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影
“很多。”我说道,“但我知道关于百慕大三角具有吞噬能力的报道中,导致飞机失踪的最多。我认为百慕大三角核心区域下方可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磁场,对飞机和轮船的引擎具有极强的干扰性,其中对飞机的干扰最大,对轮船引擎的干扰相对较小。因此我们看到的百慕大三角失踪事件,飞机失踪事件远多于轮船失踪事件。”
罗琳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夜空,根据现在的时间来推算,我们已经进入了百慕大三角的腹地,这是非常危险的时间段。但船长劳尔以他连续驾驶轮船三天为理由要求休息,加西亚同意了他的要求,现在还是由大副在控制着船。
想到这里,我扭过头看了看驾驶舱里的大副,他是一位40多岁的老海员,表情很紧张。罗琳突然说道:“起雾了!”
在波塞冬号前方不足1000米处,一团在黑暗中发出奇怪光泽的浓雾正慢慢地向轮船压过来。这雾气是突然出现的,轮船的四周,淡淡的雾气也正慢慢地从水面升起。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分钟后,整艘船就被裹入浓雾之中。
罗琳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你听!”
浓雾已经开始慢慢地包裹了我们的船,同时也慢慢地包裹我们的身体,我甚至已经无法看清我身边罗琳的面孔。最奇异的是,伴随着这浓雾的出现,我的耳边开始响起奇异的声音——这浓雾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杂音,像是有些人在雾中呼喊,又像是某些铁器在雾中不断碰撞,这越发让人感到惊恐。我甚至隐隐约约听到,我的前方正有一个女人呼喊着救命,那声音就来自我们的面前,也就是船的前方!
“打开探照灯!”大副在驾驶舱中对着值班海员吼道,“快点!”
一束强光猛然打在我们面前的浓雾中,我高度近视的眼睛在强光下突然什么也看不清,罗琳的手指猛地向我的手背上掐来。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只听到了罗琳的一句话,“我们的前面,有一艘船!”
黑色的船体,正横亘在波塞冬号的正前方。伴随着我们面前那艘黑船的出现,波塞冬号的船底随后传出一声巨响,船体随后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我和罗琳重重地摔倒在前甲板上。我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而波塞冬号,像是突然丧失了动力的汽车一般,船身缓缓地在水中滑行了数十米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谁拉了手闸?!”大副在驾驶舱中怒吼道,“谁动了手闸,快去喊船长!”我转头看了看罗琳,她已经晕了过去。
那名拉下手闸的船员辩解道:“我们的前面有一艘船!”
“根本就没有船!”大副大叫道,“你来看看卫星和声呐雷达图,哪里来的船?!”
那名船员没有继续说话,他把大副拉到了驾驶舱外。
大副呆呆地看着波塞冬号的正前方,我转过头去,在我们面前不足100米的地方,清晰地漂荡着一艘黑色的帆船。
事实上不需要喊人,所有人都被船剧烈的颠簸惊醒,加西亚和霍顿已经从舱底爬出,所有甲板上的人都在望着波塞冬号前方的那艘船。我用手搂住了罗琳的腰,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她的身体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我们眼前的是一艘巨型的双桅木帆船,船长约有120米,比波塞冬号要长1/3;它至少拥有70米的吃水线;两支桅杆上,挂着些支离破碎的布条,双桅船的右舷对着我们,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右舷上的炮筒清晰可见。船的木板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呈一种奇特的墨绿色,波塞冬号真的差点撞上眼前这艘船,因为我甚至能够看清楚对面那艘船的前甲板上还放着一堆缆绳,在缆绳的旁边,有一个宽大的圆舵。
那艘船上没有一丝灯光,驾驶舱像块黑色的橡皮糖般粘在前甲板上。它像一只沉睡的怪兽,并没有被我们的突然到来惊醒。这时候霍顿说话了,他的手指向双桅木船的右舷前端,那里印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这是英国的帆船,那朵白玫瑰是斯图亚特王朝和约克家族的象征!”
一艘斯图亚特王朝的帆船!也就是说,这艘船是在1668年詹姆斯二世被推翻前建造的,为什么历经数百年,这艘船还在大西洋上漂荡?
