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世纪以来台湾的“新”电影
2000年之后的台湾电影,是在一派“假死”的状态下存在着的。其间最为活跃的力量还是蔡明亮、杨贵媚与小康这组班子,不仅仅在短短几年之内接连推出3部电影作品,走着向海外电影节进军的老路线,而且蔡明亮在2005年更凭借《天边一朵云》夺取了柏林电影节的艺术贡献奖,并使得影片以话题性的宣传便利在台湾取得了3000多万元的票房收益。这是个很好的结局吗?笔者认为不是。台湾电影在丧失了工业环境之后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再作为一个特例被我们参照,它拥有的只是一个短暂的放射现象而已,并没有现实存在的意义。
台湾电影界的新生力量仍旧不断涌现,但是偶尔玩票的目的性行为还是令人无法给予其期望与耐心,在台湾当局划拨的辅导金支撑下,每年仍旧还能有几部不为人们所关注的小成本影片问世,虽然偶尔也能为现代都市的年轻人带来一份难得的感动,但终究还是昙花一现,于一瞬间就销声匿迹。
《纯属意外》(2000年)是洪智育的近作,这种近作之说主要是指台湾电影的持续低迷、有产无量而言。它是2000年以来值得注目的台湾新导演作品里面,最具有商业吸引力的一部。这部轻松描述台北都会男女婚姻态度的喜剧,同样以一个分裂的视角,把都市男女没有目的的爱情观,描摹得异常精彩。轻松的桥段,巧妙的情节,对于痴迷于爱情游戏的青年而言,这些精彩的性情剖析,足可以用淋漓尽致来形容。
洪智育是吴念真的徒弟,他也有着多年与别人搭草头班子拍戏的经历,然而更重要的是,长期投入台湾电影圈的丰富经验,让洪智育可以用最真诚的态度和拍摄手法,将当代台北都会男女对爱情、婚姻、欲望的种种想法,用轻松而又意味深长的语调诉说出来,还能让所有身在这忙碌城市的一颗颗寂寞之心都能感动,这是不容易的。
《爱情灵药》(2002)是由台湾知名导演陈国富监制、新生代导演苏照彬与音乐影像导演@pple所执导的首部青春喜剧。影片结合了音乐、爱情,以及青少年狂恋A书的次文化现象,想象力十足,节奏轻快,活力充沛,是一部充满着浪漫与疯狂的台湾A世代青春性爱新喜剧。片中新鲜爆笑的程度,堪称台湾版的《美国派》,而其对感情的细微刻画,也远远胜于时下流行的一些偶像剧。
既然美国高中生整天里都在梦想着失身,那么台湾的高中生也不见得保守多少,简简单单地就能翻出三招“泻欲大法”,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起。在大人眼里,性与屎当然都登不上大雅之堂,要是还拿来玩,那简直就是肮脏透顶。但是还有什么事能比性更美好?还能比排泄更爽快?何必不敢承认呢?先别老想着台湾电影都是一些沉闷高深的“死人骨头”,《爱情灵药》就忽而效仿了港片,大玩起了“屎尿屁”,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也算是为死气沉沉的台湾电影带来了一段久违的高潮。
2002年,台湾资深男演员戴立忍,通过一部导演作品《台北晚九朝五》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路,该片以台北新青年们荒诞、淫乱的夜生活为笔触,描述了现代台湾社会的爱情观转变,以及“性交大于心交”的速食快餐式的玩乐主义生活。在夜晚到来后,年轻人似乎都成了不知疲倦的动物,继续着永不停止的求爱尝试,然而他们白日里的事业生活却意外被淡漠了,因为,那无关紧要,在现在都市青年那缺乏理想观念的自我需求里,最需要的往往都是感官上的暂时性刺激,而其他,则毫无意义。
相比刚刚踏入成人社会的青年集体,少年的时光永远是那么让人迷恋而沉醉,《蓝色大门》走着与《台北晚九朝五》截然相反的路子,把青春作为命题为爱情插上了一对理想色彩十足的翅膀。可以说,自2000年以来,台湾电影带给世人最大的感动,就是易智言的《蓝色大门》(2002)。该片故事秉承了一种久违了的清新质地,为成人世界带来了一段耐人寻味的“青春物语”。每个人对于学生时代的大部分记忆,似乎都是些有关于青春期来临之际的萌动与爱恋。老师背后那涂满了字迹的黑板,在眼前随时都会衍化成一张张的信笺,那上面有邮递出去的爱情憧憬,也有被丢弃回来的痛楚与酸涩,那张虚幻的页面上的哭泣与欢笑,每一点一滴的遐思幻想,都被一层淡蓝色的忧郁给凝结住了。


◎《台北晚九朝五》(2002)与《蓝色大门》(2002)走的是截然相反的路子,一个颓废,一个清新。
