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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五昌：翟永明是中国当代诗坛上继舒婷之后比较公认的最有影响力的女诗人，也是写得最有深度的女诗人、创作活力最持久的女诗人之一。1984年，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一面世就震惊了诗坛。其实翟永明和舒婷相差不了几岁，但是她们完全是两代诗人，两位女诗人的语言风格、修辞方式与所传达的思想和情感经验，都完全不同。翟永明以一个先锋派女诗人的形象崛起在中国当代诗坛上，她出版的诗集有《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黑夜中的素歌》《称之为一切》《终于使我周转不灵》等，除此以外，她的散文随笔也写得不错，出版有诗文集《最委婉的词》和《白夜谭》等。她是一位产量丰厚的女诗人。

翟永明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女性诗人的代表性人物，她创造着自己传奇的诗歌人生。我们这里选讲的翟永明的代表作主要有1980年代的《女人》《死亡的图案》等，1990年代的《咖啡馆之歌》《十四首素歌》《潜水艇的悲伤》等。

《女人》是大型组诗，共20首。《女人》组诗的引言曾在诗坛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引言说：“你的身体伤害我，就像世界伤害着上帝。”这是普拉斯的名句，普拉斯是美国著名的“自白派”女诗人，她每隔十年自杀一次，10岁时自杀没成功，20岁时再自杀还没成功，到了30岁自杀终于成功了。大家要知道普拉斯跟翟永明的关系：普拉斯是美国“自白派”杰出的代表人物，她是翟永明在1980年代最崇拜的女诗人，普拉斯自白的语言方式“你的身体伤害我，就像世界伤害上帝” 是对男人的控诉，是对男性话语秩序的巨大摧毁，是女权主义思想的尖锐表达，是男人与女人之间一种强烈对抗的精神姿态。普拉斯把自己看成上帝，把死亡当成一门艺术。她非常感性，当她的诗歌写作状态已经达到巅峰或者说她的生命体验已经陷入困境时，那么她还有最后一次体验——死亡体验，她想借此来实现最后一次诗性的体验，所以她说“死亡是一门艺术”。普拉斯的这句名言影响了许多中国当代女诗人，包括对海子这样的男性诗人可能也有潜在的影响，他也是通过死亡完成了最后的悲壮的艺术创作行为。

翟永明的诗是具有浓厚女性意识的“朦胧诗”，她的生命体验对我们男性来说是非常神秘的，对在座的女生来说应该会比较亲切，你们的体验可能比较接近翟永明的体验，但是她用的意象及语言组合方式，却不一定能理解得透彻。

