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10 很少人像她那样将世界领上这条路

10 很少人像她那样将世界领上这条路

双岔道自黄树林中分出,

遗憾我不能同时走两条路。

……

我选择人迹较少的一条,

自此面对截然不同的前途。

(美)R.弗罗斯特

1962年,当蕾切尔·卡逊(1907—1964)写的《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第一次出版的时候,在世界各国的公众政策中还没有“环境”这一款项。但到了30年之后的1992年,美国有一个杰出的组织推选《寂静的春天》为近50年来最有影响的书,这时“环境”已经是各个国家优先考虑的政策之一。

这一年,美国副总统阿尔·戈尔(1948— ,2006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在为《寂静的春天》写的再版前言中,给了这本书以极高的评价。他写道:

无疑,《寂静的春天》的影响可以与《汤姆叔叔的小屋》媲美。这两本珍贵的书改变了我们的社会。

蕾切尔·卡逊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寂静的春天》中所关心的那些事情。她将我们带回到如今在现代文明社会中已经丧失到令人震惊的基本观念中:人类与自然环境的相互融合。本书犹如一道闪电,第一次使我们时代最值得为之辩论的事情显现出来。在《寂静的春天》的最后几页,卡逊用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著名诗句向我们描述了“人迹较少的一条路”。一些人已经上路,但很少人像卡逊那样将世界领上这条路。

img77

卡逊写的《寂静的春天》一书的中译本封面

再过12年,在2004年中国出版的一本书《影响世界历史的100名著排行榜》中,作者胡作玄先生把卡逊的这本书排到继《圣经》、《古兰经》、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达尔文《物种起源》……之后的第九位!由此可见,卡逊的这本书是一本多么重要的书。

蕾切尔·卡逊是一位什么样的人?人们一定十分想知道她的人生历程,以及她的《寂静的春天》。

辉煌的梦想

1925年1月初,蕾切尔第一次远离家乡来到匹兹堡市一所女子学院(PCW)。美国第一座商业无线电台是匹兹堡的KDKA,在1920年开始营业。匹兹堡还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世界钢都,为此这座城市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就是城市上空肮脏的大气和污染的水源。

img78

美国科学家蕾切尔·卡逊

女子学院位于一座小小的叫默里的山上,学院大门外是何德兰德大街,街两旁浓密的树荫使这所位于山顶上的女子学院显得幽静、肃穆而又气度不凡。但是据记载,虽然女子学院位于贝瑟默钢铁厂上游,离照亮市区西南方夜空的熔化了的铁渣山还有十几里路远,但校园里仍然不能幸免于煤粉矿尘的污染和侵袭,它们散布于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穿透每一幢建筑的缝隙,无情地刺激着人们的眼睛、喉咙和鼻子,长久以往就会使受到侵袭的人疾病缠身。蕾切尔在这儿读书的4年里,匹兹堡的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有时那又浓又厚的煤灰几乎可以让整个城市雾蒙蒙的,看不见蓝天和明朗的太阳。即使偶尔出现晴朗的好日子,但那股煤烟味仍可阵阵袭来,让人恐惧不安。

1929年6月10日,这天是星期一,PCW礼堂举行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22岁的蕾切尔穿着黑袍、戴着黑色方帽,心情激动地从校长手里领到了学位证。赶来参加典礼的妈妈看到她的小女儿在台上,是三名荣获学业成绩优秀的毕业生中的一个,她眼里含满了泪花。多年的劳累、多年的期盼终于成了现实:她的女儿终于成了一名学者。蕾切尔终于可以完全独立地生活,而无须依赖丈夫,她觉得自己付出的代价虽然沉重但是却非常值得。

img79

钢铁厂给城市带来的恶果之一,就是严重的空气污染

大学毕业以后,她将到位于马里兰州巴尔的摩(Baltimore)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动物学硕士研究生。在进校以前的暑假期间,她在老师斯金克的帮助下,到位于马萨诸塞州的海边小镇伍兹霍尔(Woods Hole)找到一份临时性的研究工作。1888年,一群科学家在这儿建立了一个“海洋生物实验室”(MBL),作为海洋生物研究教育的一个中心。幸运的是,从实验室建立伊始,就允许女子以学生或教师的身份到实验室作研究。在这儿,每年暑假期间,许多声名显赫的教授和诺贝尔奖获得者带着夫人和孩子来度假和进行研究,这时他们与刚出茅庐的大学生一起在实验室工作,平起平坐,共同探索海洋生物的秘密。

