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阿西莫夫的悼文:《永别了,朋友》
艾萨克·阿西莫夫(1920—1992),美国著名科普科幻作家,同时他还担任过波士顿大学生物化学教授。
艾萨克·阿西莫夫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写作狂”,在50年里写了近500本书。
除了是一个写作狂,他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幽默大师。

美国科普科幻作家阿西莫夫
七个月的军旅生涯
1945年5月,欧洲战事结束;8月,美国在日本投下两颗原子弹,远东的战争也结束了。但是阿西莫夫这时却还是得服兵役,而他只想看书、写书,对于服兵役实在厌恶至极。
1946年3月6日,他们搭乘“海斯总统号”开赴夏威夷。这是阿西莫夫第一次离开美国本土。抛开他3岁时来美国的那次不算,这也是他初次乘船。他们最初驻扎在瓦胡岛,这是他军旅生涯中最愉快的一段时期。一天到晚,除了寻思为什么把他们派到夏威夷外,士兵们无事可干。阿西莫夫发现当地居民很友好,景色更是美得惊人。他在岛上四处游览,尽情享受。他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自己是被迫在此服役,而不是与妻子杰特鲁德一起在此度假。
阿西莫夫很快弄清楚了他们来这个岛屿的目的。他将作为“专家”与其他一些科学家一起派往现在已经闻名全球的比基尼岛,参加一项代号为“跨越行动”的联合计划。该计划的目标是爆炸一枚原子弹并研究其效应。这是轰炸广岛与长崎后的首次原子弹试验。阿西莫夫对这个行动痛恨有加,不愿意加入到这种行动中去。正在他苦恼之时,机会居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5月13日,他收到妻子珍妮特的一封信,说她这个月没有按期收到每月50美元的军属补贴,经她查询,有关当局告诉她,她的丈夫即将退役。阿西莫夫得知这一消息以后立刻觉得有机可乘,于是马上投入了对这件事情的调查。他不厌其烦地向一名又一名的军官询问此事,直至找到负责此项计划的指挥官。阿西莫夫给他看了妻子的信,并解释了情况。这名军官并不知道阿西莫夫的动机,只是问他是否真的曾申请过退役。阿西莫夫表示肯定。军官略微想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阿西莫夫几眼,叹了口气说:
“‘跨越行动’太重要了,我们不能让随时都有可能退役的人参加。”
他从桌上拿起一张退役表格,交给阿西莫夫让他填写。
这样,由于财务上的阴差阳错使珍妮特的补贴被裁,结果阿西莫夫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居然轻易地退伍了!这是他事先绝对不可能想到的,以前绞尽脑汁没有办到的事情,突然轻而易举地成了现实,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年轻时的阿西莫夫
离军舰开赴比基尼岛仅几天,他接到了无条件退役的通知。同伴们尚未抵达试验基地,他就已登上了返回加利福尼亚的飞机。这是阿西莫夫唯一的一次飞行经历。
6月5日他回到纽约,结束了七个月的军旅生涯。据他的日记记载,他已有近101天或2418个小时未见到妻子珍妮特了。在纽约,一下火车阿西莫夫便见到妻子,那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幸福时刻。
阿西莫夫博士
1948年5月,阿西莫夫获得了生物化学博士学位。他为今后能被称为艾萨克·阿西莫夫博士而欣喜不已,便约了多森教授及哥伦比亚的一群朋友前往酒吧。为了庆贺,他要了杯“曼哈顿”,感觉不错,又要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当喝到第五杯时,酒劲发作,他很快便烂醉如泥。
多森教授与其他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阿西莫夫送回家。虽然,阿西莫夫本人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但珍妮特却清楚地记得:安顿好阿西莫夫后,她在厨房还听到他在醉梦中的傻笑声,嘴里不时还含混不清地喊道:“阿西莫夫博士!阿西莫夫博士!”
