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 7 (2.0版的)1984
人尽皆知
我们首先面临的是道德困境。“是否应该与一个初次见面的网络情人做爱?”2006年4月17日,她在搜索引擎上问道。
问题是,她已经结婚了,可又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4月20日,她在搜索引擎上再次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一周后,她决定与网络情人见面。“男人是怎样理解性的呢?”10天后,她将见面安排妥当——订好机票和旅馆——后又问道。接着,她便离开休斯敦的家前往圣安东尼奥与网络情人见面。
5月4日,她与网络情人在圣安东尼奥的奥姆尼旅馆度过了一夜。那是一场灾难。“我与我的网络情人见面了,性交不舒服,”5月8日她承认,“网络上的朋友人品很差。”
“难道是上帝在惩罚偷情?”她在5月15日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位陌生网民的隐私呢?
因为我阅读了她在美国在线(AOL)搜索引擎上的问题并浏览了她从2006年3月1日至2006年5月31日发布的所有信息。
她向网络敞开心扉,搜索引擎成为她心灵的窗口。她和YouTube网上的虚假女演员——15号孤独女孩——样,用的都是假名。她的思想和感情反映了一位在绝望中挣扎的少妇为了保持心智健全所面临的困难。
从2006年3月至5月底,她在搜索引擎上问了2393个问题,比如,为什么她羞于向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咨询一些有关她的身体和男人对性的看法、网瘾和上帝的正义等的问题。她成为了网络版的包法利夫人,因为她认为自己在美国在线搜索引擎上所问的问题是不会被公开的。没有“福楼拜”帮助她忏悔,她绝对信任搜索引擎。她不信任同床共枕的丈夫、年幼无知的孩子以及让她伤心的情人,她唯一信任的密友是像上帝一样的网络,因为她认为网络从不会让她失望。
她大错而特错。她对网络的绝对信任和完全坦诚就是最大的错误,比她决定和网络情人见面的错误还要严重。因为在很短的时间内,网络就可以把她的事情传开,她也将成为网络媒体上的“名人”。她在搜索引擎上的所有信息——2393条——都会被发布在网上并被大家熟知。她的故事将被一些窥淫癖博主们竞相阅读和解读。美国在线的这位711391号用户大概不会知道她已经成为数字监视文化下的第一个受害者。在网络上,我们最大的恐惧和最私密的感情,都可能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公之于众。
网络上每个人都知道了她的事情——毫无疑问,包括她在休斯敦的邻居,这些邻居很可能告诉我们这位少妇的姓名、住址以及她孩子的年龄等。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位得克萨斯州的少妇的最私密的情况——她的睡衣颜色(紫色)、身体特征(血管突出)、阴毛的颜色(棕色)以及她关于偷情的箴言(永远不要和你最好的朋友偷情)。
网络杂志《石板》(Slate)将网络对她的信息的公开称为对基本人权的严重侵犯,并将这种侵犯称为“奥威尔式的”。
的确如此。欢迎进入2.0版的1984。
全新的“奥威尔时代”是在2006年8月6日为人们所知的。那一天,美国在线将65.8万名网民(包括711391号用户)的搜索数据公开了。评论家立即将这次信息泄漏称为“瓦尔德斯数据泄漏”,其影响力与1989年埃克森公司的瓦尔德斯号油轮泄漏事件不相上下。美国在线上的2300万条隐秘信息——包括堕胎、杀死爱人、人兽性交和恋童癖等——在事先没有通知提问人也没有征得他们同意的情况下在网上公开了。
所有的数据都成为美国在线研究人员的“信息玩物”,不 难想象,像谷歌和雅虎这样的公司也会将各自网站上不计其数的信息据为己有,加以储存和研究,并作为获利的源泉。
但是,对搜索引擎所收集内容的所有权加以界定尚需时日。它被电子信息产权中心的执行经理马克·罗滕贝格称为“被束缚的产权定时炸弹”,随着美国在线的研究人员将网络信息公之于众,这一定时炸弹在2006年8月6日爆炸了。电脑黑客立即下载了这些数据并散布到其他网站上。现在,任何人——包括同事、朋友、家人以及勒索者和网络罪犯等——都可以得到网民的私人信息。
此事就像天主教堂向全世界的教徒寄出了65.8万封忏悔信,以及前苏联情报部门克格勃在国家电视台上公布了它的秘密文件一样轰动。
美国在线发布的这些信息就像是21世纪版的《地下室手记》[1],这些信息揭开了我们最脆弱、最私密、最害羞和最邪恶的一面,囊括了我们能够想到的所有信息:
“你怎样杀死你的妻子?”“我想报复我的妻子。”“我怎样失去童贞的。”“你能在月经期怀孕吗?”以及“你能在不用避孕套的情况下进行性交而不怀孕吗?”
