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晴子
人行横道的信号灯亮着红灯。樋口晴子本来想要直接冲过去,但见对向近处停了一辆警车,只好刹车,尖锐而短暂的刹车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回荡。一瞬间,宁静的高楼窗户仿佛正凝视着自己,四周笼罩在冰冷而黑暗的空气中,天空的颜色尚暗,飘着零碎的几片薄云。警车车顶正闪着红色的警戒灯,但并未发出警笛声。
路口的转角有一栋高耸的银行大楼。现在还未到营业时间,铁门是拉下的。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是菊池将门。他将双手放在铁门上,制服警察正蹲着触摸他的鞋子与脚,检查有无携带可疑物品。
晴子心急如焚,踏板一踩,也不管信号灯尚未改变,便冲过人行横道,前轮再次撞上人行道路缘。她紧急刹车,粗鲁地将脚踏车丢在路旁,一个转身,大喊“将门!”身体跟着冲了出去。
“樋口小姐!”菊池将门的双手贴在铁门上,转过头喊道。周围的警察一同站起,望向樋口晴子,一瞬间,便有两个警察挡在眼前。“站住!”警察喊道。
晴子毫不理会,试图从两个警察中间穿过,但是下一刻,发现自己已经倒在路上了。连是哪一个警察动的手都没看清楚,就这么轻易地被摔倒。晴子抬起膝盖,用手撑地,站了起来,向警察质问:“喂,他做了什么吗?”声音极为嘶哑,“他是我的朋友!”
忽然间,晴子感觉背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影子袭来,她一惊,急忙转头,看见一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正站在眼前,才想着不妙,肩膀已被抓住,甚至还来不及感觉疼痛,已经再次横躺在人行道上,牛仔裤在地面上磨擦出声,运动鞋几乎脱落。
晴子抬起头来,看见壮汉戴着耳机,理着平头,眼睛极细。在咖啡店与平野晶及菊池将门商量的那一次,与近藤守一起出现的男人就是他,肌肤黝黑,额头宽阔,鼻梁高得像是假的。片刻之后,才惊觉他左手拿着的,竟然是一把枪,原本还以为是某种工具或是玩具。在外国电影中,似乎看过黑社会分子用这样的枪与敌人对战。整把枪就像一根野蛮的铁棍,令人不寒而栗,光是用砸恐怕就可以让人身受重伤。
“我们开着警车在这附近巡逻,看见这辆厢型车停在路边,因此查了一下车牌号码。”制服警察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想要将晴子拉起来。晴子不借助警察的手,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此时左肩一阵剧痛,表情不禁扭曲。
“我们马上便查到这辆车是负责维修防范监控盒的工程车,驾驶者是维修人员菊池将门,本来以为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我们一靠近,马上有一名男子从副驾驶座冲出来逃走。我们看见有人逃走,当然会起疑,不是吗?”另一个警察说道。
每一个警察都是面无表情,宛如毫无感情的幽灵。从副驾驶座逃走的人是谁,晴子心里有数,但不打算对警察说明,正因为绝对不能说出口,菊池将门才拼命抵抗吧。
“樋口小姐,真对不起。我本来想把车子停下来,看那边的电视,但是警察突然出现,我吓了一跳。”站在铁门前的菊池将门已经转过身来,他的视线指向晴子刚刚骑着脚踏车出现的方向,只是角度相当高。晴子转头一看,原来某大楼的外侧架设着一面正方形的电视墙,画面中可以看见公园内灯火通明的景色,看来正播放着中央公园内的实时转播。
她眯了眼睛,凝视着画面,警察也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画面的正中央,聚集了所有灯光的市民广场上,出现了一个人。同一时刻,宛如地震般震天响起的欢呼声瞬间由西边传出,就好像看见期待已久的超级巨星终于登场的观众一样兴奋。
晴子内心七上八下,许久未见的青柳就在眼前,轮廓相当清晰,由脸部特写可以看见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与脏污,但却不见悲壮的情感。这不是自暴自弃,而是看开了一切的表情。
晴子的心脏剧烈跳动。
凶手竟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电视上播报员或许正如此批评着吧。
“警察先生,你们也快赶到现场去吧。”菊池将门说道。
“闭嘴!”警察吼道,接着又喊,“你在做什么?”
