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综合征

所有这一切都可以从多少有点不同的环境来理解：对确立发现的优先权或者至少是发现的独立性的深切关注，仅仅是欢欣症的另一个方面，这种欢欣症伴随着发现一种新的和正确的科学思想或结果而来，并且被社会加剧了。人们对某项发现所投入的精力越大，对否定其创新性的凶兆的反应大概也就越强烈。对优先权的关心，通常只不过是发现欢欣症——狂喜综合征的另一个组成部分。在科学编年史中，我们只需记住对发现的喜悦也许最欣喜若狂的表白：这就是开普勒发现行星运动第三定律时的心情：

一旦我发现天体轨道距离的数值与五个（正则）立体相关，我在22年以前预见的东西，我在看到托勒密的和谐论以前很久就确信不已的东西，我以这部书的名义向我的朋友保证我在16岁以前就命名的东西，我作为目标孜孜以求的东西（我为此与第谷·布拉赫合作、定居布拉格，并且为此花费了大半生用于天文学计算），终于被我揭示出来了，而且我看到结果的准确超出了我最高的期望。这并非是在我看到第一线光明18个月以后，而是在我突然从晴朗的天空中看到太阳壮丽辉煌的景象三个月之后。别让什么东西来限制我吧；我要在这种神圣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状态中纵情享受。我将用我诚实的自白征服人类，我承认，我偷了埃及人的一些金瓶，因为我要在远离埃及大陆的地方为我的上帝建造一座圣殿。如果你们宽恕，我会感到欣喜；如果你们愤怒，我也无能为力。书已写完；木已成舟。诸位是现在读还是让后代去读它，我都不在意。也许要过一个世纪后才会有一个读者，就像上帝过了6000年之后才有一个注视者一样。 ^[53]

如果另一个人声称他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行星运动第三定律，这会给开普勒造成多深的痛苦呢？对此我们只能推测。谈到盖吕萨克，情况也是如此，他拽住一个他最亲密的人来跳一曲庆祝胜利的华尔兹，这样他就能“用这种移动的诗来表达他在获得一项新发现时的欣喜若狂的心情”。 ^[54] 或者，举个更近一些的例子，威廉·詹姆斯对他的实用主义思想“总是激动不已”，而且难以控制自己对它的兴奋。 ^[55] 约瑟夫·亨利，曾经想到了一种新的制造电磁铁的方法，虽然他尽量抑制住自己，不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但他还是说：“当我的头脑中闪现出这种构想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禁不住产生了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56] 最后一个例子，年轻的弗洛伊德在写给他“心爱的姑娘”玛莎的信中，谈到了他对自己一个“也许并不重要的发现” 的“喜悦心情”，这项发现是一种用氯化金溶液给神经组织染色的新技术， ^[57] 过了若干年后，卡尔·亚伯拉罕回忆说：“能最早获得那些知识我们相当高兴。” ^[58]

总之，当一个科学家做出了一项真正的发现时，他就会体会到科学家所能感到的那种快乐。但是倘若高兴到了极点，一旦发现的荣誉被别人夺去，这就会加剧他的失望。 ^[59] 如果失去发现的荣誉仅仅是由于，人们弄清了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者，而只是一个独立发现者，尽管他会得到这样一种安慰：毕竟，这种思想也被别人证明了，但这种安慰是令人沮丧的，所以他仍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不过，假如与这样一种会给人造成心灵的创伤的指责相比，即这一发现不仅是比别人晚，而且实际上是借用了别人的成果、甚至是盗窃了别人的成果，那么上述打击就真可谓小巫见大巫了。发现的乐趣和对得到科学同行承认的渴望，并不是相互排斥的，从心理学上看，它们就像是同一个硬币的两个面。它们都可以表明对发展知识的价值的一种基本的信仰。

[53] 英译文见威廉·S.尼克博克：《现代科学名著》（Classics of Modern Science，New York：Knopf，1927），第30页。

[54] 爱德华·索普：《历史上的化学论文集》（Essays in Historical Chemistry，London：Macmillan，1931）。

[55] 参见詹姆斯致弗卢努瓦的信，载于拉尔夫·巴顿·佩里：《威廉·詹姆斯的思想和个性》（The Thought and Character of William James，Boston：Little Brown，1936）第2卷，第452页。

[56] 托马斯·库尔森：《约瑟夫·亨利的生活与工作》，第49—50页。这也许会使人们想起，不喜欢出风头的亨利也曾时常卷入多重发现之争，有时甚至会卷入优先权之争，例如，他在坦率的报告中说，他对人们认为法拉第最先发现了电磁感应极为失望，这就相当明显地证明了这一点。

[57]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书信集》，第72页。

[58]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书信集》，第286页。

[59] 例如，舒马赫告诉高斯，尼尔斯·阿贝耳听说雅格比领先于他时很沮丧，并且需要饮白兰地度日，舒马赫在结束评论时说：“你要发表你的成果，就可能会使别人付出更大的代价。”［见C.A.F.彼得斯所编的《高斯与舒马赫通信集》（Briewechsel zwischen C. F. Gauss und H. C. Schumacher，Altona：Gustav Esch，1860）第2卷，第1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