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种金币

ZHONGJINBI

仙女走过来，摸摸他的脑门说：“你的头还热着呢，应该是发烧了。”

她把一点儿白色粉末溶在半杯水里，拿给木偶，温柔地对他说：“把它喝了，过几天你就好了。”

“这是什么？”匹诺曹没有接杯子，疑惑地问。

“这是药啊，给你治病的。”仙女说。

匹诺曹看看杯子，撇撇嘴，带着哭腔问道：“甜的还是苦的？”

“苦的，可它能治好你的病。”

“苦的我不喝。”一听是苦的，匹诺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苦的为什么就不喝了呢？听话，乖乖把它喝了。”仙女耐心地说。

“我不喝，我不喝，苦的我就是不喝！”匹诺曹像所有的小孩那样撒起娇来，不住地扭动身子。

“听我的话，就给你一颗糖，让你甜甜嘴。”仙女自有办法。

“糖呢？”

“在这儿。”仙女从放糖的金盒子里拿出一颗来。

“哇，我要先吃糖，等嘴巴甜了再喝那该死的苦水。”匹诺曹说着就要去抢糖。

仙女说：“就这么讲定啦，吃完糖就喝药。”

“讲定了……”匹诺曹话都没说完，就把糖拿过来，迫不及待地放到嘴里。吃完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说：“如果药都是用糖做的就好了，你让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然而糖就是糖，药就是药，只有药才能治病。

仙女像妈妈那样耐心，重新给他端过杯子。

匹诺曹一副十二万分不情愿的样子，接过水杯，一低头，尖鼻子先插了进去，然后才把药凑到嘴边，药还没沾到嘴唇，他又把鼻子插了进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他抬起头，把杯子拿得远远的，说：“这该死的药水是苦的，我不要喝，不喝。”

“你还没喝到嘴里呢，怎么就不喝了？”仙女说。

“它的味道实在难闻，让我受不了。”匹诺曹开始胡说八道。

“那要怎样你才能把药喝了？”仙女问。

“能不能再给我一块糖呢？”匹诺曹开始讨价还价，以为仙女很好说话。

仙女一动没动，她把装药的杯子放在了匹诺曹的床头，说：“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记得吗，你要说话算话，赶快把药喝了。”

匹诺曹没想到仙女会这样，他看协商无效，就拿出最拿手的一招，边哭边闹，耍起脾气来：“我就是喝不下去，不喝，就是不喝！”

“如果不喝，你可要后悔的呀。”仙女一点儿都不生气，依然柔声细语。

“我不后悔！”匹诺曹仰着脖子大叫。

“如果病情加重……”

“我不在乎！”

“那你就会发高烧，几个钟头以后就会死去……”

“那也不喝。”

“你不怕死？”

匹诺曹犹豫了一下：“那就死好了，我死也不喝。”

话音刚落，房门就开了，有四只黑得像刚从墨汁里捞出来的兔子走了进来，还抬着一个小木匣子。

“他们抬的是什么啊？”匹诺曹问。

“这个叫棺材，如果人死了，就会被放到棺材里去。”一只兔子说。

“这里没有死人，你们来干什么？”匹诺曹对四只黑兔子说。刚说完，他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冷战。

“死人现在还没有，不过一会儿大概就有了。如果你不肯喝药，几个钟头以后，我们就只能把你抬走了。”黑兔子面无表情地说，好像说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件特别寻常的事。

匹诺曹害怕了，他一把拽过仙女的胳膊，说道：“我不死！不要死！快把杯子给我，我现在就喝！”

仙女微微一笑，拿起杯子递给匹诺曹。

怕死的匹诺曹接过仙女递过来的药水，三口两口就喝了下去。

兔子们摇摇头说：“我们回去吧，今天看来是白跑了。”

刚才匹诺曹太紧张了，被那口小棺材吓得要死，根本没注意到药水的味道。

这药水好神奇，才过了几分钟，匹诺曹的烧就退了。他立刻觉得浑身舒畅，高兴地跳下床。

仙女见匹诺曹满屋子又跑又跳，就对他说：“我的药水非常管用吧？”

