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马戏

KANMAXI

吃饱肚子的匹诺曹又坐不住了，吵着要到外面玩儿。

杰佩里看看他，说：“你还没有脚呢，怎么出去？我还得给你做一双新脚。”

杰佩里已经走到工具箱跟前了，忽然他有了个想法。他决定给匹诺曹一个小小的惩罚，让他接受一点儿教训，这样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小孩子，不能什么事情都满足他。

于是杰佩里走到别处，干自己的活去了。不管匹诺曹怎么哭，怎么伤心绝望，他都没有动摇。整整半天过去了，杰佩里做完自己的事情，才坐到匹诺曹身边说：“我为什么要再给你做一双脚呢？有了这双脚，你又要溜出去了吧？”

“不会的，我……不会……那样的，””匹诺曹抽抽搭搭地说，“真的，我向您保证，我不会乱跑了，我一定听您的话。”

杰佩里可没被匹诺曹的保证打动，他耸耸肩，又说：“那些小孩子想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都会拍着胸脯发誓。”他一边说，一边瞄着匹诺曹。

匹诺曹说：“我和那些小孩不一样，您一定要相信，如果我有了脚，就去读书，我要当个有用的人，我要让爸爸过上好日子。”

小木偶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啊，多会说话！杰佩里感动得都要流眼泪了。从前可没有孩子这样待他，那些捣蛋鬼和他玩，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他。其实有时候他跟樱桃师傅耍脾气，也是因为心里郁闷想找个人发泄一下。他终于有了爱他的儿子，突然间，他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杰佩里不说话了，拿起工具，认真地干起活来。

不一会儿，一双新脚做好了。

“真漂亮啊。”匹诺曹真心地赞叹杰佩里的手艺。

“你先睡一会儿，昨天受了不少苦，好好歇一歇。”杰佩里说。

匹诺曹点点头，闭上眼睛。可是他其实根本没睡，他要看看爸爸是怎么安装这只脚的。

只见杰佩里把胶在火上烤化了，让它变得黏黏的，然后就把匹诺曹的脚粘上去。杰佩里粘得特别仔细、特别小心，等弄好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接缝，就跟原来一样。

“亲爱的孩子，你的新脚做好了，走起来试试。”

匹诺曹看到这双新脚，快活得一个鲤鱼打挺翻了下来，又蹦又跳，开心极了。

“爸爸，我说过了，我要去上学。”匹诺曹果然没有忘记他先前的承诺。

“好孩子，真是说话算话！”杰佩里也跟着乐起来，“可是，上学总要有件好点儿的衣服穿。”杰佩里太穷了，常常吃了这顿没下顿，哪有富余的钱给匹诺曹买衣服啊。

不过，杰佩里可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四下里看看，不一会儿就有了办法。他用花纸给匹诺曹做了一套小礼服，用树皮给他做了一双鞋，用面包心儿给他做了一顶帽子。

匹诺曹高兴地穿戴上了，想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家里没有镜子，他就想了一个办法，他在脸盆里装了满满一盆水，兴高采烈地对着水面左照照，右照照。

“我现在像一个体面的学生吧？”匹诺曹问。

“我的儿子，当然错不了。”杰佩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同时也不忘教育儿子，“体不体面可不是靠外表的衣服，靠的是身体里的那颗心，要有一颗体面的心才对。”

“体面的心？”匹诺曹觉得不好理解。

“就是要有真本事，才能得到别人的敬重。”

“我明白了，像爸爸一样，会做好多东西，这就是真本事。”匹诺曹恍然大悟，而且觉得爸爸已经为他做出了榜样。

“但是——”匹诺曹说到一半不说了。

“你想说什么？没关系，儿子，有话就说吧。有时候，大人和孩子的隔阂就是因为好多话憋在心里不说造成的。”杰佩里说，这句话是他在监狱里听人说的。

“我还没有上学的书啊。”匹诺曹面有难色。

杰佩里也想到了：“哎呀，你说得对！没有书本怎么学习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到哪里给你弄书呢？”

“买啊，书店里一定会有的。”匹诺曹对自己的爸爸和这个家真是太不了解了。

“到哪儿弄钱啊？”杰佩里脱口而出。

“我没钱。”匹诺曹为难了。

“我也是。”杰佩里说话的声音大概就只有蚊子能听见。

可是匹诺曹还是听见了，谁让这屋子这么安静呢！匹诺曹有些垂头丧气，情绪低落下来。

杰佩里受不了了，他可不能让儿子失望。匹诺曹是要上学读书呢，多好的事，一定要让他顺顺当当读书去！他突然站了起来，说：“我有办法了，你在家等着，千万别乱跑啊。”说完，他穿上那件破棉袄冲出门去。

