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匹诺曹诞生记

PINUOCAO DANSHENGJI

从前，在一个美丽的小镇上，住着一位老木匠。老木匠的名字叫安东尼奥，可是说老实话，提起这个名字，知道的人真没几个。不过，如果要是问起樱桃师傅，镇上几乎人人都会点头说：“认识，认识。”因为老木匠的鼻尖总是红红的，油亮油亮的，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

樱桃师傅一直没有结婚，就一个人生活，他虽然有时候也会感到有点孤单，但他待人和善，又乐于助人，所以大伙儿都爱到他这里，有什么活儿也愿意请他做。

有一天，樱桃师傅在外面溜达，看到了一段木头。这其实就是一段普通的木头，要是换了别人，也许捡回去就扔到炉子里当柴火烧了，但樱桃师傅可不这么想。

他把木头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嘴里念叨着：“这倒是一块好材料！可是能做个什么呢？是做个擀面杖还是做个工具盒？”

他的眼睛在屋子里搜索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张桌子上。“我知道该做什么了，应该给梅丽莎老师做条桌子腿！她给孩子们批改作业的那张桌子只有三条腿，真是太不舒服了。想想看，她每天要给孩子们讲课，教导他们上进，已经够辛苦的了，回来还要在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上写字。”樱桃师傅总是为别人着想，把帮助别人当成最大的快乐，“就这么定了，做条桌子腿，雕上花，老师和孩子们都会喜欢。”

樱桃师傅把尺寸量好了，举起斧子就要开工。就在这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细微的声音央求他说：“求求你啊！别砍，别砍。”樱桃师傅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斧子仔细听。可是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挂钟的滴答声。

樱桃师傅对自己说：“恐怕是我听错了，屋子里就我一个人，怎么会有别人说话呢！”

他举起斧子又要砍下去。“真的别砍我，求求你了！”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这回樱桃师傅可没听错，这明明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嘛。可是屋子里除了他，连只猫都没有，怎么会出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呢？他一边琢磨，一边四下里看。该不会是淘气的孩子跑进来了吧？这种情况倒是常有，孩子们愿意到他这里来，玩刨花、捡木棍，他们觉得这里总能找到些好玩儿的东西。

他往工作台底下看看，没有人；他打开一直关着的柜子看看，没有人；他往一篓刨花和碎木片里面看看，也没有人。于是他抓抓头上的假发，笑着说：“估计是我听错了，我还是继续干活吧。”

樱桃师傅拿起斧子，朝这块木头砍下去。

“哎哟，好疼呀，你下手好重。”那个小孩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樱桃师傅吓坏了，手一抖，斧子没拿住，一下子掉在地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幻觉，他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有个小孩在说话！樱桃师傅觉得舌头发麻，手脚冰凉，身体发硬，一步都迈不动了。他想说句话，可是张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来。过了好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话：“啊，真是活见鬼了！”

樱桃师傅把这间屋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什么都和原来一样，而且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找不出什么不对劲儿的东西。樱桃师傅只好回到工作台前，又挥动着斧头，向木头砍去。为了给自己壮胆儿，他一边干活，一边还大声念道：“我的力气大着呢！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

虽然樱桃师傅的声音很大，可是却没有盖住另一个声音：“好疼啊，好疼，别砍我呀。”

怎么回事儿？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木头里传出来的，难道是木头在说话？樱桃师傅觉得奇怪极了，一块普通的木头，怎么会发出声音呢？如果把它扔到炉子里，倒是有可能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可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像小孩子那样说话呀！

难道有一个人藏在了木头里面？

樱桃师傅抓起木头，啪啪啪使劲往墙上拍，拍了几下后，就贴在木头上仔细听。听了一会儿，没见有什么动静。又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樱桃师傅静静地站在那里，足足听了十分钟，那可怜的木头什么反应也没有。樱桃师傅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无奈地抓了抓假发。

既然拿斧子一砍就有奇怪的声音出来，樱桃师傅决定换一种工具，他想用刨子把木头刨平。樱桃师傅把木头放倒，一下一下刨起来。太奇怪了，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哈哈哈，好痒啊，快停下来吧，我受不了了。”

