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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选评
1.18.3 公 刘

大 雅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陶复陶穴,未有家室

古公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及姜女,聿来胥宇

周原,堇荼如饴契我龟。曰止曰时,巩室于兹

。自西徂东,周执事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绳则直,缩版以载,作庙翼翼

,度之薨薨。筑之登登,削屡冯冯。百堵皆兴鼓弗胜

门有伉立应门,应门将将立冢土,戎丑攸行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拔矣,行道兑矣。混夷,维其喙矣

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

【注释】

①绵绵:绵延不绝的样子。瓜:大瓜。瓞(dié迭):小瓜。以瓜的蔓生比喻周族的子孙众多,延续不断。  ②民:指周人。初生:指周族初兴。  ③土:通“杜”,古水名,经今陕西麟游、武功二县,南入渭水。沮:徂。往,到。漆:古水名,今陕西县西北。这句是说周人从杜水流域迁到漆水流域的豳地。  ④古公(dǎn胆)父:公刘的十世孙,周文王的祖父,又称太王。古公,是尊称,犹言先公远祖。  ⑤陶:掏,掘土。复:即“”,从旁掏洞。穴:从地面向地下掏洞。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凡直穿曰穴,旁穿曰。”此指古代半土穴式的供人居住的土室。  ⑥“未有”句:指只是掏穴而居,尚未建筑正式的房舍。  ⑦来朝:清早。走马:驱马快跑。指天刚放亮就启程赶路。  ⑧率:循,沿着。西:指邑以西。水:漆水。浒:水边。这句说古公沿着西漆水岸边而迁徙。  ⑨岐下:岐山之下。岐山在今陕西岐山县东北。  ⑩:于是。及:与。姜女:姜姓之女。指古公的妻子太姜。  聿:语助词。胥:相看,察视。宇:屋宇。这里是说修建宫室之前察看地势,也称“相宅”,依地势选择建房的地址。  周原:指岐山以南名“周”的平原,土地肥沃,周族依此发迹并得名。(wǔ武):形容土地肥美的样子。  堇(jǐn谨):一种苦味的野菜。荼(tú途):又名苦菜。饴(yí遗):饴糖,麦芽糖。这句夸张地形容周原土地之肥美,连苦菜都甜美如饴。  始:指开始计议。谋:谋划。  契:凿刻。古人用龟甲占卜,先在龟甲上钻小孔,用火烧灼,看出现的裂纹形状断定凶吉。  曰:指龟兆所显示的内容。止:居住。时:借为“是”,此。郑《笺》:“可以止居于是。”  于兹:在此。  :“乃”的古字。慰:安心。这句是说,于是安心在此地定居。  左、右:指安排居民或左或右地住下来。  疆:划分地界。理:治理农田。  宣:泄,指泄导沟洫。亩:作动词用,指整治田亩。  自西徂东:从西到东。  周:普遍,周遍的意思。执事:指从事劳作。  司空:古代掌管营造事务的官吏。  司徒:古代掌管土地、劳役、徒隶之类事务的官吏。  俾:使。立:建立。室家:初至时掏穴而居,此则指建筑正式的宫室房舍。  绳:指施工用的墨绳。这句说先用绳墨取直。  缩:束,捆缚。版:古代筑墙时用来夹土的木版。载:同“栽”,竖立。  庙:指宗庙,用来祭祀祖先的宫室。翼翼:庄严恭敬的样子。  (jū居):指敛土、盛土的动作。(réng仍):众多貌。  度(duó夺):指投土的动作。筑墙时向筑版内填土。薨薨(hōnɡ轰):形容填土的声音。  筑:捣土,使之坚固。登登:捣土声。  削:削平。屡(lóu娄):同“偻”,指土墙,隆起的地方。冯冯(píng平):形容削土的声音。  百堵(dǔ赌):百堵墙,形容众多。兴:修建起来。  (gāo高):古代大鼓名,径长一丈二尺,鼓声宏大。这句形容工地上场面热烈,众人筑墙声音极大,超过了大鼓的声响。  门:指王都的郭门。  伉(kàng炕):形容门高大的样子。  应门:王宫正门。毛《传》:“王之正门曰应门。”  将将(qiāng枪):形容庄严高大的样子。  冢(zhǒng肿)土:大土丘。即大社,土地神的神坛。  戎:大。丑:众多。毛《传》:“丑,众也。”攸:所。行:往祭,指前往祭社神。  肆:表承接的语气词,有“从古到今”之意。殄(tiǎn):消除,灭绝。愠(yùn运):怒,怨恨。这句是说,自周先祖直到文王都未能消灭怨敌夷狄。  陨:损失。问:通“闻”,指名声、声誉。这句承上句表示转折,但也并未损伤周王朝的声誉。  柞(zuò作)、(yù域):都是灌木的名称。拔:拔除。  兑(duì对):通畅。这句是说道路变得畅通无阻。毛《传》:“兑,成蹊也。”  混夷:又作“昆夷”,古民族的名称。(tuì退):突奔,仓皇逃跑。毛《传》:“,突。”  维:语气词。喙(huì会):疲惫困顿。毛《传》:“喙,困也。”  虞、芮(ruì锐):皆古国名,同是姬姓,文王时建的诸侯国。质:成,结成。成:平,讲和。毛《传》:“质,成也。成,平也。”这句是说虞、芮两国相约和好。  蹶(guì贵):动,感动,厥:其,指虞、芮两国君。生:同“性”,指善性。句意谓文王之德感动了他们的善性。  予:我们,周人自称。曰:语助词。疏附:又称“胥附”,率下亲上,使疏者亲附之臣。  先后:指前后左右的辅佐之臣。  奔奏:指奔赴四方广为喻德之臣。毛《传》:“喻德宣誉曰奔奏。”  御侮:指捍卫国土,安邦定国之臣。