翟永明的女性意识可以用“黑夜意识”来概括，下面我们来看《世界》这首诗，请许姗姗同学朗读一下。

谭五昌：这首诗有一定的朦胧性，写于20年前，而我们在这么多年后再来读还是感觉有点朦胧和神秘，所以这就足以显示它独特的魅力。现在来看，这首诗的语境还只是“半透明”。“黑夜”、“世界”是两个具有对立性的意象，诗人和世界总是处于对立状态，世界象征着男性所控制的世界。“世界的深奥面孔被风残留，一头白燧石/让时间燃烧成暧昧的幻影 ”，石头在燃烧，这是一种晦涩的表达。“太阳用独裁者的目光保持它愤怒的广度”，“太阳”在这里代表了男人的形象，太阳是男性世界的隐喻。接下来我们看到，诗人的女性意识在生长。“虽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在梦中目空一切”，在这里，“我”目空一切，说明“我”感到骄傲，女性要凌驾于男性之上、月亮要凌驾于太阳之上的优越感被凸显出来了。诗中说：“轻轻地走来，受孕于天空”，她受孕的对象是天空，“天空”必然是男性；“在那里乌云孵化落日”，“乌云”又是女性的一个比喻，能够孵化出“太阳”，伟大的男性也是由女性孕育的。在这里，诗人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性别优越感”，女性具有本真意义上的优越感。“海浪拍打我/好像产婆在拍打我的脊背，就这样/世界闯进了我的身体”，这个世界无疑是男人的世界，对女性的世界构成侵略与伤害；“使我惊慌，使我迷惑，使我感到某种程度的狂喜”，这是在书写女性受孕时复杂的体验，既惊慌又迷惑但同时又狂喜，因为她孕育了一个伟大的生命。“我仍然珍惜，怀着/那伟大的野兽的心情注视世界，沉思熟虑”，“伟大的野兽”在此是女性的自喻，这里代表着母性，“野兽”表现女性的叛逆性，“注视世界”表现了诗人的优越感，她想征服这个世界。“我想：历史并不遥远”，这句诗表明该诗不仅有女性意识，还有历史意识，在这首诗的语境中，她要颠覆男人所掌控的历史。“于是我听到了阵阵潮汐，带着古老的气息”，这是暗示“我”在倾听历史，这里的潜台词是她要重新创造历史。当女人没有获得历史的主体意识时，她没有创造历史的动力，当女人获得了历史的主体意识时，她就会创造自身的历史了。在这首诗里我们看到诗人已经明确具有历史的主体意识了。“从黄昏，呱呱坠地的世界性死亡之中”，在黄昏中，一个胎儿出生了，但是一个古老的世界死亡了，这个古老的世界就象征着男人的世界或者说男权意识占主导的世界的死亡。“犹如人类的繁殖之门，母性贵重而可怕的光芒/在我诞生之前，就注定了/为那些原始的岩层种下黑色梦想的根”，“母性贵重的可怕光芒”在此是暗指女性生殖的能力，这里是一种赞美，有点生殖崇拜的意味。在20世纪80年代，受西方女权主义思想的启蒙和熏陶，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第一批有女性主体意识的女诗人——如翟永明——就这样诞生了。请大家注意“黑色梦想”这个词组，它是在黑夜里潜伏的理想，而黑夜与女性相关，女性最恐惧的是黑夜，黑夜对女性来说代表受难，代表了男人的欺凌和压迫，女性对黑夜的恐惧似乎与生俱来，黑夜是女人受难的时辰，所以诗人“种下黑色梦想的根”，而“它们/靠我的血液生长”，也就是说，黑色的梦想靠“我”的心血来浇灌。“我目睹了世界/因此，我创造黑夜使人类幸免于难”，这句诗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黑夜本来是女人受难的时辰，但是对一个具有女性主体意识的女诗人来说，黑夜是一个诗人幸免于难的契机。这里把女人具有包容性的伟大母性凸显出来了。在黑夜的怀抱里，一切都能被容纳，包括伤害她们的男人们。黑夜里，女人受难，但她们拯救了男人，拯救了整个人类。黑夜因为女人而显得神圣、庄严。整个诗中女性的意识、身体的感觉非常强烈，直接写到了怀孕、生殖，写到了女性的伟大和超越情怀。这就是盛开在苦难黑夜中的绚烂的女性花朵，在花朵的顶端，女性的主体意识在闪闪发光。一句话，觉醒了的女性意识使得这首诗的意义显得与众不同。

接下来，我们再来看《独白》这首诗。请李今珏同学朗读一下。

谭五昌：这是女性诗歌的经典文本之一。这里面“我”，即女人，是一种什么形象？这是一个绝对崭新的形象。这是一首充满苦难意识和女性意识的诗。下面我逐句来解读一下。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偶然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二者合一，你把我叫作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我”开始运用独白的方式，并自认为“充满深渊的魅力”，说明这个女主人公有些自恋；“偶然被你诞生”的“你”象征了男人，正如《创世纪》中亚当用一根骨头创造了夏娃，女人被认为是男人的一部分，所以天生就受到男人的束缚和控制，这里追溯了女性生命的起源，泥土给了她身体，天空给了她灵感，二者合一成就了女人。“你把我叫做女人”，这里的“你”是指男人，男人命名了女人，使其像水一样，而男人则是阳刚的。女人的身体被强化，实际上也是男人的意识在强化；而诗人将其叙述出来，说明在这里女性的主体意识也在强化着。这一段追溯了女人性别、身体的来源，是被男人创造的结果。

“我是软得像水的白色羽毛体 /你把我捧在手上，我就容纳这个世界/穿着肉体凡胎，在阳光下 /我是如此炫目，使你难以置信”，这里先说了女人身体的柔软和美，像水的白色羽毛；而“你把我捧在手上”和“我就容纳这个世界”，则说出了一开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和谐状态；“穿着肉体凡胎”，这句诗很好地展现了女性的美，这种美暴露在阳光之下，所以如此炫目，这里把女性身体的美作了深度的展示。“我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人/看穿一切却愿分担一切/渴望一个冬天，一个巨大的黑夜/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这一段诗句是对女人品质的一种赞美，这种自信的品质使得女人看穿一切并愿分担一切，并且能够忍受苦难，所以渴望冬天和黑夜。“想握住你的手”，表明女人非常想跟男人亲近与沟通，但“惨败”这个词说明了男人与女人之间巨大的鸿沟。这里体现出男人与女人之间对抗关系的先验性与先天性，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男人的世界与女人的世界注定会发生复杂的情感纠结。请看下一节诗句：“当你走时，我的痛苦/要把我的心从口中呕出/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第一句就说明了女人的痛苦已达极限。为何如此痛苦？就是因为女人爱着男人，男人是女人天生的恋爱对象。从更本质的意义上来说，女人最大的痛苦是没有男人爱她，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一种神秘的、难以解释的女性心理。“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这里用了矛盾修辞，爱到极限萌生一种强烈的报复欲，这是残酷的有些变态的表达爱的方式。这种爱的强度达到了疯狂的状态，表面上是“仇恨”，背地里是“柔情蜜意”——女性确有她自己的方式。

