七、 采用率的地位差异

既然不能始终如一地确保作者的匿名，这就需要一个严格的实验设计来明确地揭示，评议人是否根据作者的不同地位对相同科学质量的论文做出不同的判断。这个严格的实验不考虑伦理和实践两方面，在此实验中，为了确定与地位相关的评价的程度，所选的评议人样本都不公开，他们要对不同等级的物理学家提交的相同水平的论文独立地作出判断。即使采用对已发表论文引证的数量作为质量衡量的标志，以便弄清被《物理学评论》拒用但在别处发表的稿件是否与该杂志所接受的那些稿件具有相同的质量，我们也难以接近这种实验设计的目的。

至多，我们可以收集一些数据，它们可以对编辑和评议人所作的评判与作者地位的相关程度提供累积性的说明。我们首先考察稿件处理的前后过程，简要的流程图（图1附后）概括了评议过程。它表明，最高等级的物理学家提交的稿件有90％被采用发表了，相比之下，中间等级的物理学家的稿件有86％，而普通物理学家的稿件只有73％被采用了。这些有差别的采用率是一个连续的评价过程的结果（图中简化为两个阶段）。在每一阶段，物理学家的地位越高，其境遇越好。他们的论文被直接采用的比例较大，被直接拒用的比例较小，而且，被当作是有问题的稿件、在最终决定之前仍需评议的比例也较小。此外，在那些被判定为有问题的稿件中，由高等级物理学家所撰写的大部分最终也都发表了。

我们再次看到，这些模式本身导致了极不相同的解释。它们与这种观点是一致的，即认为第一流的物理学家平均所提交的论文质量较好，而且他们比其他人更有可能修改好其有疑问的论文。但是对这些数据也可用特殊主义的而不是普遍主义来解释。因为如果编辑和评议人根本不想拒绝来自其领域的最杰出的物理学家寄来的论文，也不想把它们当作是需进一步评议和修改的论文，那么，也会得出所见到的这类模式。

在转向其他与这些不同解释相关的证据之前，我们应该考虑由此流程图可以重构的在评议过程的其他方面存在的分层差异的模式。我们前面已指出，具有较高的采用率的科学杂志似乎偏好的决策原则是：当有疑问时，采用。对《物理学评论》来说，这一偏好原则有几种表现。从采用率来看，直接采用的论文与后来采用的有较多疑问的论文的比超过了4：1（即65％比15％），与之相比，其拒用率之比仅为1.5：1（即12％比8％）。此外，在那些需要进一步评议的有疑问的论文中，被采用的仍然占多数，但采用的稿件仅为拒用的稿件的1.7倍。这个决策原则似乎也反映在这一事实中，即《物理学评论》在决定拒用而不是采用论文上调动了更多的制度机制：平均来说，对拒用的论文比对那些最终发表的论文作了更多的判断。而且，按照这种普遍的分层模式，作为作者的物理学家的地位越高，对是否采用其稿件所付出的判断就越少。

我们猜想，一般而言，这些模式对于那些稿件采用率较低的杂志正好相反，因这里的决策原则似乎是：当有疑问时，拒用。在这些杂志中，早期的决定大概表现出对有疑问的论文有更高的拒用率，而对其作进一步的评议相对较少。因为对这类杂志来说，其假设似乎是，它们收到的稿件（至少在特定的杂志上）不适于发表，所以他们事实上拒绝了大部分稿件。因此，对于具有明显的较高拒用率的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方面的杂志来说，有问题的是那些可能会被采用的稿件，而对有较高采用率的自然科学方面的杂志如《物理学评论》来说，有问题的则是那些可能不会被采用的稿件。

另外一条证据使我们还无法马上估价这样一种可能性，即《物理学评论》对稿件的评议可能受作者的地位的影响。对此，我们再次注意到，科学上的显赫和权威，主要来自得到肯定的过去，但不一定持续的科研成果的质量。我们也注意到，在科学界像在其他制度领域中一样，权力和权威地位总是被年龄大的人所占有。（的确，人们有时带着复杂的心情说，老人统治或许在科学界是件好事；它使年轻的多产的科学家有时间推进其研究，并有助于利用那些不再有创造性的人的时间。）根据这些相关的模式来看，情况似乎是，如果作者的突出的权力和显赫地位极大地影响评议决策，那么年长的杰出科学家应具有最高的采用率。

但是，至少在物理学这一年轻人的科学中，我们发现并非如此。论文最经常被采用的不是年龄大的科学家，而是年轻的科学家。而且，这些按年龄分等的采用率适用于声望等级每一相应的阶层中（见表4）。杰出的人和年轻人都会增大论文被采用的可能性；在第三等级的物理学家最年轻的阶层中，年轻人稿件的采用率

表4 稿件采用率，按作者年龄和等级分组

像杰出物理学家中最年长的一些人一样高，当然这必须有个前提，即这些人的研究不再具有以前那样高的质量。乔纳森·科尔对物理学家的引证和参考模式的研究导致了对这一印象的支持。 ^[52] 他发现，年长的物理学家不像年轻的物理学家那样更愿意在其著作中参照当时有影响的研究，这表明他们自己的研究可能不再是属于主流之列了。显然，在物理学家甚至最杰出的物理学家的生活周期中，都会出现一个时期，这时，他们不能再指望自己的论文几乎总是被像《物理学评论》这样的重要杂志采用。正如马克斯·德尔布吕克曾经注意到的那样，或许不经评议的纪念性文章的主要功能就是为常遭拒绝的稿件提供一个体面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