“因为这是一艘鬼船!”加西亚走到我的身边,冷冷地说道。
关于百慕大三角的种种传说,突然在我的脑中浮现,无数船只和飞机在这里失踪,而且还有人声称看到过曾经失踪的船,空无一人的船在海上如幽灵般漂荡着。罗琳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我轻轻地俯下身,却发现加西亚的双腿也在剧烈地抖动着。
“那船上有人!”他说道。
我站起身来,向对面的船望去。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一个裹着红色头巾的黑衣男人从黑色的驾驶舱里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前方还有另一艘船。他走到了圆舵前,用力地转动起来,然后猛然回过头去,他的嘴似乎张开着,像是正对着驾驶舱大喊。
伴随着他的喊声,一群黑色的人影像苍蝇一般钻了出来,其中有一个人跑到了探照灯的光束下,费力地从右舷下往上拖着一条铁链,一条深黑色的、沾满水珠的长锚慢慢地从雾气中被拖了出来。而那个打捞着长锚的水手,同样没有在意波塞冬号刺眼的探照灯光,他缓缓地将长锚系在右舷边竖起的一根木桩上,然后转头离去。
我手心冰凉,那水手身着一件黑色露胸宽松衬衣,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这种形象我也只在电影中见过。他不是现代人。
加西亚说得对,在我们面前的是一艘幽灵船。
波塞冬号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对面的那艘船。幽灵船上的水手们,依然旁若无人地行事,他们将锚重新系在船头,然后开始解开桅帆下的缆绳。
好半天,大副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声呐雷达上,我没有看到这艘船。”
没有人回答他,罗琳站了起来,我握紧她的手,发现我们两人的手心都是汗,我只感觉大脑最初的狂躁正一点点消逝,我慢慢地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我们都在等待着幽灵船做出反应。
阿廖夫突然爆发了,他从前甲板上冲到了船头,对着那艘幽灵船大叫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三秒钟之后,黑暗的浓雾中传来了回声。我猛然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幽灵船上的人依然无动于衷,那个裹着红色头巾的家伙仍然在转动着圆舵,看来他不是船长就是大副,但他的船还是像条死鱼一样挡在波塞冬号前。
幽灵船上的幽灵们,是不会听到活人的声音的。
但是,阿廖夫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火气正在上升。
“浑蛋!”阿廖夫接着大叫道,“从我们的前面滚开!”
他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大些,我觉得眼前一花,那艘幽灵船在他吼叫后竟颤动了一下,我眨了眨眼,这好像不是幻觉,不仅颤动了一下,幽灵船在他的叫声中竟还缩小了一点!
霍顿也走到了阿廖夫的面前,他轻轻拍了拍阿廖夫的肩膀,接着转过头对大副说道:“你关上探照灯,然后再打开。”
大副疑惑地看了看霍顿,但还是执行了这个命令。
探照灯刷一下关上,我的眼前重归黑暗,紧接着灯刷一下重新打开,雾气依然弥漫在波塞冬号的四周,但那艘幽灵船已经消失了。
不,是逃走,它乘着探照灯关上的瞬间,已经从我们的视线中逃脱了!
幽灵船确实消失了,我们面前是在星光下泛着蓝黑色暗光的海洋,雾气还在慢慢包裹着我们的身体,就在此时,我听到霍顿一声暴喝:“头顶!”
一架单翼飞机突然从天空中向波塞冬号俯冲了过来,飞机前的螺旋桨像搅肉机一般转动着,直冲向前甲板的人群,不知道谁先“啊”地叫了一声,所有人接着都惊叫起来。我想都没有想,抱着罗琳猛然扑倒在地,在我倒地前的最后一眼中,看到那架飞机依然直挺挺地向前甲板上的人群冲了过来,它的机翼上还画着一只黑色的猫。我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完了,我等着听到相撞后的那声巨响,这可能是我的大脑中能记住的最后的声音!