由此我们看到了一个女性情感上失意的状态，这种失意恰恰是因男人对她的不理解不珍惜而产生的。在这首诗里，男性与女性是有隔膜的，所以在结尾我们听到了痛苦的声音： “一片呼救声，灵魂也能伸出手？/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有谁记得我？/但我所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一生 ”，女人因失去男人的世界痛苦地呼唤，将女性的苦难放大，把女性绝望的心理表达得非常生动；尤其是“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一句，何其悲壮？！多少个世纪以来，女性就在与男人的爱情战争中处于被流放的状态，女性就被埋在历史的地表之下，做个无名无姓的天地之间的匆匆过客！“有谁记得我？”这句诗是诗人代表女性对历史进行控诉，对男人掌控的历史进行控诉，是对女性苦难深刻的自我同情，在女性苦难历史的自我审视中，女性意识升起了。这首诗对女性情感的、思想的、灵魂的苦难有非常深刻的体会和认知。这首诗的修辞、想象很有特点，体现出了诗人出色艺术才华与生命智慧。

以上是从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中选取的几首诗。《女人》有非常浓厚的女性意识，充满了独特的想象和修辞，这个组诗是非常出色的女性诗歌文本，在20世纪80年代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我们再来看同样写于20世纪80年代的组诗《死亡的图案》，这组诗的重要之处在于翟永明从女性死亡体验的书写中来表达对母亲的情感态度。这组诗共七节，我们选择其中的三节做重点解读，现在请朱安谧、刘子菡、徐梦华三位同学来各读一首诗。

谭五昌：这首诗生动地描写了母亲临终前的景象，我们感觉到诗人那恐怖的清醒，母亲求救的眼神传达出她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眷恋。我们来看《第一夜》。“那儿，里里外外/那儿，上上下下/我看见一片血腥景象”，这是临终时惨烈的场景描写。接下来的几句表现了母女间的深情：“我把你紧紧抱在怀里/浑圆的手臂难以承受肉体的重量/众人的死亡在你身上显现”，而“我的母亲，你的身体曾是我的藏匿所”，写出了对母亲的怀念和感激。“因你而大声呼号/半夜，被你惊醒/我用生者的言辞呼唤你/如此陌生，如此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中看出，“我”对母亲有着深厚的感情，她们血肉相连。“在你的眼睛里/我是死亡的同谋犯”，这里有一点变化，很显然，在母亲眼里，是“我”把她推向死亡：“年轻，精力旺盛/燃烧的嘴喷出富有的气息——不可饶恕”，这里既指出了“我”的精力充沛，又写出了母亲对女儿有说不清的嫉妒。这里表现了女性之间的内在纠结，用精神分析法的话语来说，“母亲”和“女儿”是一对潜在的敌人。在这首诗中，既有女儿对母亲的爱意与同情，也有幽怨与隔膜。

我们再来看《第七夜》这首诗，我来做个简单的解读。“今夜，我亲尝死亡/发现它可怕的知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思念你，你使我颤栗/披头散发，眼睛发出吓人的气势”，这里的母亲形象与传统母亲形象不大相符，却是真实存在的母亲形象，“披头散发，眼睛发出吓人的气势”，这样的描写体现出翟永明诗歌的现代性特征。“我睥睨人世，收藏起你的呼唤/双脚在地底挪动，肉体不再被遗忘/它向墙角突围/白色大氅把我的呼吸缠紧/灰色老鼠四下逃窜/它们的肢体使我生厌/长期的饲养者无法预知/突然出现的变故”，这是一种失去亲人的惊慌失措的生命体验。“活生生的母亲给我招来白色的血/她沉默，让分享死亡的颜色/让我告诉你：不是用舌头/而是用满身创伤，十字形的衣架/双眼坠入看不见的辛酸”，这里诗人对母亲的感情是复杂的，它并不是一种传统意义上对于母亲纯粹的热爱、思念和赞美情感，很大程度颠覆了人们心中固定的慈母形象。“你懂得什么叫暗杀，你曾经告诉我/当我十二岁，流出最早的鲜血/浑身发抖，倒在你冰冷的怀抱”，当一个女孩子生理周期来临的时候，想向母亲求得帮助、安慰与温暖，而母亲的怀抱却是冰冷的，现实非但没有满足“我”的需求，反而带给我意想不到的困扰，这母亲的形象显然具有现代的复杂性。“我懂得死亡将怎样来临——召我回去/光着脚，两手交叉抠进肉里/嘴唇紧闭但有一个声音在说：/死亡仍在这里，仍在活动”，这写出了诗人作为女儿和一名年轻女性的死亡体验，与母亲的死亡体验融在了一起。“穿过预制石板，死亡仍在四壁显现/无穷无尽，和我交流末日的秘密/夜间的草席以及突然增长的勇气/用一只黑色的窗户把光线漏进心底/假如我是你，你是我，有多少时间/让我们看生离死别，被抛弃的一切？/你欺骗我，你去过那里/那里人迹罕至，那里的空气埋葬我/使我至今无法摆脱你的阴影/整夜我都在思念你，我的母亲/因了你才知道：生者是死者的墓地！”，这就是说，生者永远要面对死者离去的现实，承担失去亲人的痛苦。这首诗塑造了一个真实、丰满的母亲形象，既有传统的坚韧品质，又有一种与女儿之间复杂纠结的情感，更要终生承受东方式的孤独，我们可以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去理解它。由此可见，翟永明在诗歌意识和美学趣味上是很先锋的。

