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郊外田野,两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走近细瞧,原来是两个女孩,在采摘野花野草。女孩子爱美,去田野采摘野花野草,是乡下女孩的乐趣。

深秋,刚收割完庄稼的田野光秃秃的。一种不知名的小黄花开放其间,在风中瑟瑟发抖。她们跳跳蹦蹦,寻找小黄花,采一朵,田埂边摘一枝马尾巴草,夹一起;花草多了,小手握不下,扎成束,搁一旁,继续寻找采摘。

广袤的土地,两个小身影,如同两个精灵,一跃一跃,隐灭,复现,又隐灭,又复现;又像两只雀跃的小鸟。

听,有声音。

说话的女孩有一张圆脸,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话音银铃一般清脆。

什么?

问话的女孩脸瘦长,眼睛也细长。两人的外貌虽然不甚相似,但是神态举止却相像,看得出来,是一家人。瘦长脸的女孩是姐姐。

你听。

哪儿?

仔细听。

妹妹趴地上,姐姐随她趴下,她们都把耳朵贴地上。

听到吗,远处传来的。

哦,听到了,隐隐的,像天上打下的闷雷。

不是雷,现在哪有雷声。

不是雷声,会是什么声音?

等等,别说话,是马蹄声,一大群马呐。

两人又静静听一会儿,确信是马蹄声,还是妹妹耳尖。两人紧张起来。她们知道,在那个时代,马蹄声意味着什么,一大群马又意味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响,现在更像雷声了,如滚地雷,从远处贴着地面一路滚来。妹妹扯住姐姐的衣角。

快跑,回家告诉爹娘——

好的——

姐姐的话没说完,远处出现了一股烟雾。

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容我想想。

没时间容你想。

先看清楚什么人再说。

我怕。

姐姐把妹妹搂在怀里。

我也怕,可是,害怕管用吗?

两个小身影重叠到一块儿,化为一棵孤零零的小树,伫立田野。远处,尘头大起,不久,她们什么都看不清了。

姐姐,跑吧。

跑不掉的,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赶紧趴下,别让他们瞧见。

趴哪儿,哪儿能藏身?

躺下,别动,就让他们把我们当作两块土疙瘩吧。

她们身穿土灰色衣裳,趴在地上,有点像土疙瘩。

可是,爹和娘,他们怎么办?他们还不知道呢。

先躲过这伙人再说。

两人趴地上,土灰色的身影融入土灰色的大地。顷刻,马群飞驰,黑、黄、白、枣红、雪青——各种颜色的马恍若狂风从她们身边掠过,伴随隆隆巨响,又如同暴风骤雨般向她们袭来。马蹄扬起的尘土落在她们身上,把她们的半个身躯埋土里;先前采摘的花草被马蹄碾成碎片。她们不敢抬头,身心仿佛被巨响与尘土紧紧箍住,一动也不能动。一根鞭子轻轻落在她们身上——或许,有人发现了她们;或许,只是跃马扬鞭,无意间的触及。妹妹差一点惊叫,姐姐死命捂住她的嘴。许久,声音远去。姐姐回过神,慢慢抬头,见妹妹一动也不动。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她焦切地喊道。她身旁的土松动了。

妹妹,你没事吧?

妹妹抬起头,泥土从脸上掉下。她眨了眨眼睛。

他们走了?

嗯。

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妹妹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

嗯,没事,刚才怕极了,心扑扑跳,一直跳到这儿。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嗓子眼。

哎,你怎么了?

她发现姐姐全身上下都是土灰,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怎么了?

都是土,像土地老爷。

你不也一样。幸亏没事,我们回家吧。

嗯,我想家,想爹和娘。

他们不会有事的,快走。

两人顾不得掸去身上的尘土,急匆匆朝家里跑去。

相同的田野,相似的两个小身影在晃动。又是那两个女孩,在采摘野花野草。采一朵小黄花,摘一枝马尾巴草,夹在一起;花草多了,小手握不下,扎成束,搁一旁,跳跳蹦蹦朝前。广袤的土地,两个小身影,如同两个精灵,一跃一跃,隐灭,复现,又隐灭,又复现;又像两只雀跃的小鸟。

她们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与上一回相似,如隐约雷声。过了一会儿,隐约雷声变成了巨响,远处,尘头大起。也与上一回相似,她们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两块土疙瘩。马群疾驰而来,黑、黄、白、枣红、雪青——各种颜色的马恍若狂风从她们身边掠过,尘土飞扬,又如暴风骤雨般向她们袭来,把她们半个身躯埋在土里;先前采摘的花草被马蹄碾成碎片。她们屏住气息,不敢抬头。与上一回略有不同的是,这一回,没有鞭子落在她们身上。

这一回的声音比上一回持续得更久。声音渐行渐远,姐妹俩抬头,看见马的背影和马群上飘扬的令旗。旗上的字她们认识,那是国姓,天下属于它。

你看清了,真是他们?

姐姐不敢相信,问妹妹。

唔,可他们为什么那么慌乱?

你怎么知道他们慌乱?

听出来的。

哪儿听出的?

马蹄声,前一拨人性急,他们慌乱。

真有你的,竟能从马蹄声听出——哦,他们大概在追赶前一拨人吧。

那应该前一拨人慌乱,他们性急才对呀。

他们都去哪儿?

还有哪儿,台城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