两三秒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声响传来,我迟疑地抬起头来,飞机不见了,只有阿廖夫呆呆地站在船头,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我用劲地咬了咬嘴唇,很痛,这时阿廖夫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那飞机撞向了我的身体,然后,然后它就消失了。好在我看清了它的型号。”
“什么型号?”我惊魂未定地问。
“那是一架美式战斗机,”阿廖夫说道,“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曾经使用过。”
霍顿也从前甲板上爬了起来,让我有些吃惊的是,他竟然面带微笑。
“让船接着往前航行吧,”他说道,“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玩笑!”
只是一个玩笑?!我们接连撞上了一艘幽灵船和一架幽灵飞机,虽然暂时没有人员损伤,但天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百慕大三角的海域中,什么都有可能出现。
“刚才我们看到的不是幽灵船,也不是幽灵飞机!”霍顿说,“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一种自然现象。”
大副已经爬了起来,所有人听到霍顿的话都惊呼了一声。
“我们刚才看到的是海市蜃楼。”霍顿接着说道。
海市蜃楼?
“不是海市蜃楼!”我反驳道,“海市蜃楼确是一种自然现象,但是只会在白天出现,密度和温度不同的空气在光的照射下,就会产生海市蜃楼的现象,但现在是晚上。”
我突然觉得有点说不下去,有个地方好像出了问题。
“对!”霍顿得意地说道,“你说得很对,海市蜃楼需要有光!”他的手指着探照灯,“这就是制造海市蜃楼的光!”
探照灯?!
“你是第一个见到鬼船的人。”霍顿说道,“想一想,是不是探照灯打开之后,你才看到了鬼船?”
霍顿说得没错。正是在大副命令船员打开探照灯后,我和罗琳才看到了鬼船!
“海市蜃楼并不一定要的白天才能出现!”霍顿说道,“在英国的利物浦和中国的青岛,均有过在探照灯下出现了海市蜃楼的情况。想想看,根据魔鬼三角最常用的时空错乱理论,如果那架美式战斗机是迷失在某个时空里的幽灵飞机,那么它突然撞向波塞冬号,碰撞也是不可避免的,但结果呢?”
“那架飞机直挺挺地冲向我!”阿廖夫说道,“然后就化成这个东西!”他用手指着身边的雾气。
“魔鬼三角地带海底洋流复杂,墨西哥湾的暖流沿着魔鬼三角地带向东北方向涌动,3月份是墨西哥暖流的高度活跃时期,这导致了魔鬼三角海域白天的洋流表面温度极高,但在夜晚随着气温的下降而下降。海面上冷空气与温暖的海水相作用,就会形成雾气和海洋表面10米左右上空数条不同的温度带。这就已经构成了海市蜃楼的基础——海面上空数米内出现温差带,”霍顿说道,“而探照灯的强光猛然打出,点燃了形成海市蜃楼最后一把火!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阿廖夫和那个大副,我心里暗暗点头,霍顿的分析是最合理的,这时候加西亚说话了,“那么说,百慕大三角的最大秘密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海市蜃楼?”
“不是!”霍顿摇摇头说道,“海市蜃楼只是解释了有些船只在百慕大三角遭遇所谓幽灵船和幽灵飞机的原因,只解释了关于百慕大三角无数秘密中的其中一个,关于这片海域,我们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
我静静地站着,思量着霍顿的话,就在此时,前甲板与舱底的通道被人轰的一声打开了,船长劳尔铁青着脸从通道中爬了出来,“发动机全坏了!”
劳尔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波塞冬号在刚才那次急刹中出现了故障,两个柴油发动机的轴承都在急刹中断裂了,也就是说,波塞冬号失去了机械动力。这个消息让整个前甲板的人重新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你为什么要打开探照灯?!”加西亚对着大副叫道,“既然拥有卫星导航和声呐雷达,你为什么要打开探照灯,都是探照灯惹出的事情!”
大副则恶狠狠地看着那名拉下手闸的船员,如果这样吵下去,波塞冬号的指挥系统将陷入混乱状态中,就在他想开口说话时,罗琳说话了。
“船长!”罗琳突然问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当波塞冬号遇到急刹的状况时,你为什么没有到甲板上来?!”
我心中微微一颤,刚才是最需要劳尔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上来?
