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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社会学
1.1 科学、技术与社会:科学社会学中一个发展着的研究纲领的预示(代中译本前言)

科学、技术与社会:科学社会学中一个发展着的研究纲领的预示(代中译本前言) [1]


罗伯特·K.默顿

“……人生的第三个十年,神圣的多产时期,每一位思想家都在这一时期创造出了后来会产生预期结果的成果。”

约瑟夫·K.熊彼特1

这部书 [2] 的主题是作者在“人生的第三个十年”所撰写的那部专著, [3] 该专著由科学史这个当时仍然年轻的学科的权威乔治·萨顿(George Sarton)提议出版;现在,时隔五十年,这部评述又由今天的科学史权威I.伯纳德·科恩主编出版。正如科恩教授在为这部书所撰写的颇有见地、目光敏锐的《导言》中明确地指出的那样,今天这个学科的思想和制度特性与那时已经迥然不同了。的确,无论就科学思想史家还是科学哲学家而言,都曾经有过一些伟大的先驱性人物,例如,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威廉·休厄尔(William Whewell)就是一位开拓者,以后又有(我只列举几个著名的人物)马赫(Mach)、皮尔斯(Pierce)、迪昂(Duhem)、坦纳里(Tannery),以及随后出现的极为重要的亚历山大·科伊雷(Alexandre Koyré)。但是显然,正是乔治·萨顿,而非他那个时代的其他人,使这个有待开发的领域,使这个往往是曾从事过研究的科学家在其晚年所进行的业余探索,变成了一个确定的学术专业。用科恩教授的话来说,通过一种“超级修道士式的对知识和学术生活的献身”,萨顿不仅创办了国际性杂志《伊希斯》(Isis)及其兄弟刊物《奥西里斯》(Osiris,这是一个不定期的杂志,《17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最初就发表在这个杂志上),而且为这个新生的学科提供了关键性的编年史标准以及基本的学术工具。2

如果说,在20世纪30年代初,科学史还刚刚开始成为一个学科,那么,科学社会学最多只能算是一种渴望。当时在全世界,少数孤独的社会学家试图勾勒出这样一个潜在的研究领域的轮廓,而实际在这一粗略设想的领域中从事经验研究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这种状况持续了相当长的一个时期。确实,我们从乔纳森·R.科尔(Jonathan Cole)和哈丽特·朱克曼(Harriet Zuckerman)的文章中3得知,直到1959年,美国社会学学会中只有1%的会员把更广泛的知识社会学算作是他们相当关心的一个领域,自己承认是科学社会学家的人更是稀少,以至于不能要求单独排列。当然,这种状况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科学社会学目前在知识界正处在一个繁荣时期。在编纂历史的工作中,不必成为一个忘我的自由党人或一个背叛信仰的保守党人,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过去的半个世纪见证了科学史、科学社会学和科学哲学(以及刚刚开始引入的科学心理学、科学政治学和科学经济学的视角)这个远没有完全整合的综合领域,在每一个组成部分和每一个方面的学术发展。正是在这样一个发生了巨大变化的环境中,我应人之约,对我在30年代的博士论文和以此为基础而发表的那部专题著作谈一谈我事后的思考。

在这篇简短的后记中,我不会就大量有关我的专著的批评和评论作进一步的回答,其中有些批评和评论已经编入这部书中,其他一些则由科恩教授在他的《导言》和其他著作中进行了考察。4我也不想考察那些所谓的《科学、技术与社会》 [4] 的意图和主题,因为这部书的正文已经对这些进行了透彻的研究。相反,我将对科恩的《导言》实际上给这篇后记所提出的一个议题进行探讨。这项议题主要是要探究伯纳德·科恩评述的意义:“大部分博士论文都夹杂着一些题外话和脚注,它们包含了有关进一步研究的重要思想或计划。《科学、技术与社会》也不例外。当一个史学家或传记作家把成熟的默顿主义追溯到《科学、技术与社会》中原来半隐半现的计划时,他必将感到巨大的快乐。”5

我不想等待这个假设的历史研究,也不想过多考虑熊彼特在上述引语中多少有些类似的见解。我将对进一步探索的明确的计划和心照不宣的提示加以考察,这些计划和提示后来成为了我在科学社会学中全力探索的主题,尽管这种探索曾一度中断。可以为这些主题列出一个一览表:

1. 科学的精神特质;

2. 站在巨人的肩上:一个自我例证的主题;

3. 优势积累与劣势积累;

4. 优先权冲突与正在浮现的关于科学奖励系统的概念;

5. 科学中的多重发现:战略研究的一个基础;

6. 科学论文变化着的特性:个人知识与公共知识的差距;

7. 科学中的问题选择问题;