“蓝色大门”实际上就是忧郁的门,是你我共同伫立过却又迟迟犹豫着不敢推开的门。这是一个无须知道情节的故事,因为知道了,也还是不禁会脸红、心跳、窃笑,毕竟每个人也有过那个埋藏了无数秘密的纯情时代。克柔以同性恋的心结暗地里注意着最亲近的女同学,但是为了把这种友情维系下去,就不敢再与她把自己的心思提起;月珍则只是歇斯底里地收集心爱男孩用剩的东西,默默地为他的比赛加油,默默地为他的失败而哭泣。她们在偷偷地想念自己暗恋的对象,在那个人人都曾经历过的年代,似乎谁都曾经干过如此这般的傻事。岁月渐渐流逝远去了,那些美好的憧憬也都成了深埋在脑海中的秘密,粘附在旧制服、纪念册、照相本,以及永恒的记忆里,它会不时地随着那一刹那的阳光偷偷闪过,就好像当年流行在校园中的那首诗歌……
少年时代的青春,是人们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剪影。不仅仅只是初出茅庐的易智言有着这样的体会,就连90年代初崛起的电影尖兵张作骥,也开始围绕着青春的影像发梦。《美丽时光》(2002)讲述的是两个19岁少年的一段华丽冒险。小伟和阿杰,两人生活在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大宅院里,他们最喜欢在下着倾盆大雨时跑到院子里玩水,在家附近的大排水沟旁发呆,在无穷长巷里奔跑聊天。现实生活中的遭遇,让少年时光的美好记忆演化为了成人世界中的暴力影像。肮脏的排水沟像是这个年代的罪恶之源,同样也像是洗脱一身暴虐的醇净之水,两个人的逃脱经历最终就在这排水沟里慢慢向前延伸,在记忆影像与现实遭遇的矛盾之间,挥洒着一份成人世界的悲观气息。
1999年,死气沉沉的台湾电影界终于出了一个王毓雅,她初出道时的作品都是独立制作,但自从《蛋》开始,则越来越靠近于商业化。她了解到台湾独立电影可能撑不住,于是就把商业元素加进自己的独立创作当中,企图打开另一片市场站住脚跟,然而工业的萧条却始终限制着她的脚步,虽然小有尝试,却始终无法有更大的作为。

◎《美丽时光》(2002)讲述了两个少年人的一段华丽冒险。
王毓雅生于台湾,获美国加州大学设计学士及日本大学艺术学部电影硕士的学位。1999年自己独立制作了第一部独立电影《蛋》,随后就转拍了商业电影。2003年台湾电影只有11部的产量,她一个人就占去了4部之多,其势头迅猛,确实有咄咄逼人之势。以商业的角度而言,《双面情人》、《飞跃情海》、《空手道少女组》、《浮生若梦》这4部作品并没有什么经验优势可言,但难得的就是其风格小而朴实,以单元剧的形式取巧于人,算是一些不功不过的小手笔。当然,这些小手笔是就整个萧条的工业态势整体而言,若论到其本身那微不足道的小成本投资,能够接连取得中游的票房数目已经是令人欣慰。
谈到有破茧势态的新锐,还得特地举出一个范例周美玲。这个生长于台湾基隆、毕业于台湾政治大学哲学系的年轻女性,一走进电影这一行,就率先暴露了她的锋芒与锐气。1999年至2000年,她曾号召12个导演到12个离岛去拍纪录片,完成了《流离岛影》电影系列,此举在当年可谓颇具影响力。2001年,她创作了以同性恋者为题材的纪录片《私角落》,结果也是一炮打响,一度被誉为是“新世纪最亮眼的同志电影”,受邀十几个国际影展参展,并借此拿下2002年“台湾国际纪录片双年展”大奖。
2003年,周美玲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大银幕剧情片《艳光四射歌舞团》,这是台湾第一部描写“扮装皇后”的电影,也是“同志彩虹电影计划”的第一部作品。影片融会了台湾社会最禁忌的两种主题——死亡与同性恋,周美玲挑战了台湾传统道德社会中最核心的家族亲情与个人爱情的冲突,尤其是在传统父权社会里无法有正式身份的边缘人——非婚伴侣,而且是同性恋的非婚伴侣。这是一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电影,其话题性远远大于它的商业与艺术价值。虽说影片在表现手段与技艺上还有一些欠缺雕琢的地方,但对于整个乏味沉闷的2003年台湾电影格局来说,显然也是佼佼之作了。2004年12月4日,《艳光四射歌舞团》获得第41届金马奖年度最佳台湾电影奖。在青黄不接的年份里,这个奖似乎来得较为尴尬了一些,但是对于周美玲而言,这或许仅是个带有点惊喜成分的良好开始。
林正盛于2004年推出了《月光下,我记得》,以50年代为背景,表现一名内敛压抑的妇人,与女儿的男友产生暧昧情愫的情感经历。这是一部以女人情欲为主题的电影。片中男女主角施易男和杨贵媚的不伦床戏成为焦点,一度曾以话题性而推动了影片的商业效应。该片为从影近20年的杨贵媚换来了一尊金马奖,却始终也无法换来台湾电影那短暂的辉煌。尽管影片曾号称是一部女性电影,但压抑的重点在于人性本身,跟性别不见得有绝对的关系。有趣的是《月光下,我记得》的英文片名The Moon also Rises,是挪用了多年前一部老片《妾似朝阳又照君》(The Sun also Rises),除了令人玩味之外,倒也勾起人们对旧日的回忆。以此回溯台湾电影,正像如今空余下的美好记忆一般,却怎奈,今不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