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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政要及其夫人们
1.7.4 四、老来相伴的严幼韵

5.“民国外交第一人”顾维钧

顾维钧的好命,要从他还是胚胎时说起。当时其父顾溶失业在家,怀孕的母亲看着家中的两个幼子和不满两岁的女儿,觉得家中已无力再承受新添人口,就服下了堕胎的中药。好在顾维钧命硬,没有受到影响,不但如期于1888年1月29日出生,还给家庭带来了好运。父亲当上了招商局一条船的帮账,家境从此开始好转,搬进上海一幢气派的石库门房子里。不久,父亲又有了官运,出任上海兵备道财政主管。

1911年时的顾维钧

顾维钧个头不高,充满着灵气,1904 年8月,在老学长施肇基带队下,与孙嘉禄等人踏上了赴美国求学的征途。顾维钧以优异成绩和出众能力,成为在美留学生中的佼佼者,当选纽约中国留学生联谊会主席。在1906年初,作为中国学生代表,与中外官员一起欢迎清政府来美考察立宪政体的五大臣一行。顾维钧在美期间,展现出出色的社交和辩论才干,选择了政治和外交专业,继续深造。

学成回国后,就能找到令人羡慕的工作,初为袁世凯秘书,而后五年内七任总长,六掌外交部,一掌财政部,两任揆阁,其中一任摄政内阁。1927年,顾维钧做了五个月零三天的摄阁总理。1931年出任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1932年任东北收复失地委员会委员长,代表中国政府参加国联李顿调查团,向调查团提供有关日本侵华之罪证,同年出任驻法国公使,并任中国政府出席国联大会代表,1934年任海牙常设仲裁法庭仲裁员,1935年任中国政府出席国联大会的首席代表,1945年任中国驻联合国筹备委员会首席代表,代表中国政府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1946—1949年任驻美国大使兼驻联合国中国代表团团长,被誉为“民国外交第一人”当之无愧。顾维钧的情感生活中,交织着四位系出名门,却性格不一的女人,伴随着他不平凡的一生。

一、情如兄妹的“仪式”夫人——张润娥

准确地说,顾维钧与第一位夫人张润娥的婚姻有名无实。

1908年初,在美国读书的顾维钧突然接到父亲的来信,要他回国结婚时,才想起自己在12岁定过亲,未婚妻是上海名医张骧云的侄孙女张润娥。

上世纪初,上海滩民间有句俗语“得了伤寒病,去找张聋子”,这张聋子指的就是名医张骧云。张家是中医世家,张润娥的父亲医术也很高明,常到顾府出诊。张大夫为顾家小少爷顾维钧诊病时,觉得这个小家伙聪颖过人,十分欣赏,想到自己的独生女,便萌联姻之意。两家门当户对,两人八字相投,经媒人撮合,双方父母拍板,12岁的顾维钧就与10岁的张润娥订了亲。

订婚那天,穿上崭新长衫和马褂的顾维钧,再戴上瓜皮帽,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长辈亲戚们大包小包地拎进门,又将贴着红喜字的聘礼往外抬,忙里忙外,来来往往地走个不停,觉得还挺好玩的。后来,顾维钧接受新式教育,一心于学业,也就将这事忘了。现在父亲提起这事,顾维钧已经不是当年娃娃了,怎会任由父母摆布,与没有接触过的什么张小姐结婚?

父子经过数通信函往还,加上大哥的劝说,把张小姐狠狠地夸了一遍。本想一拖了之的顾维钧于百般无奈中作了让步,同意假期回国探望双亲,但声明不结婚。父亲表示谅解且“决不强迫”。

顾维钧利用暑假时间回国探亲,不料父母双管齐下,软硬兼施。母亲好言劝慰,顾维钧寸步不让,气得父亲拂袖而去,闭门不见家人,以拒食示威。大哥不得不一面破窗而入慰藉父亲,一面再度劝诫顾维钧。面对父母情之拳拳,长兄言之殷殷,顾维钧心软了。他忧心父亲绝食万一不测,自己将无颜处世。为博父母欢心,保全他们的面子,他表示“愿意在形式上结婚”。父母闻言大喜,心想什么“形式”,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岂能返饭为米?父亲当日进食,并令家人准备婚礼。顾维钧是咬文嚼字的,他反复强调,只是履行一个仪式而已。

