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PART 4 音乐消逝之日(上）
世界最大的唱片商店，营业时间从早上9点到午夜一年365天全年不休。
这是旧金山市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交界处的塔楼唱片（TowerRecords）商店外面的广告语。
这家在1968年4月开张的塔楼唱片分店，虽然在规模上不如横跨纽约市格林威治村3个街区的塔楼唱片总店（后者是主流唱片公司发布新专辑的地方），在营业额上也不如位于洛杉矶日落大道的塔楼唱片分店（后者是明星经常光顾的地方），但对我而言，这家唱片商店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家。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还是一位作曲家兼评论员的我，经常出入这家商店，浏览众多经典音乐唱片的简介，从见多识广的营业员那里了解有关新唱片的情况，与其他作曲家会面以及参加一年一度的歌剧明星见面会，比如卢恰诺·帕瓦罗蒂和瑞妮·弗莱明等。过道里满是一箱一箱的专辑和一张一张的CD，墙壁上空白的地方贴满了新专辑和广受欢迎的艺术家的海报。
入选摇滚名人堂的戴维·索林曾经改变了电台音乐的风貌，对旧金山的这家音乐商店，他与我有着类似的回忆：
周五晚上是新唱片发布的时间，商店里热闹得像过节一样，只见人们涌向那里，过道被挤得水泄不通——真是万人空巷。
如今，当我再次走到哥伦布大街和海湾大街的十字路口时，那家为大家所喜爱的古老的“塔楼”——帕瓦罗蒂、弗莱明、U2、滚石乐队、麦当娜和艾瑞莎曾经频频光顾的地方——已经不在了。原来商店的窗户上写满了暗紫色、红色和黄色的歌词，一周前有位女士用走了调的声音唱着下面这首歌：
一切都已售出，
一切均无法挽回，
一切都在变化，
那就停止营业吧！
“现在的成交价是1.343亿美元，现金支付。”
拍卖一直持续了30个小时。曾经冷清的律师事务所此刻被这场马拉松式的拍卖会折腾得一片狼藉：投标人扔在椅背上的凌乱的领带和夹克，浸水的纸盒子里面还有半块没吃的比萨，还有空汽水罐。拍卖已经接近尾声。经过一天半的拍卖后，现场只剩下两家投标商了。
他们称这是一次破产拍卖，事实上，这也是最后的演出——又一家唱片商店破产了。2006年10月3日（星期四）早上8点，随着一声锤响，塔楼唱片商店——半个世纪以来我们购买唱片和获得梦想的地方——步入了它最后的时刻。拍卖设在威尔明顿市中心的特拉华州最大的律师事务所，17家投标商参与了拍卖。到10月4日下午4点，只有一家清算公司和一家低档品零售商还留在那里。
“塔楼”最初由萨克拉门托一家药品店的唱片部发展起来，成为全美知名的唱片零售商，但很快又成为数字革命的牺牲品，走完了它的全部生命旅程。如果要给“塔楼”一个公道的话，这场拍卖就应该在eBay上进行，这样才能完整地体现“塔楼”深受数字革命之害的全部历程。“塔楼”的寿终正寝也预示着人们可以在多流派的音乐中进行选择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无论这些音乐是爵士乐、乡村音乐、经典音乐、歌剧，还是蓝调音乐、说唱音乐和重金属音乐。
自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网络诞生后，零售商的处境就岌岌可危。虽然诸如沃尔玛这样的低成本大型零售商影响了塔楼唱片公司的营业状况，但导致“塔楼”走向衰败的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数字革命。作为一家专业零售店，“塔楼”无法与数字盗版和像亚马逊、iTunes这样的网上廉价零售商进行竞争。
从2003年到2006年，总共有800家独立的唱片商店关门大吉。类似的唱片商店也大都濒临破产，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州，有1/4的唱片商店是在2003～2006年间倒闭的。在2006年的前5个月里，全美总共有378家唱片商店倒闭；与此相对，2005年同期倒闭的数目是106家。如今还算比较兴旺的一家唱片商店是SecondLife网上的索尼三维BMG[1]音乐店，网民们希望在网络上能重现昔日唱片商店的繁荣景象。
2006年7月，位于布鲁克林的声轨唱片商店的老板汤姆·斯彭纳托告诉《纽约时报》：“孩子们不再来光顾了。”
那是因为孩子们都坐在家中的电脑前，听着共享——不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的音乐，这些音乐中有99%是从iTunes网上下载的。