劳尔轻蔑地看了罗琳一眼,他并没有回答罗琳的话,转头直接对加西亚说道:“船在猛刹的一刹那,我以为是发动机出了故障,所以我先去发动机舱查看,结果发现了发动机轴承断裂,可能是猛刹的时候,船行驶速度太快所导致的。不过不必担心,波塞冬号拥有三个桅帆,我完全可以凭借风力把船带到我们要到的区域,找到亚特兰蒂斯!”
劳尔在说到“亚特兰蒂斯”时故意加重了语气,加西亚的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他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在3月16日中午12点左右!”劳尔说道,“但轮船不能再使用任何电力,必须保留电力以备潜水探险之用。我可以使用夜航仪来为船导航。”
加西亚点点头,“所有的电力设备全部停用,包括厨房的!”他向我们点了点头,算是征求我们的意见,也算是告知我们既定决定,我们也只有点头回应他。
“刚才真是可怕的一幕!”加西亚对我们说道,“我们都下舱休息吧,可能会没有光亮,不过到了明天晚上,我们也许就找到亚特兰蒂斯了,想一想,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我被加西亚的这种忘我的“乐观”精神弄得又苦笑了一下,我的手还搂着罗琳的肩膀,这时候她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脸微微一红,把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在我们回舱休息的时候,她轻声对我说道:“钱琨,劳尔为什么没有在船刹住的那一刻来到前甲板上?这是对船长最基本的要求,他必须在紧急停船时前往驾驶舱,而他却跑到了什么发动机舱去!”
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我也对劳尔刚才的行为十分不解,但至少,他保证将波塞冬号驶到地球仪上所谓的“世界的中心”,如果他在中途耍花样,纵然可以骗过冲动而幼稚的加西亚,但一定瞒不过霍顿,也瞒不过我们。最坏的打算就是他就是一名海盗,不过对于已经破产的加西亚来说,劳尔从他身上拿不走什么东西,至于波塞冬号,如果有海盗想把这艘如此醒目的船当做目标的话,只能说这海盗比加西亚还要蠢。
“别想那么多了。”我把罗琳送进了她的房间,她轻轻地倚在床头,我将被子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刚才的那一次急刹让摔倒的她后脑勺上起了一个拇指指甲般大的包,这是在前甲板面对那架冲下来的飞机时,我抱着她扑倒在地的时候摸到的,我很想再摸一下,这只是一种人类最本能的想法。因为刚才一系列的事件,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但我忍住了这个想法,她是个女孩子,刚才受到了惊吓,如果这时候过分亲近她,就叫乘人之危。
“先好好睡一觉再说!”我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她的手背嫩滑。我能看到罗琳的脸色在昏暗中闪出了一片红晕,就像我刚才在雾气中看到那艘斯图亚特王朝的幽灵船一般清晰。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好,因为老是在做梦。我梦见波塞冬号被一条虎鲨追击着,船被撞沉了,在沉船的一刹那,我决定跳海。正梦到我准备跳海的时候,卧室的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睁开眼睛,罗琳已经打开了房门,出现在我的面前,“钱琨,我们到了!”
我睡眼蒙眬地看着她,她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了西经70度、北纬30度的海域,霍顿的潜水艇已经准备下海了!”
我瞥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1点整。“劳尔的航海技术确实没得说。”罗琳接着说道,“波塞冬号在12点30分到达预定地点,现在,寻找亚特兰蒂斯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波塞冬号携带了两艘三人座的潜艇,这并不是我们常见的同时拥有舱体外壳和耐压内壳双壳的潜艇,这两艘潜艇实际上更应该被称作两艘潜水器,它们仅仅拥有一层普通的耐压外壳。因为在西经70度、北纬30度的海域,海水的深度在50米左右,只有一层耐压外壳的潜水器就足够应付这种深度的水压。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亚特兰蒂斯,真有可能沉入这样的浅海中吗?
