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神性构型及其“反射”,构成力与想象
理性能够在谢林的“诸神论”那里达到对活生生地存在着的诸理念世界的直接直观。正是在这种直观那里存在着“某种至高无上者”——“那种最高的生命,最自由、最独特的实存和作用,其不曾限制绝对者或将其狭窄化”(SW.V,S.393)。理性要借助于这种直观被接纳到宇宙的永恒生命中,真正存在于这种统一之内。哲学神话学之把握诸神形象的在场——其典范就是希腊神话,不是历史地艺术地或审美地,而只是在存在论的意义上。完满实现对神性的直观的这个要求,现实地只能发生在观念的世界、发生在时间中,确切地说,要借助于人的想象力。但这种创造性直观的原理存在于有限认识和有限行动领域不能企及的地方。绝对者本身不对反思的理性提供任何多样性,而仿佛使自己在有生命的形象那里可以直观并启示出来。谢林是以最高存在本身的方式去证明此种直观的创造活动,他直接通过绝对者的“神性想象”(Ibid.,S.386)去阐发绝对者本身启示在生命和特殊中的那种可能性。反思以此被引回到神性原理原初的自我肯定活动亦即“神性创世”(Ibid.)那里。相对于这个创世,所有时间性的创造活动,所有设定在有限实存中的创造活动都不过是其反射。而这个神性创世必须被理解为作为诸理念的整一性的宇宙之永恒存在。
所以对这种创世的表述,必然能在谢林的自然形而上学,在其“万有论”(Lehre vom All)中找到。谢林在其同一性哲学的F.Darstellungen中说过,创世指的就是“绝对者”的这一“过渡”:本身是“太一”的“绝对者”现在存在于“一个宇宙或一种绝对整体性”中(SW.IV,S.389)。而这过渡是非时间性的,要在这个意义上去理解它,即绝对者作为自在自为的绝对统一性,“存在于完全无可区分也不可区分的统一当中”,也即“对于反射,它就是一切事物”(Ibid.)。这个“创世”是神的自我启示,是其自我肯定的观念性结果。与此同时,“绝对者”通过这创世作为神被认识,因为“绝对者”此时在反思的理性那里,出现在创世者与其创造的世界的一种关系中。
这也就是我们在PdK的基本原理那里必然能够读出的东西(SW.V,S.373—377):按照§1—§5中的几个定理,神的存在即其理念的存在。从这理念得出的直接是“绝对万有”,其直接等同于神,其中所有的可能同时即是现实。但这个“绝对万有”从另一种考察方向即从“神性创世”的角度看,又必须看作神的“作品”,它在后面这种视角中即是宇宙,那种“在神之内构成为绝对艺术作品并以绝对的美而构成”的东西(Ibid.,S.385)。宇宙作为所有存在形式的绝对整体,从它自己那方面看是神的一个完满的观念图象或映象,其中神性地承载着神的存在的所有形式和方式,其中作为原型的神亦成为美。而神性的融合为一的构成活动——凭借它,神在其存在的所有形式中整体中肯定自己——就是“神性创世”亦即“无限观念性构型在实在中”(Ibid.,S.385—386)。绝对者的最高启示即宇宙的形成,借以存在于神之内。[1]
神性的想象(
Imagination)从其自身说即无法与“神性创世”相割裂,因为那种至高无上的创造性直观不是别的正是“绝对者”的自我反思活动。想象活动从内部激发自身并观念性地推动自身,由此它不仅创造出世界的秩序,而且还以创造出无条件者的方式展开了世界本身。就此而言,必须将此想象看作创世性的原理,因为原初是它将生命引入到世界中,并接下去“在人的想象力的反射那里”把自身造就为一个想象的世界(Ibid.,S.393)。想象被按照自然哲学的方式揭示为绝对认识本身。在F.Darstellungen中,谢林把这种创世性的直观阐发为“绝对认识”,其所认识的只是一与多的统一的那种肯定性本质:
绝对者的本质本身对我们不启示任何东西,它以对一种无限完成、一种不可竭尽的静止及蕴藏的诸表象充实我们,就如最古老的那些哲学形式所勾勒的那种宇宙状态,这状态尚处于现在是生命的那种状态之前,它通过自己的自我直观认识的行动才出现在自己的形态中(SW.IV,S.404—405)。
这个永恒地等同于“绝对者”本身的形式就是“绝对认识”。仅在这种认识里、仅经由这种认识,诸理念才能被认识。谢林按照其希腊来源解释说,诸理念是“永福的生物,有人称它们是最初的造物,它们活在神的直接的显现中。我们却要更准确地说,它们本身就是诸神,因为它们每一个自为地都是绝对的,而它们每个又都包含在绝对形式之内”(Ibid.,S.405)。
“绝对者”的同一个原初创世本身借助于想象的绝对创造活动而折射在“派生的世界中”,所以想象可以从显现的方面继续展开。在观念的世界中,正是想象“把绝对与界限引到一起,并在特殊那里构成一般的整个神性”。宇宙以此众生济济,按照这个法则,生命从作为“太一”的绝对者中涌流出来,灌注于世界;按照这同一个法则,宇宙在人身上,在人的创造构成能力这种“神性反射”那里又造就一个想象的世界,其贯穿始终的法则就是“界限中的绝对”(SW.V,S.393)。
谢林在一种“柏拉图—新柏拉图主义”映像说的总体关联中论证了艺术的理念世界的产生:这是一种与原型或样本无限不可分地衔接的映像,而它在其最完满的神性整体反射中把自己揭示为原型本身。想象在这里本质上是在神性想象的反射关系中考察的,也即,它被同时看作神性想象的媒介和形式。
对神性想象的完满反射发生在观念的世界中,确切说来发生在艺术创造的领域里。观念的世界在这里被视为神的自我肯定活动的一个特殊结果,也即,它既不被理解为宇宙的直接存在方式,也不被理解为无限宇宙自己,而是强调地被理解为宇宙的一个映像。作为这样的东西它仅仅对理性即时间性知识和行动的主体来说而存在。随着宇宙向两个方向的自我差异化,宇宙内考察方向的可能也给定了,建立在其“世界关系”上的考察。这种考察是通过那种在其中构成为无差别点的统一体采纳在“无限者”的自我直观中。但在世界之内“绝对统一性的无差别复存在于每一自为的特殊统一性那里,正如在每一统一性中是所有统一性在重复自己”(SW.V,S.107)。观念世界中的艺术领域,如宗教的领域和道德的领域一样,是“榜样与映像神性的融合为一”的场所(SW.IV,S.394),所以这种“融合为一”恰由美的凸显而得到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