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语素和词
一、语素和汉字
“语素”是由英语morpheme翻译而来的,也可以译成“词素”[1]。比较而言,用“语素”这一名称更好一些,因为语素的划分可以先于词,词素的划分必须后于词,而汉语中词和短语的划界,本身就存在着一些可此可彼或两难的现象。
语素是语言中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是能够区别意义的最小的语言单位。语素的作用和职能主要就是构词。因此,从总体上看,语素是一种构词单位,尽管自由语素也可以单独成词、自由运用。如果说词和固定短语是使用单位,那么语素就是备用单位。
确定语素的方法主要是替代法。所谓替代法,也就是对某个语言片段(一般是双音节)的各个成分进行同类替换。比如:
蜡烛 蜡烛 清洁 清洁
花烛 蜡人 清楚 纯洁
香烛 蜡纸 清白 圣洁
火烛 蜡笔 清爽 整洁
经过替换,可以发现,蜡、烛、清、洁这四个语言单位都可以在不改变基本语义的情况下,分别同其他相关的语素组合。所以可以确定:这四个语言单位都是语素。
在使用替代法时,要注意以下两点。
首先,一个双音节的或多音节的语言片段,在替换时必须是两个或多个成分同时都可以分别被替换,否则这种替换法是不符合要求的。比如:
蜘蛛 蜘蛛 蝴蝶 蝴蝶
喜蛛 蜘× 粉蝶 蝴×
檐蛛 蜘× 彩蝶 蝴×
“蜘×”、“蝴×”这样语言单位在现代汉语中都是不存在的,所以说,“蜘”和“蝴”不是语素[2],只是一个音节。“蛛”和“蝶”在“喜蛛”、“粉蝶”中是语素,但“蜘”和“蛛”、“蝴”和“蝶”合起来还是一个语素[3]。
其次,在替换时,必须保持结构单位意义的基本一致。替代后的语素义同原来语言片段的语义要有一定的联系。比如:
马虎 老虎 猛虎 幼虎 雄虎
马虎 马车 马蹄 马尾 马匹
这样的替代显然是错误的。因为“马虎”中的“马”和“虎”同“马车”、“老虎”中的“马”和“虎”在意义上并没有什么联系,无法保持结构单位的基本一致。其实,两者的读音也不一样。“马虎”的“虎”必须读轻声。“马虎”是一个双音节的语素,表达的意思是“草率、疏忽大意”。这一点,还可以从这个词的书写形式上得到证明:因为“马虎”有时也可写作“马糊”。
既然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那也就意味着所有的双音节、多音节语素都是不能随意拆开的,一旦拆开,要么不能表示任何意义,比如拆开的“蜻”和“蜓”、“鹧”和“鸪”等等,要么表示毫无联系的另外的意义。比如“伶俐”作为一个双音节的语素是不能拆开的,“伶”和“俐”拆开后,“伶”只有形、音而没有义。当然,“伶”也可以组成“伶人”、“名伶”、“坤伶”,但这个“伶”是指唱戏的演员,是一个语素,同“伶俐”的“伶”没有什么关系。此外,“伶”又可以作为音节构成“伶仃”、“伶俜”等联绵语素,一起表示“孤独”的意思,而这两个联绵语素中的“伶”也是不能自由替换的。至于成语“伶牙俐齿”这样拆开现象,可以这样解释:这种分离是有限的,两个音节虽然分开但互相呼应,双方仍然处在同一个定型的组合之中。
音译外来词的情况也是如此,比如“坦克”这个词是一个语素,一旦拆开,“坦”表示“平坦”,“克”表示“战胜”,同“坦克”这种功防兼备的武器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同样,“吉”和“普”、“沙”和“发”也都不能拆开。所以说,语素是不能切分的最小的意义结合体。不过,这一规律只是一条基本的原则,是从整体上讲的,在实际语言使用中,还是有一些例外的,那就是“音节语素化”现象。
所谓音节语素化,主要就是指一些本来不表义的音节变成了表义的语素。比较常见的是音译外来人名、地名的首音语素化。这些音译名称本来是一个双音节或多音节的语素,但人们在使用时为了表达的需要常常将其拆开,用第一个音节代替整个语素。比如“英格兰(England)”本来是指英国的一部分,后来转指整个英国,现在可以用一个“英”字代替整个英格兰或英国,也可以用一个“美”或“法”代替整个“美利坚(America)”或“法兰西(France)”。再如“撒切尔”、“戈尔巴乔夫”是音译人名,指英国前首相、前苏联领导人,本来是不可分割的一个姓,但在报上有时可以看到这样的标题:“撒夫人急流勇退”、“戈氏面临新的挑战”,这都是音节语素化现象。
