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孩子们长大了

HAIZIMEN ZHANGDALE

也许你想问，其他的孩子们都在哪儿呢？他们都在下面等着，好让温迪有充裕的时间解释，他们数了五百下才上来。当然，为了给温迪父母留一个好印象，他们选择从楼梯走上来，而不是从窗户飞进来。他们恭敬地脱下帽子，在达林太太面前一字排开，身上还穿着他们那身海盗服。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不安又热切的眼神恳求着达林太太收留他们，他们本该也看着达林先生，可是紧张得忘了。

好心肠的达林太太看到这些可爱的孩子，心软了，答应他们可以留下来。达林先生却是一脸的不高兴。

“您是嫌我们人太多了吧？”孪生子中的老大敏感地说，“那样的话，我们可以走。”

“爸爸！”温迪急得叫了一声。

达林先生没有说话，但仍然愁云惨淡。

“我们可以挤一挤。”尼布斯说。

“乔治！”达林太太也叫着，觉得丈夫的举动很没有爱心。

突然，达林先生哭了出来。原来，他也非常愿意收留他们，但是，他希望孩子们也能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在这个家里，他不愿意被看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孩子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纷纷叫嚷着，说达林先生有多么多么重要，绝不是可有可无的。说来可笑，听到这些话，达林先生竟然心满意足了，主动提出可以把孩子们安排在客厅里住。

“孩子们，跟我来，我不确定我们有一间客厅，不过我们可以假装有一间客厅。”他兴冲冲跳着舞步，带着孩子们满屋子转悠，找那间不知是否存在的客厅。不过，这没关系，对于孩子们来说，只要能留下，哪怕是个犄角旮旯，他们也能开心地住下。

彼得飞走前，来看了温迪一次。他并没有专门等在窗子前，而是在飞过时蹭了一下窗子，要是温迪愿意，她会打开窗户的。果然，温迪这样做了。

“亲爱的，你就要走了吗？”温迪问。

“是的。”

“你不想跟我爸妈谈谈那件事吗？”

“不。”

“留下来吧，彼得。”

“不。”

达林太太跑到窗前，现在她一直在密切地监视着温迪，不敢离开。

“彼得，别的孩子都留下来了，要是你也留下，我会非常高兴的。”她向彼得热情地表示想收留他。

“你要送我去上学吗？”彼得警觉地问。

“是的，所有的孩子都要上学。”

“然后去办公室上班？”

“我想是的。”

“我很快就会变成大人？”

“是的，很快，亲爱的。”

“我不愿意去学校学那些正儿八经的东西，我不要长大，要是一夜醒来，摸到自己有胡子，那才别扭呢！”彼得愤愤地说，“谁也不能把我变成大人。”

“亲爱的彼得，你就是长胡子了我也一样爱你。”温迪安慰他，达林太太也向他伸出了双臂。

彼得拒绝了，他要永远做个小孩子，和叮叮铃一起住在温迪的小房子里。仙子们会把它抬上树梢的，夜里他们就住在树上。在永无乡，总是会有新的仙子出现。每当人世间一个婴儿诞生，发出第一个笑声的时候，新的仙子就诞生了。所以，永无乡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仙子，他们要一起快乐地生活，一起做游戏、一起去探险。

“多有趣啊！”温迪羡慕地喊着，达林太太赶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可不想再次失去她。

“不如你跟我回去吧。”彼得诱惑她。

“妈妈，我可以去吗，彼得需要一个母亲。”

“亲爱的，你也需要一个母亲啊。”达林太太回答道。

“那就算了。”彼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达林太太看到了他的嘴角在抽动，似乎要哭了。于是，大方地提了一个建议，每年让温迪去住一个礼拜，帮他搞春季大扫除。可是温迪觉得春天离得太远了，还有那么漫长的一段日子呢。没想到，彼得却高兴地答应了，他没有时间观念，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要做，我给你们讲的不过是万里挑一罢了。温迪却有点伤感，最后她问了一句：“彼得，你不会忘了我吧？在春天到来之前你会忘了我吗？”