得意之情与醉酒的头痛一块逝去后,阿西莫夫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中。现在,他不得不离开学院谋职了。多森再次帮了他的忙,经他介绍,阿西莫夫得到了哥伦比亚学院的爱德菲尔德教授的博士后研究助理的职位。尽管薪金微薄,但阿西莫夫还是接受了,并于1948年夏末开始了工作,但这个工作并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年的1月,爱德菲尔德教授得知他下一年的研究基金将被取消时,便通知阿西莫夫,1948—1949学年结束后,将聘不起他了。
阿西莫夫流产了五次!
到了20世纪50年代早期,阿西莫夫就已经能够完全放弃学术研究,专门从事写作了。1952年,当年的文学创作给他带来了8550美元的收入,而他在大学的年薪才5500美元。1953年,他的创作收入高达1万美元,到这年年底他已经出版了9本书,同时还为流行杂志写了大量的故事,创作前途一片光明。俗话说,好事成双,1950年12月,珍妮特怀上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大卫。
阿西莫夫是读书痴、写书狂,像大多数这种类型的人一样,对周围的事物反应一贯迟钝,也不善于察言观色,因此他恐怕是最后一个意识到珍妮特怀孕的人。阿西莫夫得知此事以后大吃一惊,他吃惊是有理由的。夫妻俩的性生活称不上频繁,而且在几年前,阿西莫夫就已得知自己精子的成活率低。到1950年的时候,他们几乎对要孩子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也不怎么想这事。但不管怎样,当珍妮特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时,他真是又惊又喜。
他们考虑的第一件事便是搬出这套一年前租的公寓,并马上开始行动起来找一套大一点的房子。
怀孕初期不很顺利。1951年1月底,怀孕两个月时,珍妮特腹部开始出现了剧痛。阿西莫夫惊恐万分,开着六个月前买的新车将她送进了马萨诸塞州的医院。医生担心珍妮特流产,便让她住院观察两天。阿西莫夫痛苦极了,一连几天,他都在医院的走廊里踱来踱去,有时还干扰医生的工作。当医生宣布珍妮特安然无恙时,病房里传开了一个笑话:
“珍妮特没流产,阿西莫夫倒流产了五次。”
幽默中的刻薄
阿西莫夫曾经在造船厂工作,在那段日子里有一则轶事令阿西莫夫最为开心。事情牵扯到厂里一位自视颇高的女秘书。一天,她上班时戴了一条非常招摇的手链,是她的男朋友头天晚上送给她的,金链子表面上镶满了大粒的宝石。她抱怨说,美中不足的是,早上这条手链弄脏了。阿西莫夫碰巧听到这话,便建议说实验室有可以清洗手链的化学制剂,秘书顿时笑逐颜开,把手链递给了阿西莫夫。
“不,不”,阿西莫夫急忙推辞。“我没有时间,还是找个技工为你洗吧。”
阿西莫夫将秘书领到实验室,叫来了一位女技工。她对秘书递来的精美的链子赞叹不已,马上开始用最弱的制剂——稀释的酒精清洗手链。
不一会儿,女技工面无血色地找到了阿西莫夫,结结巴巴地说:“出大事了。”她哆嗦着拿出项链的残骸——手链成了白色,一半的珠宝都落到了烧杯里。
阿西莫夫只是笑着说:“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担心。不过,今晚我可不愿是她的男朋友。”
阿西莫夫的刻薄并未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有所收敛,但如果谁想在嘴上占他的便宜,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打败。
阿西莫夫的另一位秘书汗毛稍重,她以为阿西莫夫反应迟钝,结果反被阿西莫夫羞辱了一番。当时阿西莫夫刚蓄上胡子没几天。有天早上,他去实验室上班,这位秘书对他说:“阿西莫夫,你该不会是想留胡子吧?”阿西莫夫反击道:“为什么不呢?你不是都留成了吗?”