一转眼间,菊池将门已经倒在地上,左腕被往后扭住,遭到压制,有部手机掉在脚边。“你想打电话给谁?”警察高声喊道。
“打给我女朋友啦。”菊池将门撤了谎,接着大声喊疼,故意夸张地哀嚎。彪形大汉这时有了举动,他笔直朝着菊池将门走去。晴子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有不祥的预感直上心头,赶紧从背后追上去,说:“等一下!”
就在她打算再喊一次时, 彪形大汉停下脚步,毫不迟疑地挥出了拳头。严格来说,晴子根本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知道眼前先是突然一片花白,接着失去了平衡,一瞬间全身似乎浮在空中,下一秒钟脸部已经撞在人行道上,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他以那支看起来像巨大圆珠笔的枪狠狠揍了一下呢?比起疼痛,太阳穴附近隐隐发烫的感觉更为明显。
晴子脑袋一片混乱,身体宛如被薄膜包覆,无法确实掌握周围的状况,连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都不知道,脸颊右侧似乎有些疼,伸手一摸,已经擦伤了。
“樋口小姐!”被警察拉起来的菊池将门一边喊,眼睛一边朝上方指去。晴子会意,转头望向身后的大型电视墙。
青柳雅春孤零零地站在市民广场的正中央。毫无防备的他,宛如成了全世界的射击标靶。晴子一想到麻醉枪的子弹随时会插入他的身体,便感到背上寒毛倒竖。
青柳开始用力挥动双手,看起来既像示意投降,又像对某个站在高处的人发出指示。
“啊啊,来不及了。”菊池将门心急如焚地喊道。他用力一甩,将左右两边警察的手甩开,接着拾起掉在脚边的手机,小跑步远离铁门,将手机凑在耳边。
戴着耳机的壮汉将原本手上所持的霰弹枪放在地上,接着将手伸往身旁警察的腰间,
晴子正感疑惑的同时,即已听见枪响。
往前一看,菊池将门露出满脸错愕的表情。
壮汉握着从警察腰间抽出的手枪。
菊池将门抱住大腿,蜷起了身子。
壮汉接着大摇大摆地走向菊池将门。没有使用霰弹枪,或许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些许的慈悲,也或许是认为杀鸡焉用牛刀。
晴子再一次向前奔出,速度比刚刚还快,抱定了整个人撞上去的决心。壮汉一察觉,迅速转身,面对晴子。他要开枪了!晴子感觉恐惧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了下来,但脚下已停不住了。虽然只有短短数米的距离,脑海却闪过了一段影像,就像突然被人将奶油派砸在脸上一样措手不及。
学校餐厅,那个画面是学校餐厅。
画面里有森田森吾跟青柳雅春,其中一人正抓住阿一的身体左摇右摆,看起来很像是正在练习跳土风舞。
“你们在干什么?”樋口晴子走上前问道。“练习啦,练习。”森田森吾回答道,“大外割的练习。”
原本以为这两人又在欺负阿一的晴子笑了出来。阿一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被欺负,只是被当成了做实验的白老鼠。”
“如何?樋口要不要也试试看?”青柳雅春说道。
当时的动作浮现在脑海中。
樋口要不要也试试看?