彼得向她保证绝不会忘了她，然后心满意足地飞走了，还带走了达林太太的一个吻。

孩子们的新生活开始了。他们都被送进了学校，不到一个礼拜，他们就有点后悔了，觉得真不该离开永无乡。不过等他们安心下来，很快就习惯了。奇怪的是，他们渐渐地失去了飞的本领。起初，温迪把他们的脚绑在床柱上，怕他们夜里飞走，后来，即便是帽子被风吹走了，他们也飞不起来去追了。他们的理由是，缺乏练习。但其实是，他们不再相信这一切了。最小的迈克比别的孩子相信得时间长些，所以，第一年彼得来找温迪的时候，他还陪在温迪身边。

温迪和彼得飞走的时候，穿的是在永无岛上时用树叶和浆果编织而成的衣服，温迪用手拽着衣角，生怕彼得看到衣服有点小了，但是，彼得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有那么多话要说呢。温迪迫不及待地想和彼得叙叙旧，谈谈一年前的往事。可是，彼得早把他们一同经历过的那些冒险忘了，连胡克是谁都没想起来。也难怪，每天都有那么多新鲜有趣的事情发生，自然把旧的陈年往事挤出去了。连叮叮铃，彼得也不记得了，温迪惊讶地提醒了他之后，他想了想，“我估摸她已经不在了，”彼得解释说，“这样的小东西岛上有很多。”他的话兴许是对的，仙子是活不长的，不过因为她们太小了，很短的时间，在她们看来也显得很长。

还有一点让温迪感到难过，这一年温迪等得很辛苦，感觉时间很漫长，但对彼得来说，仿佛只是昨天。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仍旧是那么开心快乐，在树梢那间小屋子里，他们痛痛快快地做了个春季大扫除，然后，就是出去找乐子。

第二年，彼得没有来接她，当她站在窗前望眼欲穿时，迈克担心地问：“他不会是生病了吧？”

“彼得从不会生病的。”

迈克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悄悄说：“该不会没有彼得这个人吧，温迪！”

温迪看着迈克，有种想哭的心情。

隔了一年，彼得又来接温迪去春季大扫除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意识到漏掉了一年。而这是小姑娘温迪最后一次见到彼得。等他们再见面时，温迪已经是一位结了婚的妇人了。温迪长大了，不过，你不必为温迪感到遗憾，她是心甘情愿长大的，而且巴不得长得更快些呢。男孩子们也全都长大了，在街头，偶尔你会看到，那提着公文包和雨伞急匆匆向办公室走去的，是孪生子、尼布斯和卷毛。迈克是名火车司机。斯莱特利娶了一位贵族女子，自然他就成了一名勋爵。图图当上了大法官。总之，他们长大了，不再相信自己会飞了，更不记得他们永无乡的冒险了。

岁月如流水，温迪有了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简，她总带着一种好奇的古怪神情，自从学会说话，她就有很多的问题，大多数是关于彼得的。温迪把自己记得的故事全都讲给女儿听，而如今女儿的育婴室，也正是自己当年的那间。温迪的丈夫把它从达林先生的手中买了下来，达林先生老了，不愿意爬楼梯了。达林太太已经去世了，被遗忘了。保姆娜娜也老死了，孩子们都大了，尽忠职守的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晚上睡觉前，是温迪给女儿讲故事的时间，简发明了一个小游戏，把被子蒙在母亲和自己的头上，当作一顶帐篷。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母女两个说着悄悄话。

“妈妈，时间也会飞吗？就像你小时候那样飞吗？”这个机灵的小丫头问。

“说真的，宝贝，我有时候也闹不清自己小时候是不是真的飞过。”

“你飞过，我知道。”

“唉，我会飞的那段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妈妈，为什么你现在不能飞了？”

“因为我长大了，宝贝，人一长大，就忘了怎么飞了。”

“为什么会忘呢？”

“因为他们不再是天真的、快乐的、没心没肺的了，只有天真、快乐、没心没肺的孩子才会飞。”温迪有点儿伤感。

简缠着妈妈又一次讲起了大冒险前的那一夜，彼得进来找影子，影子粘不上了，他急得坐在地板上哇哇大哭。

“妈妈，那时你说什么来着？”

“我从床上坐起来，说：‘小朋友，你是谁？你为什么哭啊？’”

“对了，就是这句话。”简对这个故事比温迪还要熟悉。

“然后，彼得带我去永无乡，那里有仙子、海盗、印第安人、人鱼的礁湖，还有地下的家和小房子。”

“妈妈，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哦，我想我最喜欢的是地下的家。”

“我也是。”

“妈妈，彼得最后对你说的话是什么？”

