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类知识起源论
1.5.2.3 第三章 论真理的探求中所应遵循的顺序
第三章 论真理的探求中所应遵循的顺序

§27 我似乎觉得,如果某种方法曾导致过一项真理的发现,则它也能够导致第二项真理的发现,而最好的方法对于各门科学来说应当是同样适用的。因而,只要对已经作出的一些发现加以反省,借以学会怎样以此作出新的发现,那就行了。那些最简单的方法都是最适用于这种效果的,因为人们能以较少的困难来发现这些早已相沿成习的方法。因此,我将采取数学上的一些基本概念来作为例子,并且假定我们是处于第一次获得这些概念的情况下的。

§28 我们无疑将从给自己得出单位的观念来开始,并且,把单位观念若干次地添加到它本身上去,我们就形成了我们通过符号来固定的集合数目。我们重复着这种活动,并且,通过这种方法,我们在数目上,不久即可以如愿以偿地获得我们所希望获得的一切复合观念了。随后我们便对形成这些观念的方式加以反省,观察到它们的一些进展,而且必然也学会了分解这些观念的方法。从那时起,我们就能够把一些最复杂的观念和一些最简单的观念加以比较了,从而发现它们彼此的属性。

在这种方法中,精神的活动仅能以我们已形成的这些简单观念或者复合观念作为客体,而我们对这些观念的派衍是充分认识了的。所以我们在发现最初的大小关系时,并未遇到过任何障碍。在认识了这些关系之后,我们就更易于看出那些接踵而来的关系,而这些关系也不会妨碍我们去看见其他的关系。因此,从那些最简单的观念着手之后,我们就可以不知不觉地得到最复杂的观念,并且得出了一系列的知识,这些知识是那么紧密地彼此互相依赖着的,致人们只能通过它们之前的观念才能认识较早期的观念。

§29 那些同样是人类精神力所能及的其他科学,都只能以这些简单观念来作为原则,而这些简单观念是我们通过感觉和反省而得来的。为了从这些简单观念来获得一些复合概念,正如在数学中一样,我们除了将一些简单观念集结在不同的观念集合体上之外,是没有其他方法可依的。因此,在观念的发展中,必须遵循着同样的顺序,而且在选择符号的过程中,也必须持以同样小心谨慎的态度。

反对我这种做法的成见是屡见不鲜的,然而,为了证实这种做法,我曾设想了如下一种方法:

正是从儿童时代起,我们就充满了成见,而这些成见延缓了我们知识的进步,并使我们坠入错误之中。假如有一个人,上帝为他创造了成熟的气质,并使之具备了十分发达的器官组织,使他从有生之初起,即已对理性具有十全十美的使用,那么在真理的探求中,他便不会碰到和我们那样的障碍了。他只是在感受到新的感觉时才发明出一些新的符号来,而且,他在这时候也作出了新的反省;他按照自己所处的环境来组合他最初的观念;他取了一些特殊的名称,来固定每一个观念的集合体,而且,当他有意要把两个复合概念进行比较的时候,他能够易如反掌地分析它们,因为他在把这些概念还原到由他自己所形成的简单观念上去的时候,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困难的。因此,他只是在自己已经得出了这些观念之后,方才开始创制出一些单词的,这样他的概念就会始终确定得精确不移,而他的语言也丝毫不会具有像我们语言那样的晦涩费解和模糊不清的倾向。因而,让我们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经历一下他所处身的环境,并且和他一起把他所感觉到的东西观看一下,形成和他一样的反省,获得和他一样的观念,以同样小心谨慎的态度来分析这些观念,用类似的符号来把这些观念表达出来,那么我们就可以这么说,我们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语言。

§30 遵循着这个方法,我们只要在简单观念或作为精神产物的复合观念上来作推理,就会获得两个好处:第一个好处,乃是认识我们将细加推敲的这些观念的派衍,我们只是在知道了我们处身何处,我们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以及我们怎样才能从这里退回到原先起步的地方去的时候,才能举足前进;第二个好处,乃是我们在各种题材中将明显地看到我们知识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因为当感官停止向我们提供观念的时候,我们就将发现知识的极限了,而且,由于这一点,精神也就不再能够形成概念了。可是,在我看来,没有什么能比把我们所能成功地加以应用的事物,同我们在应用中只能遭到失败的事物鉴别开来更为重要的了。正因为不知道对此作出区别,哲学家们往往把可以用于有益的研究的大好时光,虚掷在考核那些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上了。从哲学家们为了解释存在的本质和本性而费尽心机这一事例中,我们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31 一切真理无不包含在简单观念和简单观念之间的关系,复合观念和复合观念之间的关系,以及一个简单观念和一个复合观念之间的关系之中。根据我所提供的方法,我们在研究这样或那样的观念时将能够免于陷入种种错误。