结婚那天,宾客云集,鞭炮齐鸣,十分隆重。顾维钧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愣愣地呆坐着,直到快拜堂了,还没有穿上新郎服。大哥好不容易带上家人才把顾维钧穿戴好,推到大堂披着盖头的新娘旁边。

拜过天地后新人要互拜。新郎、新娘双方早都有人耳语警示,互拜时不要急于向对方跪拜;因迷信说法,先拜的一方将来要受到对方的控制。结果,司仪呼磕头时,双方对峙而立,谁也不肯先行。僵持许久,最后都只是弯腰作罢。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却失踪了,搞得全家沸沸扬扬。躲在母亲房中的顾维钧最终还是被大哥发现了,虽然自己强调是“仪式结婚”,还有母亲的袒护,但都抵不过父亲及众人的劝说。最后,在母亲的恳求下,顾维钧不得不回到新房里。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顾维钧打量着自己的“仪式新娘”,楚楚动人,那双三寸金莲已打上封建牺牲品的烙印,不由地将怨恨转变为同情。顾维钧从床上抱起一份枕褥要睡躺椅,张润娥意外之余,真心相请。最后,两人和衣同床而卧,中间那道无形界线,两人都没有逾越。

就这样,两人相敬如宾地度过了三个月,顾维钧要赴美国继续深造了。父亲令他携妻子同行。顾维钧不悦,申辩无果。父亲告诫他,张润娥是张家独女,要对她负责。顾维钧无第二条路可走,只得携张润娥赴美。在赴美途中,两人终于有了长谈的机会,他告诉她,女性也应独立,走自己的路,她认真地听着,仿佛要重新认识世界。两人不再感到拘谨,有了一种兄妹的感觉。

到美国后,顾维钧通过朋友把张润娥寄居在费城一对慈祥的德国血统老夫妇家,补习英文,自己每周都尽量从纽约赶去看她,帮她学习,陪她看电影、逛公园。婚姻的未来,是两人小心绕过的生活暗礁。

1909年秋,顾维钧终于提出协议离婚。一切水到渠成,两人到领事馆申办了离婚。1911年,他们签了离婚协议,“以极友好的态度彼此分手”。一场封建包办婚姻造成的悲剧终于落幕,顾维钧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感受到女性受到的伤害更为深重。张润娥后来出家为尼。

顾维钧晚年回忆时,仍感慨地称赞张润娥宽容、豁达、忍耐和天真、纯朴。

二、一心支持丈夫的贤内助——唐宝玥

1912年4月,以优异成绩毕业的顾维钧来到北京,经唐绍仪介绍拟任总统府秘书兼内阁秘书。当时,袁世凯已接替孙中山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唐绍仪本与袁世凯是拜把兄弟,私交甚笃,被任命为首届内阁总理。袁世凯也很看重顾维钧这个留洋博士,甚至于连纳婿的念头都有。

1915年,顾维钧与第二任妻子唐宝玥在赴美国途中,其时顾维钧出任驻美公使

顾维钧毕业回国即入职国家决策中枢,受到重用,主要缘于唐绍仪的赏识。1908年,唐绍仪以清廷特使名义访美,向美国政府部分退还庚子赔款一事致谢,同时还肩负磋商东三省借款和谋求中、美、德三国联盟问题。唐绍仪返国前夕,发函邀请40位在美留学的学生代表作为他的客人访问华盛顿。此举一为鼓励莘莘学子好好学习,将来报效国家,二是物色杰出人才,日后好引荐他们回国服务。当时顾维钧已崭露头角,任全美《中国学生月刊》主编,能言擅写,自然在邀请之列。在唐绍仪举行的欢迎宴会上,顾维钧又自然地为代表们公推为代表发言。他的演说言简意赅,才华横溢,受到唐绍仪一行的好评。会后,唐绍仪还私下接见了顾维钧,对他的发言表示了欣赏并予以鼓励。

唐绍仪有心将顾收为东床快婿,找机会让女儿唐宝玥与顾维钧接触。他亲自安排了一次内阁青年同事的野炊会,让顾维钧与女儿同时参加。唐宝玥,就像她的外文名为May一样,端庄大方、清雅温柔,会英语,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姐夫是驻美公使张荫堂的儿子。顾维钧与唐宝玥相识后,男才女貌,互生好感。

