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三　张自忠小传

（一）

张自忠，字荩忱，抗日民族英雄，中国抗日战争中为国捐躯的最高将领。

1891年8月11日，张自忠出生于山东省临清县。幼时就读私塾，1908年入临清高等小学堂，1911年考入天津北洋法政学堂，次年转入济南法政专门学校，攻读法律。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张自忠加入同盟会，投身革命浪潮。但军阀袁世凯凭借北洋军事实力和帝国主义的支持，篡夺了辛亥革命果实，许多革命党人惨遭杀戮。张自忠痛感要挽救民族危亡，仅靠坐在学堂里埋头苦读或四处奔走呼号是不够的，必须拥有强大武力才有取胜的希望。于是投笔从戎，1914年赴奉天加入陆军第二十师第三十九旅车震部。1916年随军移驻湖南，升任师部参谋。同年车震部被护国军击溃，张自忠被迫返回乡里。

1917年张自忠再次投军，加入冯玉祥之第十六混成旅。初任差遣，不久升任排长。1919年入教导团深造。因刻苦坚韧，成绩优异，被冯玉祥、鹿钟麟誉为“标准学员”。毕业后升任连长。1920年任旅部上尉副官。同年3月，调任水上陆战队第三队队长。旋改任学兵连连长。其带兵治军才能初步展露，学兵连考绩全旅第一，成为冯玉祥治军的样板，号称“模范连”。1921年，晋升卫队团第三营营长。1924年升任卫队旅第一团（学兵团）团长。同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率学兵团由古北口直趋长辛店，截击吴佩孚交通兵团，迫其缴械投降。1925年，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所属部队由此被称为“西北军”。同年底，张自忠升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驻包头。1926年初，直奉联军对西北军发动进攻。西北军连连失利。冯玉祥被迫赴苏联。4月西北军与直奉联军大战于南口。阎锡山趁机出师晋北，抄袭西北军后路。张自忠部在雁北与晋军交战。由于群龙无首，西北军内部失和，战事告急。第五军军长石友三为趁乱吞并十五混成旅，诬陷张自忠抗命。张被迫只身投晋，以避陷害。9月，冯玉祥从苏联归国，举行五原誓师，就任国民联军总司令。1927年4月，冯玉祥部改编为第二集团军。同年夏，当冯得知张自忠被迫出走真相，即派人请其归部担任总部副官长。12月，张自忠升任二十八师师长兼第二集团军军官学校校长。1928年3月移驻开封，兼开封警备司令。二次北伐结束后，西北军由20余师缩编为12个师，第二十八师改编为二十五师，兵力2万余人，是第二集团军编制最完整、装备最精良的一个师，被冯玉祥定为“荣誉师”，张自忠仍任师长。

二次北伐，张自忠留守后方，并未参加前方作战，之所以能在缩军整编的情况下反被委以重任，主要是因为他治军严明，善于练兵。

张自忠加入西北军后，历任学兵连、营、团长及军官学校校长，以相当精力从事军事教育工作，培养造就了大批训练有素的中下级军官和善打硬仗的部队。经过十余年的奋斗，张自忠的治军和练兵在西北军已颇著声誉，为人称道。因其常对违纪官兵说一句口头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故被官兵们暗称为“张扒皮”。

1929年初，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全国范围内举行军风纪考察。陆军第一师师长刘峙任检查团总团长。张自忠第二十五师军容严整，训练有素，令检查团心悦诚服。结果此次考核第二十五师列全国陆军第一。刘峙在讲评中说：“二十五师虽是全国第一，它的各个方面我们都可以学习，但有三方面却是我们学不了的：第一，二十五师官兵服装全师一致，上至师长，下至伙马夫，服装一律相同；第二，二十五师从师长到战斗兵，面色都一致，这说明官兵吃的是一样的伙食；第三，我来看这个部队，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十二点，没有看到一个动的和讲话的，这种纪律，生平仅见。”

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爆发，张自忠率部参战，先后击败蒋军徐源泉部、张治中部。反蒋联军失败后，张自忠拒绝蒋方诱降，率残部退入山西。