可怜的姑娘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为此一星期都没理阿西莫夫。
还有一次,一位非常苗条的女孩决定攻击一下阿西莫夫的便便大腹。由于妻子杰特鲁德的悉心照料,再加上平时缺少锻炼,他的肚子最近挺了起来。当时阿西莫夫正往烧杯里倒腐蚀性化学药品,事先戴了个橡胶围裙,这使得肚子越发显得突出。女孩拿起一支玻璃管说:
“我真想用这管子在你肚子上穿个孔,把空气放出来,这样你看起来就更像个男人了。”
阿西莫夫马上反唇相讥:
“如果你真有这想法,我建议你还是用管子把胸部吹起来,这样你看起来就更像女人了。”
愤怒的女孩抓起一把椅子向他砸了过来。阿西莫夫丢下手中的活儿,落荒而逃,直到女孩的怒气平息后才敢回来——这次他差点因自己的无理而身负重伤。
幽默中的温柔
1972年7月,阿西莫夫的妻子珍妮特被送进医院做了探测手术,医生发现了肿块,为她做了乳房切除手术。从手术中醒来后,这个消息令她万念俱灰。阿西莫夫坚持陪在她身边,并称自己必须是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这是珍妮特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情了,她认定这次手术意味着阿西莫夫将离开她,投向别的更年轻、更健康的女人怀抱里。
阿西莫夫安慰她,说她简直是在说傻话,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还说他爱她至深,但他的话并没起什么作用。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想到了自己著名的幽默感。他声称,如果她是个歌舞女郎,如此悲伤是可以理解的,切掉一只乳房可能意味着她将失去平衡,从而影响她的事业,但事实却是她不是歌舞女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阿西莫夫与妻子珍妮特
这个幽默起了作用。几天来,珍妮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并慢慢开始习惯了这种情形。两人共同度过了手术的难关,并一起克服了随之而来的心理与生理上的痛苦,这无疑使他们更加亲近,对彼此的感情更有信心了。
珍妮特与阿西莫夫的结合,可谓珠联璧合。她从不干涉他的工作,她知道阿西莫夫是个工作狂,一天必须在打字机旁待10个小时以上,这与他需要氧气和食物一样自然,她尊重这个事实。她鼓励阿西莫夫更多地参加社交活动,走出了自我封闭。更重要的是,她治愈了他的旅行恐惧症,使他愿意出门旅游了,此前阿西莫夫是死活不愿意出门旅行的。
悼文:《永别了,朋友》
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阿西莫夫的身体开始报警,冠心病、肾病、前列腺……多种疾病使他频繁地进出医院。1992年春天,一次看来并不严重的鼻腔出血,竟然意外地使他因为心绞痛在医院去世。他原来一再表示他最希望趴在键盘上死去,这一愿望没有实现。阿西莫夫在此前已经感觉到自己可能不会死在键盘上,所以他让他的科幻小说《基地三部曲》中的主人公哈里·夏尔登——他的另一个自我,死在椅子上。
阿西莫夫永远是创造奇迹的人。死后,他又一次让人们大吃一惊:在悼念仪式上,一位朋友朗读的名为“永别了,朋友”的悼文,竟然是阿西莫夫自己写的!在悼文中,他写道:
所有关爱了我30年的尊敬的记者们,我必须向你们道别了。
我这一生为《幻想与科幻》杂志写了399篇文章。写这些文章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因为我总是能畅所欲言。但当我发现自己写不了第400篇时,我毛骨悚然。
我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在工作中死去,脸埋在键盘上,鼻子夹在打字键中,但事实却不能如人所愿。幸运的是,我既不相信天堂,也不相信地狱,所以死亡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但对于我的妻子珍妮特、我的女儿罗宾及我的编辑詹妮弗·布菜尔、希拉·威廉姆斯和艾德·福曼等来说,我的任何不测都将令他们十分难过。
我曾和他们每个人都单独交谈过,劝慰他们正视我将死去这个现实,当死亡降临到我的头上时,希望他们不要过于悲伤。我这一生漫长而又愉快,因此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那么,再见吧,亲爱的妻子珍妮特,可爱的女儿罗宾,以及所有善待我的编辑和出版商们,你们的厚爱我受之有愧。
同时,我还要和尊敬的读者们道别,你们始终如一地支持我。正是你们的支持,才使我活到了今天,让我亲眼目睹了诸多的科学奇迹;也正是你们,给了我巨大的动力,使我能写出那些文章。
让我们就此永别了吧——再见!
阿西莫夫至死也没有为自己近乎疯狂的写作所付出的代价有一丝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