顾维钧和夫人唐宝钥及长子顾德昌合影

不久,唐绍仪与袁世凯政见不一,辞职闲居天津。顾维钧步其后尘也辞职同往津门。唐绍仪常邀顾维钧到家中做客。顾维钧铭感唐绍仪的知遇之恩,更对唐宝玥的端庄大方、温柔贤淑留下了美好印象。唐宝玥先为父亲对顾维钧的赞不绝口而生发钦慕,在相处一段时日后,也深深为顾维钧的人品、风度的魅力而倾倒。

顾维钧提出想回上海探望父母,唐绍仪说“恰好”唐宝玥要到沪上看望姑母,两人正好结伴好同行,并嘱顾维钧要多照料女儿。从天津到上海的航程,充满着浪漫恋情,同看日出日落,共享海阔天空。两人扶在船栏的手,触摸到了一起。到上海后,两人朝朝暮暮,频频相约,很快就坠入爱河。

顾家父母已谅解儿子与张润娥离婚的苦衷,现在看到儿子领进家门的是前内阁总理的千金,也十分高兴。这对才子佳人定下了婚期——1913年6月2日。

顾府正在紧张地筹备喜事,快到婚期时,突然接到一个消息,不得不将婚礼改期。原来,唐绍仪自正室亡故后,终未续弦,后经伍廷芳牵线,与上海某洋行买办家的吴小姐联姻,日子也适巧定在这一天,地点定在上海公共租界体育场公园,即现在的虹口公园。父女两人若同日办婚事,则实在令人尴尬。顾维钧欣然从命,将婚期推迟两天。

6月4日,顾维钧与唐宝玥的婚礼也在租界体育公园举行,两人婚后幸福美满。顾维钧对唐绍仪的知遇、奖掖和擢拔之恩充满感激。唐绍仪字少川,顾维钧后来也将字改为少川,创造了一个翁婿同名的趣话。

1915年,27岁的顾维钧奉命出任驻美公使,唐宝玥在华盛顿生下长子顾德昌,1918年,他们的爱女顾菊珍出生。顾维钧活跃于美国朝野人士之中,唐宝玥照顾家庭,支持丈夫事业不遗余力,出席各种交际活动,身体渐弱。

1918年10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顾维钧的外交工作更加繁重。一天深夜,顾维钧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发现妻子病得很重,倒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原来几天前,美国有两大盛会同日举行,分别在华盛顿和费城,唐宝玥怜爱丈夫,主动奔赴路遥的费城,不幸的是,在归途中染上西班牙流感。

顾维钧知道近期这种流行病的厉害,一些外交官及家属均死于此病,他连夜将夫人送往医院。那时医学还不怎么发达,两天后唐宝玥撒手人寰,留下一双稚男童女。顾维钧不惜重金,厚殓唐宝玥,将她的遗体置于玻璃棺中运回国内,暂厝在老家嘉定顾氏宗祠内,在原棺外又加上一层椁。

顾维钧突然遭此打击,有种有缘无福宿命的悲哀,内疚忙于工作,疏于对家人的关心,特别是面对不谙世事的儿女,更加茫然,不知何时才能走出丧妻阴影。巴黎和会召开在即,顾维钧从悲恸中振奋精神从容赴会,以他的睿智与口才,不辱使命,成为中国代表团的中流砥柱,声名大振。

921年11月12日出席华盛顿会议的中国三位全权代表,从左至右分别是驻英公使顾维钧、驻美公使施肇基(首席代表)、大理院院长王宠惠

三、天生的外交官夫人——黄蕙兰

丧妻后的顾维钧,不但要在国际舞台上为当时在军事上处于弱势的中国争取利益,维护国家尊严,还要照顾一双儿女,尽父母之责,这也太难为他了!有些外交场合,需有夫人相伴,他却形单影只。他也想过再娶,但是,找一个合适的外交官太太,是多么的不容易啊!直到有一个叫黄蕙兰的19岁富家千金出现。

顾维钧先是在黄蕙兰姐姐家看见她的照片的,那份天生丽质令顾维钧眼前一亮。后经她姐姐安排见了面。黄蕙兰的高雅气质,流利的英语、法语,令顾维钧怦然心动,一向口齿伶俐的他在回答黄蕙兰的问题时,甚至有点结巴。