“我的天啊,这不是我一生所经历的事情吗?”佐治亚州位62岁的寡妇告诉《纽约时报》,当她读到网络上传播的有关她个人生活的事情时,不禁震惊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挖苦我。”
当然,这还不是数字时代对私密信息最彻底的泄漏。2005年2月,一群图谋不轨的人闯进了位于亚特兰大的ChoicePoint公司的数据库,据MSNBC网报道,该数据库有几乎所有美国公民的背景资料。这次泄漏使身份资料盗贼通过虚假账号获取了只有合法客户才能得到的资料,使得16.3万份财务记录落入这些盗贼的手中,造成了近800起身份资料盗窃案件。“我们确信,最近有几个人以合法商业用户的名义,通过欺诈手段获取了用户个人信息,并宣称有合法的目的,”ChoicePoint公司告诉震惊不已的受害者,“明年你应该更频繁地核实自己的信用记录。”
2006年5月,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从退伍军人事务部偷走了一部手提电脑,泄漏了2500万名退伍军人的财务记录。2006 年9月,黑客闯入了“第二次生命”网的数据库,盗走了60万虚拟居民的真实信息——包括姓名、地址、社交情况和财务信息。更糟糕的是,2005年7月,4000万张万事达信用卡和维萨信用卡的数据被人偷走。下次你在购物网上输入信用卡账号时,可要想想这些事情。
医院里病人的医疗信息(比如WebMD网上的信息)——包括处方药信息、外科手术记录、性病记录等——也不断落入不怀好意的人手中。最近,印第安纳州26万名病人的信息遭到破坏,一个病历数据外包商下载了这些记录并将其刻录在一张CD上。像这种事情结果肯定不仅仅是个人隐私受到侵犯。据《圣迭戈商业日报》报道,每年都有20万起盗取病人身份资料的案件,而且这一数字还在增加。只要拥有一个虚假的社会保险号码或一张盗来的保险卡,盗贼就可以通过提交虚假的保险要求得到合法的补偿,或者可以通过改变保险记录来骗取钱财,获得的非法收入可达数百万美元。
要想知道身份被盗会有何种遭遇,你只要看完下面的主人公两年之内的生活经历就明白了。
世界上有两类人:第一类人拥有自己的燕尾服;第二类人需要向别人租借燕尾服。
保罗·费尔柴尔德完全属于第二类人,他是俄克拉何马州一位普通的网站开发员,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保罗完全依靠租借度日。他住在俄克拉何马市郊区的一栋低矮的租赁房屋里。如有需要,他还得租借燕尾服。这位彬彬有礼的男士的家庭生活显然并不惬意。
2003年夏天,由于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妹妹要结婚了,保罗必须要租一套燕尾服去参加婚礼。他东拼西凑地弄了些钱,以便让一家人能够坐飞机去参加婚礼。此外,他还要去一家服装租赁店租一套礼服。
“是用美国运通卡吗?”