简单观念是不可能造成任何错误的。我们错误的原因,来自于我们从一个观念中删去了某些原是隶属于这一观念的东西,因为我们没有看清这个观念的所有部分;或者是来自于我们在一个观念上添加了某种并不隶属于这一观念的东西,因为我们的想象仓促地把这个观念所不包括的东西判断为它所包括的东西了。然而,我们是无法从一个简单观念中删去什么东西的,因为我们根本不能把简单观念分割成若干部分;而且,只要我们把一个观念看作是简单观念,我们就不可能在它上面增添任何东西,否则它就会失去它的单纯性了。

正是在复合概念的使用中,人们才有可能陷入错误中去,他们或是不恰当地在它们上面增添了一些东西,或者从它们里面删减了一些东西。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以我所要求的谨慎细心来作出这些复合概念的话,为了避免误解,只要重新回溯到它们的派衍上去就行了。因为,循着这条途径,我们就会在这些复合概念中看到它们所包含的东西,而且是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的。这就是我们已经作出的关于简单观念和复合观念的某些比较,除了隶属于它们的那些关系之外,我们是永远也不会把其他关系归属到它们身上去的。

§32 只是因为哲学家们都没有怀疑到,存在着那些作为精神产物的观念。或者他们即使怀疑到这一点,他们对于发现这些观念的来龙去脉也是无能为力的,所以他们才会做出那么晦涩费解、那么模糊不清的推理来。有了这样的先入之见,即认为凡观念皆是天赋的,或者是,凡观念均是本来就如此这般的,而它们又都是组成得完美无缺的,他们便信以为不应在观念中作什么变更了,而且把观念看成是由于偶然的巧合而使它们呈现出来的。正因为人们只有对那些由他们本人井然有序地形成的概念才能妥加分析,所以他们的分析,或者不如说他们的定义,差不多永远是残缺不全的。他们毫无道理地把他们的术语的意义或加延伸,或加限制,因而就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这些术语的意义;或者甚至把一些单词引用到空洞的概念和无法理解的实体上去。因此必须,请大家允许我再重复一遍,必须对观念作出一个新的组合;从感官所转送过来的最简单的观念开始,着手把它们组成复合概念,这些复合概念同时又自行组合起来,产生出其他的组合,并且这样地继续下去。只要我们把分明的名称专用于每一观念的集合体,这种方法就足以使我们避免错误。

§33 笛卡尔曾经理直气壮地认为,为了取得一定的知识,必须从抛弃我们自以为已经获得的一切知识开始;可是他又认为,为此只要否定这些知识就行了,这时候,他就陷入错误之中了。怀疑二加二是否等于四,怀疑人类是不是一种具有理性的动物,这就需要具有二、四、人类、动物以及理性等这些观念。因而怀疑依然是让一些观念存在着的,就像它们本来就是存在着的那样。因此,我们错误的来源,乃是由于我们的观念都是未经很好推敲而形成的缘故,而怀疑又不能预知这些错误的发生。在一个时期内,怀疑可以使我们把我们的判断束之高阁;可是我们终究只能参照那些未被怀疑所破坏的观念,才能使自己摆脱游移不定的状态;由此可见,如果这些观念都是空泛不切、草率确定的话,它们仍将使我像从前一样地迷失方向。故笛卡尔的怀疑是徒劳无益的 [92] 。每个人都能由他自己来证明,这种怀疑仍然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假如有人把这些熟知惯识的观念同那些确定得很妥当的观念作一番比较的话,就不可能对观念与观念之间所存在的联系产生怀疑了。举个例子说,数目的观念就是这样的。