1921年,顾维钧的第三任妻子黃蕙兰肖像照

黄蕙兰的父亲黄仲涵是赫赫有名的“亚洲糖业大王”,富可敌国,支持过孙中山革命。黄仲涵一生最感兴趣的是女人。黄蕙兰的母亲明娘,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宗夫人。此外,得到黄仲涵自己承认的姨太太共有18位,42个孩子,实际上还不止这个数。黄仲涵十分注意血统。他们家族有小拇指弯曲的遗传,凡是小拇指不弯者,糖王概不承认。但糖王最心爱的女儿黄蕙兰的小拇指就是不弯的,却被糖王认定为亲生。因为糖王坚信大太太绝对不会红杏出墙。

黄蕙兰从小受到父母的宠爱,3岁时戴的金项链上嵌的钻石竟有80克拉。黄蕙兰虽然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但天性聪颖,青少年时代即生活在伦敦、巴黎、华盛顿或纽约之间,熟悉西方生活方式,会荷兰语、马来语,精英语、法语,并对音乐、舞蹈、书法样样精通,骑马、开车、交际样样出色,是位浑身充满灵气的女孩。她样子摩登,但举止文明,融东、西方女性贤淑、浪漫于一体。顾维钧第一眼看到黄蕙兰时,就被一种特有力量征服了,他暗暗地想道:“这简直就是一位理想的外交官夫人!”

黄蕙兰不乏追求者,在与顾维钧比肩而坐之初,依然保持着矜持,暗将顾的长相、发式和穿着,与她在伦敦、巴黎结交的男友们比较,觉得相去甚远。但交谈一深入,不得不刮目相看,顿为顾维钧的口才、智慧所折服。黄蕙兰的母亲对顾维钧充满好感,支持他们交往。

顾维钧是动真情的,连续不断差人给黄蕙兰送糖果、鲜花,有时自己一天之内数次登门。请听音乐会,看歌剧,散步,喝咖啡,各种邀请接二连三。当黄蕙兰坐在法国政府专为顾维钧提供的轿车里在马路上兜风时,坐在只有外交官才能享用的国事包厢里欣赏音乐时,感到无比的自豪和荣光。她不能免俗,她慕荣华更羡权贵。她明白,钱不等于权,这些都是父亲用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富不敌贵。顾维钧适时地向黄蕙兰求婚。

顾维钧、黄蕙兰夫妇

黄蕙兰虽对顾维钧存有好感,但想到他前妻留下的两个小孩,就犹豫了。她请教母亲,母亲希望女儿能打入欧洲上流社会出人头地,态度鲜明地支持她,认为顾做大官,有名气,可光耀门楣,再者顾肖猪,蕙兰肖虎,两人命造相合,琴瑟和谐,可白头偕老。可父亲黄仲涵坚决反对,理由是顾穷;且已婚两次,还有两个小孩。态度坚决,坚决到拒绝参加他们的婚礼。顾维钧由驻美公使改任驻英公使,他们的婚期在筹备中。

1920年10月2日,他们举行了婚礼。黄蕙兰的嫁妆极其华贵:枕头上钉的是金扣绊,每朵花中镶一粒钻石;镶金餐具36套;顾维钧书案上的名片架也是金的,錾雕着“顾”字;母亲送给他们一辆高级的劳斯莱斯牌轿车……婚礼上高朋满座,场面之盛大与热烈,令黄蕙兰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顾维钧要出席11月14日在日内瓦召开的会议,他俩的蜜月是在赴日内瓦的旅途上度过的。这是黄蕙兰做梦也想不到的!外交官夫人的角色,并不只有靓丽风光。

新婚后的第一次宴会上,一位外国大人物为黄蕙兰做诗,并试图与她调情。黄蕙兰机智地大声说:“维钧,那个老头想知道中国话怎样说‘我爱你’。”一个法国的外交官轻佻地对她说:“我认为中国人是可爱的——个子矮小,弯着腰趿拉着脚走路,而妇女则用缠过的小脚蹒跚而行。”黄蕙兰针锋相对,反问:“我丈夫像苦力一样趿拉着脚走路吗?我是不是一个缠足的小玩偶?”黄蕙兰是位交际能手,男人喜欢她,女人更喜欢。

顾维钧及夫人黄蕙兰

黄蕙兰成了外交官夫人后,形影相伴夫君频频出现在外交场合。她伶牙俐齿,周旋于王公伯爵左右,游刃有余。因为她年轻貌美,气质典雅,又谙熟欧洲风俗和各国语言,有时连顾维钧都自叹不如,在外交舞台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他们的两个儿子顾裕昌和顾福昌也先后出世。