樱桃师傅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他的那个樱桃一样的红鼻子，现在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都快配不上“樱桃师傅”这个称呼了。

到底是谁在捉弄他？

“是谁在里面胡闹？”樱桃师傅使劲儿摇晃着木头，“赶快给我出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敲门，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也是个老头儿。

“杰佩里，原来是你啊！”樱桃师傅把老头儿让到屋子里。这个叫杰佩里的老头儿梳着地中海式的头发，一张脸圆圆的，上面长着两个豌豆一样的圆眼睛。看到这张脸，你就可以想象到，他小时候一定长得很可爱。

杰佩里的年纪和樱桃师傅差不多，可看上去却比樱桃师傅年轻好多。他性格开朗，喜欢玩闹，是个老顽童，孩子们最愿意和他玩了，还动不动就叫他“老玉米糊”。呵呵，一听这个名字，再看看他那顶金黄色的假发，你就知道能想出这个外号的人该多么富有想象力了。

“我来你这歇一会儿，老樱桃。”杰佩里进门就坐下了，脸色有点儿难看，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欢迎欢迎。看你这副德行，今天是碰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吧？”杰佩里的到来让樱桃师傅分了神，他暂时忘了木头说话这回事。

杰佩里和樱桃师傅就像一对好兄弟，他们经常见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会互相倾诉，互相安慰。所以杰佩里一见到这位老大哥，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樱桃师傅一直静静地听着，等杰佩里气呼呼地说完，他微微一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今天那帮捣蛋鬼不愿意和你玩？这有什么关系，你就自己玩好了。”这个老顽童，真像孩子一样，还和真正的小孩子生气，太天真了。

杰佩里的苦闷已经倾诉完了，他看到了樱桃师傅手里的木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把这段木头给我吧。”杰佩里说。

“你要一段木头做什么呢？”樱桃师傅有些惊讶。他随即想起木头刚才奇怪的说话声，反正这段木头正搅得他心烦，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尽管让杰佩里拿去好了。

杰佩里说：“我要用它做个木偶，做个小男孩，又聪明又帅气，比那帮臭小子好上一千倍。哼，我还要带着这个木偶周游世界，一起吃，一起玩，一起乐，好好气气他们，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照样会过得快活……”樱桃师傅知道这个老朋友又异想天开了，他老爱说大话。

让人吃惊的是，那个声音也说话了：“是真的吗？太好了，老玉米糊。”

刚听到上半句话的时候，杰佩里的脸上还露出开心的表情，可是这个表情还没在脸上停稳当，就立刻不见了。杰佩里气呼呼地站起来说：“你叫我什么？老玉米糊？你怎么能跟那帮捣蛋的家伙一样？”杰佩里满脸通红，撞了樱桃师傅一下。

“你怎么撞我呀？别跟我耍性子！”樱桃师傅也不高兴了。

“谁让你这么叫我！老玉米糊！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老玉米糊！”杰佩里大声嚷嚷。

“你有没有弄错呀，我什么时候叫过你‘老玉米糊’，根本没叫过！”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我自己？我明明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我没叫！”

“你叫了！”

“我没叫！”

“你叫了！”

他们越吵越激动，很快就从打嘴仗到动起手来，像两只猴子似的，互相揪着头发，又抓又咬。安东尼奥师傅的手上抓着杰佩里那头黄色的假发，杰佩里的嘴则叼着老木匠那头花白假发。

“把我的假发还给我。”安东尼奥师傅说。

“你也把我的假发还我。”

“好吧，那我先还给你，你也要还给我，咱们讲和吧。”樱桃师傅其实挺温和的，所以先让了一步。

两个人就都把手松开了。

不过，杰佩里还是有点不依不饶，他说：“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你引起的，你得对我有所表示，这才能显出你的诚意。”

“表示？什么表示？”樱桃师傅没明白。

“刚进来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嘛，我要你那段木头，这个要求可不过分。”