大西洋的春天阳光明媚,当我和罗琳来到甲板上时,一名海员正在帮霍顿穿一件类似宇航服的潜水衣。这是件银灰色的潜水衣,肩、肘和腿部的各个关节的位置都被套了橡胶,这件潜水衣看起来更像是件拼装的骑士盔甲。我们走上甲板时,霍顿正在戴一顶银色的头盔,头盔的正面是一块正好覆盖他整个面孔的有机玻璃罩。
“我要下去了!”他笑着对我们说道,“别着急,我们会有收获的。”
“怎么,你不乘坐潜艇?”罗琳问道。
他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搭在潜艇上,这样更便于探险。”
那海员将一根直径约3厘米的黑色塑胶管系在霍顿的腰间,塑胶管的另一头连接在潜艇间,而他们被同时放入了一个吊篮中;吊篮由波塞冬号的起吊器放入水中。就在吊篮入水的一刹那,霍顿还专门向我们挥了挥手。
“加西亚呢?”我发现加西亚并不在甲板上,罗琳指着驾驶舱,“他们现在全在那里。”
波塞冬号的驾驶舱已经变成了海底探险指挥舱,船上开始恢复电力供应。舱的侧壁上悬着一块液晶大屏幕,潜水艇和霍顿的行动将通过屏幕完全反映在我们面前。我和罗琳进去的时候,加西亚在驾驶舱中来回踱着步,而大屏幕上显示的则是海水流动的画面,他看到我们进去后有些激动,“霍顿身上带着摄像机,潜艇上面也有一台。”
我点点头,阿廖夫冲我们笑了一下。
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短暂的雪花点,接着画面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吊篮出现在了屏幕上。它向海底缓慢下降着,身穿沉重潜水衣的霍顿的身体,在吊篮中已经开始左右摇摆。沉了五六分钟的样子后,此时屏幕上已经是一片黑暗,因为阳光无法渗透到水中,就在摄像机带着我们的眼睛慢慢适应海底的黑暗时,潜艇的灯猛然打开了,一道有些混浊的光刺透了黑暗,吊篮突然停止下降。这时,我看到了大屏幕旁边的一台电脑显示屏上的数据:24米。
霍顿的右手持着一把洋镐式的工具,向我们挥了挥手,摄像机被固定在他的肩部,他的头上还有一盏探照灯,他左脚迈出,轻轻地走出吊篮。当他的身体离开吊篮时,他再微微向上一浮,我看到他的身上裹着无数细小的浮游生物,伴着他向海底缓慢沉去。大屏幕下方的喇叭中突然传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潜艇的马达已经打开了,它顺着霍顿身体游行的轨迹,也一点点地向海底沉去。
我屏住了呼吸,渐渐地,霍顿的身体像块被磁铁吸住的铁器般,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在水中画出了一条笔直的斜线,一点点往海底沉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偶尔会用右手的工具象征性地扒一扒海水,也许那样可能带给他些许心理上的安慰。事实上,他是缓慢地自动沉入海底的。
不一会儿,我们终于看到海底了!
这是片奇异的景象,霍顿将头盔上的探照灯打开,让我们可以看清楚海底的境况。
大屏幕上是一片堆积着碎石片的海底表面,石块大小不一。有些石块呈不规则的圆形,像沉重的墓碑一样躺在海底;还有一些则是形状各异的碎石片,之所以称它们为片,是因为它们太薄了,有些石片被削成长条状,像刚刚开口的刀刃。这是大自然的力量,这些石片可能原本附着在大的石块上,但是随着海水的冲刷,船底这片海域下异常活跃的洋流将它们从石块上削了下来。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这些石头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呈鲜艳的靛蓝色。
虽然肉眼和摄像机在20多米深处的海底就无法看到阳光,但是在50米深处,海底植物还可以进行光合作用。但我们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大型的植物或者动物——没有看到色彩斑斓的珊瑚,也没有看到色彩鲜艳的其他根茎植物。霍顿向潜艇举了举右手拇指,潜艇尾部轻轻地砸在布满碎石片的海底,落了下来。
霍顿对着摄像机说了第一句话,那声音从他的头盔里同时传到潜水艇上和波塞冬号的驾驶舱中。
“我对在这里能否找到亚特兰蒂斯表示怀疑!”霍顿说道,“海底各种洋流活动十分剧烈,如果亚特兰蒂斯真的沉没在这里,那么也许早就被冲散,或者,早就被深深地埋到这些靛蓝色石头下面。”
他用镐头猛地扎进了身边的地面上,碎石头和一层薄薄的沉积物被镐头带了出来,霍顿趴在地上,随即对着摄像机摇了摇头,“石头与沉积物下面是砾岩质结构的海底沉积岩,估计至少有5000万年以上的历史,因为沉积岩的剖面呈浅红色。石头和沉积物下面并没有什么建筑遗存,受到洋流活跃的影响,这里的沉积物是少得可怜的浮游生物尸体。我可以肯定地说,这里不可能有亚特兰蒂斯!”