1931年，入晋的西北军残部主力被张学良改编为第二十九军，宋哲元任军长，辖第三十七、第三十八师，张自忠任第三十八师师长。

（二）

1933年3月，日军继侵占热河后，举兵进犯长城，平津震惊，华北告急。中国军队在长城一线展开，抵御来犯日军，是为长城抗战。张自忠担任第二十九军前线总指挥，率部疾驰长城前线，取得喜峰口、罗文峪大捷，打破日军不可战胜之神话，挫伤日军进犯关内之锐气。张自忠等人获颁青天白日勋章，第二十九军大刀队也由此名扬四方。

长城抗战后，张自忠率部开回山西。1934年移防察哈尔。1935年11月，代理察哈尔省主席。同年12月，冀察政务委员会成立，辖冀、察两省及平、津两市，宋哲元任委员长，张自忠为委员。旋任察哈尔省主席。次年6月，调任天津市长。

冀察政务委员会是蒋日矛盾和蒋日妥协的产物，其政策不可避免地带有双重性：一方面它是南京政府统辖之下的一个地方政权，但又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另一方面，它的成立适应了日方华北特殊化的要求，与日方既存在一定妥协，也存在着矛盾和抗争。天津市长任内，张自忠奉命担任对日交涉，并曾奉命率团出访日本，引起国人误解。

1937年7月7日，侵华日军挑起卢沟桥事变。因其兵力不足，乃玩弄缓兵之计，声称采取“不扩大方针”。宋哲元、张自忠以为和平有望，遂与日方谈判，再度遭舆论谴责。

日军得到增援后，接连挑起廊坊事件和广安门事件，战火迅速蔓延。宋、张等人意识到，与日寇谈判无异与虎谋皮，只有奋起抗战才是唯一出路，但此刻为时已晚。7月28日，日军发动总攻，第二十九军伤亡惨重，副军长佟麟阁、第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相继阵亡。为缓冲形势，掩护第二十九军南撤，宋哲元命令张自忠留平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冀察绥靖公署主任、北平市长。张自忠明知事不可为，且必遭国人辱骂，但为顾全大局，依然不计毁誉，临危受命，忍辱待时。外界不明真相，误认为张自忠留平附敌，一时谣诼纷传，非难再起。

7月28日夜，第二十九军撤离北平。张自忠拒绝了日军要其通电反蒋和共同反共的要求。日军见张自忠不甘为其所用，即直接指使汉奸江朝宗、潘毓桂等人办事，使张无法行使职权。在恶劣环境中，张自忠仍不负使命，对未及撤离的部队秘密作了撤退部署，将伤亡将士安排治疗、埋葬，并派员接济第二十九军留平眷属。8月6日，张自忠登报宣布辞去所有代理职务。随后在美国友人福开森、商人赵子青协助下，秘密潜离北平，经天津、烟台、济南转赴南京。

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以失守平津，将张自忠撤职查办。后经冯玉祥、鹿钟麟、李宗仁等人陈情，蒋介石同意其回部代理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对全军将士表示：“今日回军，除共同杀敌报国外，乃与大家共寻死所。我们只有以事实来表白自己的一切，历史会给我们正确的议论。”

（三）

1938年1月，日军为打通津浦铁路，实行南北对攻，中国军队组织防御，徐州会战爆发。日军第十三师团由北向南，渡过淮河，直逼徐州。2月10日，第五十九军奉命驰援淮河前线。张自忠严令部下：“现在谁都能打败仗，独我张自忠的部队不能打败仗！”全军随即向敌发起猛攻，连克数地，将日军驱回淮河南岸，淮河战局由此缓解。第五十九军旋奉命北上增援临沂。

临沂守军庞炳勋部仅五个团，在日军板垣征四郎第五师团猛攻下，势渐不支，连电告急。张自忠部一昼夜强行军180里，迅速抵达临沂。3月14日，对日军发起攻击，形成激烈争夺战。战至17日，日军不支，向北溃退。第一次临沂大捷告成。蒋介石亲电张自忠，嘉勉临沂之捷。