匹诺曹想不出爸爸干什么去了。他坐在床边，等着爸爸。一会儿，杰佩里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拿着给匹诺曹上学用的课本。

“爸爸，你好厉害，哪里弄到的？”匹诺曹简直对爸爸佩服得五体投地。刚说完，他就发现爸爸的棉袄不见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冷得直打哆嗦。外面正飘着雪花呢。

“爸爸，您的棉袄哪里去了？”匹诺曹问。

“卖啦，反正我穿着也有点碍事。”杰佩里假装不在意。

“棉袄怎么会碍事呢？”匹诺曹不理解。

“穿着太热了，老出汗，不舒服。”杰佩里随口说道。

匹诺曹可没有相信爸爸的解释，他看着哆哆嗦嗦的爸爸，心里明白了。爸爸为了让他上学，连过冬的棉衣都卖了。

匹诺曹不由得一阵难过。他一下子扑进杰佩里怀中，充满感激。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匹诺曹心里很激动，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要上学去了。

匹诺曹拿着课本，在雪地里奔跑起来。他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读书。今天就要学会识字，明天要学会写字，后天要学会算数，等我学好了，就出去挣钱。挣到钱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给爸爸买一件棉衣，又漂亮又保暖。不，比这还要好，我要给爸爸买件金丝银线织的外套。”

想到这里，他又不开心了：“爸爸为了给我买书，把过冬的棉衣也给卖了。他就穿着一件衬衫，一定会冻坏的。”

匹诺曹想着心事，想着爸爸。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的音乐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笛子，又像是大鼓。匹诺曹对这个声音产生了兴趣。

他拔腿就朝那个方向跑过去。跑出没多远，他停下了：“我怎么忘了，我现在不是去上学吗？”他转回身朝学校走，可是那边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像有一根绳子要把他牵回去似的。

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去听吹笛子？

其实在听到音乐的那一刻，他就投降了，但是他不想明目张胆地背叛对爸爸的承诺。

“今天去听吹笛子，就这一次，明天我一定去上学。”他对自己说。

匹诺曹转过身跑了。

音乐声越来越近，匹诺曹也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起来，心里想：“真是太热闹了！”

他跑过去的地方是个广场，广场里有一个帆布大棚。这个大棚五颜六色的，非常醒目。

“这是做什么的呀？”匹诺曹问一个小孩。

“那边有张海报，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孩子忙着看热闹，没有工夫理他。

“海报？”匹诺曹看见了小孩说的那个东西，“我还不认字，不知道上面写什么。”

“你居然还不认字？”小孩的注意力原本没在他身上，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立刻大叫起来，“你真够蠢的，还不认字，真是蠢驴！”这不是蟋蟀说的话吗！

“我给你念吧。这是木偶大戏院演出的海报……”小孩指着海报一字一顿地念道。

匹诺曹听小孩子读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找到售票处。“门票怎么卖啊？”他踮起脚尖问。

“四个子儿一位。”售票员回答。

别说四个子儿了，匹诺曹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他垂头丧气地退到一边。

广场里人来人往，有好多小孩子手里拿着气球，欢快地跑进演出大棚，匹诺曹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啊。

他实在太想进去看表演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站起身来大喊：“我有新课本，谁想要，四个子儿就卖！”

走过来一个收旧货的人，他说：“我瞧瞧，我瞧瞧。”之后，他给了匹诺曹四个子儿，搞定了这笔交易。

匹诺曹立刻跑去买了一张木偶戏院的门票，跑进演出大棚，他把上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包括爸爸的棉袄。

匹诺曹进去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台上表演的是木偶戏。

那些木偶小丑们做出可笑滑稽的动作，把观众们逗得乐不可支，孩子们笑得肚子都疼了。

匹诺曹也看得起劲儿。没想到，一个小丑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观众席的后排大叫：“快看！快看！那不是匹诺曹吗？”

“真的是他，匹诺曹！”其他小丑也停下表演。

“原来是他，我们没看错！”后台的木偶们听到前面的说话声，也伸出头来尖叫。

“匹诺曹！匹诺曹！”所有的木偶冲着台下喊起来，“快上来和我们一起表演吧，快来呀！”

匹诺曹被这些木偶们喊得热血沸腾，他激动地从观众席的后排跳到前排，然后一个跟头翻到了戏台上。

木偶们热烈欢迎他们的新伙伴，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这个场面虽然感人，可是台下的观众不乐意了。他们开始大叫：“快点演出，我们要看戏！”

木偶们却置若罔闻。他们把匹诺曹高高举起，还沿着戏台围成一圈，兴高采烈地转圈。

这下可好，木偶戏班的班主跑过来了。他叫“吃火人”，生得又高又壮，那把像墨一样黑的大胡子从下巴一直拖到地上。他一脸凶相，叫人瞟上一眼就会害怕。

“为什么不演出，要造反吗！”班主大吼一声，一双眼睛好似两盏点着的灯泡。

舞台上一下子静止了，木偶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班主看到了匹诺曹，揪住匹诺曹的耳朵大声说道：“你是谁，干吗到我的戏院里来捣乱？”那声音比雷声还要大。