“彼得说的是，‘只要你一直等着我，总有一夜你会听到我的叫声。’”

“他的叫声是什么样的？”

于是，温迪开始试图学彼得叫，“妈妈，一点都不像。”简打断了温迪，开始模仿起彼得的叫声来，比温迪强很多。

“宝贝，你怎么知道的？”温迪很是惊讶。

“我在梦里常常听到。”简骄傲地回答。

温迪知道许多孩子在梦里都听到过彼得的叫声，但，只有自己，醒着听到过，她真幸运啊！

但是，有一天夜里，悲剧发生了。

那是个春天，像往常一样，讲过故事后，简躺在床上睡着了，温迪坐在火炉前修补袜子。忽地，窗子被吹开了，彼得又跟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一样，轻盈地跳了进来。温迪注意到，他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儿没变，仍然呲着他那一口可爱的乳牙。

“嗨，温迪。”他打着招呼。彼得还是个孩子，而温迪已经是个大人了，多可怕啊！温迪缩在椅子里，尽量把自己变小一些，既难堪又尴尬。

但彼得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你知道的，他一向只关心他自己和他那小脑袋瓜里的有趣念头。况且，温迪穿着白色的睡裙，看上去跟当年彼得来时穿的睡衣差不多。

他走到床前，发现床上躺着的不再是约翰或迈克。

“你好，彼得。”温迪有气无力地回答，窘得一动不敢动，她多么希望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彼得看了一圈，发现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躺着一个孩子。

“那是谁在睡觉？是迈克吗？”

“是的。”温迪心虚地回答。

“哦，那不是迈克。”说完“是的”之后，温迪觉得自己太不诚实了，于是她带着一种罪恶感赶紧改口说。

彼得走到床前。

“这是一个新的孩子吗？”

“是的。”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彼得竟然还没明白。温迪更加难为情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彼得，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当然，难道你不记得到春季大扫除的时候了吗？”彼得严厉地说，完全忘记了他已经漏掉了多少次春季大扫除了。

“彼得，我没法跟你去了。”温迪沉痛地说着，

“为什么？”

“我已经不会飞了。”

“我可以教你。”

“彼得，不用浪费时间了，我再也不能飞了！”温迪的心都要碎了，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温迪高大的身影把彼得吓得后退了几步。

温迪打开了灯，“啊！”彼得痛苦地叫着，“到底怎么回事？！”

“彼得，我老了。我已经二十好几了，早就长大成人了。”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长大的！”彼得的震惊已经变成气愤了。

“我没有办法，我已经结婚生子了，她就是我的孩子。”温迪指着床上酣睡的简。

“不，她不是。不！！”彼得难以置信地叫着，举起手中的短剑，向床上的简走去。当然，他没有刺她，转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哭了起来。温迪的心中很难受，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没办法，她只是一个女人。她走出房间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哭声惊醒了简，她从床上坐起来，“小朋友，你是谁？你为什么哭啊？”

“你好，”彼得向她鞠了一躬，“我叫彼得·潘。”

于是，一切都跟多年以前一样，他们礼貌地相互介绍，立刻成了朋友。

当温迪回到房间时，发现彼得得意地坐在床沿上，简穿着睡衣正在半空中一圈圈地飞，发出阵阵惊喜的叫声。

“她是我的母亲了。”彼得大声宣布。

“他太需要一个母亲了，妈妈！”简落了下来，认真地说。

“是啊，我知道，”温迪的心里感到一阵凄凉，“我比谁都清楚！”

“再见啦！”彼得带着简飞进夜空。

“哦，不！”温迪冲到窗前。

简回头大喊，“妈妈，我做完春季大扫除就回来！”

温迪站在窗前，望着他们向远处飞去，感叹那飞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直到两个小家伙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星空中。

一晃又是多少年过去了，你再见到温迪时，会看到她头发变白了，腰也弯了。而简也长成了普通的大人，有了自己的女儿。每当春季大扫除的季节来临，彼得会再次从那窗子跳进来，把简的女儿玛格丽特带走。在永无乡，她像温迪和简一样给彼得当母亲，白天帮他做大扫除，晚上喂他吃药，给他掖被子。玛格丽特给他讲所有她听到的故事，作为回报，彼得带她经历新的冒险。再后来，玛格丽特长大了，她的女儿又做了彼得的小母亲。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只要孩子们是天真的、快乐的、没心没肺的，彼得·潘的故事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