而且,这种音节语素化还不仅仅限于地名、人名等专名,普通名词中也有。比如“bus”、“taxi”,香港将其译为“巴士”、“的士”,是两个音译外来语素。转借到内地后,“巴”、“的”逐渐语素化了,出现了“大巴”、“中巴”,“面的”、“打的”这样的用法,甚至还有“残的”、“马的”的说法。又如Coco-cola“可口可乐”,本是一种饮料,又是一种商标的名称,引入中国后,也已被拆开,并仿造出了“汾湟可乐”、“黄山可乐”、“天府可乐”等复合词[4]。再比如:
咖啡—奶咖 涤纶—涤棉 模特儿—名模
而一些双音节外来计量单位词的首音节,现在几乎都变成了一个自由语素:
欧姆—欧(电阻单位) 伏特—伏(电压单位) 安培—安(电流单位)
赫兹—赫(频率单位) 米突—米(长度单位) 瓦特—瓦(功率单位)
音节语素化包括两个方面:除了音译语素的首音节语素化之外,再就是联绵语素(多为动物名称)的音节语素化。联绵语素音节语素化与音译语素不同,不一定非得首音节,前后两个音节中的任何一个音节都有可能语素化而代替整个联绵语素。比如:
前一音节:鸳鸯—鸳侣 蟾蜍—蟾酥 蛤蜊—文蛤
蜥蜴—巨蜥 螺蛳—田螺 螳螂—螳臂
后一音节:蚂蚁—工蚁 麒麟—麟角 骆驼—驼毛
蝴蝶—蝶泳 蜘蛛—蛛网 鹌鹑—鹑衣
联绵语素和语素化音节虽然所指相同,但是除了音节的双、单差异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前者是成词的自由语素,后者是构词的粘着语素。
总之,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是一直在发展变化的,而且,几乎所有的语言规律都是有例外的。正确的认识态度应该是:既不能因为有例外就否定一般的规律,也不能因为有规律就无视例外的存在,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所以,可以这样说,一般情况下,语素是不能分离的最小语言单位,但在特定的情况下有些可以拆开使用。
汉字是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系统。汉字同汉语是对应的,基本上是一个汉字一个音节。而汉语中的语素绝大部分也是单音节的;所以,从整体上看,大多数汉字和语素具有对应关系,因此人们称汉字为语素文字。然而实际上,汉字同单音节语素的关系相当复杂,在音、义、形三方面都存在着错综复杂的交叉关系。大致有八种情况:

关于语素和汉字的关系,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前面讲语素和汉字,没有专门讨论音节,因为一般来说,语素、汉字、音节存在着严整的对应关系,除非是双音节、多音节语素。但是单音节语素中有两种情况比较复杂,较难处理,那就是儿化和合音。
儿化是在音节后面附加一个卷舌的动作,某个音节儿化以后仍然是一个音节。这时的“儿”,自然不同于单独成音节的“耳ěr”、“二èr”,儿化是不能自成音节的[5]。其实,现代汉语中的儿化有两种,一种不是构词的,儿化以后读音虽略有改变,但并不改变原词的意义和功能,只是附加色彩略有不同,儿化以后带有亲切的意味。比如:鸟—鸟儿、花—花儿、歌—歌儿等。这种儿化是开放性的,“儿”有音无义,不算一个语素,儿化以后还是一个语素。另一种儿化是封闭性的,是构词儿化,比如:头―头儿、盖—盖儿、画—画儿、亮—亮儿等等。词根“头”、“盖”、“画”、“亮”本身是一个语素,儿化以后,虽然仍然是一个音节,读音也是略有改变,但意思和功能都改变了,所以这种“儿”算一个语素,儿化以后是两个语素。