【点评】

这是颂美周族祖先古公父率众迁岐创业的史诗。相传周人曾在公刘的率领下由邰迁豳,但又因不断受到狄人的侵扰,从而再度迁徙至岐山南的周原,并定居于此,周族因而走向繁盛。诗凡九章,前七章叙古公(后称周太王)迁至周原奠基的功业,后二章写文王平定夷狄,结好邻邦,振兴祖业的政绩。故《毛诗序》谓“《绵》,文王之兴,本由太王也。”

诗以“绵绵瓜瓞”起兴,喻周人之发展如瓜之蔓生,绵延不绝,从而引出周之远祖从杜水流域迁至漆水流域,复由太王率众搬迁至岐下周地的历程。诗中以“周原,堇荼如饴”形容新得土地之肥美,夸张中表现了无限喜慰之情。尤其是第六章描写群策群力修墙筑室的一段,更是有声有色,如诗中先以、薨薨、登登、冯冯等象声词,描述了工地上敛土、投土、捣土、削土的各种声音。最后说“百堵皆兴,鼓弗胜”,擂起大鼓,原是为振奋群体的劳动情绪,而此时工地上的劳动声响,却远远压过了宏大的鼓声,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宛然在目。

生 民

厥初生民,时维姜。生民如何?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祀,居然生子

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之平林,会伐平林。诞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厥声载路

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麻麦,瓜瓞唪唪

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

诞降嘉种,维,维维芑。恒之,是获是亩。恒之芑,是任是负,以归肇祀

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之浮浮。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载燔载烈,以兴嗣岁