“非常管用！”匹诺曹用力地点点头，他不知道仙女后面还有话要说。

“既然这样，刚才让你喝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费劲儿呢？”

“我们孩子都这样。对我们来说，吃药比生病还可怕。”匹诺曹找不出什么理由，又开始胡说八道。

“你总是有道理。”仙女批评道，“真不害臊！孩子们应该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怎么治病呢？”

“下次我一定不这么麻烦你了。”匹诺曹嘴巴很甜。

看见匹诺曹似乎知道自己错了，仙女点头一笑，温和地说：“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落到那些杀人强盗手里的，好吗？”

“噢，事情是这样的。”匹诺曹就把他买票进了马戏团看演出，怎么被吃火人绑起来，又如何得到吃火人给的五个金币，怎么遇上狐狸和猫，然后自己怎样独自夜遇强盗，被强盗吊了起来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仙女讲了。

“那两个强盗说，他们第二天还要来，来看我死的样子。”匹诺曹补充说。

“这两个可恶的家伙，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仙女第一次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匹诺曹也说：“是啊，他们可凶了。”

“现在你的金币放哪儿了？”仙女问。

“丢了！”匹诺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其实他没说实话，金币就在他的口袋里呢。

就在他说谎的瞬间，本就长的鼻子长了两倍。

“你在哪儿丢的？”

“就是这附近的树林里。”

这第二句谎话刚一说出口，鼻子更长了。

“你要是在附近那林子里丢的，咱们就去把它们找回来。”仙女说，“只要是丢在这树林里的东西，都可以找回来。”

“啊，我想起来了，”木偶心里慌极了，回答说，“不是丢了，是刚才喝水的时候，不小心一块儿吞下肚子里去了。”

这第三句谎话一说，鼻子“忽”地一下长得吓人，可怜的匹诺曹连头都没法转了：头往这边转，鼻子就碰到床和窗玻璃；头往那边转，鼻子就会抵到墙壁和房门；头一抬，鼻子就险些插到仙女的眼睛里。

仙女看着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木偶看鼻子变得那么长，吓呆了，急得要命。仙女却很轻松，她不紧不慢地说：“我笑你说谎啊。”

“您怎么知道我说谎了？”匹诺曹惊呆了。

“我的孩子，说谎是可以看出来的，因为说了谎话身体就会出现两种变化，一种是腿变短，一种是鼻子变长。现在你的鼻子变长了，你说你是不是在说谎呢？”

匹诺曹羞得无地自容，“哇哇”地哭起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仙女笑了笑说：“好吧，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就再帮帮你。”说着她拍了拍手掌。一听到拍手声，成千只啄木鸟从窗子飞进屋里来。它们停落在匹诺曹的鼻子上，开始“笃笃笃笃”地狠狠啄他的鼻子。几分钟工夫，那个长得吓人的鼻子就恢复了原状。

“谢谢您，我的仙女。”匹诺曹擦干眼泪说，“我多么爱您啊！”

“我也爱你。”仙女回答说，“你如果想留在我这儿，就做我的弟弟吧。”

一听这话，匹诺曹高兴极了，但他想到了爸爸，犹豫了：“我很想留在这儿……但是我那可怜的爸爸该怎么办呢？”

“我都想到了，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爸爸，天黑前他就会到这儿了。”

“真的？”匹诺曹高兴得跳起来，“我的好仙女，我想去接他可以吗？可怜的爸爸那样为我担心，我真想早一点儿拥抱他！”

“那你就去吧，小心别走丢了。你走林子里的那条路，一定会碰到他的。”

匹诺曹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他想着亲爱的爸爸，想着一会就能跟爸爸见面，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脚步也越来越快。

走着走着，他来到那棵大橡树跟前，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谁啊？”匹诺曹小心地问。

没想到，从大树后面露出两个脑袋，居然是瘸腿狐狸和瞎眼猫。

“是我们的好朋友匹诺曹！”狐狸叫着，跑过去对他又抱又亲，“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猫跟着又说了一遍。