合音是指“俩liǎ、仨sā、廿niàn、卅sà,别bié、甭béng、叵pǒ、咱zán,啦lā、喽lōu,巯qiǔ(氢硫合音)、羟qiǎng(氢氧合音)、羰tāng(碳氧合音)”等原来的两个语素合并读为一个音节的现象。此外,还有一些文言合音语素,如“诸—之乎/之于”、“盍—何不”等。这些合音字,从来源看,大都是由两个语素、两个音节合成的,但着眼于现在,认为这些汉字所表示的都是一个完整的概念,认为它们是一个音节、一个汉字、一个语素的单纯词更符合已经发展了的语言实际。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以文字所表示的原来的意义概念为依据,仅仅从音节的角度认为这些合音语素是一个语素是可以接受的,也是比较合理的。再比如,“图书馆”当然是三个语素,而“圕”尽管读音相同,再算作三个语素显然是行不通的。
二、语素的分类
为了弄清语素是怎样构成单词的,需要对语素进行分类。大致可以从五个不同的角度对汉语的语素进行分类。
(1)从语素的音节构成看,可以分成三类:单音节语素、双音节语素和多音节语素。单音节语素是汉语语素的基本形式。比如:人、马、走、看、大、好、子、头,啊、呀、诶、哦等。单音节语素写出来并不一定就是一个汉字,像鸟儿、花儿,眼儿、画儿也是单音节语素,但写出来是两个汉字。不过,儿化语素当分为两类:鸟儿、花儿是单音节语素的单纯词,眼儿、画儿是由两个语素组合而成的单音节合成词。
双音节语素情况比较复杂,大致有四种情况:联绵语素,音译语素,拟声语素,叠音语素。
联绵语素大都是古代汉语遗留下来,一般不宜拆开来理解。根据读音又可以细分为三个小类:
双声:踌躇 枇杷 仓促 玲珑 参差 吩咐
叠韵:徘徊 混沌 蜻蜓 玫瑰 荡漾 烂漫
其他:垃圾 杜鹃 珊瑚 囫囵 玛瑙 魁梧
少数既是双声又是叠韵的联绵语素,比如辗转、辘轳、孑孓等,由于数量较少,不必专列一类,可以归为双声或叠韵。
音译语素主要是借自印欧语,尤其是英语的,比如:尼龙、色拉、雷达等;但也包括借自国内少数民族语言的,比如:喇嘛、阿訇、戈壁、哈达、格格等。
拟声语素可以分为两种,模拟自然界声音的可以称为象声语素,比如:扑通、滴答、哗啦、咯吱等;模拟人类自己的声音,可以称为感叹语素,比如:哎哟、喔唷、嘟哝、嘀咕等。
叠音语素都是重叠音节而构成的语素。比如:孜孜、潺潺、淙淙、猩猩、蛐蛐、姥姥等。孜、潺、淙、猩、蛐、姥都是没有意义的音节,不能单独使用。
多音节语素有两类,一类是自由的音译语素,再一类是粘着的形容词生动形式后缀:
音译语素:东不拉 萨其马 蒙太奇 苏维埃 阿斯匹林 歇斯底里
生动后缀:不愣登 咕咙咚 不溜秋 了呱唧 里巴叽 里胡哨
(2)从语素本身的构词能力看,也可以分为三类:自由语素,不自由语素,半自由语素。
自由语素是既能够独立成词,又能同别的语素自由构词的语素。比如:
山:山脉 山峰 山涧 冰山 江山
看:看病 看法 看齐 查看 偷看
美:美观 美妙 美好 完美 鲜美
有些语素在某些义项上可以独立成词,但在另一些义项上意义已经类化,其自由度已降低,只能与别的语素组合,呈现定位、粘着的趋势,正在成为一种类词缀。比如:
角:英语角 恋爱角 换房角 股票角
热:出国热 气功热 英语热 电脑热
意识:申奥意识 基层意识 创新意识 名牌意识
不能独立成词,只能同别的语素组合成词的语素叫不自由语素(又叫粘着语素)。比如:
器:器材 器官 器皿 兵器 仪器
悉:悉心 悉数 获悉 熟悉 得悉
乎乎:胖乎乎 热乎乎 蔫乎乎 傻乎乎
蒙蒙:灰蒙蒙 雾蒙蒙 蒙蒙亮 蒙蒙细雨
能够独立成词,但一般不能同别的语素构成合成词的单音节语素,尤其是一些表示语气和感叹的语素,可以称之为半自由语素。比如:吗、吧、哩、呗、呐、啦、喽、哼、哦、噢、哇、嘿、嗨、哼、呸、嚇、喔、哟、咄、咦、嗤、嘘、吓、嚯、啧、嘻、喝、嗬、诶等[6]。这类语素在现代汉语中数量有限,所占比率很小。
从另一个角度看,自由语素和半自由语素都是成词语素,不自由语素是构词语素,自由语素也是构词语素。三种语素的构词和成词能力如下:

(3)从语素组合所处的位置看,可以分为两种:定位语素和不定位语素。组合时位置不固定的,称为不定位语素。
组合时位置固定,只前不后、只后不前的或只能插在一个词中间的,称为定位语素,也可以细分为三类:
1)前定位语素
阿(阿公、阿飞)
非(非理性、非本质)