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注释】

①厥初:其初、开始。生民:生人。  ②时维:犹言“这就是”。姜(yuán原):周始祖后稷的母亲。  ③克:能够。祀(yīn sì因似):祭天祭神之礼。  ④弗:借为“祓(fú扶)”,通过祭祀除去不祥。此句意谓祭祀上帝以求有子。  ⑤履:践踏。帝:上帝。武:足迹。敏:借为“拇”,足拇趾。歆:同“欣”,欣喜,欣然有所动。  ⑥攸(yōu优):乃,于是。介:通“”(qì泣),休息。止:止息。此句是说姜休息下来。  ⑦载:则。震:同“娠”,怀孕。夙:同“肃”,生活肃谨。  ⑧生:分娩。育:哺育。  ⑨后稷:周人始祖,名弃,因他发明农业,故称“后稷”。稷(jì既),谷类。  ⑩诞:发语词。弥厥月:指怀孕足月。  先生:指生头胎。如:同“而”。达:顺达,指胎儿生得很顺利。  坼(chè彻):破裂。副(pì譬):裂开。此句是说分娩时产门没有破裂。  :古“灾”字,此句是说母子都平安。  赫:显示。厥:其,指后稷。灵:灵异。  不宁:不安。引申为不悦。康:安,指安享。居然:竟然,惊遽之词。这三句都是姜疑问之词:莫非上帝心中不悦、不安享我的祭祀吗?姜以为因履迹生子,事属不祥。  :同“置”,弃置。隘巷:狭窄小巷。  腓(féi肥):庇护。字:哺乳。  覆翼:用翅膀覆盖。  呱(gū姑):小儿啼哭声。  实:同“是”,语助词。覃(tán谈):长。(xū虚):大。此句说后稷哭声气长而声音宏亮。  载路:犹言声闻于路。  匍匐:伏地爬行。  岐:知意,会解人意。嶷(ní尼):能识别事物。  就:趋往。此句说后稷能自己寻找食物。  :种植。荏(rěn忍)菽:大豆。  旆旆(pèi配):枝叶扬起的样子。  禾役:借为“禾颖”,禾穗。(suì遂):禾苗美好。  (měng猛):茂密的样子。  瓞(dié迭):小瓜。唪唪(běng绷):同“(běng绷)”,果实累累的样子。  穑(sè瑟):种植庄稼。相:助。道:方法。两句说后稷种植庄稼有帮助它们生长的方法。  (fú弗):拔除。丰草:茂盛的杂草。  黄茂:嘉谷。  方:刚吐芽。苞:含苞。  种(zhǒng肿):与“肿”义相近,指禾苗肥大粗壮。(yòu又):指禾苗渐渐长高。  发:禾茎舒展发育。秀:禾苗吐穗开花。  坚:谷粒坚实饱满。好:指谷粒形美色正。  颖:禾穗下垂。栗:谷粒繁多。  即:就,往。邰(tái台):地名,在今陕西省武功县西南。家室:安家定居。此句说后稷在邰地定居。相传后稷在虞舜时代,因佐禹有功,始封于邰。  降:天降,天赐。嘉种:好品种。  (jù巨):黑黍。(pī披):黑黍之中有二米者,别名为之。  (mén音门):红苗的谷类。芑(qǐ起):白苗的谷类。  恒:通“亘”,遍,满。此句说田里种满了。  获:收割。亩:收割后的庄稼堆放在田亩中。  任:抱。负:背。此句说把庄稼从田亩中抱背回来。  归:指把谷物收回家。肇(zhào兆):开始。祀:祭祀。  或:有的人。舂:舂米。揄(yóu由):舀取,把舂好的米从臼中舀出。  簸:扬去米中的糠皮。蹂:通“揉”,揉搓,使米与糠皮分离。  释:淘米。叟叟(sōu搜):淘米声。  :即蒸。浮浮:蒸煮时热气升腾的样子。  谋:商量。惟:思考。  萧:香蒿。脂:指牛肠脂。此句说祭祀时以香蒿与牛肠脂合烧,取其香气。  羝(dī低):公羊。(bá拔):祭祀路神的礼仪。古人在郊祀上帝前,先祭路神。  燔(fán凡):烧,这里指把萧、脂放在火上烧。烈:烤,指把羝羊架在火上烤。  兴:兴旺。嗣岁:来年。  (áng昂):我。豆:古代高脚食器。  登:食器,似豆而浅。  居:安。歆:享。此句说上帝安然享受祭品。  胡:大。臭:气味。胡臭:指浓烈的香气。:确实。时:善,好。  庶:幸。迄:至。三句是说后稷开始祭祀以来,幸蒙神佑,没有发生获罪于天的过失,直至今天。

【点评】

这首带有神话色彩的古老史诗,叙述了周始祖后稷的诞生和发明农业的历史,反映了周人是一个较早从事农业生产的民族。诗中写后稷的灵异,写他的丰功伟绩,实际上是对自己民族勤劳、智慧的歌颂。从这首富于浪漫主义色彩的诗篇中,我们可以看到周人对自己民族来源的幼稚而充满自豪的解释(他们认为自己是农神的子孙),同时也可以看到周人对于农业生产劳动确是非常熟悉和充满深厚感情的。如诗中第五章写后稷对农业生产的伟大贡献:“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用“方”“苞”“种”“”“发”等十个形容词,写出了庄稼不同阶段的样子和生长的过程,这正是从事农业劳动、熟悉农业知识的人才有可能写得出来的。这里表面上是写农神后稷,实际上是他们对自己民族勤劳、智慧和具有丰富农业知识的歌颂。这种诗大约早就在周人内部口头流传,是西周初年被写定的。全诗结构严密,语汇丰富,贯注畅达,富有气势。

公 刘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方启行

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容刀

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

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夹其皇涧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