“怎么会?!”加西亚的汗已经从额前冒了出来,“不可能啊,地球仪上标着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这里应该有亚特兰蒂斯。”
“他应该在四周多找一找!”劳尔接过话去,加西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能现在,连幼稚的加西亚都明白他盲目地前往这里来寻找亚特兰蒂斯遗址是件多蠢的事了。
“你在四周找一找,围绕着潜水艇直径1000米的方向!”加西亚说道,“一定要耐心点,细心点!”
我很不满地看了看加西亚,在这个时刻,他应该关心水下成员的安全。
霍顿对着潜艇上的摄像机点了点头。现在,他将独自完成海底探险,联系他与潜艇,或者说联系他与波塞冬号的,除了无线电以及那台摄像机外,就只有那条系在他与潜艇之间的黑色塑胶管。
霍顿的身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屏幕在出现短暂的黑屏后恢复了工作,画面颤动不已,这是霍顿潜水衣上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
这里真的是一片荒凉,霍顿在电脑屏幕上化成一个小红点向正东的方向行进着。大屏幕上看到的是与霍顿身体同行的画面:不算太混浊的海水,这里没有大型的鱼类,不时有两三条不知名的鱼从画面中一闪而过,我没有识别出种类,它们的颜色是鲜红色的,在画面中很显眼,但它们的个头极小。
这样的画面大约维持了20分钟,摄像头的拍摄角度突然降低,显然霍顿已经开始弯下腰来寻找遗迹,摄像头前的海水再次混浊起来,是霍顿正在用洋镐掘地。二三十秒过后,画面恢复了常态,霍顿正用他的手翻看着被挖出来的岩石,他的声音再次从喇叭中传了出来,“依然是砾岩质的海底沉积岩,如果我的预测没有错,这片海底区域,至少有30平方公里都应该是砾岩质的海底沉积岩。”
霍顿的话等于否定了亚特兰蒂斯的存在,因为砾岩是坚硬的岩石,这也表明了这片海域虽然不断受到洋流影响,但很少受到火山带的影响,砾石沉积岩是古老的岩层,可能存在了5000万年,也可能存在了上亿年。而根据柏拉图的描绘,亚特兰蒂斯发生了三次“毁灭性的灾难”,其中第一次灾难来自50000年前,第三次灾难来自公元前12000年,并最终毁灭了亚特兰蒂斯。5000万年与12000年,即使小学生也能算出时间上的差距,5000万年的石头底下怎么可能藏着12000年前的亚特兰蒂斯遗址呢?
霍顿从海底取出一块暗红色的砾石岩块,特意在摄像头前晃了晃,这个动作,宣布了寻找亚特兰蒂斯的工作已经结束。在5000万年前的砾石岩块面前,任何一种推理、猜测都是虚幻的。
加西亚已经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汗珠像泪水一样从两颊流了下来。我看了看劳尔,他的脸色平静如常,似乎根本不在意霍顿已经宣布了这次探险工作的失败,也不奇怪,所有的资金都是加西亚出的,他没有损失。
“你这么肯定?”加西亚说道,“也许附近不仅仅是砾石沉积岩。”
“根据我脚下的海底石块的完整性,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一块砾岩质的海底沉积岩有30平方公里左右。”霍顿说道,“这没有任何疑问,但有一点我感到有些奇怪,这里的鱼类太少了,少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加西亚立刻被他这句话弄得激动起来,“这是不是说还有希望?”
“这与找到亚特兰蒂斯没有任何关系!”霍顿说道,“洋流应该能给这里带来多种多样的鱼类,但是这里的鱼和植物少得可怜,这是不正常的现象,但是我解释不了。”
加西亚双手握拳,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他这次是完全破产了,没有希望,甚至可能让他失去生命。
让我吃惊的是,劳尔从加西亚手中抢过了通话器,“霍顿,你要仔细在四周寻找,下面一定有相关的东西!”