从1995年到2005年，CD市场萎缩了25%，这一时期的唱片销售额从146亿美元下降到123亿美元，总共减少了23亿美元。2006年前6个月的全球音乐产品销量与2005年同期相比下降了4%，以实物为载体的音乐（比如光盘等）销量下降了10%。
“塔楼”拍卖每次举牌加价50万美元，但是进行到周五下午时，公开出价也只涨到1.3亿美元。鉴于《福布斯》在1990年对“塔楼”的估价是3.25亿美元，这一售价很不乐观。“塔 楼”在20世纪90年代每年的营业额有10亿美元，数字革命发生后，这一数据下降了一大半，到2005年，“塔楼”营业额跌到了4.3亿美元。
仍然留在拍卖现场的两大投标商是大美集团和跨国娱乐公司，前者是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清算公司，后者是纽约一家低档品零售商，曾经收购过山姆·古迪音乐CD连锁店和Wherehouse音乐公司。大美集团和跨国娱乐公司仍在为接收“塔楼”奋力竞争，获胜者可得到的东西包括：分布在美国20个州的89家连锁店的所有库存CD、DVD、图书以及“塔楼”这个商标。
除了3000名雇员（包括81岁的创始人拉斯·绍洛曼）外，公司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将出卖。对于清算公司而言，在特拉华州的拍卖会上，只有3000名有血有肉的雇员是毫无价值的。
到星期五下午4点左右，跨国娱乐公司竞标失败。“塔楼”最终以1.343亿美元售出，大美集团立即宣布它的清算意图。塔楼唱片公司“寿终正寝”了。
参与拍卖会的萨克拉门托市的市民将这次拍卖称为“一场葬礼”。在这之后，公司的创始人、81岁的拉斯·绍洛曼给所有雇员发了一封感情真挚的邮件：
那位女士已经唱出了我的心声……尽管她唱走了调 。谢谢！谢谢！谢谢！
位于日落大道的塔楼唱片商店的入口处写着：“我们的小世界已经走到了尽头，谢谢您对本店始终如一的支持。”人行道边还立了一块假墓碑，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塔楼。在纽约的旗舰商品城里，用黑色窗户装点起来的塔楼唱片商店几乎占据了一个街区的面积，以前那里整天挤满了前来购买唱片的顾客。
在位于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交界处的塔楼唱片分店里，顾客们正在一堆降价销售的唱片和图书中挑选自己需要的——DVD和CD降到1.5折，图书和杂志降到3折。那种场景真是惨不忍睹。我站在一个货架前，上面堆放着那些曾经代表着音乐的“光辉岁月”的唱片——有平克·弗洛伊德的《月影》和甲壳虫乐队的《修道院大道》。当人们在那里缅怀过去的时候，我开始对“塔楼”的衰落进行现场“采访”。
“你们怀念什么？”我问几位顾客。
“选择的机会，”他们回答，“这里的唱片种类多、分类细……营业员都热爱音乐……让人惊喜的唱片……周五晚上和周六下午可以到这里来浏览休闲……感受发现新专辑或新乐队时的惊喜……”
音乐爱好者悼念“塔楼”的终结，因为他们同时也失去了 在众多唱片中进行选择的机会。正如“塔楼”的一位执行经理 所说的：“即使你想听亚马逊河边树蛙的叫声，我们也可以给你弄到。”
塔楼唱片商店的员工的经验和特长也随着商店的衰落而一起被湮没了——那位可以提前搞到尼克·霍恩斯比的畅销书的营业员，那位耳朵特别“尖”、总能听到一些内部消息并及时告诉顾客的小伙子，他们都失去了发挥自己特长的舞台。摇滚音乐评论家戴夫·马什称他们承担着在代际之间“传承音乐”的使命，这并非小事。《洛杉矶时报》的流行音乐评论家安·鲍尔斯承认，西雅图塔楼唱片分店的一位职员使他对埃尔维斯·科斯特洛和碰撞乐队产生了兴趣，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
“塔楼”的多元化选择是难以复制的。鲍尔斯曾在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交界处的塔楼唱片分店做过营业员，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深刻地认识到“塔楼”精细分类的价值：
精细分类是“塔楼”对老主顾作出的承诺：爵士迷可以在美国Clave唱片公司的货架上找到融合了多种怪异音乐的唱片；嬉皮士迷可以浏览牙买加进口唱片；那些喜欢朋克音乐的歌迷可以找到快节奏的吉他音乐或以动感音乐著称的乐队的唱片。由于允许自己的采购员——由各种流派的音乐家、吉普赛流浪者和喜欢音乐、对工资不太挑剔的大学生组成——根据他们能想到的音乐种类采购唱片，“塔楼”使自己的唱片永远能够满足各种各样的需求，无论是常客还是过客，无论是忠实的顾客还是前来捡便宜货的消费者，都能享受到同样的服务。