【注释】

①笃:笃实忠厚。公刘:后稷的曾孙。  ②匪:通“非”,不。居:安。康:宁。这句说公刘在邰受戎狄侵扰不能安居。  ③埸(yì亿)、疆:指划定田界。方氏《原始》:“埸,田小界也。疆,田大界也。”此句谓公刘整治田地。  ④积:积存谷粮。  ⑤裹:包起来。(hóu侯)粮:干粮。  ⑥橐(tuó驼):无底的口袋,盛物时扎住两头。囊:有底的口袋。  ⑦辑:和睦。用:因而。光:光大。朱氏《集传》:“思以辑和其民人而光显其国家。”  ⑧干:盾。戈:平头戟。戚:斧。扬:举起。  ⑨(yuán元):于是。方:开始。启行:出发。此指开始从邰地迁往豳地。  ⑩胥:观察。这句是说,察看豳地这块高原。  庶、繁:众多的意思,指随公刘迁豳的人很多。  顺:和顺,顺心。宣:舒畅。马氏《通释》:“言民心既顺,其情乃宣畅也。”  永叹:长叹。此句说没人会痛苦叹息。  陟:登。(yǎn演):小山。  舟:佩带。马氏《通释》:“舟者……字通作周,带周于身,故舟得训带。”这句说他身上佩带了什么?  瑶:似玉的美石。  (bǐ比):刀鞘。(běng绷):刀柄上的饰物。容刀:容饰之刀。或说容纳鞘中之刀。  逝:往。百泉:地名,因有众多的泉流而得名,在古泾州西三十里,今宁夏固原市东南。  溥(pǔ普)原:广阔的平原。  觏(gòu构):看。  于时:于是。处处:安居。  庐旅:借为“旅旅”,寄居之意。马氏《通释》:“庐、旅,古同声通用。……旅,寄也。”  言言:与下句“语语”指欢声笑语的样子。《广雅》:“言言、语语,喜也。”  依:安居。朱氏《集传》:“依,安也。”此句说公刘定居京师。  跄跄(qiǎng抢):指步履从容有节的样子。济济:指仪容庄重的样子。《笺》:“跄跄、济济,士大夫之威仪也。”  俾:使。筵:竹席。古人以席铺地,就席而坐。几:一种小案桌。此句指铺席设几。  “既登”句:言登席后依几而坐。  造:借为“(gào告)”,告祭。曹:借为“(cáo)”,祭猪神。马氏《通释》:“造者,之假借。《说文》:‘,告祭也。’……曹者,之省借。……《玉篇》:‘,豕祭也。’”此句指在杀猪前先祭猪神。  执:捉。豕(shǐ矢):猪。牢:猪圈。此句是说去圈里捉猪杀了做菜肴。  酌:斟酒。匏(páo袍):葫芦。把葫芦一剖为二作酒器。  食(sì四)之饮之:请他们(众宾客)吃喝。  君之:做他们的君主。宗之:做他们的宗族之长。此句是说众人共推公刘做他们的君主和族长。  溥:广大。此句是说开垦出的土地宽广辽阔。  景:同“影”,日影。古人视日影测定方向。冈:山冈。  相:视察。阴:山的北面。阳:山的南面。  单:通“禅”,更番轮流。三单,三军轮流服役,以节省民力。  度(duó夺):测量。隰(xí席)原:低湿和高平之地。  彻:治,开垦土地。为粮:生产粮食。  夕阳:夕阳所照之处,即山的西面。《尔雅》:“山西曰夕阳。”  允:确实。荒:大。  馆:指建筑房屋。  渭:渭水。为:而。乱:横流而渡。朱氏《集传》:“乱,舟之截流横渡者也。”  厉:同“砺”,磨刀石。锻:借为“”,石质坚硬的石头。此二石为磨制工具用。  止:既。基:基地。理:整治田地。  众:指人多。有:指物丰。  皇涧:涧名。此句说人们居住在皇涧两岸。  止:指定居的人。旅:指暂居的人。  芮(ruì锐):通“”,水边向内弯曲处。鞫(jū居):水边向外弯曲处。这里泛指水边。即:就,靠近。此句是说,陆续迁来的人就靠着水边居住。

【点评】

《公刘》是周民族古老的史诗之一。它上继《生民》,继写其曾孙公刘为避夷狄侵扰,发展农业,由邰迁徙至豳地的事迹。《史记·周本纪》:“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渡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这就是此诗的本事。关于此诗的作者,《毛诗序》云:“《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即认为此诗乃周召公为了告戒将莅政的周成王而作。朱熹亦从其说,谓“旧说周召公以成王将莅政,当戒以民事,故咏公刘之事以告之。”按诗中无告戒成王语,皆出于附会。实际上像这类史诗作品,一般当初皆在群众中传颂而后被采集写定。

诗凡六章,皆以“笃(笃厚、诚实)公刘”起端,充满信赖、颂赞之意。方玉润《诗经原始》曾对全诗六章次第作了这样评述:“首章将言迁都,先写兵食具足,是为民信之本。古人行事,不苟如此。次相度地势。三写民情欢洽。于时处,于时庐,于时言,于时语,莫非鼓舞操作气象,毫无咨嗟怨叹之言。此国所以日大也。四写既落成而燕饮之。君乃为之立长分宗,以整属其民,乃开国大计,非泛然者。殆至五章,区画略定,乃定兵制,军分为三;并立税法,粮什取一。民即兵,兵即民,故并言焉。此寓兵于农之法,千秋军制,无过乎是。周家世守成规,有由来矣。至此迁都之事已毕,而更度其夕阳以为之地者何哉?盖旧民虽安,新附日众,不可不设馆以处之。于是更即芮水之外广为安置,或夹皇涧,或溯过涧,莫非民居,悉成都邑。豳居之境乃益扩耳。首尾六章,开国宏规,迁居琐务,无不备具。”按《公刘》作为抒情兼记叙作品,其诗中有许多生动描写,如写其出发时的武备“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写群众到达新居处时的兴奋表现“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写公刘勘察新域地形、地貌时的繁劳“陟则在,复降在原”,“逝彼百泉,瞻彼溥原”。皆形象逼真,如见如闻。正是通过这样一些具体描写,刻画出了一位深受人们爱戴和敬仰的民族英雄领袖人物形象。