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动作,踏出左脚,放在对方的右脚旁边,心里大喊:“让你见识一天到晚抱着女儿走路的母亲力气有多大!”右脚奋力抬起,以自己的脚卡住壮汉的右膝,抓住对方腹部的衣服,使尽吃奶的力气拉扯。
试试看吧,槌口。这次换成了森田森吾的声音。
晴子“嘿”的一声,把脚踢出。结果,被摔出去的人又是自己。但她连自己是怎么被摔出去的,都搞不清楚,身体在地面上翻滚,全身剧痛,已分不清痛的是哪个部位,皮肤擦伤,手腕和脚也都撞伤了,膝盖疼痛不已,手上沾着血迹,但不晓得是哪里流血。
壮汉简直像座巨大的岩石,厚实的胸肌堂堂而立,他朝着倒在地上的晴子举起了手枪。
这下子真的完了。晴子正打算闭上双眼时,却看见壮汉的身体微微晃动。原来是菊池将门从后面撞了上来。拖着一只脚的菊池将门,抱住了壮汉,壮汉甩动身体。“那家伙习惯对别人唯命是从,简直像神灯精灵。”晴子脑中响起平野晶的玩笑话,如今的菊池将门散发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丝毫不负“将门”这个古代武将的响亮名字。
菊池将门发出惨叫,他再度被摔倒在地。甩动身体的反作用力,让壮汉的耳机掉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将枪口转向菊池将门。
就在此时,手机滑到了晴子的脚边,原来是倒在地上的菊池将门一边翻滚,一边将手机丢了过来。
晴子将手机捡了起来。
壮汉的目光被手机吸引,讶异地转头。
“樋口小姐,按重拨键就行了!”菊池将门喊道。
晴子抓住手机,抬起膝盖,勉强站了起来,望向身后。
画面上,青柳正挥着双手。警方还没有开枪。
忽然间,晴子想起数年前自己还是学生时,曾有一次跟青柳约好要看电影,结果却错过开场时间。当时的青柳带着无奈与些许怒气,说了声:“算了。”最后只是苦笑说,“麻烦你下次别迟到。”
“虽然已经晚了好几年……”晴子心想。
但我这次一定会赶上。
樋口晴子按下重拨键,她知道壮汉及警察都在看着自己。
她站起身来,将手机高举在头顶上,轻声说:“来,大家一起喊!”壮汉奔到眼前。晴子将手机放在耳边,听到另一端传来线路接通的声音,说:“上吧,青柳屋!”
整个城市的数个角落都响起了“唰、唰、唰”轻快的发射声,彼此的时间差并不明显,几乎可说是同时发出,就好像尖锐的笛声,拉着长长的尾音,一道道光芒在黑暗的天空中上升了大约一百五十米的高度,然后伴随着震撼人心的爆炸声,凝聚在一起的火药之星绽放成巨大的花朵,向四面八方飞散,掩盖整片天空。
光芒以直径一百五十米的同心圆状向外炸裂。
菊花形状的光点在大楼的背后不断扩散。过去烟火向来不曾在市区内施放,这样的景象相当奇特,给人一种这是由建筑物自身散出光线的错觉。夜晚的黑暗瞬间隐遁,整座城市变得明亮。火花拖着长长的尾巴,朝地面降落,既像汽水中冒泡的碳酸,又像飘落的小雪花,悦耳动听的声音绵延不绝。
警察与壮汉皆愣愣地看着天空。晴子趁机冲上前去,朝着壮汉的两腿之间奋力踢出。
青柳雅春
青柳雅春再次奔跑于雨水管中。每踏出一步便发出声响,而声响又产生了回声,在管内形成类似呐喊的声音。虽然以手电筒照着前方,但却照不了多远,感觉自己不是雨水管中奔跑,更像是在跳过一个又一个的大圈圈,围绕着身体的黑暗之圈,一个个被自己跨越。不知道还能跑多远,总之只能不断地向前跑,心里战战兢兢,害怕眼前突然出现墙壁,自己会收不住脚撞了上去。
那应该是用遥控操纵的吧?刚刚的烟火不只一处,而是由市区内的数个地点同时发射,应该不可能每个地点都有人负责点火,一定是统一由某人在某处以远程遥控的方式点火。“总有一天啊,放烟火只要拿起手机‘哔哔哔’地按个号码就行了呢。”以前曾听轰厂长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还说,“即使如此,一点也不会减损烟火的美丽。”完全展现出专业的自负。
昨晚,打电话来报告“入孔盖已顺利换成模型”的保土谷康志兴奋地对自己说:“另外,我还有个提案。”
青柳为了不让戴着手铐的儿岛安雄听见通话内容,先走进了厕所,接着才说:“什么提案?”
