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在写小说。他是我的小说人物,也是一堵时间上的回音墙。我从他那儿听到来自公元548年的声音,那声音是真实的,我以为。

我写小说有一个习惯,即不太重视情节结构。那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都说小说是讲故事,没有情节,不成其为小说。有人进而言之,说情节不曲折复杂,算不得好小说。我却不那么认为。我在自己的文章中曾写道:

小说的故事性不等于它的文学性。作为小说与生俱来的属性,文学意味存在于小说的萌芽状态,即人类早期的神话传说中。盘古开天地、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刑天与帝抗争——既无繁复之情节,也谈不上什么结构,却都是绝美的文字,也是绝美的文学作品。

因而,故事对小说而言,并非它的本质意义。那是我的小说观,也是我这么写小说的理论依据。

如此看来,我写小说似乎随意,其实不然,因为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的写作习惯,即注重语言的感觉与小说细节所能容纳的意蕴,还有对人物性格的刻画等等,这些因素,构成了我的小说的特点。

毫无疑问,“公元548年”一词,使我的小说人物有了历史的纵深感和真实感。下面,我将沿用现实主义的文学传统,对他作一番描述。

他有一张狭窄的长脸,鼻子小而尖,鼻子下面的两片嘴唇薄得就像贴上去似的,下巴像一把铲子似的朝外翘;那张脸从远处看,就像一把装歪了柄的刀。他说话时,喜欢扬起自己的下巴,两眼朝天,既显得盛气凌人,又显得玩世不恭;看人时,总是眯着眼,恶狠狠盯住对方,眼睛里露出两道凶光。他五短身材,两条腿不一般长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喜欢穿黑衣服,虽然如今黑衣已然成为尚武之人的酷相,多少青年人为之痴迷颠倒,但是,依照国人传统的审美心态,黑如同夜一般,都与死亡相连,是邪恶的象征。在性格方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生命中有一半时光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他把自己的命运挂上马鞍,铁蹄纵横,如行走江湖的豪客,风一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走过大半个中国。坐在马上,他的感觉特别好,因为以马代步,弥补了他的生理缺陷。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或大或小,弱点形成人的自卑情结,再狂妄自大者,也有自卑的那一刻。他的自卑在马下,飞身上马,俨然成为一名驰骋沙场的统帅,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威风八面,意气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