“是的。”
服装店的服务员接过保罗的信用卡进去办理租借手续,一会儿,这位服务员走了出来,神色有点不安。
“对不起,先生,您的信用卡不能用了。”
保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少使用美国运通卡呀。对于保罗的家庭来说,每一分钱都很重要——的确,这个家庭是如此穷困,以至于为了给小儿子买一双在婚礼上穿的12美元的鞋都得省吃俭用。
他打电话询问了客服中心,电话那头的女士告诉他:“您的账户已欠费。”
“不可能啊!”他说道。
“您是这张卡的唯一拥有者吗?”
“嗯?”
“唯一拥有者,”客服中心的女士重复道,“您是纽约市布 鲁克林区的Ebony Passion Escort服务公司的老板,对吗?”
“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的确出了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保罗·费尔柴尔德的身份,包括一个贴有他照片的虚假的身份证件,被一同“出租”了。他的证件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Ebony Passion Esco服务公司租借去了,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这家服务公司显然盗用了他的身份,并滥用了这项权利。
显然有另外一个保罗·费尔柴尔德。这位虚假的保罗住在东海岸,他利用别人的信用卡去购买而不是租借燕尾服,他是个偷盗身份资料的窃贼。这位鲜肉店的营业员使用保罗的信用卡支付手机费、租车费以及从纽约的珠宝批发商那里购买珠宝,这使保罗的信用卡欠下了50万美元的债务。当真正的保罗连12美元的鞋都舍不得买时,那位虚假的保罗却用750美元买了一双Manolo Blahnik的高档皮鞋,还有皮衣和钻石,他甚至还花500美元买了一包烟。更过分的是,这位“保罗·费尔柴尔德”还用这张信用卡作为抵押在布鲁克林区中心地段购买了一套公寓——毫无疑问,这套公寓将作为他继续从事盗窃行为的场所——花去了31.5万美元。
盗贼给真正的保罗带来的苦果是——引用《纽约时报》的说法——“两年地狱般的生活”。前4个月,他每周需要花40小时协助警察进行调查,并对每一家受到欺骗的公司进行宣誓陈词。如果要摆脱抵押贷款,他还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信用卡的发卡银行富国银行是保罗的债权人,该银行起诉他后,保罗不得不雇用一位律师替他辩护。两年之后,他可能还得向电话公司偿还债务。
同时,那位假保罗,即Ebony Passion Escort服务公司的所有人,仍然逍遥法外,警察很难逮住他。据统计,每年大概有1000万件身份资料盗窃案,但是700件案子中只有1件能够最终侦破。
唯一的好消息是保罗·费尔柴尔德终于成为了唯一的保罗·费尔柴尔德。他仍然是俄克拉何马州那位彬彬有礼的、租房而不是买房的男士。自从这件事以后,他的信用等级被大大降低,信用额度也随之降低。如果有一天他的家人中又有人要结婚,他要租赁一套燕尾服就更不容易了。
还有什么事情比人们在网络上“合法地”交易通过盗版、侵权和剽窃得来的信息更令人震惊呢?2006年7月,谷歌和雅虎的搜索条目分别达到27亿条和18亿条,在Web2.0的世界里,任何一则条目都可以被个人、公司或政府机构使用,所有权似乎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概念。在现实世界里,我们可以撕掉我们的银行结单、电话账单,将私人便条和信件扔掉,撕碎令人不快的照片,或者保持我们的医疗信息的隐秘性。而一旦我们的信息被上传到美国在线或谷歌上,这些网络记录将被永远保留下去。