“你的计划是通过电视台表达自己的清白,这当然很好,我也希望能够顺利成功。但是,万一失败了呢?是不是也该计划一下该如何逃走呢?”
“失败了就认命吧。”青柳不打算再增加烦恼了。
“我跟你说,市民广场的正中央也有下水道孔呢。”保土谷康志不理会青柳的回答,继续说,“你走到市民广场之后,如果发现情况不妙,不如就利用那个下水道孔逃走吧,如何?事实上,那个下水道孔入孔盖也已经换成模型了,这是我们帮你想出来的点子。”
“我们?”青柳再次感到不安,除了保土谷康志外还有谁参与这件事?
“我身边有群智囊团呢。”
“市民广场的四周一定会被警察拿着枪团团包围,广场中央又没有遮蔽物,难道要我在众目睽睽下钻进下水道?”就算入孔盖再怎么容易打开,警察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钻进下水道而无动于衷。“假如我那样做,警察一定会开枪的。”
“我们会帮你引开警方的注意。”保土谷康志呵呵笑了两声。“总之,如果你决定逃走,就高举双手用力挥舞吧。到时候,我们会让大家眼睛一亮。”
“眼睛一亮?”青柳刚说完,脑袋里已经浮现了轰厂长的脸。“烟火?”
“小哥,你以前不是在烟火工厂打工过吗?我们打电话过去,没费什么唇舌,对方就答应帮忙了呢。”
“等一下,那间工厂现在应该也遭到警察的监控才对。”轰烟火工厂的电话很有可能同样也被监听着,若是在电话中请求对方准备烟火来帮助青柳雅春,警方马上会知道。
“那个厂长说他儿子受不了记者的骚扰,跑去打小钢珠了,应该会待到小钢珠店关门,于是我们直接到小钢珠店去找厂长的儿子,说明了来龙去脉,厂长的儿子听了相当兴奋,竟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连我也没想到呢。”
“轰厂长的儿子?”以前打工时,经常听轰厂长谈起那个在青森上班的儿子。“他回来继承家业了?”
“厂长的儿子二话不说便答应帮忙,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去装设烟火,明天只要看见你挥手,我们就会点火。任谁看到天空突然出现烟火,都会大吃一惊的。小哥,你就趁那个时候钻进下水道。”
“你们要从哪里发射烟火?”青柳问道。“这点就让我卖个关子。”保土谷康志笑着回答,接着补充说,“逃走时,就由中央公园向西边前进,通过西公园的下方。那条雨水管连接到广濑川,你可以从广濑川的对岸回到地面。”
“广濑川?”
“雨水管的尽头是以板子做成活动水门,平常只要水压较强,板子就会向外侧被推开。板子的另一面模拟成岩石的形状,这是为了不破坏景观而设计的障眼法。你推开那个板子,就能离开雨水管,进入广濑川。河水很浅,可以走到对岸,抵达汽车教练场附近。”
“接下来呢?”
“接下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青柳根本没时间回头,只能不停地往前狂奔,他不时听见声响,总觉得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被漆黑的管壁压扁。
警方如今应该已察觉自己是借由下水道逃走了吧,就算一时被突然打上天空的烟火分散了注意力,电视台的摄影机应该还是会清楚地拍摄到自己逃人下水道的画面。不过,短时间内想要封锁所有的下水道出口应该是不可能的,如今警方大概还在努力过滤所有可能的下水道孔吧。而且刚刚逃回下水道时,已把盖子下面的铁链勾在梯子上了,一时半刻想要打开并没有那么容易。
必须比警察早一步抵达出口才行。青柳的脑海中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几乎一片空白,但还是有个模糊的想法:“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他耳中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前方手电筒光线可及之处浮现着淡淡的轮廓,但是更远的彼端及自己的背后,却是一片漆黑,如同自己现在的处境,过去与未来皆黯淡无光,只能勉强看见脚下。
“既然能制作出我的冒牌货,应该也能把我变成别人吧?”