民 劳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无纵诡随,以谨。式遏寇虐,无俾民忧。无弃尔劳,以为王休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无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敬慎威仪,以近有德

民亦劳止,汔可小。惠此中国,俾民忧泄。无纵诡随,以谨丑厉。式遏寇虐,无俾正败。戎虽小子,而式弘大

民亦劳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国,国无有残。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式遏寇虐,无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谏

【注释】

①汔(qì迄):通“乞”,乞求。小康:稍安、暂安。两句是说民已十分劳苦,乞望过上稍安的生活。  ②惠:加恩惠。中国:指周王朝直接统治区域。因四方有各诸侯国,故称周京附近为中国。  ③绥:安抚。四方:指四方诸侯国。  ④无:勿,不要。纵:放纵。诡随:无操守的虚人。朱氏《集传》:“不顾是非而妄随人也。”戴震《毛郑诗考证》释此二句曰:“无纵诡曲阿从之人,以谨防其无良也。”  ⑤式:发语词。遏:制止。寇虐:指从事掠夺的残暴之人。(cǎn惨):乃,曾。明:这里指光明正道。两句是说对残暴的人必须遏止,他们竟不畏惧光明之道。即无法无天的意思。  ⑥柔:怀柔。能:亲善。句谓对远近诸侯国采取怀柔、亲善政策。  ⑦逑(qiú求):聚集,聚合。毛《传》:“逑,合也。”郑《笺》:“逑,聚也。”民逑,使众民聚合,不四散逃亡。  ⑧(hūnnáo昏挠):喧哗。这里指乱臣喧扰,拨乱朝政。  ⑨俾(bǐ比):使。  ⑩无弃尔劳:谓国王要躬亲政事。  为:这里有成就之意。休:指美名、美誉。  京师:指镐京,周的国都。  罔极:没有准则,反复无常。  作慝(tè特):作恶。毛《传》:“慝,恶也。”  近:接近,亲近。有德:指有德之人。  (qì气):与上文“休”“息”的意思相近。  泄:发泄,疏导。意为使人民的忧愤经过泄导而化解。  丑厉:指作恶生乱之人。  正:通“政”,指朝政。败:败坏,废弛。  戎:你。与“女(汝)”一声之转。朱氏《集传》:“戎,汝也。”小子:年轻人,这里指周王。式:法式,楷模。两句说,你虽年少,但楷模作用却很大,所以需要谨慎。  残:残害。  缱绻(qiǎn quǎn遣犬):原指丝缕纠缠解不开,这里指受小人困扰。朱氏《集传》:“缱绻,小人之固结其君者也。”  正:即“政”。反:反覆其道而行,即倒行逆施。  玉女:以汝为玉。女,汝,你。朱氏《集传》:“玉,宝爱之意。言王欲以女为玉而宝爱之。”  是用:是以,因此。大谏:大力劝谏。

【点评】

关于此诗的主旨,《毛序》云:“召穆公谏厉王也。”郑《笺》近一步解释说:“厉王,成王七世孙也。时赋敛重数,徭役繁多。人民劳苦,轻为奸宄。强凌弱,众暴寡,作寇害。故穆公以刺之。”从诗的内容看,暴露出来的确是一幅黑暗乱世的情景,或正是周厉王时的事。但说它是“谏厉王”,与诗中的语气却不相合。如“无弃尔劳,以为王休”,“王欲玉女,是用大谏”,都不是直接对王的口气。故宋朱熹说:“以今考之,乃同列相戒之辞耳。未必专为刺厉王而发。”(《诗集传》)认为是一首劝谏同朝官吏的诗,劝谏的对象是一位受到王重用的当权的执政者。

诗凡五章,回旋往复,意思大体相同。首四句哀悯民之劳苦,中四句写对奸人作乱(寇虐)的担心,末二句勉励执政者要近德安民,不辞劳苦,效力王室。

全篇用辞委婉,而心意恳切。姚际恒《诗经通论》曾评之云:“开口说民劳,便已凄楚。汔可小康,亦安于时运而不敢过望之辞。曰‘可’者,又见唯此时为可,他日恐将不及也。亦危之之词。”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曾是强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女兴是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强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衍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注释】