2)后定位语素
子(刀子、辫子)
头(斧头、甜头)
3)中定位语素
里 乎 得 不
从构词的角度看,不定位语素就是词根(root),不自由的定位语素也就是词缀(affix)[7],前定位语素叫前缀(prefix),后定位叫后缀(suffix)。根据语义是虚化还是类化,词缀可以分为真词缀(下面有时也简作词缀)和类词缀。类词缀意义没有完全虚化,但位置趋于固定。
不定位语素可称为实素,定位语素可称为虚素。
(4)从语素组合成词的替换能力看,可以分为两类:可替换语素和不可替换语素。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自由语素还是粘着语素,无论是定位语素还是不定位语素,只要是语素,就应该可以替换。但现代汉语中,也有少量不适用替代法的语素。譬如苹果、槐树、渤海中的苹、槐、渤。这类语素有音有义,也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但是,它们的构词能力极其有限,只能同某个特定的语素组合。譬如苹、槐、渤,只能同果、树、海组合。由于这类语素不适宜替换法,只好采用剩余法来确认此类语素,就是将一个可以自由运用的语言片段(也就是单词)中可替换的语素提取,剩下的部分虽然不能替换,但只要它有音有义,具有表义作用,就应该认定也是语素——不可替换的语素,或者叫剩余语素。比如:
菠:菠菜 鳜:鳜鱼 荞:荞麦 牦:牦牛
槐:槐树 苋:苋菜 蕹:蕹菜 柏:柏树
渤:渤海 泰:泰山 漯:漯河 渭:渭河
卡:卡车 恤:恤衫 尼:尼姑 苹:苹果
剩余语素与有音无义的音节不同,有音无义的音节大都是双音节语素中某一个音节语素化后剩下的另一个音节。比如“蝴蝶”、“蜘蛛”、“螃蟹”、“骆驼”中的“蝴”、“蜘”、“螃”、“骆”都是有音无义的音节。“蝶”、“蛛”、“蟹”、“驼”加上这四个音节之后语义不会发生任何变化。“蝶”、“蛛”、“蟹”、“驼”和“蝴蝶”、“蜘蛛”、“螃蟹”、“骆驼”的差别仅仅在于前者是构词语素,后者是成词语素——“蝶”、“蛛”、“蟹”、“驼”是单音节的粘着语素,加上“蝴”、“蜘”、“螃”、“骆”以后,就成了双音节的自由语素。而“菠”、“鳜”、“荞”、“牦”就不同了,它们是有意义的,都具有区别意义的作用。“菜”、“鱼”、“麦”、“牛”都是表类别的上位概念自由语素,加上了“菠”、“鳜”、“荞”、“牦”之后就成了另一个下位概念词。所以说,“菠菜”、“鳜鱼”、“荞麦”、“牦牛”都是由两个语素构成的偏正式复合词。当然,剩余语素内部也略有不同。譬如“菠”、“韭”、“蕹”、“苋”、“豇”、“荞”、“槐”、“柏”、“牦”、“鳜”、“蛔”、“蝗”是物名剩余语素;“渤”、“泰”、“漯”、“渭”是地名剩余语素;“卡”、“恤”、“尼”、“苹”是外来剩余语素[8]。
(5)从语素在单词中所起的作用看,可以将语素分为表义语素和别义语素。上面提到的绝大多数语素都是表义语素,别义语素在单词中不表示明确具体的意义。比如:
户:窗户 物:人物 家:国家 狸:狐狸
记:忘记 干:干净 觉:睡觉 寐:梦寐
兄:兄弟 马:人马 量:质量 少:多少
表义语素所表的义虽然同该语素构成的单词的词义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异,但必定会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别义语素的语素义在该语素构成的单词的词义中基本上没有反映,但仍具有一定的别义作用。譬如“国”和“国家”的意义差异就是靠“家”区别的。一般说来,别义语素在该单词形成之初曾经表过义,随着词义的变化,现在尽管也能区别一点语义,但总的看来,只剩下一个形式,只起到构词作用,相当于一块化石,所以又可以叫化石语素。此类语素所构成的单词都是偏义复词。又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类是典型的偏义复词,譬如“窗户”、“人物”、“国家”、“狐狸”、“忘记”、“干净”、“睡觉”、“梦寐”等。另一类则存在着同形的联合短语,譬如“兄弟”、“人马”、“质量”、“多少”、“动静”、“甘苦”、“利害”、“好歹”等,当它们只表示其中某个语素“弟”、“人”、“质”、“多”、“动”、“苦”、“害”、“歹”的语义时,是偏义复词;同时表示两个语素的语义时,是联合短语。