18晚，第五十九军奉命向费县集结，策应战区正面作战。日军第五师团趁机反扑临沂，庞部再度告急。张自忠率部回援，以疲惫之师与敌展开极为艰苦之拉锯战，终使日军未能逾越雷池。是为第二次临沂大捷。3月30日，国民政府以张自忠建树奇功，特颁令撤销对他的“撤职查办”处分。不久，又晋升其为第二十七军团军团长。

临沂战役，张自忠部共歼敌5000余人，自身伤亡达万人以上。该役之胜，斩断了北路日军左臂，粉碎了敌第五、第十师团会师台儿庄计划，造成其第十师团孤军深入为我围歼之契机，从而为台儿庄大捷拉开序幕，并开创正面战场克敌制胜之先河。

5月中旬，日军30万大军对徐州形成合围之势，为避免不利决战，第五战区决定突围。第五十九军奉命殿后。张自忠沉着镇定，指挥所部且战且退，完师而归，胜利到达河南许昌。

1938年6月，武汉会战开始。战至8月下旬，江北日军开始向潢川、固始一线推进。张自忠部奉白崇禧之命开赴豫南，坚守潢川至9月18日，以掩护胡宗南部在信阳、武胜关集结。张自忠冒着毒气，带病督战。经12昼夜激战，第五十九军终于达成任务，于9月19日自行退出潢川。日军承认：“在潢川方面遭遇支那军队极强烈之抵抗，致蒙受巨大之损失。”

10月12日，张自忠被任命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辖第五十九军及冯治安第七十七军、曹福林第五十五军。随后，又兼第五战区右集团军总司令，辖第三十三、第二十九集团军及江防军等部。

10月中旬，各路日军迫近武汉。张自忠再次受命掩护主力撤退，多次粉碎日军截击，出色完成任务。

武汉会战后，张自忠部驻防鄂北，与日军又有多次交战。

1939年5月，日军第十一军12万余人，在司令官冈村宁次指挥下进犯随县、枣阳地区，中国军队分头迎战，随枣会战展开。因某些部队作战不力，日军逐步对战区主力部队形成合围。张自忠亲赴河东，指挥所部击敌侧背，断敌后路，奋力扭转战局，又一次受到统帅部嘉奖。

为争取外援并抑阻汪伪政权的建立，1939年底至次年3月，国民党军投入全军一半以上兵力对敌发动“冬季攻势”。张自忠统帅第五战区右集团军9万大军在襄河东岸地区参与攻势作战。此次全国性“冬季攻势”，以张自忠主持的襄东战场收获最大，共歼敌万余人。蒋介石通电表彰第五战区右集团军为最优部队，襄东战场为“模范战场”。

（四）

1940年5月，日军为歼灭第五战区主力部队，并对中国军队“冬季攻势”施行报复，遂调集15万兵力，进攻枣宜地区，是为枣宜会战。张自忠一面下令河东部队迎击敌军，一面亲书手谕勉励部将奋勇杀敌，尽忠报国：

看最近之情况，敌人或要再来碰一下钉子。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更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绝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战斗打响后，我军阵地被敌连续突破。战区电令张自忠派有力部队渡河出击。张深感战局不利，不顾身患痢疾和众将领的极力劝阻，决定亲自过河督战。

5月6日，张自忠致书第三十三集团军副总司令冯治安，以死相嘱。信中说：

仰之我弟如晤：

因为战区全面战事之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现已决定于今晚往襄河东岸进发。到河东后，如能与三十八师、第一七九师取得联络，即率该两师与马师，不顾一切向北进之敌死拼；设若与第一七九师、三十八师取不上联络，即带马之三个团，奔着我们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请我弟负责。由现在起，以后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专此布达。

5月7日拂晓前，张自忠率身边仅有的第七十四师三个团及总部特务营共2000余人渡过襄河，奔赴河东战场。这是继京钟路作战、四月攻势、随枣会战、冬季攻势之后，张自忠第五次过河督战。