匹诺曹看着萍水相逢的朋友见到自己这么激动，心里有些感动，眼眶都湿了。

“我们一直在福地等着你，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瞎眼猫假装疑惑不解。

“说来话长，”匹诺曹说，“记得那个夜里，你们丢下我一个人在旅馆吗？我走出来，在路上遇见了两个杀人强盗……”

“遇上杀人强盗？噢，可怜的朋友！他们想要干什么？”

“他们想抢我的金币。”

“真该死！”狐狸说。

“该死极了！”猫又跟着说了一遍。

“不过，我逃走了，”木偶说，“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追上了我，把我吊在这棵橡树的树枝上面……”

匹诺曹说着，伤心地指指眼前这棵大树。

“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狐狸说，“我们是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啊，还有没有安全可靠的地方呢？”

正这么说着话，匹诺曹忽然发现猫的右前腿受了伤，连爪子带指甲都没有了，就问他：“你的爪子怎么啦？”

猫一下子窘住了，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狐狸马上说：“我们在路上碰到一只老狼，都快饿死了，猫竟然咬下一只爪子，扔给老狼吃。”狐狸边说边抹眼泪。

匹诺曹感动极了。

“可是，你在这里干吗呢？”狐狸很快转移了话题。

“噢，我来接我爸爸，他要从这条路来跟我会合。”

狐狸关心地问：“你的金币呢？”

“都在口袋里。”

“还搁在口袋里呢！想想吧，金币到明天就能变成一两千个，你为什么不到福地把它们种下去？”

“福地离这里远吗？”

“只有不到两公里。你要跟我们去吗？半个钟头就到。”

匹诺曹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他想到了仙女和蟋蟀，还有他们的忠告。他是过来接爸爸的，为的是能快点见到爸爸，他不想乱跑。

可转念一想，他还要给爸爸买件新棉衣，口袋里的钱还不够呢。

狐狸和瞎眼猫见匹诺曹犹豫不决，又说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几个金币能变出几千个金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匹诺曹想到一下就能带着两千个金币回家，终于点点头，对狐狸和猫说：“那咱们就快点走吧，我跟你们去。”

于是三个人上路了。

他们走了半天，来到一个城门口，城门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傻瓜城”。

进到城里，到处是让匹诺曹看着不舒服的情景：一条癞皮狗饿得双眼紧闭，不停地打哈欠；一只绵羊身上没有一根毛；一只孔雀没了尾巴……就在这些奇怪的动物身边，经常跑过一些漂亮的马车。风一吹，匹诺曹瞅见了一辆马车里的人，那是一只偷东西的狐狸和一只专吃小动物的猛兽。

匹诺曹不想在这种地方待着，他们穿过这座城，出了城门，来到一块僻静的田地。

“总算找到了。”狐狸说。

匹诺曹有点儿失望，这哪像一个可以种金币的地方啊，实在太普通了。

匹诺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我们没有弄错吧？这里可不太……”

他话还没说完，狐狸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能说任何不敬的话，不然福地会惩罚你的。”

匹诺曹将信将疑，不敢再多嘴了。

狐狸歇了口气，然后对木偶说：“你在这块地上挖一个小洞，把金币放进去吧。”

匹诺曹就照狐狸说的办。他挖了一个洞，把金币郑重地放进去，然后用土把洞重新盖起来。

“现在，”狐狸说，“你到水沟打桶水来，浇在上面。”

匹诺曹走到水沟边，因为没有桶，他就从脚上脱下一只鞋子，装满了水，浇在埋着金币的土上。

“还有什么事要做吗？”他看看狐狸。

“现在咱们可以走开了。过二十分钟你再回到这儿，就可以看到树从地里长出来，枝头挂满成串的金币。”

匹诺曹高兴得忘乎所以，对狐狸和猫千恩万谢，还答应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礼物我们就不要了，你不用这么客气。”两个坏蛋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

匹诺曹被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你就等着收获金币吧。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陪你了，先跟你告个别吧。”狐狸和猫热烈地和匹诺曹拥抱，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慢慢走远，匹诺曹很感动：“他们多好啊，是大大的好人！”