三、词和短语
比语素高一级的单位是词,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
确定一个语言单位是不是词,关键就看该单位是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言形式。如果只看是不是最小的,那么语素比词更小,但语素不能独立运用;如果只看能不能独立运用,那么短语也可以,但短语不是最小的;所以必须把两者结合起来。
确定一个单位是不是词,可以从三个角度加以观察。
首先,除了少数异读词以外,词的语音形式是固定而单一的,比如“血”、“给”作为语素既可以读成xuè、jǐ,也可以读成xiě、gěi,但一旦构成词以后,其读音是固定而单一的。比如:血xiě糊糊、血xiě淋淋,血xuè色素、血xuè小板;给jí予、供给jí,给gěi以,交给gěi。由此可见,语素进入词以后,语音是确定的。
其次,词的意义是明确而融合的。有相当一部分词的意义不是语素义的简单相加:有的语素义缺损了,如:干净、质量,有的转化了,如:千金、傀儡,有的融合了,如:眼红(羡慕而妒忌)、眼热(羡慕而希望得到),而所有这些词义都是在词这级单位上体现出来的,它们同语素义既有关又不同,所以说词义都是整体而融合的。
再次,词的功能是定型而完整的。语言单位的功能类型只有到词这一级才完全定型下来。实词都可以充当句法成分,虚词不能充当句法成分,都可以表示相关的语法意义。而在语素这一级,其功能是不太明确的。比如“口”、“学”、“快”作为语素的功能是不确定的,它们可以是名素、动素、形素,也可以是量素、名素和副素。再比如“关”作为一个动素,加上“心”之后就成了一个动词,加上“于”之后,就成了一个介词,就“关”本身而言,也可独立成词,所以,语素的功能是不确定、不完整的。当然,汉语中兼类词的功能同语素也有相似之处,必须进入更高一级语言单位才能确定。
鉴定一个语言单位是不是词,大致可以采用三种方法:问答鉴定法,提取鉴定法,扩展鉴定法。
问答法就是看一个语言单位能不能单用,能单用的、能单独回答问题的就是实词,反之,很有可能是不自由语素或虚词。比如“我很喜欢漫画”这句可以分别提问:谁很喜欢漫画?——我;你很喜欢什么?——漫画;你觉得漫画怎么样?——(很)喜欢。
提取法是将一个句子中可以单用的实词提取后,再确定剩余的成分是不是词,一般来说,虚词都不能单独回答问题,所以提取实词后剩下的都是虚词。比如“我和妻子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可以单用的成分提取以后,剩下“和”、“了”、“的”都是虚词。现代汉语的副词虽然归入实词,但副词具有粘着、定位的特点,所以有些双音节的副词适用问答法,有些不行,而单音节副词一般只适用提取法。譬如:他什么时候走的?——刚刚/*刚/刚走;你什么时候走?——马上/*就/就走。
扩展法是指一个语言单位的中间能不能插入其他成分。譬如偏正式中插“的”,联合式中插“和”。凡是能插“的”、“和”的,就是短语,反之则是词。比如“大车”、“过去”和“大船”、“来去”。前者不能扩展为“大的车”(大车是一种供牲畜或人力拉的车,并不是体积大)、“过和去”(过去是动词或名词,不是动词“过”和动词“去”并列);而“大船”却可以扩展为“大的船”,“来去”可以扩展为“来和去”。由此可见,“大车”和“过去”是词,而“大船”和“来去”是短语。再比如“生姜”和“生肉”、“金笔”和“金表”的差异也是如此,前者不能扩展,后者可以。即:“生姜”不是“生的姜”,“金笔”不是“金的笔”;“生肉”就是“生的肉”,“金表”就是“金的表”(至少外壳是金的)。
短语又称为词组,是词和词组合的结构形式。关于词和短语的区别,可以从三个角度去考察。
1.概念内容