①荡荡:原为水流汹涌貌,此用以形容骄纵不法,任意胡为的样子。上帝:代指君王。这里影射周厉王。  ②下民之辟(bì壁):下民之君。毛《传》:“辟,君也。”  ③疾威:暴戾,耍威风。  ④命:指政令。辟(pì僻):通“僻”,多僻,多邪僻不正,即苛政害民的意思。  ⑤民:众民。匪:不。谌(chén沉):诚信。两句意思是说,上天生养众民,本应引导他们为善,但王命却不讲诚信,欺诈他们,使民无向善之心。  ⑥靡:无,没有。初:指人之初生的善良本性。  ⑦鲜:少。克:能够。终:有终。指自始至终保持其本性。  ⑧文王曰:周文王说。以下各章均假托周文王的口气,责叹商王的无道而灭亡,借以讽喻当政的周厉王。咨(zī资):叹息之声。  ⑨女:汝,你。殷商:指殷纣王。  ⑩曾(zēng增):乃,竟然。是:如是。强御:强横暴虐。  掊(póu):聚集。克:假借为“”,搜刮。掊克,就是横征暴敛的意思。  在服:指当政。服,事,政事。  德:慢德。即败德的意思。毛《传》:“,慢也。”这句是说,上天竟降这等道德败坏的人。按这里指朝中奸佞之臣。  兴:兴起。是:这,指上述的恶人、恶行。力:竭力,尽力。这句斥责商王,你起用这样的恶人,又竭力使之恣行无忌。  而:同“尔”,你。秉:执持,任用。义类:善良的人。怼(duì队):怨恨。这两句是说,你任用善良的人,那些强暴的人就心生怨恨。  “流言”句:谓用流言蜚语对付那些善人。  寇攘:寇盗攘夺,指掠夺资财,中饱私囊。式:语助词。内:朝廷内部。  侯:维,于是。作:借为“诅”,诅咒。祝(zhòu咒):通“咒”,也是诅咒的意思。毛《传》:“作,祝,诅也。”靡:无,没有。届:至,极。究:穷,终了。两句言怨谤诅咒之言,没完没了。  (páoxiāo袍消):就是“咆哮”。中国:指西周王畿。  敛怨以为德:多行招怨之事而自以为有德。  不明尔德:不光大你的德行。  时:是,是以。无背:指后无贤臣支持。无侧:指旁无良臣辅佐。  陪:辅佐之臣。卿:卿士。  湎:沉湎,迷醉。这句是说,上天不让你沉湎于酒。  不义:不宜。毛《传》:“义,宜也。”从:纵。式:用。这句说你不应该放纵饮用。  衍(qiān千):过失,罪过。止:指容止威仪。这句是指因狂饮醉酒而失态。  靡明靡晦:没日没夜。指日夜狂饮,酗酒无度。  式:乃,又。这句是说又是号叫又是狂呼。形容纵酒后的狂乱之态。  俾(bǐ比):使。句谓昏天暗日,昼夜不分。  蜩(tiáo条)、螗(táng唐):俱是蝉名。沸:开水。羹:菜汤。这两句形容朝政混乱,像蜩、螗一样杂沓喧嚣,如滚开的水和菜汤一样上下沸腾。朱氏《集传》:“如蝉鸣,如沸羹,皆乱意也。”  丧(sāng桑):丧亡,失败。这句说朝政混乱到不论小事、大事几乎都办不成。  人:指当权者。尚乎:还在。由行:即照行不误。  (bì闭):怒。这句是说对内激怒王畿的民众。  覃(tán谈):延长,指扩展到。鬼方:古代民族的名称,与上句“中国”对文,泛指远方之国。  匪:彼,那。不时:不善。  不用旧:废弃旧典,即不遵行先王之法。  老成人:指通达事理的老臣。典刑:即典型,指先王传下来的旧典常规。这两句是说,虽无老臣,但旧典尚在,可以依循。  曾是莫听:竟然这样不听从先王遗训。  大命:这里指国家的命运。倾:倾覆,灭亡。  颠沛:颠仆,倾倒。揭:揭起,翘起。本:指树根。拨:绝,断绝。这两句意思是说,倒下的树,枝叶即使未损,但树根已经断绝,还是成活不了。此比喻殷商国基已经动摇。  鉴:古代一种青铜镜。这里是借鉴的意思。夏后:夏王,指夏桀。这二句是说,殷人应该引以为借鉴的历史教训并不远,就在夏桀这一时代。

【点评】

《毛诗序》:“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历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是知这是一首讽喻诗。诗中除首章外,均假托文王的口气感叹和斥责商纣王的淫乐无度,荒政误国,警告他应以夏桀为鉴,不要蹈夏亡的覆辙。诗人通过托古讽今的手法,委曲地表达了自己的一片忧国爱君之心,使这首讽喻诗别具一格。清吴生《诗义会通》说:“通篇无一语及于当世,但于末二语微词见意,但仍纳入文王界中,词意超妙,旷古所无。”

桑 柔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不殄心忧,仓兄填兮。倬彼昊天,宁不我矜?

四牡有翩。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

国步蔑资,天不我将。靡所止疑,云徂何往?君子实维,秉心无竞。谁生厉阶,至今为梗?