§34 如果这位哲学家不是对天赋观念有了先入之见,他就可以见到,要找到知识的新的出发点,唯一的方法就是破坏这些观念的本身而追溯到它们的本源上去,即追溯到感觉上去,从而重新取得这些观念。从这一点出发,人们可以在赞成他所说的必须“从最简单的事物开始”还是遵循我所认为的应该“从感官所传送过来的最简单的观念开始”这两种看法之间,发现一个巨大的差别。在他的说法里,最简单的事物就是一些天赋的观念,就是一些普适的原理和一些抽象的概念,他把这些东西视为我们知识的源泉。而在我所提出的这个方法中,最简单的观念则是我们通过感觉和通过反省而得来的一些最初的各别的观念。这些就是我们知识的材料,我们根据环境来把这些材料加以组织,用以形成复合观念,对这些复合观念加以分析,将使我们发现它们之间的关系。必须指出,我并不局限于这样的说法,即人们应该从最简单的观念开始;而我只是说,从感官所传送过来的一些最简单的观念开始,我之所以要加上这么一句,目的是要使人们既不把简单观念同抽象概念相混淆,又不致把它们同哲学家们所谓的那些普适的原理相混淆。比如,立体的观念,不管它是多么的复杂,却是一个直接来自感官的最简单的观念。在人家把它分解开来的同时,就形成了一些比它更为简单的观念,而这些更为简单的观念都按同样的比例偏离了那些由感官传送过来的观念。人们可以看出,立体的观念在面上、在线上逐步地消退下去,最后在点上整个儿地消失了 [93]

§35 在笛卡尔的方法和我所试图建立的方法之间还存在着另一个区别。按照他的方法,必须从对事物下定义来开始,而把定义看作是发现事物属性的有用的原则。恰恰相反,我认为必须从寻求一些属性来开始,而在我看来,这么做似乎是有根据的。正如我已使大家看到的那样,如果我们有可能获得的一些概念只不过是经验使我们集结在一定的名称之下的那些简单观念的一些不同的集合体的话,那么,按照经验提供这些观念的同样的顺序去寻求这些观念,使它们形成概念,要比从定义来开始,随后推论出事物的不同属性来得更为自然得多了。

§36 通过这一详尽的论述,可以看出人们在真理的探求过程中所应遵循的顺序,这就是我在讲到分析时顺便指出过的那个顺序。它主要在于上溯到观念的本源,阐述它们的派衍,然后对它们作出种种不同的组合或分解,借以通过一切能够显示它们之间的关系的方面来对它们加以比较。我打算就我觉得应当采取的做法再说上只字片语,以使其精神尽善尽美地适应于所能取得的种种发现。

§37 对于人们想要深入研究的材料,必须学会从领会他们所具有的关于这些材料的知识来开始,然后阐明这些知识的派衍,并精确地确定这些知识的观念。对于人们在偶然巧合中发现的,甚至还不能确保其可靠性的一项真理,在他们对之只有一些模糊的观念的时候,是要冒陷入大量错误中去的危险的。

一当观念被确定下来之后,就必须把它们加以比较,可是,因为比较并不总是能够同样轻而易举地完成的,所以重要的就在于善于使用一切对我们可以成为有所帮助的东西。为了这个目的,应当注意到,按照精神自身所养成的一些习惯,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有助于我们作出反省的。这就是,绝不存在一个我们没有能力把我们的观念联结到它上面去的客体,并且,由于这个道理,也没有一个客体不能适宜于使记忆和想象的运用变得更为便利。一切全在于善于形成那些符合人们所提出的目的,符合于人们所处的环境的联结。运用这种技巧,便可以不必像某些哲学家那样,以十分谨慎之心抽身隐遁于清静寂寞之乡,或者藏匿幽闭在深居简出之窟,为了在那种地方苦思冥索于孤灯的微光之下。无论阳光灿灿,无论黑夜茫茫,无论嚣声喧天,无论万籁皆寂,什么都不能在一个善于思考的人的精神中设置障碍。

§38 下面是很多的人都可能得出过的两条经验。当人们凝神于清寂之境和昏暗之地,对声音或光亮不加注意的时候,倘若他这时忽然受到声音的、光亮的掠扰,那么即使是最细小的声音或者最微弱的光线也足以使他分心乱神。这是因为人们所全神贯注的一些观念是自然而然地和人们所处的情况相联结的,因此,那些与这种情况格格不入的知觉就不可能在突如其来时不立刻打乱观念的顺序的。人们可以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假设中也察觉到同样的情况。假如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噪声嘈杂之中,对某一客体进行着反省,当光线或声响一下子突然全部消失的时候,我的心神也会受到干扰。在这种情况中,就像在前面一种情况中一样,我所感受到的一些新的知觉是和我以前所处的那种情况截然相反的。因此,在我身上所造成的蓦然的印象仍然必定会打断我的观念的连续性。