劳尔没有说什么相关的东西,他也不需要多说,因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加西亚已愤怒地站起身来,一拳击在劳尔的脸上,劳尔那张英俊的长脸上立刻留下了一块青红色的淤痕。但让我吃惊的是,劳尔没有还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加西亚。
“听我的话!”劳尔的声音冰冷异常,“既然我能把船开到这里,就一定能够挽救你破产的命运。”
“屁话!”加西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肯定完了。”
“相信我!”劳尔的声音变得很温柔,那声音透出一种让我说不出来的恶心感,“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
加西亚绝望地低下了头,无力地摇了摇,他的身体缩在椅子上,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
“霍顿,你听我说,你要继续向四周行走。”劳尔拿过通话器说道,“你不要只顾着海底,不要只注意岩石,你要注意附近是否有起伏的海底小丘或者沟壑。记住,你要多在附近寻找异物!记住我的话,这是命令!”
劳尔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这个船长没有资格对海底考察工作下任何命令,霍顿应该尽快浮到水面上。
“你没有资格下命令!”我对他说道,“加西亚,这里的领导者是你,你应该让霍顿尽快浮到水面上来!”
加西亚在椅子上摆了摆手,劳尔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喇叭中传来了霍顿的喘息声,“好吧,我试着找找看有没有遗址的痕迹。”
霍顿向西南方向行走着,喇叭里传来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显然,他的体力开始不支。这时,罗琳说话了。
“劳尔,你必须让霍顿尽快浮上水面!”她说道,“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
劳尔这次连看都没有看罗琳,只是他的脸上浮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不,戏才刚刚开始!”
我和罗琳已无心去看大屏幕上的画面,霍顿的氧气是通过橡皮管由潜水艇输送到他的潜水衣中,大屏幕下面的电脑显示了潜水艇可用的氧气量,仅残存1/3,最多只能保证他们使用三个小时。
“我找不到遗址。”霍顿喘息着说道,“我要回去了!”
“不成!”劳尔说道,“你必须坚持再找一找,相信我,会有发现的!”
“你必须让他浮上来!”阿廖夫愤怒地叫道,“否则你就是蓄意谋杀!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船长也没有资格对海底考察小组发令,还有,你的船长头衔可以随时被免去!”
劳尔微笑地看着我们,“我如果不是船长,谁能带着只剩下风帆的波塞冬号回到岸边?!”
我脑子一震,这话里有话,罗琳已经反应过来,“劳尔,波塞冬号的发动机轴承到底是怎么断裂的?是不是你弄坏的?”
劳尔还是没有回答,脸上依然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等于默认了是他弄坏了发动机轴承,这样他就可以用他所谓“利用风帆掌舵”的特长控制整个波塞冬号,这个疯子,竟然准备把船上所有人置于死地!
“你们太愚蠢了!”劳尔对我们说道,“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时间,霍顿会有发现的,相信我,我能保证加西亚的公司不会倒闭。”
“现在需要保证的是霍顿和小艇上人员的安全!”我一字一板地说道。
“可以!”他冷冷地说道,“等到他们上来后,你替换他们下到海里!”
我勃然大怒,右拳已经挥起,但被罗琳拉住,她轻轻地对我摇了摇头,“这是没用的。”她的嘴轻轻贴到我的耳边,“静观其变,现在不要冲动!”
喇叭中只有霍顿的喘息之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霍顿与我们上一次通话的时间已有10分钟之久。现在不仅仅是氧气还能用多久的问题,连霍顿的体力都成问题。电脑屏幕上显示,霍顿的正前方,有一个浅黑色的半月形物体,那应该是一座海底小丘。屏幕上的小红点走到小丘前突然停住了,画面一阵晃动。霍顿一定坐在小丘上,在海底这种坐式的姿势极为危险,但对于霍顿来说,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来补充体力。
就在此刻,从喇叭中传来了霍顿的一声惊呼,“啊,我坐到了一块木头上!”
加西亚像根压紧后又被猛然松开的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但通话器在劳尔手中,劳尔的面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