富有戏剧性的是，“塔楼”的精细分类有点像硅谷对数字未来的设想。的确，克里斯·安德森关于可以满足各种音乐需求的长尾理论，似乎就是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交汇处的塔楼唱片分店的翻版。
但是，“塔楼”的衰亡代表着长尾理论的终结而非开始。有人估计，“塔楼”出售了40%～50%的非主流唱片。如今，“塔楼”关闭了，这些非主流唱片也陷入了困境，因为将有接近一半的唱片卖不出去。怎样将这些唱片——古典音乐、爵士乐、歌剧、嘻哈音乐等——卖给顾客仍是一大难题。最大的悲哀是：随着这些实体音乐商店的消亡，可供我们选择的音乐和唱片将越来越少，亚马逊网、iTunes网和MySpace网将垄断数字经济时代的音乐零售业。
克里斯·安德森乐观地告诉我们，所有的非主流唱片都可以通过网络实现直销，不必受到中间商的盘剥。但是，实现直销需要市场营销技巧和对网络基础设施的大量投入，而大多数非主流音乐公司都缺乏直销的专业技能。“塔楼”倒闭产生的影响可能是大型音乐公司的地位更加巩固。比如，德国媒体集团贝塔斯曼将旗下BMG音像出版社的音乐出版权以21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维旺迪环球音乐公司，贝塔斯曼可以用这笔钱买断它的一个欧洲合伙人的股份。
克里斯·安德森的长尾理论宣称，未来的音乐行业将主要依靠亚马逊网或iTunes网上的不计其数的网上音乐商店。这或许是对的，但问题是这些网上音乐商店的店主怎么可能拥有像“塔楼”职员一样精深的专业知识。并且，我们在网上选择商品时主要参考的是亚马逊网上的匿名评论员——比起“塔楼”的音乐行家，这些人是最差劲的替代者。
玉米片盒子里的玩具
一个星期六的早上，我和自称是音乐未来派的格尔德·莱昂哈德面对面坐在旧金山的特列斯特咖啡厅。莱昂哈德是《未来的音乐》一书的作者，这本书宣称未来的音乐将变成像水或电一样的公共品。
我们在唱片行业的未来发展这一问题上几乎没有共识。这家古老的意大利咖啡厅位于城市北岸的中心，往北几个街区就是位于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的塔楼唱片商店，咖啡厅墙壁上贴满了昔日的歌剧女主角的黑白照片。每个周六的下午，当地的歌剧演员都会到特列斯特咖啡厅为顾客进行免费演出，咖啡厅也因此闻名。
“音乐将变得跟水和电一样，因为现在只有20%的 人还买 唱片，”这位未来主义者向我大声说道，“但是95%的人都喜欢音乐、性和游戏，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就成为网络最重要的任务。”
实际上，莱昂哈德对支持网上付费音乐的人数的估计过于乐观了。根据2006年欧洲和美国的研究报告，在网上，每40首下载的音乐中只有一首是合法下载的。按照这一比例计算，2005年非法下载的音乐达到了200亿首，合法下载的只有5亿首，相应的收入只有11亿美元。
如果将这一比例用于特列斯特咖啡厅，即40位喝热牛奶咖啡的顾客中只有一位付钱，那么大家可以想象出后果将会怎样。但这就是真实的数字经济，这就是唱片业的前景比较暗淡的原因。
如果按照iTunes网的标准进行计算，即每首歌的价格是99美分，那么200亿首数字歌曲一年的收入就是199.9亿美元，这是2005年美国唱片行业总收入（122.7亿美元）的1.6倍。网民每年从艺术家、唱片公司、发行商和唱片商店那里“盗”走了199.9亿美元。这些年来为我们提供甲壳虫乐队、平克·弗洛伊德、碰撞乐队、帕瓦罗蒂和玛丽亚·加拉斯的经典唱片的音乐行业，将被史上最厚颜无耻的盗窃音乐的大众扼杀。
“看看你的周围吧，”格尔德·莱昂哈德指了指咖啡厅里喧闹的人群，然后告诉我，“音乐从未像今天这样受欢迎。”
特列斯特咖啡厅的观众似乎被咖啡厅的歌剧女主演深深吸引了，但问题是，谁来为这场演出埋单？这笔钱最终还是分摊到那些吃糕点、喝咖啡的顾客头上。这与网络上的大规模下载并无区别——在这里，艺术和文化已降格为销售其他产品的辅助手段。
这就是音乐的未来吗？通过免费演出来促进其他产品的销售？在我看来，Web2.0革命影响下的音乐，不是像水或电那样的公共品，倒像是盒装玉米片里附赠的塑料玩具。