8. 社会行动未预料到的结果的恰当事例:“清教与科学”假说。


1 约瑟夫·K.熊彼特:《卡尔·门格尔》(“Carl Menger”),原载于《国民经济与社会福利政策杂志》(Zeitschrift fur Volkswirtschaft und Sozialpolitik)1(1921年):第197—206页,重印于《十个伟大的经济学家:从马克思到凯恩斯》(Ten Great Economists:From Marx to Keyne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1),第87页。

2 参见阿诺德·萨克雷和R.K.默顿:《关于学科建设:乔治·萨顿的悖论》(“On Discipline Building:The Paradox of George Sarton”),原载于《伊希斯》63(1972年):第473—495页。另可参见阿诺德·萨克雷和R.K.默顿:《乔治·萨顿》(“George Sarton”),见查尔斯·C.吉利斯皮主编:《科学传记辞典》(Dictionary of Scientific Biography,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75)。《伊希斯》自1912年创刊以来一直在出版。《奥西里斯》由萨顿于1936年创办,曾一度停刊,后来由科学史学会复刊,阿诺德·萨克雷主持其编辑,出版了一个新的系列。

3 乔纳森·R.科尔和哈丽特·朱克曼:《一个科学专业的出现:科学社会学自我例证的个案》(“The Emergence of a Scientific Specialty:The Self-Exemplifying Case”),见刘易斯·A.科瑟尔(Lewis A. Coser)主编:《社会结构的观念》(The Idea of Social Structure,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75),第139—174页,尤请参见第144页。

4 除了为这部书所写的这篇《导言》外,科恩教授还在他发表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228(1973年):第117—120页]的评论性文章中,考察过我的专题著作:另可参见:《〈科学、技术与社会〉的出版环境及其结果》(“The Publication of Science,Technology and Society:Circumstances and Consequences”),原载于《伊希斯》79(1988年):第571—582页;以及《一些文献对传播和接受默顿论题的看法》(“Some Documentary Reflections on the Dissemination and Reception of the Merton Thesis”),见乔恩·克拉克(Jon Clark)主编:《R.K.默顿:共识与争论》(R.K. Merton:Consensus and Controversy,New York & London:The Falmer Press,1990)。克拉克主编的此书还包括了其他一些关于这个主题的论文,例如:A.鲁珀特·霍尔:《未成熟的巨人不是侏儒:“默顿论题”与科学社会学》(“Infant Giants Are Not Pygmies:‘Merton Thesis’ and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皮奥·拉坦希(Pio Rattansi):《清教与科学的兴起:五十年之后的默顿论题》(“Puritanism and the Rise of Science:Merton Thesis After Fifty Years”);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r):《对默顿论题的非难》(“Animadversions in Mertonem”);以及尼科·斯特尔(Nico Stehr):《默顿的科学社会学》(“Merton’s Sociology of Science”)。

5 参见科恩为这部书所写的《导言》,第9页、第24页。


[1] 本书译者曾请R.K.默顿教授为本书中文版撰写一篇前言,默顿教授原已答应,但今年以来,他因病动了几次手术,身体虚弱,难以动笔,故他建议采用他1990年发表的本文代作本书的中文版前言,并委托他的助手伊丽莎白·尼达姆(Elizabeth Needham)女士寄来了本文的复印件。译者在此对默顿教授予以的热情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本文原载于I.伯纳德·科恩(I.Bernard Coen)教授主编的《清教与现代科学的兴起——默顿论题》(Puritanism and the Rise of Modern Science:The Merton Thesis,New Brunswick and London: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90),第334—371页,它是默顿教授为该书撰写的后记。——译者

[2] 指《清教与现代科学的兴起——默顿论题》,下同。——译者

[3] 指默顿教授的博士论文:《17世纪英格兰的科学、技术与社会》(Science,Technology and Society in Seventeenth-Century England)。——译者

[4] 默顿博士论文的简称,下同。——译者

[5] 罗伯特·布朗宁(1812—1889),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他的作品因注重表现人的心理而被评论家认为比较晦涩。《索尔代洛》是他的一部诗剧,创作于1840年,描写了13世纪法国普罗旺斯区的行吟诗人索尔代洛在权力和诗歌之间进行抉择时内心的矛盾,该剧过于艰涩而令人难以理解。除此之外,他的作品还有《波林:片段自白》、《帕拉切尔苏斯》、《斯特拉福德》、《皮帕走过了》、《卢雷亚》、《圣诞节和复活节》、《男人和女人》,其最杰出的作品是1868—1869年发表的长诗《指环和书》。——译者

[6] 原文如此,经与默顿教授通过电子邮件核实,他已确认这里的确有笔误:克罗伯是于1901年而不是于1902年获得人类学博士学位的。——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