昨晚,接受了保土谷康志的烟火提案后,青柳雅春打电话给整容医生。虽然已是深夜,医生的态度依然冷静,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帮你换一张脸?”
“假设到最后已经走投无路,我打算把这当成最后一个手段,舍弃原本的面孔,变成另外一个人,继续逃亡。所以,我希望你的诊所能暂时收留我。”
“换张脸,过不同的人生?”
“非不得已,我不想这么做,但至少有个备案。”青柳坦率地说道。如果可以,当然希望继续过自己的人生;如果可以,当然希望洗刷冤屈。
“你也只能这么做吧?”医生毫无顾忌、言词犀利地说道。
“如果只剩下这条路可走,也不失为一种策略。”青柳对着电话另一头如此说完之后,又告诉自己,“没错,这也是一种选择。”面对着巨大的敌人,有时是顾不了太多的,就算在逃亡中舍弃了原本的自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就像被洪水卷走时,为了活下去必须舍弃行李与衣物一样,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至少没有完全失去人生。
“可是,你要怎么过来?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医生问道。青柳于是恳求医生告知地址,并说:“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会过去打扰t”
“我家有点难找,我看还是派个人去接你过来好了。”
“派谁?”
“一个我认识的人。这个人非常担心你,还特地跟我联络,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我就让这个人去接你吧。”
青柳雅春问清楚带路者的名字之后,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接着又说,“明天清晨四点,若看见烟火,就来接我吧。”青柳表示自己届时会出现在仙台西郊汽车教练场旁边的广濑川河岸边,希望带路者能够在那里等候。
“但愿你不必走到这个地步。”医生说道。
“我想,应该是不会走到这个地步。”青柳说道。如果可以,当然希望借由电视台将自己的话播放出去,虽然被逮捕,最后还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没想到,真的走到了这个地步。
没想到,真的必须舍弃自我。但是,非活下去不可。
“快逃吧。就算把自己搞得再窝囊也没关系,逃吧,活下去吧。活着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事。”
森田森吾说过的话,仿佛在雨水管中回响。
“森田……”青柳一边喘着气一边问,“这是森林的声音说的吗?”
耳中好像听见了森田的回答:“不,是我说的。”
前方似乎起了些微的变化,走到雨水管尽头了。青柳回想起保土谷康志说过的话,走上前去,站稳了马步,试着以右肩向墙上推去,墙板逐渐朝外翻开,同时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听起来像某种野生动物躺在身旁打呼的声音。
青柳双脚一撑,更用力地将板子推出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下一个瞬间,上半身已经沉在河中。青柳急忙潜入水里,将脸往上抬,脚底一站稳,才发现水面甚至不及腰际,伸手将脸上的水抹掉,闻到了植物的味道。四周既没有警车的红色警示灯,也没有摄影机的照明灯。身体一边左右摆动,双手一边向前划,朝着对岸前进。
好不容易从水里走上岸边,一个人影逐渐逼近,定睛一看,是个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的娇小女生,青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来了。”少女说道。
“好久不见。”青柳点头致意。
“你全身都湿了。”
“没办法,这也是情非得已。”
“我们快走吧,我的车就停在附近。”少女说着,拉起青柳的右手。
“你现在还住在仙台?”少女当年曾写了一封信给青柳,信上说自己已经退出演艺圈,如今回到仙台的老家居住。
“是啊,我看到新闻,吓了一跳呢。”少女一边说,一边沿着狭窄的道路前进。“这下我终于可以报恩了。”
“没想到我不但被当成了重大犯罪的凶手,最后还得易容,偷偷摸摸地度过余生。”青柳忍不住感叹道。
“如果是电影主角有这种遭遇,应该不能算是好结局吧。”少女轻描淡写地笑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青柳一边忙着跟上少女的步伐,一边问道。
“请说。”
“其实你是整过容的吧?”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噗哧地笑了,说:“医生家里有游戏机,等你动完手术之后,我们再一起玩吧。”
青柳雅春挤出最后的一丝力量,一步一步往前踏出,鞋里的水溢了出来,沾湿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