谷歌、雅虎和美国在线没有义务销毁过时的信息——我们搜索过什么、购买过什么和浏览过什么的记录。这些搜索引擎想进一步了解我们的偏好,想成为我们最私密的朋友。它们越清楚地知道我们的信息——我们的爱好、品位和期望——就越能向我们推荐有针对性的广告和产品。我们的信息不仅被出卖给了广告商,而且网络黑客、州政府和联邦政府的官员也都能通过网络找出我们最近看过的电影、服用过的药物以及我们的银行收支状况。
谷歌和美国在线怎么知道我们的详细信息呢?它们是通过“cookies”来实现的,这是一种安装在网络浏览器中的数据包,通过在我们的硬盘上建立一个单一的身份认证号码,使网络能够准确地收集我们的浏览记录。这个数据包反映了一种向网络出卖信息的邪恶的“浮士德契约”。Cookies将我们的习惯转化成数据——最简单的网络数据。这些数据是市场营销人员和广告商的“金矿”。他们存储了我们的网络偏好和消费活动,记下了我们的信用卡信息,也记住了我们点击的小广告。
Cookies无处不在。
这些cookies能够持续多长时间?每家网络公司的Cookies的持续时间各不相同,谷歌的Cookies要持续到2036年。我们不可能自己清除电脑上的Cookies,正如雅虎产权中心警告我们的那样:
如果你不接受Cookies程序,那你就不能使用雅虎!你需要浏览有关产品和服务的信息,毕竟,人们不能只利用网络的优点而不接受它的缺点。
不接受cookies,就不能使用雅虎!完全私密的雅虎邮箱是不存在的!雅虎带给我们的好处并不是无条件的。雅虎公司从我的雅虎主页就可以知道我住在伯克利,经常看电影,阅读《纽约时报》,是英国托特纳姆热刺足球队的球迷。同时,我的g-mail(我在邮箱的搜索栏中留下的关键词将被网络用来作为向我传递广告的依据)账户也透露出我正计划乘坐捷蓝航空公司的飞机去纽约,在亚马逊网上预订了一本《长尾理论》,加入了BMG经典音乐俱乐部。我在网络上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网络记录下来,最终这些记录又会被商业机构所利用。
对个人信息的收集并不仅限于搜索引擎。2006年8月10日,即美国在线将其搜索问题公开后的第四天,美国最大的网络零售商亚马逊网向美国专利和商标局申请了一个“系统”的专利——可以汇集和保存亚马逊网上购买者的私密信息。这一“系统”专门用于收集亚马逊网的购买者在经济、道德、性和宗教方面的私密信息。亚马逊网不仅想占有购买者的购买经历,还希望占有购买者的所有信息——将我们每个人变成可以用于电子商务目的的信息源。
弗朗西斯·培根——伊丽莎白时代的科学之父——乐观地写下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但是到了当前的数字时代,这句话应该改成“信息(而非知识)就是力量”。一个人占有的信息越多,他拥有的权力就越大。
现在这个时代对个体的监视并不仅仅局限于汇总起来的数据,这种监视也离不开我们自己在网络上的“自白”。Web2.0用户的无知和老实正中网络操纵者的下怀。我们在MySpace网的页面上、YouTube网的视频中以及在博客上越真实地展露自己,就越容易受到偷窥者、勒索者以及不怀好意的网民的攻击。此外,用户生成内容的自白和忏悔的本质导致了人们在网络上大量地表露自己的个人生活和政治观点。
隐私不再沉默。看看那些访客较多的网站,例如Daily-Confession.com、NotProud.com和PostSecret.com,这些网站充满了匿名网民对贪婪、懒惰和性欲的自我剖析。这里是偷窥癖的天堂——在这里,人们总是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尽管这些网站实行了匿名制,但人们完全可以利用Cookies去辨认一个人是读者还是作家。如果有一天,有人闯进了这些网站的数据库并将这些自白者的姓名和地址泄露出去,会导致什么结果?