匹诺曹回到城里，一分钟一分钟地数着时间。等他觉得时候到了，马上按原路向福地走去。

匹诺曹的眼睛里已经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了，他一面走一面做着发财的美梦：“噢，我就要变成一个有钱的少爷啦！我要有一个美丽的宫殿，我要有一千只木马和一千个马厩，我要好好地玩儿。我还要有五个酒窖，里面放满甘露酒和健胃酒。我还要有一个图书室，为了好好学习，当然，图书室里还要摆满糖果、蛋糕、葡萄干小面包、杏仁饼、奶酪夹心饼干。”

离那块地很近了，匹诺曹停下来张望着，心想：说不定从这儿就能看到那棵树，枝头挂满金币的树。

可他什么也没看见。

“看来还是有点儿远。”匹诺曹自言自语道，他又往前走了一百步，还是什么也没看见。他走到那块地里，一直走到他种下金币的那个小洞旁边，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别说金光闪闪的大树，就连枯了枝的老树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匹诺曹急得团团转。这时匹诺曹听见了一阵刺耳的笑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大鹦鹉正站在枝头上，啄理身上稀疏的羽毛。

匹诺曹疯了似的大叫：“没教养的鹦鹉，你笑什么？”

“我笑傻瓜，只有傻瓜才会糊涂得什么话都相信，上最狡猾的人的当。”

“你是说我吗？”

“对，就是你，可怜的匹诺曹，你是个大糊涂虫，竟相信金币可以像南瓜那样在田野上播种收获。有哪个人不劳动就能一夜暴富？匹诺曹，用你的头脑好好想想吧！”

听到后面这句话，匹诺曹觉得特别熟悉，在哪里听过呢？对了，蟋蟀曾经说过的。

可他现在没工夫细想这些话，他更关心自己的金币去哪里了。“你是说我的金币没有变多？”

“变多了？呵呵，应该说是变没了。”鹦鹉摇着头说。

“怎么会变没呢？”匹诺曹赶紧去挖那个坑，“我把它们埋在这里了。”

匹诺曹都快把一片地挖遍了，也没见到半个金币。

“我的金币呢？”匹诺曹不甘心，还在拼命挖。

“别找了，傻瓜。”鹦鹉终于不再笑话他，同情地说，“当你在城里的时候，狐狸和猫回到这里，挖走了金币，然后像一阵风似的溜掉了。”

匹诺曹张大了嘴，呆住了。他不愿意相信鹦鹉的话，于是拼命用手去挖浇过水的土。

他挖啊，挖啊，挖啊，挖了很深的一个大坑，可就是找不到金币。

“有一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你懂了吧？”鹦鹉也为匹诺曹难过。

“这两个坏蛋，我要把他们找回来！我的钱还要给爸爸买衣服呢，他们不能拿走！”匹诺曹终于明白自己确实上当了。

“没用了，他们早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到哪里去找啊？”鹦鹉说。

匹诺曹绝望地跑回城里，到法庭去告状，说两个贼偷走了他的钱。

这里的法官是只大猩猩，看上去年纪比较大，胡子已经花白，还戴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金丝边眼镜。

匹诺曹一五一十地诉说了自己上当的经过，并说了两个贼的名字和特征，最后请求法官主持公道。

匹诺曹讲述自己不幸遭遇的时候，法官大人一句话都没说，好像被他感动了。

等匹诺曹强烈要求法官大人快点判两个坏蛋有罪时，法官大人摇摇铃，叫出两个狗警察说：“这个可怜的家伙被人偷了金币，马上把他抓起来，关进监狱！”

匹诺曹听到这黑白颠倒的宣判，简直惊呆了。

“你们弄错了，我是受害者，丢金币的是我，偷金币的是可恨的狐狸……”匹诺曹惊叫起来。

两个狗警察不容他提出抗议，就堵住他的嘴，架起他把他送到监狱里去了。

匹诺曹整整坐了四个月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