忧心殷殷,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自西徂东,靡所定处。多我觏,孔棘我圉

为谋为毖,乱况斯削。告尔忧恤,诲尔序爵。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载胥及溺!

如彼。亦孔之。民有肃心云不逮。好是稼穑,力民代食。稼穑维宝,代食为好。

天降丧乱,灭我立王。降此蟊贼,稼穑卒痒。哀恫中国。具赘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

维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犹,考慎其相。维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

瞻彼中林其鹿。朋友已谮,不胥以。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

维此良人,弗求弗迪。维彼忍心,是顾是复。民之贪乱,宁为荼毒

大风有隧,有空大谷。维此良人,作为式。维彼不顺,征以中垢

大风有隧,贪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

嗟尔朋友,予岂不知而作?如彼飞虫,时亦弋获。既之阴女,反予来赫

民之罔极,职凉善背。为民不利,如云不克。民之回,职竞用力

民之未戾,职盗为寇。凉曰不可,覆背善詈。虽曰匪予,既作尔歌!

【注释】

①菀(wǎn晚):枝叶繁茂的样子。桑柔:桑树枝叶柔嫩。  ②侯:维,是。旬:树荫遍布。此比喻周王朝盛时,荫庇众民。  ③捋(luō):用手抹取。刘:残,指剥落光秃。瘼(mò漠):痛苦、忧患。这两句说桑叶被捋光而害苦了在下庇荫的人。此比喻周王朝衰败,使众民失去庇护。  ④不殄(tiǎn舔):不断。  ⑤仓兄:通“怆”,凄凉冷落、怅恨失意的样子。填:填塞,指滞塞于怀。  ⑥倬(zhuō卓):广大而光明的样子。  ⑦宁:乃。矜(jīn今):哀怜。这句是“宁不矜我”的倒文,乃不怜悯我?  ⑧四牡:驾车的四匹公马。(kuí葵):马很强壮的样子。  ⑨(yú于)、(zhào兆):均为古代的旗帜。上画有鹰上画有龟蛇。翩:形容旗帜在空中翻飞飘动的样子。连上句是写王室贵族们纷纷奔逃。  ⑩不夷:不平定,不太平。  靡:无,没有。泯:借为“”,乱。这句是说,没有一国不乱。  民靡有黎:靡有黎民的意思。这句是说人口大量减少,人民没有很多了。  具:俱,全部。烬(jìn尽):灰烬。这句是说,民俱遭祸殃,有如烧余的灰烬,即民尽遭涂炭的意思。  於乎:即“呜呼”,叹声。哀:哀伤。  国步:国家的脚步,即国之前途。斯:语助词。频:急蹙,指危急。这句是说,国之前途已万分危急。  蔑:无,没有。资:帮助,依靠。  我将:即“将我”。将,扶助。此句说,天不助我。  靡所:无处。疑:通“碍”,停止。这句是说,无处可以安身。  云:语助词。徂:行。这句是说,说走又往哪里去呢?即无处可逃的意思。  实:是。维:为,所为,所做。  无竞:无争。  厉阶:祸患之阶,即祸因、祸端的意思。梗:为害作梗。这二句是说,是谁兴起祸端,至今还在为害作梗?  土宇:土地房屋,指家园,故乡。  不辰:不时。此句言生不逢时。  (dàn但)怒:大怒、盛怒。  自西徂东:从西到东。  定处:安定之处。  多我:即“我多”的倒文。觏:同“遘”,遭受。(mín民):病苦,患难。此句言我多遇患难。  孔:很。棘:通“急”,危急。圉(yǔ雨):指边陲。此句言边疆也非常危急。此指夷狄内侵。  谋:谋虑。毖(bì敝):戒慎。乱况:祸乱的情况。斯:则。削:削平。这二句是说,在此乱象环生之下,只有谋划得宜,戒慎自儆,才有望削平祸乱。  告:告诉,劝说。尔:指周王和当权者。忧恤:忧虑国事,体恤下民。  诲:教诲,教导。序爵:计功授爵。序,作动词,排序之意。  执:救治。热:炎热。逝:发语词。濯(zhuó浊):洗涤,引申为水浇。此二句是说,除热必用水。喻指处事方法要得当。  其:指朝内君臣。何能淑:怎能变好。  载:则。胥:相与。及溺:至于沉溺。这里的意思是说,不接受我的劝说,你们只能同归于尽。  如彼:像那。风:逆风。比喻朝政总是倒行逆施。  孔:很,非常。(ài爱):气逆,喘不上气来。  肃心:向善之心。  (pīng乒):使。云:语助词。不逮:不及。