同一个语言形式,作为词时,所表示的概念内容比较简单,而作为短语时,所表示的概念内容相对复杂。比如“买卖”、“东西”、“开关”、“好歹”作为词时只表示一个概念,即“做生意”、“物品或现象”、“一种装置”、“不好的情形”,而作为短语时所表示的是两个相关的概念,即“出售和购进”,“东方和西方”,“打开和关上”,“好和坏”。当然这种区别也是相对的,有时词也可以表示复杂的概念,而短语也可以表示简单的概念,因为词和概念本来就不是对等的,比如爷爷=爸爸的爸爸,化肥=化学合成肥料。
2.语音特征
词的语音形式是固定而单一的,上面作为词的“买卖”、“东西”、“好歹”的后一个语素必须读轻声,并且中间不能出现停顿,而短语中的每一个词必须读本来的语音,中间可以有停顿。再比如“下水”,当“水”读轻声时,是一个词,表示“可以食用的牲畜的内脏”,如“羊下水”、“猪下水”。读成xià-shuǐ时,则是一个短语,比如“轮船要下水了”;而且可以停顿、拆开,如“风庆轮终于下到水里了”。当然,并不是说作为一个词,某个音节一定要读轻声。不管怎么讲,作为一个双音节词,它的两个音节中间至少不能有分离和停顿。比如“下水”,不读轻声,也可以是一个词,比喻“做坏事”,如“拖人下水”,但不能分离,不能说成“拖人下到水里了”。
3.组合关系
词和短语的结构关系非常相似,都可以有复合、附加和重叠等基本类型,而且复合式都有五种基本结构关系。但词内部语素和语素之间是凝固的,不能分开和随意替换,而短语内部的词和词之间是离散的,可以分离和自由替换。比如“胆怯”和“胆子小”,“眼熟”和“眼睛疼”,我们不能说“胆太怯、胆不怯”,但可以说“胆子太小、胆子不小”,不能说“眼有点熟”但可以说“眼睛有点疼”。
上面区分语素和词,词和短语的原则和标准,应该说只是从总体上讲的,如果落实到具体的一个个的词,也还是有一些两可或两难的情况。比如:

上面a组是词,b组是短语,那么c组、d组怎么办?这是两种介于词和短语之间的语言单位。归入哪儿都可以,也都有点不合适。通行的办法是从音节的角度着手,将“笔谈”、“帮忙”归入词,“中国日报”算作专用短语(固定词语),“走后门”归入惯用语。
对于词和短语的界线以及语素的自由和粘着的界线,既要看到区别之所在,也要承认模糊的一面。其模糊性包括三个方面:①时间:古代—现在;②语体:书面—口头;③用途:特殊—一般。比如“身”和“目”现在都是一个粘着语素,而按照古代的用法,可以是一个词,表示“亲身”和“眼睛”,可以说“身体力行”、“目不暇接”。当然应该以现当代为准,至少应该以20世纪20年代以来的用法为标准。
再比如“鼠”和“师”,书面上可以说“胆小如鼠”、“尊师重教”,但口头上要说“胆子小得像个老鼠”、“尊敬教师,重视教育”。显然,分析语素的自由与否应该以口语为鉴别依据,因为书面语是历史的继承,并不代表现代汉语的实际情况。
又比如,“盘”和“箱”古代可以单用,但现在作为名词不能单用,要加后缀“子”,说成“盘子”、“箱子”,但用作量词时,就可以不要加“子”,如“一盘水果”、“一箱饼干”,在这里,“盘”和“箱”确实是词。
总之,像“身”、“目”、“鼠”、“师”、“盘”、“箱”这样的语言单位,在现代汉语口语中都应该看作粘着语素,而不应该看作自由语素(单词)。
四、词的分离与短语的缩略
(一)词的分离
现代汉语中有相当一些词可以拆开来使用,对于这一类词,有人认为合在一起是词,拆开来的时候就是短语。其实,这种词无论是合还是离,都是词,只不过离的时候是一种特殊的分离或变化形式而已。这种可离可合的语言单位,一般都称为离合词。
1.离合词的种类
从构词的角度看,离合词有三种。
(1)动宾式。如:毕业、罢工、当面、导航、革命、注意、如意、就职;
(2)联合式。如:鞠躬、洗澡、游泳、睡觉、游行、考试、登记;
(3)动补式。如:看清、提高、放下、说服、听见、打倒。
其中动宾式离合词数量最多,常用的就有200多个。
2.离合词的特点
(1)从构词的角度看,有相当大一部分离合词的两个语素中,总有一个是粘着语素。比如下面诸词中都有一个不自由的语素:闭幕、贬值、播音、捣乱、将军、请愿、撒谎、行贿、酗酒、致富、作主、捣蛋、辞职、道歉、发愁。
