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穿过沼泽地的豪尔绍尼

约翰·豪尔绍尼(1920—2000)，匈牙利裔美国经济学家。1994年因为对博弈论运用于经济分析方面取得卓越成就，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

匈牙利裔美国经济学家豪尔绍尼

两次成功的逃脱

我国经济学家汪丁丁先生在《回家的路——经济学家的思想轨迹》一书中，有一篇感动过许多人的文章——《穿越沼泽》。文中谈到他第一次见到约翰·豪尔绍尼的感受：

这是一张用刀刻出来的脸。……我被这样一张饱浸了苦难和坚毅的脸震撼了。我被震撼是因为我感到那受难者的高贵灵魂的力量，我被震撼是因为那足以洞见人类灵魂却因饱经沧桑而愿意包容一切的目光，让我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是人格的伟大……

1920年5月29日，约翰·豪尔绍尼出生于匈牙利的布达佩斯。他的父母是犹太人，在布达佩斯的大街上开了一家私人药店，父亲是一位药剂师。由于家中有稳定而丰裕的收入，豪尔绍尼被送进布达佩斯最好的中学——卢盛兰高中，著名的犹太数学家、博弈论的创始者之一冯·诺依曼也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当时，匈牙利真是培养人才的沃土，虽然奥匈帝国作为文化和知识的强国的巅峰时期已过，但余波仍在，豪尔绍尼这样的天才在这个大环境中实在是如鱼得水。1937年，也就是豪尔绍尼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他取得了匈牙利全国高中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匈牙利的数学教学质量举世闻名，曾培养出大批世界一流的数学家。17岁的豪尔绍尼能获得这样的大奖，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他获得一枚戒指作为纪念，这枚戒指一直被他引以为自豪地戴在手指上，伴随他度过了风雨人生。

“第一名”还意味着他可以成为世界一流的数学家，而他本人也确实对数学的哲学含义有极大的兴趣，但他听从了父亲的建议，读大学时选择了药物学。这样的选择一方面是可以继承父业；另一方面当时处于战争之中，时局动乱，作为一名药物学的学生可以推迟服兵役。但不幸的是1944年8月匈牙利被德军占领，由于他是犹太人，于5月11日被强迫送到一个劳工队里干活。11月德军当局决定将他所在的劳工队送到奥地利的集中营，后来劳工队的人大部分在集中营里死去，而豪尔绍尼侥幸在布达佩斯火车站成功逃跑，并在一位神父的庇护下，在寺院的地窖中躲过了德国人对犹太人“最终解决”的厄运。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豪尔绍尼接管了父亲的药房，但由于匈牙利当时正向社会主义经济体制转化，私人药房难以继续存在，因此他决心重新进布达佩斯大学学习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1947年他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接着，他在布达佩斯大学担任助教职务。不幸的是，他的政治观点与当时学校奉行的一套不能一致，学校不敢也不愿意雇佣像他这样“持不同政见”的人，于是他只得在1948年6月离开大学另谋生路。在大学任职的一年中，他非常幸运地认识了学生安妮·克劳柏。安妮的朋友都劝她不要和豪尔绍尼这样是非多的人结交，她不但没有离开豪尔绍尼，反而比豪尔绍尼更早地认识到，他们两人唯一现实的选择是离开匈牙利，逃到奥地利，然后再寻求生路。

1950年4月，他们选择了一条边防军防守相对松懈的沼泽之路，逃到了奥地利。豪尔绍尼真是福星高照，继1944年逃脱德国人的魔掌之后，他又一次逃脱成功，而且这一逃脱终于使他走向辉煌。汪丁丁先生描述了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穿越沼泽地的胜利逃亡：

1950年4月中旬的一个傍晚，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约翰和安妮，谨慎地尾随着他们的向导，悄悄走进奥地利与匈牙利边界的一大片沼泽地。这里流传着许多让人胆寒的故事。大沼泽的妖怪们会从脚下冷不防将你拉进深渊，他们喜欢把人从里到外灌满泥浆再吞噬下去，就像北京人喜欢把油条泡进豆浆里那样吃。即便你侥幸没有碰到妖怪，小心你的向导，这些向导有着背信弃义的恶名。他们为了双倍的报酬将那些依托于他们的可怜的逃亡者出卖给秘密警察。在这令人望而却步的沼泽地的周围，是国防军的巡逻队，他们只要看见有人穿越沼泽，就开枪射击。这些被意识形态完全扼杀了情感的人，他们的同胞正是为了逃避他们的伤害不得不穿越这片大沼泽。可是在沼泽地的那边，静静地等候着逃亡者落网的，是苏军在奥地利托管区埋下的无数地雷。没有人知道这些地雷埋在什么地方，没有向导知道沼泽那边有地雷区。至今，冷战结束十年了，那些地雷仍然静静地躺在那儿……

在澳大利亚度过艰难时期

上帝不愿让一个将对人类作出巨大贡献的人毁灭在这片死亡的沼泽地上。三年以后，澳大利亚悉尼一所国立大学经济系夜校教室里，坐着刚刚干完一整天体力活的豪尔绍尼。

在澳大利亚，他们度过了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开始的几个月是“最暗淡的日子”，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当工人又总是失败。幸运的是，他最后在煤矿工业联合会找到一个做统计报表的工作。这时，他对经济学有了兴趣，在业余学习之余还写了几篇关于国际贸易的论文。

1954年，他回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教学工作岗位，任昆士兰大学经济学讲师。正是这时，他开始对博弈论有了兴趣，1956年在《经济计量学》上发表了第一篇关于博弈论的论文——《论博弈论前后关于讨价还价问题的研究方法》。从此，豪尔绍尼开始了在这一领域极富创造性的研究。近十年以后的1964年，他被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商业管理学院聘为终身教授。在这儿他一直工作到1990年退休。

退休之后的1994年，豪尔绍尼、泽尔滕(德国经济学家)和纳什一起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