BitTorrent、eDonkey 、DirectConnect、Gnutella、LimeWire和SoulSeek等下载软件使网上的数字侵权行为和非法文件共享成为唱片行业中最主要的经济现象。这就是美国现在的唱片商店比2003年减少了25%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在2006年10月一个月之内，国际唱片行业联盟就起诉了8000多起非法下载行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2006年上半年的美国实体唱片销售量比2005年上半年减少了15.7%；当然，这也导致了旧金山海湾大街和哥伦布大街交界处的“塔楼”永远消失。
“如果不能战胜他们，那就加入他们的行列吧”，这句话成为处于绝境中的唱片行业的咒语。唱片公司处境惨淡，这迫使它们在网上可供下载的音乐中加入广告信息。比如，说唱歌手Jay -Z[2]在2006年与可口可乐公司结成了联盟，环球音乐集团的 艺人同意把一段可口可乐的广告加入他们在城市音乐大厅的现场演出视频中。可口可乐的这段广告吸引了非法下载这些音乐的网民，他们成为了可口可乐的购买者。其他一些歌手和乐队也采取了类似的措施，比如：音魔合唱团、艾斯·库贝和黄色卡片乐队。
“我们要让点对点网络也为我们服务，”Jay-Z的律师在解释这种离奇的战略时说，“尽管点对点用户侵犯了我们的知识产权，但这是因为他们喜欢我们的音乐。”
假如40首下载的数字歌曲中只有一首是付费的，那么这种情况与免费音乐没什么两样。如今，相对于获得水和电而言，98%的消费者能够更容易地获得音乐。音乐唱片行业如今也不得不面对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灾难。环球音乐集团是全球最大的唱片公司，它发行过包括艾米纳姆、汉克·威廉姆斯在内的许多歌手的专辑，歌曲总数达到数百万首。2006年9月，该公司宣布，将通过SpiralFrog网将歌曲发布到网络上，并提供免费下载。在环球音乐集团宣布这一计划之前的一个月，全球四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百代唱片公司，也宣布通过QTrax网将歌曲发布到网络上。这两家公司都将附带广告的音乐发布到网上，网民在免费下载音乐的同时，也接收了广告信息。
难道为了听QTrax网上的《修道院大道》或《月影》，我们需要先看一段化妆品广告？难道未来的歌剧迷们为了在SpiralFrog网上观看莫扎特的歌剧《女人心》，必须得忍受在关键情节处插播Alitalia航空公司宣传意大利之旅的广告？
正如Liquid Audio公司（硅谷一家创办较早的数字音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格里·基比所说的那样：“音乐是免费的，但只要商家高兴，音乐里的内容可能是避孕套，也可能是其他任何他们想卖给你的糟糕的东西。”
QTrax网和SpiralFrog网使消费者在网上寻找音乐就像是在和广告商玩“猫捉老鼠”游戏一样。当环球音乐集团和百代唱片公司从Alitalia航空公司或强生公司的广告中获得收益时，为它们提供音乐的艺人却得不到任何版税。
除了与QTrax和SpiralFrog这样的网站为伍外，唱片行业还有没有其他出路？在Web2.0的理想主义者克里斯·安德森看来，网络为艺术家提供了直销的平台，但很明显的是，它不能给艺术家带来任何收入。正如Jupiter Research（一家市场调研公司）的一位名叫戴维·卡德的研究员所言：“在我看来，娱乐公司只有摆脱长尾理论的束缚，才能获得成功。”
问题在于，无论一首歌曲在网络上多么流行，它本身并不一定创造收益。Scene Aesthetic乐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支摇滚乐队是由华盛顿州埃弗里特市的两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埃里克·鲍利和安德鲁·德托里斯）创建的。这两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采用保罗·西蒙和阿特·加丰克尔式的抒情唱腔，将Scene Aesthetic乐队打造成MySpace网、YouTube网和Pure Volume网上的明星乐队。
2005年1月，该乐队在MySpace网上发布了第一首单曲——《崩溃之美》。到2006年9月，这首歌曲的播放总次数达到了900万次，有230万网民访问了该乐队的主页，两位歌手也拥有14万多名网友歌迷。在PureVolume网上，Scene Aesthetic乐队最为流行的专辑——《熟悉之外建立起家的归属》（Building Homes from What We’ve Known）——已经被访问了100万次。