基于种种原因,美国中央情报局一直在研究Web2.0,并已经开发了一种被其称为“间谍博客”的技术,这种技术可以用于窥探和分享网民的私密信息、照片和视频。
为了替“间谍博客”正名,美国海军研究生院的一位防务专家以奥威尔式的口气告诉《纽约时报》:“与网络作战就像与‘基地’组织作战一样,你必须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依他的逻辑,为了打击恐怖分子,我们也需要驾驶飞机去撞击高楼。
据《纽约时报》报道,美国中央情报局“间谍博客”技术的前提是:“群众智慧——即成千上万的业余者的智慧之和——将比坐在办公室的少数精英和专家的智慧更有威力。”
这是一种将间谍分散在群众中的秘密警察制度。我只希望这些间谍不要在他们亲密的同事之间分享我们的私人信息。
这种用户生成媒体的民主化使我们的隐私权受到集体侵犯。在这样的媒体世界中,每个人都受到无数的网民的“监视”。在这种数字化的困境中,老师监视学生,大学管理者监视大学生,群众监视群众。奥威尔的《一九八四》描述了一个自上而下受到监视的社会,在那里,“老大哥”监视一切,了解一切,他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聆听我们的对话,猜测我们的想法。在Web2.0的世界里,奥威尔式的噩梦更加严重了,在那里,不是一个奥威尔式的领导在监视和猜测我们,而是所有人,每个人都可能是“老大哥”。想变成“老大哥”只要一个条件:连上网络。
这种监视可能还需要摄像头。比如HollaBackNYC.com,它鼓励人们对“街头骚扰者”进行反击,并把他们的照片登在该网站上。在美国的很多城市,甚至在加拿大和欧洲,都出现了类似的网站,网民可以在这些网站上发布自己在街上拍下的别人向自己“暗送秋波、抛媚眼”的照片。所以,下一次遇到有人在大街上向你微笑时,赶紧按下快门,这样你就能凭借这些照片成为HollaBackNYC.com社区中的一员。这是一种以公开羞辱无辜的人来换取一己之乐的行为。
将普通市民变成偷拍狂的不仅仅是HollaBackNYC.com。2006年12月,路透社和雅虎都主动引导网民将业余视频和照片发布到它们的网站上。路透社计划将这些图片和视频作为它们的新闻服务,传递给那些收听路透社广播和订阅它的印刷产品的客户。
“假如世界上每个人都成为我们的特约记者会是怎样的情形呢?”2006年12月,路透社的负责人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他的话语中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
的确,路透社和雅虎鼓励所有人以新闻报道的名义去拍摄别人。
“我们需要更多有趣和有代表意义的图片。”路透社的负责人解释道,他认为将每一个持有摄像机的人转变成“摄影记者”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谁向谁下达拍摄有趣和有代表意义的图片的指令呢?如果这种市民记者扰乱了别人的正常生活该怎么办?又由谁来判断一种窥探行为究竟是为了侵犯别人隐私还是为了获取新闻?
从搜索引擎上的条目、邮件里的内容、博客上的记录到我们在社交网站上透露自己的详细信息,Web2.0革命混淆了公共领域和私人空间之间的界限。
当我们在网络上发布的问题、信息以及偶然的评论等被公开为任何人都可以阅读的信息时,当网络将我们的详细信息永久保存并汇总起来时,我们言论自由的权利也受到了侵犯。
你可能认为随意发布的一则评论无关紧要,那么请你看看下面的例子吧。里德学院在2006年开除了一名学生,原因是这名学生在他的博客上发表了诋毁学校的言论;加利福尼亚州科斯塔梅萨市一所中学的20名学生因为在MySpace网上发表了反犹太人的言论被暂停学业;科罗拉多大学的运动员因为在Facebook网粗鲁地评价他们的教练而被停赛;佛蒙特专科学校一名已经找到工作的毕业生因为在Facebook网上透露了自己参加聚会和酗酒的经历而被雇主取消录用。
2006年秋天,耶鲁大学一位名叫阿列克谢·瓦耶勒的大四学生向瑞士联合银行递出了自己的求职申请。为了这次申请,他专门制作了长达11页的简历以及一段名叫“一切皆有可能”的视频,在这段视频中,他展示了自己的仰卧推举力量和乒乓球技巧。瑞士联合银行的一位员工将瓦耶勒的申请材料放到网上并把他的视频发布到YouTube网上。在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瓦耶勒收到了数百封讽刺甚至威胁他的邮件。数字时代暴民的诋毁言论结束了瓦耶勒在苏黎世银行刚刚开始的银行职业生涯。现在,这位耶鲁高材生不得不考虑换一份房地产行业的工作。
