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物理学评论》的档案抽样分析

在1948—1956年这九年期间，组成《物理学评论》档案 ^[41] 的基本资料包括：作者、编辑与评议人之间的通信，编辑所做决定的记录，稿件在评议人中的分配，他们对论文的评价和最终处理意见。这为分析一流杂志的科学评价的基础结构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它们既有定量方面的也有定性方面的。更具体地说，这些资料能使我们发现其结构的运作如何受科学的分层系统的影响。

我们首先来分析投稿的物理学家的总数和评价过程的总体结果。在这九年期间，总共收到了14512份手稿（有一半多一点的文章是单一作者的）。在此报告中，我们将主要分析单一作者的论文，其中有80％最终发表了。我们从这些极为丰富的资料中选出的样本是基于这样一种构想，即科学界的分层系统是一种独特的混合物：一方面是平等主义的价值观，它调节着获得发表的机会；另一方面是一个等级结构，在其中权力和权威主要赋予了那些通过科学成就的积累而获得了地位的人。在马克斯·韦伯看来，科学界的分层是建立在荣誉和声望基础上的一种等级制度。尽管科学中的地位和权威是通过过去的成就而获得的，但一旦获得这些东西之后，它们就会（在不确定的期间内）成为先赋性因素。正如迈克尔·波拉尼和诺曼·斯托勒非常明确地指出的那样，后获地位与先赋地位的这种结合导致了科学的权威结构运转中的张力。 ^[42] 这些张力无疑也会影响到科学成果的评价过程。一方面，由科学权威（其地位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于他们以往的成就）所作的鉴定可能会有重大的甚或是决定性的影响力，这不仅仅是由于其学术说服力。另一方面，评议人对有地位的科学家的成果的鉴定可能会有意倾斜，如出于尊敬，不太仔细地评价那些不够严格的标准，或者怀疑自己有充分的能力对大人物做出批评，或者担心冒犯该领域有影响的人物。尽管科学精英的等级制度是基于依据已被认可的成就而获得的地位，但是，它也会在这两个方面违背对科学成果的无偏见的和普遍主义的评价原则。

考虑到科学界的分层系统，我们从1948—1956年《物理学评论》档案中选出了一个由撰稿人组成的样本，根据对以往科研成果的评价，该样本分为三个层次的制度化的等级。第一等级包括所有这类提交论文的物理学家，他们截止到当时（1956年），已经至少获得了物理学中10种最著名的奖励［如诺贝尔奖、成为皇家学会会员或全国科学院院士］中的一种。 ^[43] 在总共91名这类物理学家中，有55人独立地提交了论文。第二等级的物理学家，尽管他们尚未获得任何最高形式的承认，但他们被美国物理学研究院（American                    Institute of Physics）认定是重要的、足以纳入到当代物理学家的档案之中。在美国物理学研究院所列出的名单中，总共有583人在这期间给《物理学评论》投过稿，他们形成了这一中间等级，其中有343人独立地提交了论文。剩余的8864名投稿人构成了这一等级序列的第三等。我们没有对他们所有人进行考察，只选取了其中两个连续的10％的随机样本作为代表，总共有1663名作者，其中有659人独立地提交了论文。 ^[44]

为了进行某些特殊的分析，我们还在这一地位等级中找出了一个流动的子群体：共有49位投稿人，他们在进行此研究时还处于中间等级，但后来升到了最杰出的那一等级。事实上，我们是在这一升迁过程中考察这些物理学家的：他们已获得了突出的成就，只是还未得到最高层次的承认。揭示稿件评审体制如何评价这些其成果后来赢得了极大声誉的物理学家的论文将是非常有价值的。

我们以相同的方式对354名评议人划了等，他们对作者样本中独立提交的论文进行了评审，其中12％属于第一等级，35％属于第二等级，其余53％属于第三等级。

撰稿人样本和相关的评议人样本的设计，考虑到了权威的等级结构与科学著作评价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一普遍问题。更具体地说，我们想考察在评价由不同等级的物理学家投给《物理学评论》的论文时，普遍主义标准和特殊主义标准被运用的程度。由于这是我们的目的，因而出于内容和程序上的原因，我们的分析将限于那些完全是单一作者的论文。实际上我们发现，那些不止一位作者的论文，大多是报道实验结果，它们具有如此高的采用率（超过90％），因此它们在我们要研究的评价类型中可能表现不出什么变化。从程序上说，只有在单一作者的情况下才可能对地位进行明确的和实在的鉴定。而对由多人撰写的论文就不能这样分析，因为这些不同的作者常常具有不同的地位。

利用这些作者和评议人样本，我们想考察四类主要问题。第一，处于分层系统不同地位的投稿人，他们投给《评论》的稿件的发表率是否有差异？第二，对于处在不同地位等级的评议人是否存在着一些分配稿件的模式？这些分配是否与作者的地位有关？这又直接引出了第三类问题：稿件采用率的差异是否取决于投稿的物理学家的专业身份？最后一个问题，采用率的任何这类差异是否与评议人和作者的相对地位有关？

[41] 我们要感谢塞缪尔·A.古德斯密特教授，美国物理学学会出版物的总编辑，于1966年向我们提供了这些档案。他最近在《我的文章出现了什么问题？》（“What Happened to My Paper”）中说明了《物理学评论》近年来所采取的编者和评议程序，见《今日物理学》22（1969年5月），第23—25页。

[42] 迈克尔·波拉尼：《个人知识》，尤其是第6—7章；斯托勒：《科学的社会系统》，第103—134页。

[43] 参见科尔兄弟：《科学产出与承认：科学界的奖励系统运转研究》（“Scientific Output and Recognition：A Study in the Operation of the Reward System in Science”），第383页，他们根据由1300名物理学家构成的样本而确定出了奖励的声望等级。

[44] 第一个10％的随机样本是从档案中除去了最高等级和中间等级的所有物理学家之后，在剩余的提交论文的物理学家中选出来的。在由第三等级的866作者组成的这个样本中，有355人独立地提交了论文。对涉及三个或更多变量的这第一个样本的分析，导致了有时基于较小数字的结果。为了核实这些结果，我们又从剩余的第三等级作者中选出了第二个10％的随机样本，由797人构成，其中有304人独立地提交了论文。结果是，这两个连续的样本所得出的结果非常相同——相差不到三个百分点，因而把它们合在一起来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