尽管有900万人试听了该乐队在My Space网上的歌曲，有130万人下载了该乐队在Pure Volume网上的专辑，还有50万网民观看了该乐队在YouTube网上的视频，但是Scene Aesthetic乐队从这些活动中得到的收益是——零。
尽管Scene Aesthetic乐队在网络上如此流行，但它仍然需要与唱片公司签约才能生存。确实，埃里克·鲍利可以辞去在大卖场卖电视的工作，全心投入到2006年夏季的全国巡回演出中。但是，这支乐队的业余经纪人能找到的最好的演出场馆也不过是康涅狄格州的威尔顿少年中心、伊利诺伊州布卢明顿市的托蒂诺比萨店、亚利桑那州品塔普市的蓝脊高中。这些场馆平均只能容纳200名歌迷，门票是每人5～10美元，勉强能够支付乐队的住宿和旅途费用。运气好的时候，如果能多卖出一些门票和T恤衫，他们还可以吃上一顿丰盛的正餐；运气不好的时候，鲍利和德托里斯只能在歌迷家的地下室过夜。
一支乐队要成为超级组合真是比登天还难。格尔德·莱昂哈德说得没错，网络时代音乐的流行程度是空前的，但是网络流行本身并不代表收益。网络音乐的庞大数量以及人们可以随意、免费地下载音乐使新乐队很难成长起来。由于网络上有大量免费音乐，iTunes网的付费音乐也不过每首99美分，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花15～20美元去买一张正版CD？从消费者的角度看，如果喜欢的音乐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花钱去买正版专辑呢？随着买实体唱片的人越来越少，哪里还有钱可供唱片行业和歌星们赚呢？
Scene Aesthetic乐队可能也会像Arctic Monkeys乐队一样，利用自己的网络热度来实现商业成功。但即便Scene Aesthetic乐队能够成功地利用自己的声誉去出售唱片或与唱片公司签约，这种个别的幸运也不能挽救更多乐队的命运，MySpace网上的300万支乐队为了出售自己的唱片仍然在苦苦挣扎。
Scene Aesthetic乐队与西蒙和加丰克尔之间的对比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保罗·西蒙和阿特·加丰克尔在鲍利和德托里斯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些知名度了，《嗨！女生》是西蒙和加丰克尔在1957年发行的单曲，当时他们也只有十几岁。当西蒙和加丰克尔23岁时，他们推出了第一张专辑——《星期三早晨三点钟》，这张专辑由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在1964年10月发行，其中一首名叫《沉默之声》的歌曲后来成为广为人知的经典歌曲。然而，要让鲍利和德托里斯在3年内取得相似的成就就很难了。
2006年10月底，我和保罗·西蒙一起讨论被Web2.0革命改变了的音乐行业。与格尔德·莱昂哈德一样，保罗·西蒙也认为现在的音乐空前流行。但是，与莱昂哈德不同的是，西蒙认为这样的流行不利于产生高质量的音乐唱片。
如今，为了打造高质量的唱片——即被西蒙称做的“需要长时间精心制作”的专辑——理论上需要一年时间，如果按照目前顶级歌星的花费来算，制作这样一张专辑需要100万美元。西蒙说，这种投资在一个唱片消费群体越来越小的世界里是不可能收回来的。所以，唱片公司不得不降低唱片的质量，因为它们承受不起这种开销，也不能投入那么长时间来制作。
“我个人强烈反对Web2.0，就像我反对别人取走我的性命一样。”他说。这句话大概是从他的一首歌的歌词中借用过来的。
尽管对Web2.0很反感，西蒙还是接受了这场革命，他将这场革命称做“一场无法控制的森林大火”。他为20世纪唱片行业的“毁灭”感到悲哀，并对着我唱起了《瞧吧》，这是他在2000年发行的专辑《你是唯一》中的一首歌曲，讲述的是“醒来、生活和向前走”这个道理。“谁都不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西蒙表示，“但是，人总得往前走。”
但西蒙的话还没有完。“我们正在走进Web2.0时代，”他总结说，“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或许保罗·西蒙是对的，我们正在走进Web2.0时代。
不管你喜不喜欢。
【注释】
[1]全称为Bertelsmann Music Group，世界五大唱片集团之一。——编者注
[2]Jay-Z时任环球音乐集团DefJam唱片公司总裁。——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