1921年,施肇基(左三)、顾维钧(左一)及黄蕙兰(左二)在美国白宫门前

黄蕙兰不仅是顾维钧得力的助手,还成为一道亮丽的中国风景。黄蕙兰为树立中国人的形象,凭借父亲的财力,不仅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还“改造”顾维钧,从他的发型、穿着入手,以至教他跳舞、骑马,还斥巨资把破旧的中国驻巴黎使馆修葺一新。她说:“法国,以及别的国家,在很大程度上要根据维钧和我的表现来确定他们对中国的看法。我们是中国的橱窗。”

顾维钧出任驻美大使时,宋美龄访美,对黄蕙兰得体又细致的接待十分满意。在称颂顾维钧的外交业绩时,宋美龄指着黄蕙兰说:“别忘了大使夫人起的重要作用呀!”曾与顾维钧夫妇有着深谊的外交官袁道丰也坦言:“老实说,在我国驻外大使夫人当中,最出色的大使夫人要数黄蕙兰。”黄蕙兰终于圆了她少女时代就做的跻身于欧洲上流社会贵夫人的梦。难能可贵的是,黄蕙兰还热心投入华人的慈善事业。二战期间在伦敦,她加入当地红十字会组织的救护工作,被派入遭敌人狂轰滥炸的贫民区,每日工作八小时,坚持了四个月之久。

宋美龄(中)与顾维钧、黄蕙兰在华盛顿举行的慈善会上

黄蕙兰是一位不寻常的女性,在中国,她只不过是外交家顾维钧的第三任妻子,是个爱摆阔的贵妇。可她的名头在欧美却更响亮。人们知道她是Madame Wellington Koo或者Hui-lanKoo。她一度是时尚东方女性的代表,有一阵子在欧美社交界是与宋美龄齐名的。据说有一次Vogue杂志评选“最佳着装”中国女性,她还力压宋美龄,得了第一。

作为外交官夫人,黄蕙兰无疑是出色的。但是,黄蕙兰毕竟是富家的娇女,我行我素,不改骄奢之习,养狗、饲鱼、赌博、收藏古玩,游戏人生。顾维钧曾对她说过:“以我现在的地位,你戴的为众人所欣羡的珠宝一望而知不是来自我的。我希望你除了我买给你的饰物,什么也不戴。”而黄蕙兰不以为然:“这将有助于使他们理解中国不能忽视,我们并非如他们所想象的来自落后的国家。我们来自有权受到重视的国家。”顾维钧回京任职期间,她用父亲赞助的25万巨资,一举买下当年吴三桂宠妾陈圆圆故居,家佣20余名,风光至极。他们像是两股道上跑的车,珠联璧不合,有缘乏趣,以至情感渐离。

顾维钧是位敬业强人,对妻子的关怀自然少了一份,受惯娇宠的黄蕙兰怨言日多,并下了判词:“他是个可敬的人,中国很需要的人,但不是我所要的丈夫。”黄蕙兰是天主教徒,认为感情的事是不能强求的,一切都是主的安排。

日月流逝,顾维钧、黄蕙兰之间的隔膜在日益加深。顾维钧也渐渐地心有另属。黄蕙兰认为:他与异性交际的所为,使她蒙辱,她感到愤怒。她从1920年到1956年,伴随着顾维钧度过了36年,其数恰与当年陪嫁的36套镶金餐具等同。两人平静地如同河水分流一样,自然地分手了。黄蕙兰晚年撰写《没有不散的宴席》,追述她的一生,以及她与顾维钧的恩恩怨怨,心态平和,有怨气,无恶语,尽显雅量。

黄蕙兰晚年寓居美国曼哈顿,坐享父亲给她的一笔50万美金的遗产。她喜欢养狗。一次歹徒入室,她被封嘴捆绑,性命岌岌可危时,仍说:“请不要伤害我的狗!”1993年12月,黄蕙兰是在生日华诞那天无疾而终的,子女围绕,就好像陷入熟睡,但再也没有醒来。

四、老来相伴的严幼韵

经历了三次婚姻的洗礼,顾维钧备尝酸甜苦辣。顾维钧辞去驻美“大使”职务,决心“采菊东篱下”,归隐田园安度晚年。但不久,突然受命参加海牙国际法庭竞选,出任国际法庭副庭长。1959年秋,72岁时的顾维钧与54岁的严幼韵女士结合了。