在实验室工作了6个星期后,蕾切尔对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决心更加坚定。而且,第一次亲临海边,对10多年在梦中无限思恋的海洋,有了更深的了解和喜爱。她常常独自坐在海边沙滩上,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浩渺的大海。大海的颜色,大海的气息,大海的韵律,还有无穷无尽的形形色色的海洋生命,好像使她着了魔:海洋生物的欢乐、厮杀、生态奇妙的循环和守恒……

后来她在一篇文章《海底世界》中深情地写道:

谁是大海的知音?凭着土地赋予的感觉,你我都不会了解:螃蟹躲在水草下它的家里,汹涌的海浪卷起层层的泡沫不断地敲击着它;长长的、缓缓的波浪从远洋传来,在这轻快的步伐下鱼群却在厮杀;海豚跃出海面呼吸上面的空气;我们没人知道海底世界的兴衰变迁,阳光穿越100英尺深的海洋,变成昏暗的蓝光,在这儿住着蟹子、软体动物、海星和珊瑚……

img80

1928年的卡逊

海洋生物实验室的工作结束后,蕾切尔回到家乡泉溪镇住了几天,在1929年9月底,她来到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开始她3年的硕士研究生的生涯。

成了畅销作家

1942年5月底,她被渔业部晋升为助理水生物学者,并调到芝加哥美国鱼类和野生生物管理局(FWS)总部工作。

蕾切尔虽然在政府机构工作,但幸运的是她得以逐渐离开男性为主的现场和实验室,进入了公众资料的整理和编辑领域,这种工作一般都认为适合女性,再加上她从小就具有的写作才华和成为一名作家的梦想,因此她觉得这个工作非常适合她。

1943年4月,华盛顿的渔业协调员办事处需要一名助理水生物学者到马里兰去,蕾切尔申请去那儿,希金斯同意了她的申请。这个工作使她的月薪增加到600美元。

5月1日,她和妈妈、侄女们一起高兴地回到她熟悉的马里兰州。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蕾切尔萌生离开政府机构的想法。1947年2月,她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

不,我的生活既不井井有条,也无明确目标!倘若要我选择理想的生活,我要为写作而生活。但是,我却不敢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FWS的工作越是离不开我,我用于写作的时间就越少。随着我的薪水不断增加,更难以放弃!这就是我现在的两难境地,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一事无成。

薪水不断增加,工作越来越离不开她,但她却认为“一事无成”!这都是因为童年时作家的梦,她一直不愿意轻易放弃。虽然写了一些文章和几本书,但是她还不能成为专职作家。年已40岁的蕾切尔仍然期望“为写作而生活”。1947年她还不敢轻易下决心,她不知道写作能不能维持负担不轻的生活,她还缺乏勇气。成为畅销作家似乎是关键,因为一旦成了畅销作家,经济收入有了保障,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辞去政府机构的工作,全身心投入童年梦想的怀抱中。

幸运的是两年之后,她成了畅销作家。

1946年10月,她的“难忘的岛屿”一文获得《户外生活》杂志征文比赛的三名最高奖荣获者之一。她的照片首次登到了杂志上,而且这篇短短4页的文章竟然让她得到1 000美元的奖金。这笔奖金是奖给最佳“自然资源保护誓言”,她的“誓言”是:

我发誓珍爱并保护美国肥沃的土地,她巨大的森林和河流,她的野生生物和矿产,因为这些正是她伟大之所在,她力量之源泉。

她提醒她的同胞们:

因为相信愉快的事情总是一件惬意的事,我们大多数人至今相信我们的国家将永远富足。……这是一般美国人令人惬意的梦。但是这是谬误的梦,危险的梦。……我们只有珍惜和保护我们的资源不遭浪费、滥采和破坏,我们的国家才能继续强盛自由。