(2)从内部的搭配关系看,前面的动素和后面的名素之间都受到严格的限制,不能用同义和近义的语素替换。比如“毕业”、“叹气”、“聊天”、“起哄”、“失眠”、“遭眼”、“沾光”、“抗旱”的“业”、“气”、“天”、“哄”、“眠”、“眼”、“光”、“旱”都是不可替换的。
(3)从离合词的功用看,有三点值得注意。
首先,一部分离合词是兼类词,有的是名兼动,如:签证、移民、命题、存款、刹车、导游、贷款。有的是形兼动的,如:倒霉、灰心、得意、丢人、要命、吃惊、争气、狠心;使用时要注意词性和功能,只有动词性的才有离合的问题。
其次,动宾式离合词再另带宾语时就不能再分离了,如:注意这个问题、不放心这件事、担心你来迟了、起草相关文件。
最后,使用分离的形式都是为了使表达更加具体,明确。比如下面各离合词分离的形式就比粘合形式更为生动:
我真想见他一面。这个忙我帮定了。他去告你的状了。
我真想跟他见面。这件事我一定帮忙。他去你家告状了。
3.离合词的性质
离合词分离、拆开后词的性质并没有发生变化。比如“洗澡”在语义上同“洗一个热水澡”、“澡还没洗呢”中的“洗·澡”所表达的意思基本一致,没有改变[9]。而且,在句法上“澡”在现代汉语中是一个粘着语素,不能独立充当句法成分,认为“澡”单独充当宾语和主语,是讲不通的。再比如“帮忙”同“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忙我帮定了”中的“帮·忙”,意思也一样,而“忙”虽然可以独立成词,但单用的“忙”是形容词,同“帮忙”的“忙”意思不同,功能也不同。所以,分离后尽管在句法功能上相当于一个短语,但只是以一种特殊的结构方式存在着。合的时候是常式,离的时候是变式,变式是一种为了某种语用需要的特殊表达形式,不妨称为短语词。
现代汉语中常用的离合词有400个左右,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这是汉语单词向双音化过渡时的中间状态现象。也就是说,一部分原来的离合词慢慢凝固了,一些新兴的离合词又不断产生了,离合词永远是一个动态的现象。
离合词离合的方式具有一定的类推作用,比如“小便”本来是偏正式的名词,现在“小一次便”似乎也可以说。但离合词又不能随意类推,比如“动一次员”、“留他的神”等说法是不规范的,应当是“动员一次”、“留神他”。所以,使用分离式离合词必须符合大众的语言习惯。
二、短语的缩略
在语言的使用过程中,由于语言交际的经济性原则的作用,或者是主观上出于表达简洁性的需要,复杂的短语又可以被简缩为一个缩略语。
总体上看,短语的缩略可以分为两大类:词语简称和数词略语。
(一)词语简称
词语简称大致有五种类型。
1.提取型——提取原词各一语素而成
(1)取两词的第一个语素(A1B1+A2B2=A1A2):体检、电大、人流。
(2)取前词前素后词后素(A1B1+A2B2=A1B2):归侨、整风、高校。
(3)取前词后素后词前素(A1B1+A2B2=B1A2):理化、港澳、防治。
2.截取型——截取原专用短语的一部分
(1)取原短语后一部分:(人民)公社、(中国人民)解放军。
(2)取原短语前一部分:西藏(自治区)、复旦(大学)、童涵春(药房)。
3.选取型——选取原短语中最主要的语素再重新组合
(1)拼合选取:上海师范大学——上师大,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六院,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约,政治协商会议——政协。
(2)变序选取:第三女子中学——女三中、第九国营棉纺厂——国棉九厂。
4.替代型——选取原短语中代表性语素或音节替代整个专用短语
(1)语素替代型:汪工程师——汪工,张总经理/张总工程师——张总,张局长——张局。
(2)音节替代型:乌市、呼市、法国、美国。“北”、“政”、“人”、“长”是语素,而“乌”、“呼”、“法”、“美”都是原音译语素中的一个音节。
5.共戴型——保留相同的语素作为共有成分
(1)双项共戴:出入境、离退休、中西医、军烈属。
(2)多项共戴:一二三等、高中低档、老少边穷地区。