就是使其达不到目的。  好(hào号):喜好,重视。稼穑:指春种秋收的农事。此句言退而从事农耕生产。  力民:出力与民共同耕作。代食:以代替靠俸禄吃饭。  灭我立王:要灭掉我们所立之王。  蟊(máo矛)贼:吃谷物的害虫。  卒:尽,终。痒(yáng羊):病,害。这句是说,庄稼都因害虫而尽受病害。  哀恫(tōng通):哀痛。中国:指西周王畿之地。  具:俱,都。赘(zhuì坠):连属,相接连。荒:饥荒。这句的意思是,京畿与连属之地尽遭饥荒。  旅:通“膂”(lǚ旅),膂力,力量。这句是说,没人有力量能遏止灾害。  念:感念,祈求。穹苍:指上天。这里指只有感念上天来加以救助。  惠君:爱民之君。  瞻:仰慕。  秉心:持心,存心。宣:明达。犹:谋划,谋略。这句是说,持心公正,通达事理而又有谋略。  考慎:审慎考察。相:辅佐之臣。  不顺:不顺从民意者。  俾:使。臧:善。这句是说,自以为所任用的人都是好的。  自有肺肠:指存有私心偏见,自以为是。  卒狂:都狂乱起来。  瞻:望。中林:即林中。  (shēn身):众多的样子。此用群鹿争食,喻人相疑相争。  谮(jiàn荐):谗言。不管:不相助。(gǔ谷):善。此二句是说,朋友间互相攻讦,而不相助以善。  进退维谷:进退都是山谷,比喻陷入困境。  “维此”二句:意谓只有圣人是有深虑远见的。  覆狂:颠狂。喜:沾沾自喜。  匪言不能:“匪不能言”的倒文,即不是不能说话。  胡斯:为何如此。畏忌:害怕忌讳。指圣智者因畏忌而不敢。  弗求弗迪,无所求、无所争的意思。迪:进用,指做官。  忍心:指内心残忍、心地不良之人。  顾:环顾左右、伺机一逞的意思。复:反复无常,不讲操守。  民:指平民百姓。荼:苦菜。毒:毒螫之虫。此二句的意思是说,民之作乱,乃是不堪其苦,当权者施以暴政所造成的。也就是官逼民反的意思。  隧:风势迅疾。有空:形容大谷空旷的样子。两句是说,大谷中必有大风,比喻善者行善,恶者行恶,均是必然。  作为:所作所为。:善。  征:行。中垢(gòu够):中多污垢秽行。  听言:指听到恭维自己的话。对:对答,首肯之意。  诵言:指讽刺劝戒的话。醉:指昏然而不醒悟。  悖(bèi贝):违理。此句谓反以我是违理之人。  嗟:叹息声。朋友:指同列的众臣、同僚。  而:同“尔”,你。这句是说我难道不知你等的所作所为吗?  飞虫:此指飞鸟。弋(yì易):本指带丝绳的箭。弋获:指被射获。这里二句意思是说,纵使像那会飞的鸟,也必有被射中的时候,不能永远逃脱惩罚。  既:已经。阴:庇护。女:汝,你们。这句是说,我已经庇护过你们了,即为你们掩盖过不良行为而没有揭发。  反予来赫:即“反来赫予”,反过来却威胁我、恐吓我。  罔极:没有准则。职:主,专门。凉:通“谅”,语助词。善背:反复无常。这二句是说,民的行为没有准则,胡为乱来,乃是当权者一贯反复无常造成的。  为:作。这句是说,专作对人民不利的事。  云:语助词。克:胜。这句意思是说,惟恐不胜,好像还怕做不够。  (yù玉):邪僻。职:专门。竞:竞逐,追逐。用力:用暴力。这二句是说,民所以走上邪路,是当权者竞用暴力相逼的结果。  民之未戾:即民之未定。戾,定。  职盗为寇:即“职为盗寇”,是当权者专门逼他们为盗寇。  曰不可:或说不可以这样认为,指上述民不堪命,所以“贪乱”不善等。  覆:反而。背:违背。善詈(lì力):大骂。此句谓反而违背道德而大骂我。  匪予:以我言为非。这二句是说,虽然你们说我的话不对,我还是为你们作了这首歌。此指作歌进行讽喻劝戒。

【点评】

这是一首讽喻诗。全诗十六章,是《诗经》中章数最多的诗。据传为芮(ruì瑞)伯即芮良夫刺周厉王所作。厉王无道,施行暴政,民不聊生,引起全国性的动乱。诗一开头就用桑树做比喻,说周王朝建国之初,曾像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桑树,用它广阔的树荫覆庇万邦,何等兴盛;而如今国君暴虐无道,奸佞当权,已把国家败坏得像一株枝叶凋零的枯桑了。诗中还着意地写出了当时官逼民反、人心思乱的事实:“民之回,职竞用力”(百姓们走上邪路,完全是由于用强权逼他们的结果),“民之贪乱,宁为荼毒”(百姓人怀暴乱之心,宁冒被屠杀的危险也不顾),诗人所描写的情景,正是周厉王被逐(厉王三十七年被起义军赶走流亡于彘)前夕社会动乱现实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