她的一位朋友知道她想全身心投入写作,就劝她首先得找到一个文学经纪人,否则很难成功地成为专业作家。蕾切尔接受了这个劝告。

img81

巨大的森林和河流……正是她伟大之所在,她力量之源泉

1948年5月,蕾切尔选择玛丽·罗黛尔为自己的经纪人。罗黛尔原来是编辑兼侦探小说作家,她刚刚在纽约成立了她的文学经纪事务所,蕾切尔是她的第一个客户。从此,蕾切尔的写作进入了快车道,这都得益于她们不同寻常的合作关系。

1949年,蕾切尔获准10—12月的三个月时间里离职写作,但FWS如果出现了棘手的问题她还得回去处理。

1950年3月蕾切尔与罗黛尔商议,准备写一本书,开始想取名为《重归大海》,后来几经商议,决定取名为《环绕我们的大海》。这本书写作的动机是因为她深信:人类在今后的岁月里将愈来愈依赖大海的资源。所以她希望“这本书能够证实海洋在地球演变进程中的支配作用——我们这世界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如何由海洋的形成和改变所左右——世间的一切生命无不打上海洋的烙印”。

她的使命,她的梦想,就是要让人类明白海洋生命和大陆生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要实现自己的使命和梦想,要用文学的语言叙述海洋漫长的历史,揭示海洋的美和神秘。

这年蕾切尔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以前在政府机构工作时由于忙碌和经济负担超重,她的身体曾几次出现问题。1946年她因乳腺肿瘤曾动过一次切除手术,到了1950年9月,乳腺肿瘤再次发作,她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朋友着实惊诧。在妈妈的督促下,9月21日再次作了切除手术。术后蕾切尔问有没有恶性肿瘤的迹象时,医生回答说:“没有。”

1951年7月2日,《环绕我们的大海》(The Sea Around Us)正式出版。从出版的那一天开始,除了装订质量开始有点小问题以外,最大的问题出现了:书一直脱销,出版社飞快地赶印都几乎满足不了买书人的需要。“每月一书”俱乐部编撰了选集,《读者文摘》做了摘要;在英格兰由斯塔普社出版发行该书,国外出版商也看好这本书,最终被译成了32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在出版热的同时,各报刊的评论也如火如荼地掀起人们的好奇心。

《纽约时报》著名书评家大卫·登普西发表了出乎人们想象的积极评价,说这本书“去掉了大海的神秘,留下了大海的诗意”,赞叹蕾切尔·卡逊具有一种罕见的能力,能够将复杂的自然科学写得让人们可以理解。

记者蜂拥采访蕾切尔:

请问您写《环绕我们的大海》的宗旨是什么?

她快言快语,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您对大海有所了解,那么当您在海上航行或是在海滨旅行时,就会有更丰富的感情。

当然,她忘不了自然资源的保护:

经过多少世纪发展而成的自然环境,往往可以被人们的无知毁于一旦。

两个月以后的9月3日,蕾切尔的朋友、华盛顿的书商N.克拉玛写信给蕾切尔说:

我知道今天这个重大新闻会让你兴奋。下个周日,《环绕我们的大海》将要升至《时代》周刊畅销书的榜首,9月9日!当然,牛津出版社……和我对此都感觉好极了。

11月8日,这本书的销售总量已经达到10万册,圣诞节前还以每周4000册的速度售出!还有更好的消息等待蕾切尔呢,在圣诞节,曾经评论过这本书的《时代》周刊,把这本书评为“本年度最杰出的作品”,而且在畅销书榜上连续停留了86周(一年零七个月)之久。1951年的年底,这本书已经销售25万册。

接着,数不清的奖项和荣誉向她涌来。1951年底,全国报刊妇女专栏将蕾切尔评为“本年度文学女性”;1951年1月9日,她成为获得费城地理学会布莱恩特奖金的第一位女性;紧接着,她又获得约翰·勃拉夫奖章,这个奖颁发给每年自然历史领域最优秀的作品。更让蕾切尔兴奋的是她获得了图书贸易组织授予的年奖——国家图书奖。在获得这一殊荣时,蕾切尔作了热情洋溢的演讲,阐明了她的文学目标和人生哲学是相互结合、相辅相成的。像蕾切尔一贯的思路一样,她不会不提醒人们对生态的关注。她说:

我疑惑是否太久以来我们都拿倒了望远镜?我们首先应该看到人类的空虚与贪婪,看到人类一天或一年之内面临的问题;然后倒过来看地球和宇宙,会发现地球只是宇宙的微粒。这些都是伟大的真理,由此我们可以得到看待人类问题的新视角。也许我们把望远镜掉个头来透视这一切时,才发现由于我们自己的破坏,留给我们的时间和选择都不多了。

img82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女儿阿丽丝·罗斯福(左)与蕾切尔一起欣赏《环绕我们的大海》

随着荣誉而来的负面作用是不可避免的。不断的仪式、宴会、采访、讲演……弄得她心烦意乱,她给朋友写信说:

这些东奔西跑、抛头露面的颁奖仪式搞得我焦头烂额,即使满足公众要求的一半,也得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的人物那种神通广大才行。而且毋庸置疑,长此以往,今后我就不会再有作品问世了。但是,亲爱的公众当然是要继续看到我的作品的。

《时代》周刊的评论让人们惊讶,它在评论蕾切尔1951年的成就时,将她的著作与《荷马史诗》和英国女作家曼斯菲尔德(Katherine Mans-field,1888—1923年)的作品相提并论。

这年,蕾切尔·卡逊被英国皇家文学会破格吸收为会员。除了这些荣誉、奖励之外,《海风下》(Under the Sea Wind)再版后版权的收入终于使她成为全职作家,不再为生活和老年保险发愁。

《寂静的春天》横空出世

蕾切尔成了美国家喻户晓的重要作家,她不再人微言轻,她说的话会很快被记者放到报纸显著的位置上;人们也普遍关注她的一言一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因此她决心为社会承担更大的责任,以此回报读者和社会对她的垂爱。

她不断关注生态问题,并写出《海边》、《天空的故事》和《不断变化的海岸》,提醒人们保护大自然的资源,一而再地警告人类正借助现代科技对自然界进行破坏。但可怕的现实却不断威胁着她的信仰和希望,有时她觉得自己力量太单薄,无法与强大的破坏力量对抗。

1957年底发生了一件事,她的朋友奥尔茄·哈金斯写了一封信给她。哈金斯说她和她的丈夫在马萨诸塞州的杜可斯波里有一个私人鸟类避难所,就在科德湾北部。州政府为了控制蚊子,在整个岛区喷洒了大量的DDT,而置鸟类和其他野生生物于不顾。昆虫绝迹了,鸟也死了。

1958年1月,哈金斯太太又写信给波士顿的《先驱报》,驳斥政府官员撒下弥天大谎,他们说用飞机喷洒DDT完全无害,但是“整个夏天,每次我们走进花园,都仍然会遭到贪婪蚊子的袭击,它们一直活得好好的。但是蚱蜢、做客的蜜蜂和其他无害的昆虫都不见了。改变这种状况决非把喷洒力度加大一倍或重来一次,而是要在所有地方停止从空中喷洒毒药。……在人们不需要或不愿意的地方进行飞播是野蛮的、不民主的,甚至是违反宪法的行为。对于我们这些眼看地球受难而无助的人们来说,是难以容忍的”。

这月12日,同一张报纸还刊登了博物学家亨特太太愤怒的控诉信,控诉政府在1957年春在长岛喷洒杀虫剂以消灭飞蛾、毛毛虫和蚊子。她表示支持“反喷毒委员会”。许多著名学者也纷纷撰文支持长岛的控诉,还建立了后援的基金会。

面对市民的抗议,州联邦机构仍我行我素,决定在新的一年里加大行动力度。蕾切尔立即高度关注这一事件的发展,并敏锐地意识到DDT的危害。早在1945年7月15日,她就在给《读者文摘》编辑的短信中,对DDT的利弊提出了质疑。

当时DDT正是声名鹊起之时,而且3年后的1948年,瑞士化学家保罗·米勒(1899—1965年)正是“因为发现高效触杀剂DDT”而获得1948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战争期间用它有效地消灭了斑疹伤害、疟疾中传病的虱子和蚊虫,使危害极大的疾病有效地得到控制。在农业上消灭害虫而使农业大幅度增收,据统计20世纪50年代以来,全世界大约有500万人因此免于饿死。所有这些成就,使米勒荣获诺贝尔奖。