终极搜索引擎
在加利福尼亚州景致宜人的硅谷小镇里,“老大哥”正在行使他的权力。这里就是Web2.0时代全球最大的网络公司——谷歌——的总部所在地。通过世界上顶级的软件工程师和数学家组成的团队对运算程序的控制,一张数字监视网在谷歌总部以外的世界各地铺展开来。
英国萨里大学的教授奈杰尔·吉尔伯特(2006年担任皇家学术委员会监视研究小组的组长)认为,谷歌在过去的5年里已经具备了足够的监视技术,它可以通过谷歌地球(已经被外国政府用于侦察美国的秘密军事基地)、谷歌日历、谷歌健康以及其他正在建设中的网站准确地追踪每一个人的精确行动和意图。
英国资讯专员理查德·托马斯也有着与吉尔伯特相同的忧虑,他写道:“我担心等到大家醒悟过来时,会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监视无处不在的社会中。”美国许多评论家也持有类似的观点,其中包括《方方面面:无处不在的计算机时代的到来》一书的作者亚当·格林菲尔德。
格林菲尔德预测,在不远的将来,小型电脑将融入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提到的“方方面面”的后果将是这样一个世界:市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离不开电脑——从与一位衣着暴露的陌生人在街角相遇到喝一品脱[2]啤酒。每天,我们将在网上处理与房屋、家具、衣服甚至浴盆相关的事情,这些事情将被谷歌这样的数据库——能够“海纳”各种数据的数据库——记录下来。
“方方面面”代表了全面监视时代的降临。一旦电脑可以 被安置在衣服里、墙壁上、街道上、卧室和浴室里,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绝对的方方面面——都会被人知道。而且这些信息还可以被收集、联网和发布出去。正如吉尔伯特教授指出的那样:“如果我们在谷歌上输入问题,昨天下午2点30分某人在做什么,我们一定能得到答案。”
这是一个没有隐私的世界,是一个个人情况被全面公开的世界。
据《纽约时报》报道,下一波网络繁荣(我们可以把它称为“Web3.0”)很可能由智能软件驱动,这些软件能够运用网络信息来推测人们的决策和意图。比如,谷歌资助了华盛顿大学的一个名叫“无所不知”的课题,该课题通过软件分析网上人们对旅店的评论,并将旅店与顾客的偏好联系起来,最终推导出适合每个用户居住的旅店。初看这一课题你肯定不会觉察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毕竟,谁不愿意只通过电脑就可以挑选出位置最便利、游泳池最好、饮食最符合我们口味的旅店呢?但是,我们真的希望让技术来代替人类的推理和个人的决策吗?我们真的希望谷歌对我们“无所不知”,并放心地让它来预测我们的行动和想法吗?
将“永不为恶”作为信条的谷歌正在将我们带入一个信息无处不在的新世界。在与欧洲合作伙伴共同参加的一场主题为“2006时代精神”的会议上,谷歌的创始人之一拉 里·佩奇畅想着“终极搜索引擎”:
终极搜索引擎将会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它能够理解你问的每一个问题,而且会立即给出完全正确的答案。
佩奇的“终极搜索引擎”是谷歌的圣杯,是现代版的古希 腊圣谕,是犹太教和基督教中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上帝意志。
必须在谷歌的终极数据库影响下生活的人类将会拥有怎样的未来?在一个数字监视无处不在的时代,我们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答案众人皆知。
【注释】
[1]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一本广受赞誉的小说,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本存在主义小说。——编者注
[2]一品脱约为1磅,不到0.5升。——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