匹诺曹吓坏了，声音颤抖地说：“先生，对不起，我没捣乱，真的……”可不等匹诺曹说完，班主已经叫来两名木头人守卫，一边一个，把匹诺曹拉走了。

他们把匹诺曹带到厨房关了起来。匹诺曹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非常害怕。

过了一会儿，演出结束了。吃火人来到了厨房，他闻到了烤羊肉的味道，很满意，就叫来花衣小丑说：“再给我加点儿柴火，就用那个小木偶吧，把他扔进炉子里。”

花衣小丑可不愿意干这件事，但看到班主凶巴巴的目光，只好听命。

匹诺曹大喊道：“爸爸快来呀，快救救我！我要死了，快救我啊，我还没给你买新衣服呢！”那声音凄惨极了，喊得人心里直发颤。

吃火人虽然长得吓人，心眼儿其实倒不坏。他听见匹诺曹喊爸爸，还要给爸爸买新衣服，他的心一下就软了。只见他的鼻子不停地抽动，然后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匹诺曹被吓了一跳，不哭了。

原本没精打采的花衣小丑却立刻笑容满面，他悄悄对匹诺曹说：“太好了，班主打喷嚏了，这表示他已经被感动了，不会把你烧掉了。”

吃火人就是这么特别。

匹诺曹很诧异，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感情。

不过吃火人虽然受了感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打完喷嚏，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哭什么哭，弄得我肚子好疼!我要把你……阿嚏，阿嚏……”话没说完，他又打了两个喷嚏。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匹诺曹听爸爸说，别人打喷嚏的时候，你要说“长命百岁”，那是对别人的祝福。所以，看见吃火人打喷嚏，匹诺曹赶紧说上两句。

这句话更让吃火人感动了，他语气缓和下来：“臭小子，还真会说话！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在哪里？”

“爸爸在家里，不过我没有妈妈，不知道妈妈是谁。”

“原来你是和爸爸相依为命！要是你做了柴火，估计你的爸爸会不好受吧？可怜的孤老头……阿嚏，阿嚏，阿嚏！”吃火人又打了三个喷嚏。

不过，他紧接着又说：“不把你烧了，我的烤羊怎么办？我要把这只羊烤熟，但是现在厨房又没有柴火了。不把你扔进火堆里，我怎么能吃到香喷喷的羊肉？”

匹诺曹觉得他说的都是实情，所以不知该怎么回答。

“实在不行，我只好让别的木偶当柴火了。好吧，就这么决定了！”

他立即叫守卫过来。刚才那两个木头守卫马上跑过来，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把花衣小丑扔到火里去，我要吃烤羊，不能没有柴火！”吃火人命令道。

花衣小丑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饶命啊，班主饶命，别让我当柴火！”

匹诺曹一看，好朋友大祸临头，他可不能袖手旁观。他“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大哭着说：“班主先生，您放过花衣小丑吧，求求您了。”他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把吃火人的大胡子都弄湿了。

伤心的小木偶一边哭，一边去擦被他弄湿的大胡子，结果更多的眼泪流下来，胡子也更湿了。吃火人看到匹诺曹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玩儿的小家伙。他语气温和多了，无奈地说：“如果照你说的，我用什么来烤我的羊肉呢？反正你们两个我必须烧一个。”

匹诺曹听明白了，原本吃火人是要烧自己的，因为饶了自己，所以就要由花衣小丑来顶替，是花衣小丑在替他去死！他突然不知从哪里获得那么大的勇气，站起身来，把头顶的帽子一扔，说：“来吧，守卫先生，请把我捆起来扔到火里去吧，花衣小丑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替我去死！”

匹诺曹说得如此响亮，如此慷慨激昂，在场的木偶听了，没有不掉眼泪的，包括那两个雕塑一样的守卫。

吃火人忍不住又打喷嚏了，这回可有点停不下来了，一下打了四五个。等他终于停止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好孩子，过来亲我一下吧。”

匹诺曹马上跑过去，像只小猴子似的顺着吃火人的大胡子往上爬，到了鼻尖下面，把一个热烈的吻送给了吃火人。

“您饶过我们了？”花衣小丑小声问道。

“只能这样啦！”吃火人假装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今晚我只好这样了，吃点半生不熟的羊肉！不过下不为例，以后谁要是再敢打动我的心，可不是当柴火烧这么简单！”

所有的木偶都知道了班主的决定，他们开心极了，大家跑到戏台上，点亮了全部的灯和蜡烛，又唱又跳，简直比演出时还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