上述第二条经验使人看出,光亮和声响对于反省都不是一个障碍,我甚至认为,为了从光亮和声响中获得巨大的帮助,只要养成习惯就可以了。确切地说,只有一切出乎意料的变化,才能分散我们的心神。我说出乎意料,那是因为,尽管我们周围发生着种种变化,如果这些变化一点也没有显出什么并非我们理应自然而然地期待着的东西,则这些变化只能使我们更加一门心思地专注于我们所想潜心考察的客体。在同一幅乡村景象中,人们难道有时不能碰到大量不同的客体么?丰饶茂盛的山岭丘壑,贫瘠荒芜的平原旷野,隐现在云雾中的层岩远岫,密林丛树,在那些地方,喧闹和寂静,光明和黑暗、轮番交替而相继不息,等等。然而诗人们日日夜夜都感到的这种瞬息万变的奇景幻象,触动着他们的灵感,这是因为它们既与装点诗意的最美好的观念联结起来了,诗意也就不会不唤起这些观念。比如,一幅富饶的山野的风景,描绘出鸟儿的啼啭歌唱,溪涧的潺潺流淌,牧童们无忧无虑地享受着世外清福,他们和平而宁静的生活,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恒心,他们的忠诚,他们风土人情的醇美纯朴,等等。还有许多其他例子都可以证明,人们只有尽量凭借这些帮助,即:或是触动着他的感官的客体,或是他的想象为他勾画出的一些客体的形象,才能进行思考。

§39 我曾经说过,分析乃是发现事物秘密的唯一诀窍;可是,有人会问我,分析的诀窍又是什么呢?它就是观念之间的联结。当我想对一个客体进行反省时,我首先注意的是把我对这些客体已经具有的观念和我还不具有的观念以及我所要寻找的观念联结起来。随后我便观察到,这些观念和那些观念都能够以众多的方式自行组合起来,而且,根据这些组合的变化,在观念和观念之间,还存在着或多或少的联结。因此,我可以假设有这么一种组合,在这种组合中,观念之间的联结达到了与它可能存在的同样大小的地步;而在若干其他组合中,观念之间的联结则在相应地逐渐减少着,以致这种联结最后变得不再明显可觉了。假定我从某个角度来审视一个客体,这个角度与我所寻求的一些观念并无丝毫明显的联结,那么我就什么也不能发现了。假如这个联结极其微弱,则我所能发现的东西也就微乎其微,而我的思想在我看来只是我奋发努力的结果,或者甚至是偶然巧合的结果;而这样得出来的一项发现,对我得出其他的发现来说几乎提供不了什么启发。可是,如果我是从与我所寻求的观念具有最大联结的那一方面来衡量一个客体的话,那么我就会发现一切;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作出分析;而且,随着我对真理认识的进步,我将会有可能来观察我的精神,直到找出它最细微的原动力,从而学会作出新的分析的技巧。

全部困难只在于懂得,为了按照观念之间的最大联结来把握观念,人们应当如何着手。我所说的可以遇到这种联结的组合,乃是符合事物派衍本身的组合。由此可见,必须由最初的观念开始,这些最初的观念必然会产生出其他一切的观念来。让我们来举个例子吧。

经院学派和笛卡尔学派的学者们既不知道我们知识的起源,也不知道我们知识的派衍,这乃是作为他们出发点的天赋观念的原理以及关于理解力的空洞概念同这种发现之间没有丝毫联结的缘故。洛克的成就要更大一些,因为他是从感官出发的;只是因为他未曾阐明心灵活动的最初的进展,所以在他的著作里遗留下这些美中不足的东西。我已尝试完成这位哲学家所遗漏的工作;我已追溯到心灵的最初的活动上去了,而且,我仿佛不仅已对理解力作出了一个完备的分析,而且还发现了符号的绝对必要性,以及观念与观念联结这一原理。

此外,人们只有尽可能采取一切小心谨慎的态度,才有可能成功地使用我所提出的方法,以便只有在精确地确定他的观念的同时来阐明问题。如果人们在某几个观念上过于轻易地一滑而过,他就会发现自己被障碍所阻,只有重新回到他最初的概念上去,把它们更好地确定下来,才能够克服这些障碍。

§40 没有一个人不是经常到他固有的思想基础中去抽取那些只应属于他的思想的,尽管这些思想也许不一定都是新的。正是在这样的时间里,为了对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事物进行反省,必须重新回到他自己的这些思想上来。必须注意到那些在感官上起着作用的印象,精神被触动的方式,他的一些观念的进展,一句话,必须注意到能够使某种思想得以产生的一切环境,而这种思想只能归之于他亲自的反省。如果有人愿意作若干次这样的观察的话,他就不致没有机会来发现他的精神的自然进程是怎么样的。这样,人们便将认识一些最适合于他进行反省的方法;而且,即使他已养成了某种与他的心灵活动的运用格格不入的习惯,他也能逐渐将这种习惯加以改正。