翟永明20世纪90年代的诗由自白转向叙事，讲究戏剧性，抒情成分有所减少。因为那时候翟永明去了美国，在美国的见闻使她明白不应该走在别人的后面，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转型，于是她“把普拉斯还给普拉斯了”。作品中第一人称的叙述不见了，代之以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的叙述方式。

现在，我再来简单讲讲翟永明的诗作《咖啡馆之歌》。这首诗被认为是翟永明上世纪90年代重要的转型作品之一，它源于女诗人在美国的一次经历，诗中叙述了她在咖啡馆的所见所闻所感，诗人借用小说的写作手法，将抒情的成分降低至零，原生态式地呈现场景，以诗人精准的观察和描述，使得整首诗变得平静、理智、客观。我们能感觉到诗人的心态和思维都趋于成熟，有“中年写作”的味道。在前面所讲的几首诗中，繁多的意象往往带给人迷乱的感觉，但是现在这首诗则显得明朗而清晰。《咖啡馆之歌》是翟永明诗歌转型期的代表作之一，预示着她的诗歌创作空间的扩大。

《十四首素歌》是翟永明1990年代的力作之一，这组诗是翟永明专门写给母亲的，叙事、抒情结合得很好，而且有大量叙述鲜活、想象精妙的诗句，在艺术上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我们来选择其中的一首《失眠之歌》，并逐句做个简单的点评或分析。“在一个失眠的夜晚/在许多个失眠的夜晚/我听见失眠的母亲/在隔壁灶旁忙碌/在天亮前浆洗衣物/盲目地在黑暗中回忆过去/它庞大的体积它不可捉摸的意义：它凝视将来”，这节诗塑造出了一个典型的中国母亲形象。“在隔壁灶旁忙碌/在天亮前浆洗衣物”，我们读来感到很亲切，这是用典型的细节来呈现传统的勤劳的母亲形象。“那是我们的秘密/不成文的律条/在失眠时黑夜的心跳/成为我们之间的歌唱：/它凝视将来 /盲目地回忆过去/整整一夜我都在猜想/母亲当年的美貌：她洁白的双颊/纤细的长眼型/从泛黄的相簿里浮起/还有时代的热血/鹰一样锐利的表情/就这样她戎装成婚/身边站着瘦削的父亲”，这里是叙事，母亲是一个革命者，有着“鹰一样锐利的表情”，这又是一个时代的缩影，语言质朴而又简洁。“在失眠之夜母亲灶前灶后/布置一家的生活场景/她是否回忆起那北方的纺锤——/她童年的玩伴？/永远不变的事物使它旋转/就像群星的旋转/它总要围绕一个生命的轴点”，这里的细节描写非常生动地再现了母亲的一生，还有丰富的想象，纺锤是生命的记忆，是永远不变的基点。这首诗的叙事非常巧妙，与现在的网络诗截然不同。“虽然河水枯黄、石滩粗糙/但母亲出落得动人/她的脸像杏子/血色像桃花/当她走过坡脊/她是黄河边上最可爱的事物/当她在河边赤脚踩踏衣服/一股寒意刺痛了岸边的小伙/使他们的内心一阵阵懊恼”，母亲的美好形象得到了极为生动的表现，也获得了提升。这首组诗很有分量，内容丰富，通过想象、回忆等各种手法描绘出许多场景，把母亲的一生完整而精彩地加以呈现，同时这更是两代人生命历程的诗性记录。这组诗的艺术特色在于将对母亲的人生实录和诗人灵动的想象相结合。

翟永明能与时俱进，在艺术上有变化，同时又有自己的审美风格，有自己的表现方式，非常难得，令人赞赏。当然，苛刻地讲，翟永明的诗歌文本还缺少一些形而上的东西，缺少哲学意味。如果我们要吹毛求疵的话，就不仅要求女诗人能够精彩地书写生命的体验，还要求其作品包含对这个世界的哲学性感悟与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