樱桃师傅说：“是有这么回事儿。”他马上把木头捡起来，不就是一段木头嘛，樱桃师傅本来就不是个吝啬的人，更何况这段木头还精灵古怪的，自己还真不怎么喜欢。

“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樱桃师傅把木头递给杰佩里。谁知道这段木头好像自己会动似的，一下子从樱桃师傅的手里滑出去，正好打在杰佩里的小腿上。

杰佩里疼得叫了起来，不高兴地说：“你真是没有礼貌，送人一块木头就这么不情愿吗？还要打我的腿！”

樱桃师傅也不知道木头怎么就跑了出去，他抱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明明就是你拿木头打了我，还不承认！”

“我怎么会打你呢，是木头自己滑出去的吧？”樱桃师傅的语气带着疑惑。

“木头自己滑出去的，难道它长腿了？瞧瞧你，既然打了人，还不承认！知错就改，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孩子呢！”杰佩里咬定了是樱桃师傅耍赖，开始教育起他来。

“好了好了，咱们别说这件事儿了。木头在这里，你到底要不要？”樱桃师傅知道绝杰佩里的脾气，要是跟他较起真儿来，就会没完没了。

杰佩里也觉得这么纠缠下去怪没意思的，见樱桃师傅这么一说，他立刻借坡下驴，把话题打住了。

他拿起木头，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到了门口，他忍不住又说了：“你看看，每次都是我让着你，还是我的气量大吧？”

樱桃师傅真是无可奈何，谁让他是个老顽童呢，总是有点小孩子脾气。

杰佩里带着这段木头回到了家。他的家是一间很小的半地下室，里面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全部财产就是一把破烂的椅子、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和墙上的一个小壁炉。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壁炉，远远看去，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一口锅架在上面，热乎乎地冒着气。可是你走近了一看，哪有什么小壁炉啊，全都是杰佩里在墙上画出来的！哈哈！这个有趣儿的老头儿，还真会苦中作乐。

回到家，杰佩里马上动手开始做木偶，别看他平时喜欢玩闹，可是做东西还真不含糊，算得上心灵手巧呢！

他一会儿刻，一会儿凿，做得特别认真。没多久，这个木偶的身体轮廓大致出来了，有杰佩里的一半高。又过了一会儿，脑袋的形状也有了，然后是小胳膊、小腿儿……杰佩里看到这个木偶越来越有模有样，觉得该给他起个名字了。“我得起个好名字，一定得是好名字。”杰佩里说。他想啊想啊，忽然，他想起自己认识的一家人，这家人全都叫匹诺曹—— 匹诺曹爸爸，匹诺曹妈妈，匹诺曹老大、老二、老三……他们一家子都特别幸福，人人都过得特别开心。“叫这个名字肯定有福气，还很好听，就这么定了，叫匹诺曹！”

杰佩里拍拍木偶：“你好啊！匹诺曹！”他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非常顺耳。

杰佩里憋足了劲儿要做出一个帅小伙儿，好跟那些小孩子显摆显摆，所以他在做小木偶的脸的时候，特别仔细。

他先刻了一双眼睛。眼睛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精气神儿了，可马虎不得，一定要有神采。杰佩里一刀一刀地刻下去，一会儿，小木偶的眼睛刻好了。杰佩里觉得很满意，想好好欣赏一下。他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双眼睛怎么叽里咕噜动起来了，正盯着他看呢。

“天哪，怎么回事儿？是我眼睛花了？”杰佩里赶紧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珠子再看，小木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杰佩里笑了：“老家伙，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呢。”

杰佩里接着开始给小木偶刻鼻子，不一会儿也刻好了。

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这鼻子自己会动，还不停地长啊长，眨眼的工夫，就长了好长好长了。