过河后，张自忠率第七十四师向北攻击前进，并陆续与河东各部队取得联络。右集团军各部队在张自忠督促下，积极作战，几乎将日军后路完全截断。日军被迫以四个半师团中的两个半师团掉头南下，集中攻击张自忠部。

当日军以重兵南下之际，我军统帅部本应命令张自忠右集团军暂向大洪山区规避，使南下之敌扑空；然后集中左集团军与机动兵团主力围歼北路孤立之敌；最后集中左右集团军和机动部队全力围歼南下之敌。但统帅部对战局判断过于乐观，命令第五战区将南北两路日军同时围歼。战区遂命张自忠掉转方向，向南截击日军。

经一路激战，15日下午张自忠率部到达宜城南瓜店以北小山村沟沿里。由于右翼集团军总部与外接联络之有线电话、有线电报均告中断，只有全部依赖无线电通信。日军通信部队根据我方电台以不同频率向各方发报的情况，判断张自忠总部就在南瓜店沟沿里附近，第十一军即调集第三十九师团五六千人和大批飞机、火炮，合围南瓜店。此时，张自忠身边部队经连日鏖战，可战之兵只剩千余人。

战斗从16日清晨开始。日军占领沟沿里附近高地，居高临下向我军轰击，其步兵随后发起冲击。敌我双方往来冲杀，战况至为惨烈。第七十四师阵地失而复得者四次。战至中午，我军已不足千人。张自忠左右督战，一面指挥部队与敌展开白刃厮杀，一面命令苏联顾问及非战斗人员撤离战场，同时严令第三十八师等部加速驰援。

随着战斗的进行，日军日益迫近，包围圈越来越小。此时东北长山方向尚未合龙，仍可突围而出。参谋人员建议撤退，张自忠严斥道：“我奉命追截敌人，岂能自行退却？！”战至下午2时，部分官兵溃逃，坚持战斗者仅余数百人。张自忠多处负伤，右胸被敌洞穿，血流如注，仍从容督战，不肯撤退。

至下午4时，部队伤亡殆尽，仅余随从副官数人。张自忠自知不救，对随从们说：“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大家执意不从，张自忠拔出腰间短剑自裁，被卫士死死抱住。

弥留之际，张自忠躺在地上，平静地对身边官兵说：“我这样死得好，死的光荣，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很平安。你们快走！”

这时，日军步兵已冲至跟前，高参张敬少将举枪击毙数名日军，被蜂拥而上的日军以刺刀捅死。张自忠愤怒地站立起来，不幸头部中弹，又被冲上来的敌兵刺中腹部。身中七弹的张自忠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壮烈殉国。时年四十九岁。

（五）

清扫战场的日军得知张自忠总司令战死，即将其遗体抬往陈家集三十九师团司令部，用酒精擦洗整理干净，庄重收殓入棺，葬于陈家祠堂后面，坟头立一墓碑，上书：“支那大将张自忠之墓”。

奉命驰援的第三十八师到达南瓜店时已是深夜。师长黄维纲及官兵们得知张总司令战死，悲恸万分，当即夜袭陈家集，将总司令遗体抢走运回后方。

5月28日，张自忠灵柩运抵陪都重庆。蒋介石率文武百官举行隆重祭奠仪式，并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名义通电全军，表彰了张自忠一生的勋绩。

7月7日纪念抗战三周年纪念日，国民政府将张自忠殉国消息公诸报端。

噩耗传出，举国震悼。

国民政府发布命令，追赠张自忠为陆军上将；颁发“荣哀字第一号”荣哀状；将张自忠牌位入祀忠烈祠，列首位。各地军政当局、各界群众也纷纷举行悼念活动，以志哀思。

中国共产党在延安举行追悼大会。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分别题写挽词：“尽忠报国”“取义成仁”“为国捐躯”。1943年，周恩来为纪念张自忠殉国3周年，专门在《新华日报》发表文章，将张自忠誉为“抗战军人之魂”。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以张自忠与学界泰斗蔡元培先生共享国葬殊荣；并在北平、天津、上海、武汉、济南等城市命名张自忠路。

1982年4月1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张自忠为革命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