严幼韵

严幼韵,浙江宁波人。上海著名绸缎庄“老九章”老板之后裔,其父严筱舫曾是李鸿章幕僚。严幼韵是复旦大学第一批毕业女生,是位时尚的新女性。大学时代的严幼韵便学开汽车,其时髦可想而知。那时拥有汽车的人实在如凤毛麟角,她的车牌号为84,英文为EightyFour,因而得有谐音绰号“爱的花”。

严幼韵的前夫杨光泩,系普林斯顿大学国际法博士,早年在清华大学执教,后入外交界,任国民政府外交部情报司副司长兼外交委员会主席委员,接办北京英文导报,创设中国法文杂志。1930年任中国驻伦敦总领事馆兼驻欧洲特派员,后改任驻国际联盟会中国情报处长,后任驻菲律宾总领事,1942年日军占领马尼拉时遇害。严幼韵没被击垮,不但照顾好自己的三个女儿,还要兼顾其他七位外交官的遗孀贵孤。

严幼韵(后排左三)与父母、姐、妹、弟合影

因丈夫的工作关系,严幼韵与顾维钧相识较早。1945年,严幼韵和3个女儿来到纽约,不久出任联合国礼宾官,这是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礼宾司的工作从接待到任大使,安排他们递交国书,到接待参加联合国大会的国家元首,涉及了联合国所有官方礼仪事宜,不能出点滴差错。她干得异常出色,成为一名杰出的女外交官。在顾维钧与黄蕙兰“冷战”期间,散局已定,严幼韵似乎成了“第三者”。黄蕙兰在回忆录中,提到顾维钧“那位在联合国工作的女相好”,指的就是严幼韵。

老上海最时尚的婚礼,新娘严幼韵,新郎杨光泩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加上华盛顿、纽约近在咫尺,顾维钧与严幼韵交往日渐频繁,从相互心仪渐渐发展到心心相印,终于走到了一起。严幼韵是位善于理家、精于治家和好客的女主人。顾、严作为继父、继母,对双方各自子女不分彼此,一视同仁。顾维钧亲生的三子一女加上严幼韵亲生的三个女儿,在这个大家庭里健康成长,均有所建树。

杨光泩牺牲后,严幼韵和三个女儿

54岁的严幼韵(左二)和71岁的顾维钧(右二)结婚

严幼韵婚后即退休,把主要精力倾注在照顾丈夫的生活琐事上。为他准备大量的中英文报纸;同他聊天,让他身心愉悦;陪他散步,让他恬静怡然;为他安排牌局,供他消遣取乐。顾维钧打牌从不算牌,不扣牌,输多赢少。有人表示礼貌,让他当赢家,他绝不接受,总把钱塞在输家的手中。打完牌后,顾维钧往往会站起来,幽默地问:“我是赢了,还是输了?”然后倒在床上,进入梦境。

严幼韵与顾维钧

严幼韵熟知丈夫有晚睡晚起的习惯,考虑到晚餐到次日早餐有十多小时不吃东西,怕影响他的健康,每日凌晨3时必起,煮好牛奶放在保温杯中,还附上一张“不要忘记喝牛奶”的纸条放在床边,温馨地督促,呵护有加,百分百地充当了“好管家、好护士、好秘书”的角色。

顾维钧晚年过着“不忮不求,不怨不尤,和颜悦色,心满意足”的生活,在96岁高龄时,终于完成历时17年、11000页的口述回忆录,这是与严幼韵的精心照护息息相关的。顾德昌曾感动地说,如果不是严幼韵,父亲的寿命恐怕要缩短20年。顾维钧晚年在谈到长寿秘诀时,总结了三条:“散步,少吃零食,太太的照顾。”他视严幼韵为自己的最爱。顾维钧把爱的方舟停泊在严幼韵温馨的港湾。

1976年5月28日,顾维钧夫妇向哥伦比亚大学捐赠回忆录原稿

1985年11月14日,顾维钧无疾而终,哥伦比亚大学设立“顾维钧奖学金”。严幼韵在国内为他定做了一套中式寿衣,将顾维钧的155件遗物捐给上海嘉定博物馆,并捐10万美元,资助建立顾维钧生平陈列室,以慰夫君。顾、严两人经过了一段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纯情之旅。严幼韵106岁时,身体依然硬朗,打破了宋美龄保持的民国政要夫人的长寿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