有些简称经过长期使用,已经凝固成一个单词了。人们在使用中已很少用全称,再用就显得啰嗦了。如:化肥、初中、高中、劳保、泰斗等。
(二)数词略语
数词略语也有五种类型。
1.简括型——根据原来的数项和共有的语素或义素进行概括
(1)数括:三好(思想好、学习好、身体好)、三峡(瞿峡、巫峡、西陵峡)、三通(通航、通邮、通商)、三包(包退、包修、包换)。
(2)义括:七情(喜、怒、哀、惧、爱、憎、欲,或指喜、怒、哀、乐、悲、恐、惊),五味(酸、甜、苦、辣、咸),五谷(稻、麦、豆、高粱、黍子),五官(耳、鼻、口、目、舌),六畜(猪、牛、羊、马、鸡、狗)、七窍(两眼、两耳、两鼻孔、一嘴),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数括是根据原词的共有语素概括,义括是根据原词共有的意义概括。
2.联括型——将含有相同语素或义素的几方面的情况一起概括
(1)双联式:三老四严(大庆人提出的:当老实人、说老实话、做老实事,严密的组织、严格的要求、严肃的态度、严明的纪律),三吏三别(杜甫的史诗:新安吏、潼关吏、石壕吏,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
联括也可以是数括和义括相结合: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
(2)多联式:三参一改两结合(干部参加劳动、职工参加管理、群众参加监督,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内外结合、干群结合[10]),五讲四美三热爱(讲文明、讲礼貌、讲道德、讲秩序、讲卫生,环境美、语言美、心灵美、行为美,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热爱中国共产党)。
3.附加型——在简括的基础上对内容进行概括,并添上附加语
(1)后附加:七不规范(不随地吐痰、不乱扔垃圾、不损坏公物、不破坏绿化、不乱穿马路、不在公共场所吸烟、不说粗话和脏话)。
单说“七不”,就是简括型,“七不规范”就是附加型。再比如:
三不主义(不抓辫子、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三大运动(土地改革、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双百方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2)前附加:建安七子(汉末魏初七位文人:孔融、陈琳、王粲、徐、阮瑀、应、刘桢),东北三省(黑龙江省、吉林省、辽宁省)。
4.比况型——在数括或义括的基础上结合比喻进行艺术加工
比如:岁寒三友(松、竹、梅),四君子(梅、兰、竹、菊),扬州八怪(郑板桥等八人),三大法宝(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
5.字面型——纯粹根据文字或词语的字面形式进行概括
(1)字母概括:三C革命(计算、通信、控制——英语这三个词均由“C”打头),三S研究(斯诺、史沫莱特、斯特朗——三人名字均以“S”打头)。
(2)字数概括:八字宪法(水、土、肥、种、密、保、工、管),三字秘诀(稳、准、狠),五会(听、说、读、写、译)。
(3)字句概括:三八作风(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前面三句话,后面八个字,所以叫三八作风。
思考题
1.确定汉语语素的基本方法是什么?具体操作时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2.汉字和单音节语素之间一共存在着哪些关系类型?
3.可以从哪几个角度对汉语的语素进行分类,怎样分类?
4.词和语素有哪些差别?
5.什么是汉语中的“音节语素化”?应该怎样看待这一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