§41 如果人们能够注意到,那些最伟大的人物也曾有过类似的缺点的话,他们就会很容易地承认他们自己的缺点了。如果哲学家们能给我们留下他们思想的发展过程的话,那对我们的无能就会是一种弥补,因为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要自己对自己来作一番研究是无能为力的。笛卡尔曾经做过这样的事,而这正是我们对他应怀有莫大的感激之情的一件事情。他并未直接向经院学派发起攻击,而是叙述了他自己曾有一段时间也处于同样的偏见中的;他毫不隐瞒他须加克服的一些障碍,以便摆脱这些障碍;他提供了某种方法的一些规则,而这些规则要比在他以前相沿承袭的任何一些规则都更为简单得多;他让人家可以窥见他认为已经得出了的一些发现;并且,通过这种技巧,为使人们容易接受他自己打算建立的一些新的观点而做好思想准备 [94] 。我认为,这种做法对于哲学的革新曾作出了很大贡献,而这位哲学家本人乃是哲学革新的倡导者。

§42 我们应当用我刚才已经指出的引导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引导孩子们,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情来得更加重要的了。我们可以在和他们一起游戏的时候,对他们的心灵活动提供易于接受的一切运用机会,的确,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在游戏中是没有什么不适用的客体的。甚至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使他们养成井井有条地调节他们心灵活动的习惯。到了后来,当年龄和环境使他们所终日接触的客体有所改变的时候,他们的精神早已发展得十分完美健全了,而且早在幼年时代就已发现了自己的洞察力,而如果通过其他一切方法来培养的话,那就只能使他们在相当晚的时候方能具备这种洞察力,或者甚至永远也不能具备。因此,对孩子来说,必须学习的既不是拉丁文,也不是历史地理之类的东西。在他们还不懂得思考的幼年时代,这些学问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呢?对我来说,我倒是怜惜那些被人们称赞的学识渊博的神童,而且我也预见到,将来总有一天,人们会对他们的庸碌平凡,或者也许会对他们的愚昧无知感到大为惊诧呢。人们应当看到的第一件事,恕我再提醒一次,乃是对他们的精神提供心灵活动的一切运用机会;而且,为了做到这一点,不必去寻找那些对他们说来是陌生的客体,只要玩笑嬉娱也就能够对他们提供一些途径了。

§43 哲学家们往往要究问,是否存在着我们知识的最初原理。有些人假设只有一条原理,而另一些人则假设有两条乃至两条以上的原理。在我看来,人人都可以通过他亲身的经验来证实作为本著作全部基础的真理的真实性。人们或者甚至会信服,观念之间的联结,无与伦比地乃是最简洁、最明了、最深刻的原理。即使在人们尚未觉察观念联结的影响的时候,人类精神的一切进步仍然应当归功于它。

§44 以上就是我关于方法论方面的想法,这是我在第一次读到掌玺大臣培根的著作时就作出了的。我感到快慰的是,我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居然会同这位伟大人物的看法不谋而合,而使我深感诧异的是,笛卡尔学派的哲学家们却丝毫没有借鉴培根的意见。没有一个人能比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我们错误的原因了;因为他曾见到了这些作为精神产物的观念,全都是草率粗糙地得出的。因此,为了在真理的探求中有所前进,必须重新作出这些观念。这就是他所反复强调的一项劝导 [95] 。可是,人们会听从他的劝告吗?对于经院哲学的行话,对于天赋的观念,人们早就存了先入之见,好像是天经地义的那样,难道人们不会把关于更新人类理解力的计划当作空想来看待吗?培根是为了成为一项革新的倡导者而提出一条十分完美的方法的;而笛卡尔的方法,之所以会获得成功,却是因为他的方法听任一部分的错误存在着。不妨在这儿再添上一句,即这位英国哲学家由于公务缠身而日给不暇,不允许他把劝导他人的事情来亲身付诸实践;因而他便不得不只限于提供这些意见了,而这些意见在还没有能力来感觉到它的可靠性的那些人的精神中,只能造成一种微弱淡薄的印象。笛卡尔则恰恰相反,他的整个身心都倾注在哲学上了,并且具有最充沛、最丰富的想象力,只是有时以更富有诱惑性的错误代替了别人的错误罢了,但这些错误对于他的声望却丝毫也没有带来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