杰佩里用手一摸，这次没看错，鼻子确实很长，和这张脸极不般配。他来不及细想，赶快动手把鼻子修短了一点——那么长的鼻子太难看了。忙活了半天，鼻子终于不长了。

这么一折腾，杰佩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做完了鼻子，赶快做嘴巴吧。杰佩里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啊，真是见鬼了，他刚在脸上刻出嘴巴，这嘴巴就开始笑了。杰佩里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木偶是活的！杰佩里惊讶地后退了几步，不过马上又走了过来。他倒是没有害怕，因为他有一颗老顽童的心嘛，反倒觉得有这样一个木偶挺有意思的。他冲着木偶喊道：“别笑了，不许笑！”

小木偶还咧着嘴。

“怎么回事儿？我跟你说了，不许笑！”这次小木偶不笑了，可是他冲着杰佩里又伸舌头又做鬼脸。

杰佩里想把他的嘴巴捂上，没想到小木偶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把把杰佩里的假发拽了下来。

杰佩里喊：“快松手，把假发还给我！”

小木偶才不听他的呢，一抬手，把假发戴到了自己头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老玉米糊，老玉米糊。”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杰佩里想起来了，这不是在樱桃师傅家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吗？就是这个声音管自己叫“老玉米糊”的！看来，自己还真要跟樱桃师傅道一声歉呢，刚才确实错怪他啦。不过，现在杰佩里可没有时间去找樱桃师傅道歉，这个小木偶这么不听话，他要先把他调教好了再说。

杰佩里突然变得伤心起来，他对小木偶说：“我应该算是你的父亲了吧？因为是我创造了你，让你来到了这个世界。如果你这么不听话，我该有多伤心呢！”他说完，还作出一副要哭的样子，用手背儿抹起了眼泪。他一边假装哭，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小木偶。以前在街上玩的时候，他也常常这么逗弄小孩，不过那些小孩子都没什么反应，因为他装得一点都不像。

这一次，他的本事没怎么提高，而且小木偶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话。他活动活动自己的腿，立刻惊讶起来，原来这两条腿还会走路哩，他简直兴奋极了，马上蹦起来，在屋子里走到这儿走到那儿。大概是嫌这个屋子太小了，他胡乱蹦了一会儿，就径直走到大门口，跑到外面去了。

杰佩里可不能让自己刚做完的小木偶乱走，他立刻追了出去。不过这个木偶匹诺曹跑得太快了，杰佩里有点跟不上。

“快停下来，别乱跑了！”杰佩里跟在后面大声喊，都快喘不过气了。他追了一会儿，实在跑不动了，停下来靠着墙直喘粗气，眼睁睁地看着匹诺曹跑远了。

“抓住他，帮我抓住他！”杰佩里只剩下喊的力气了。不过，等街上的行人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时候，匹诺曹已经跑远了。

有一位警察听到了杰佩里的喊叫声，以为是他的什么牲口从手里跑了，赶快站在了马路中央，他做好准备，打算一旦发现这头牲口，就赶快拦下来，免得发生危险。

匹诺曹一看前面有人，就想从他的胯下冲过去。他想得真是太简单了。就在他朝警察腿下面钻的时候，警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鼻子。这个鼻子真是太管用了，简直像给人预备的一个门把手，一抓就能抓住。

杰佩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从警察手里接过匹诺曹。这回他吸取了教训，紧紧抓着皮诺曹的脖子，免得他再跑出去。“淘气鬼，赶快回家，不许再乱跑了！”

匹诺曹听说要带他回家，不乐意了，他拼命挣脱杰佩里的手，倒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

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围过来，还以为是爸爸跟孩子有了什么矛盾呢。大家一边看，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有的站在杰佩里这一边，说现在的孩子都不听话，要好好管教管教。有的站在孩子这一边，说现在的大人都不理解孩子，对他们管教太严。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什么“关爱孩子协会”的人，他义正词严地把杰佩里指责了一顿，说：“天底下没有管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管孩子的家长！孩子的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大人的问题，你想想，你这个爸爸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合适？”这么一说，杰佩里反而成了罪人，警察也改变了立场，坚决要送杰佩里到监狱待两天。

匹诺曹趁这个混乱的时候跑了。

杰佩里只好跟着警察到监狱去，他心里好后悔，干吗心血来潮要做个小木偶呢，惹了这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