DDT曾被如此普遍地使用,因此在多数人心目中这种人工合成物像是一种无害的家常用物。正是这种误解,在此后30年间,千百万吨的DDT在全世界大量、普遍地使用。然而科学家们很快开始担忧,因为许多昆虫、蚊子对DDT产生了抗药性,药效一年不如一年;而且人们还担心地发现,由于DDT的使用,自然生态系统受到了威胁。可是,这些恶果在1945年几乎还没有显现出来,因此《读者文摘》对蕾切尔的质疑不感兴趣并不奇怪,而蕾切尔也忙于其他写作,对DDT危害的思考和关注减少了。

img83

瑞士化学家米勒。他因发明DDT而获1948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

但是,1957年和1958年发生的事,使蕾切尔的目光再次转到了DDT的大面积使用上。1957年12月和1958年1月,她通过电话几次向有关政府机构询问,证实了DDT等杀虫剂滥用的事实。她的质询,再加上长岛诉讼案,促使她首次决定写有关滥用杀虫剂所致危险的文章和书。她说:

已经到了必须写一本书的时候,人类在地球上任意妄为——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虽然人们已经对某些问题有所意识,但是有些观念还有待于澄清,各种事件有待于放在一起综合考虑。假设我不写这本书,我相信别人也会写。但我所了解的事实驱使我尽快指明这些问题,引起公众的注意。

她虽然想到她的书将会触动某些工业集团的利益,会让某些著名学者下不了台,但恐怕她真的没有想到,她的书出版后在得到如潮的称赞的同时,竟遭到狂风暴雨般的诋毁和非同一般的恐吓。

当人们听说蕾切尔要写一本关于杀虫剂危害的书时,许多人伸出了友谊和援助之手。例如专家哈格维斯为她提供了数百名因为喷洒杀虫剂而引起健康问题的人员名单,他还将新近血液实验结果告诉她。这方面的调查研究必须非常深入细致,否则杀虫剂工业集团和科学见解不同的学者的反驳将是致命的。蕾切尔需要许多关于杀虫剂和人类健康关系精确可靠的原始资料,这就必须依靠许多专家的帮助。

好在除了哈格维斯以外,许多有正义感的专家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国家癌症中心的休伯教授为她提供了环境与癌症关系最权威的资料。1956年就开始研究杀虫剂作用的约翰·乔治,哈佛大学的昆虫专家威尔森教授,密歇根州立大学鸟类专家华莱士教授,还有许多其他专家,先后都成了蕾切尔的好朋友,与她资料共享。威尔森教授写信给蕾切尔说:

您选择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我想,这个主题也需要一位像您这样有名望的作家来完成。

蕾切尔仔细读了华莱士教授的著作。华莱士发现在喷洒杀虫剂以后,校园里的知更鸟数目不断减少。威斯康星大学的鸟类学家希基教授的研究也发现,杀虫剂影响了鸟类的新陈代谢,明确的结论指出:

杀虫剂会使蛋壳变薄,使鸟类数量减少。

蕾切尔在政府机构工作过16年,与自然科学界的权威人士有着极广泛的接触,因此很容易找到她所需要的资料。

到1958年的秋天,蕾切尔的调查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她说:

我必须用一些具体的重要事例来证明:喷洒杀虫剂的计划是毫无价值的、完全错误的;这比空喊叫有用得多。当然,必要时我也会大声呐喊。

调查正在进展顺利时,蕾切尔的个人生活却接连遭到不幸,使写作受阻。11月22日,身体一直不好的妈妈,由于长期劳累和91岁的高龄,数病并发,以致卧床不起。蕾切尔只得放弃工作,全力照顾母亲。她把母亲送进医院,又雇了一名护士,与嫂子一起轮流照顾母亲。11月30日,她看见高龄的母亲不会久留人世,便将母亲送回老家,还为她准备了救急的一些医疗设备。到了老家后没几天,母亲便撒手长逝,羽化登仙。她在告诉友人母亲去世的消息时写道:

最后那个痛苦的夜晚,我一直待在妈妈的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但她已毫无感觉了。偶尔,我轻轻地走进漆黑的客厅,站在窗旁凝视着窗外的树木和夜空。远远望去,猎户星座好像就在树顶上闪烁,其他星星也比以往更加耀眼。后来,我又回到妈妈身边,6点25分妈妈离去时,我还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我告诉侄孙罗杰说,曾外祖母去世前夜空里的星星格外耀眼,他说:“也许那是接她去天国的天使发出的光芒。”

img84

蕾切尔正在进行实地调查

在母亲的葬礼上,蕾切尔心情沉重而又心怀感激地说:

母亲对我一生有巨大的影响,她一生热爱自然资源保护事业,并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女儿——1951年最畅销书籍《环绕我们的大海》的作者蕾切尔。

如果说失去母亲使得蕾切尔感到莫大的伤痛,但是她同时也接受了一笔巨大的精神遗产。她给一位朋友写信说:

以后我会再给您讲我母亲的故事。我现在要说的是,认识她的每个人都说热爱生活和一切有生命的事物是她的一大优良品质。她老人家是我所见过的最“敬畏生命”的人。她温柔、热情,但一旦认定某件事是错误的,她就会像当代的十字军一样勇敢地与之斗争。想到母亲对我的支持,我应该振作起来,完成我的作品。

蕾切尔的母亲留给她的这笔巨大精神遗产,使她决心从痛苦、空虚中振作起来,继续完成她和母亲共同的正义事业。当蕾切尔回想起母亲十分注重“共享梦想”的重要性时,一股强大的使命感不禁油然而生。

1959年1月中旬,蕾切尔恢复了写作。到了初夏时,似乎有希望在秋天完成初稿,到1960年初即可出版。1959年6月30日她写信给朋友说:

从各方面看来,宣布1960年2月份出版比较明智,对此我抱以最大的希望——我尽快地向前赶,书中所写的知识是公众迫切需要的,这是我写作的动力。毫无疑问,书中所说的内容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说都是新闻。

蕾切尔没有料到,新的劫难又来折磨她了。从1959年的初秋开始,她的鼻窦炎发作,她的养子罗格因为呼吸道感染也病倒在床。到1960年1月,她自己又受十二指肠溃疡的折磨,只能吃婴儿食品,到3月中旬,“最艰难的时期终于过去了,现在可以加速进行了”。但到3月底,她的左胸又发现有几处囊肿,医生说起因于以前的乳腺肿瘤,需要手术治疗。4月4日手术以后,蕾切尔从医生那儿得知,她可能患的是癌症,但医生说“幸亏发现得早”,这给蕾切尔一丝安慰,但到了12月份她终于得知最坏的情形出现了:肿瘤不仅是恶性的,而且转移了,淋巴结已经发生病变。

蕾切尔以惊人的平静接受了这一切,用任何词汇来形容她的勇气都不过分。她写道:

疗程(化疗)把写作能力和写作时间分割得支离破碎。但在治疗间歇时我希望能够努力多写一些,提高效率。也许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我都更加渴望完成这本书。

她从不抱怨,但诸多层出不穷的困难一再阻碍她完成自己的目标。她说:

看起来这些年更像是命运在作祟。对于一个希望完成某种重要使命的人来说,这令人极为困惑。

虽然事实上她已卧床不起,但一直挣扎着,为完成这本书而拼搏着。这本书如同她的生命,向着未知的方向伸展。在1961年最后的几个月,随着手稿一点一点地完成,最后冲刺的喜悦不断冲激着蕾切尔的心扉。1961年1月23日,她在信中写道:

现在终于要到达漫漫长路的终点,我心里激动极了。……我已经感到解脱的冲动。

在另一封信中她动人地写道:

……我带着我的猫——杰菲,走进书屋,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在空气中飘移,你知道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刹那间,4年的压力消失了,泪水夺眶而出。记得去年夏天我告诉你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如果我没有尽力完成我力所能及的事,我就再也无法沉浸于画眉美妙歌声的幸福之中。昨夜,所有的鸟和其他生灵以及自然中一切美妙的东西一起涌向我,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现在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完成了它,现在它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1962年6月16日,《纽约客》开始连载《寂静的春天》,并立刻在全国引起轰动。全书于9月27日出版。这本书的书名变动了许多次,最后才确定为《寂静的春天》。其中原因是蕾切尔在英国著名诗人济兹的诗中找到了恰当的诗句:

湖上蒲草凋零,鸟儿再无声。

暴风雨向她狂暴地袭来

《纽约客》一开始连载,书还没有正式出版,《寂静的春天》在美国就引起了轰动,在这令人惊讶的轰动中,既有衷心、热情的赞赏,也有心怀恶意和卑劣的攻击。有人评论说:

一个世纪前曾围绕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展开了那场激烈的争论后,还没有一本书像《寂静的春天》这样遭到那么多人的攻击,因为有些人感觉到他们的利益受到了威胁。达尔文的研究挑战了宗教的权威,而《寂静的春天》最初引起社会上相对小部分人(都是大富人)的不高兴,其中包括化学及其相关工业如食品加工业和农业部。《寂静的春天》的出版,使这些人怒不可遏,决心把这个他们称之为‘歇斯底里的女人’搞得名声扫地。他们之所以如此,我相信是由于这个特殊的利益群体只关注利润和权利。

这位评论家说得非常中肯!我们还应该更深刻地认识到,蕾切尔的敌人已经意识到,蕾切尔所批评、所质疑的不仅仅是滥用杀虫剂,而且直指工业化社会对待大自然不负责任的基本态度和政策。她严词批评所谓“破坏自然是进步不可避免的代价”的不负责任的说法。这对既得利益者非常不利,他们必须抵制、扼杀蕾切尔的批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7月初,形势似乎处于云谲波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人们都等待一场大风暴的来临。蕾切尔做好了准备,她心情平静地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7月2日,《纽约时报》发出了第一信号,在它的一篇评论中指出:《寂静的春天》是蕾切尔提出的警告,并预言蕾切尔将被“指控危言耸听”,或者至少被斥为“缺乏客观性”。但该评论尚能客观地指出,蕾切尔并没有主张绝对禁用杀虫剂,而是警告公众不要听信工业家和化学家宣传杀虫剂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神话,这种不负责任的夸张宣传正在迷惑大众误用或滥用杀虫剂。

《时代》周刊发表的文章则认为,如果《寂静的春天》能唤起公众的觉悟,迫使政府机构更加关注公众的健康和安全,而不是从生产者那儿获利的话,那么蕾切尔·卡逊和DDT的发明者一样,应该获得诺贝尔奖。

但这些早期尚属客观的评论,很快被工业集团和一些政府部门发起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诋毁所湮没;更有甚者,不少报刊为了迎合攻击者的意思,也加入到围剿蕾切尔的行列中。他们的第一个抵制行动是芝加哥威尔斯考公司发明声明,指责《寂静的春天》对他们的主要产品强力杀虫剂的描述有误,并威胁说,如果该书出版将诉诸法律行动云云。但当出版社声明确信书中的结论,并无意改变计划时,那个公司就不吱声了。一计不成,又施恶计:败坏蕾切尔的名声。大多数私人公司把这件事让贸易协会的人去干,如国家农业化学协会。他们花费了约25万美元让这些协会“改善工业的形象”。于是接连几本攻击和诋毁蕾切尔的书出版了。一本《事实与幻想》,大段引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的原文(未经许可,当属违法!),然后一一“批驳”;还有一家化学协会出了一本《荒凉的年头》(这个书名显然有意奚落的意味),书中描述了一个恐怖的世界,这个世界之所以恐怖,正是因为禁用所有的杀虫剂。这显然置事实于不顾,因为蕾切尔在《寂静的春天》中清清楚楚地写道:

完全禁用杀虫剂并非我的主张。我要说的是我们不能不加区分地把有毒的和对生物有影响的化学药品,交到那些忽视或完全无视其潜伏危害的人的手里。

7月底,《纽约时报》发表了第二篇文章,宣告化学工业界对蕾切尔的反击开始。该文的大标题是《“寂静的春天”现在成了“吵闹的夏天”》,《蕾切尔·卡逊挑起冲突——制造商是哭泣的“虫子”》。这篇文章显然与7月2日的文章有明显不同的倾向性,文中报道说化学产品制造界都把《寂静的春天》看成是“愚蠢的商业主义或理想主义的旗帜”;农业化学家正在一行一行地挑剔蕾切尔的文章。总之,正如一家报纸评论所说:

情况日益激化,反攻正在酝酿中。

《华盛顿每日新闻报》报道,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指责蕾切尔的书中所说是“片面之词”,“对结论毫不负责”。

农业研究所的发言人恩斯特·摩尔强辩说:

img85

1962年11月10日《周六评论》上刊登H.哥德伯格的漫画。画中右边的人说:“我刚刚与核爆炸引起的辐射粉尘问题达成协议,现在又来了一个蕾切尔·卡逊”

政府部门发放的农药或杀虫剂如果按说明书来使用的话,是安全有效的。

但他对《寂静的春天》一书中的确切调查结果,如DDT可以在动物和人体内积累,导致慢性DDT中毒,DDT在大自然界里不易分解,已经喷洒出去的DDT绝不会轻易从自然界消失等等,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不置一词!有些媒体也开始攻击蕾切尔了。《时代》周刊指责蕾切尔“用煽情的文字”吓唬公众,并说她“头脑简单,错误透顶”,粗鲁地攻击蕾切尔是一个“不公正、片面、歇斯底里的偏执狂。很多令人恐慌的结论显然荒谬。蕾切尔女士‘在任何地方的水体中加入杀虫剂就不可能不影响水的纯度’的说法,立刻就可以被证明完全是废话”。

然而今天的事实却是在离大海几百英里以外的地方,甚至在极地的冰川里都能发现DDT的踪迹。

《读者文摘》也随大流发出了相同的声音。《读者文摘》原来准备刊登《寂静的春天》的摘要,但后来见势头不妙,改登了《时代》周刊那篇反对《寂静的春天》的文章摘要。

还有更令人惊讶的人身攻击。前农业部长艾兹拉·塔夫特·本森在写给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信中放肆地写道:

img86

生活在极地的企鹅的体内都有DDT的痕迹

“为什么一个没有结婚的老处女会如此关心遗传基因的问题?”他的回答更是绝对出人意料:“她可能是一个共产主义者。”

呜呼,这些学者和官员居然是这样一帮蠢材和混蛋!

这些“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局面,并没有使蕾切尔感到惊讶或惊慌失措,她早料到有这些攻击和诋毁,她平静地注视这一切,坦诚巧妙地应对媒体。

自从本森谈到她是老处女以后,不少媒体对此大感兴趣,有记者问她:“您为什么不结婚?”

她轻松地回答说:

没有时间。我羡慕男作家,他们结婚后有妻子照料他们的生活,使他们写作可以不受干扰。

尽管别有用心的人心怀歹毒地诅咒蕾切尔,但《寂静的春天》的销路之好却让人大为吃惊,连蕾切尔也感到意外,她说:

我从来没敢想到这本书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我想可能会成功的,但我真的没料到会有这么棒的结果。寄给我和《纽约客》编辑部的大量读者的信超出了预想,信中表达了他们想改善现状的强烈愿望。

其中有一封给她的信,特别使她感动,她经常抄寄给朋友们看。信上写道:

亲爱的卡逊小姐:

……我必须说谢谢您,《纽约客》上连载您的文章是让我产生美妙感觉的开始。……

我打赌许多人都曾经对您说过,但我还是要亲自告诉您:您既是一位诗人,又是一位科学家。说您是诗人,不只是因为您用词得当,而是因为当您描写人类以外的生命时,不用悲惨的笔调和谬误的理论,能使读者对我们的地区、我们的地球的理解有如此的改善。今天,在读了您动人、可贵的文字之后,晚上,当我沿着哈德逊河行驶时,人性的感觉跃然而出。我也知道,您沉静的独白是如此伟大,它将使很多双眼睛睁开,使很多只瓶子封口。

在这封信的上面空白处,蕾切尔写了以下几个字:

仅仅这一封信,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在这整个争论和被攻击、毁誉的过程中,蕾切尔最关心的倒不是工业集团、某些政府机构和官员的反对,她最关心的是《寂静的春天》是否能够对政府政策产生长期的影响。开始的形势对蕾切尔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十分不利,国家科学委员会的害虫控制与野生生物关系委员会在1962年出版了一份报告,这份报告在很大程度上迎合工业界的意志,因为最后委员会“一致通过”了一个基本规则,杀虫剂行业和农业从此可以打着学术的旗号为自己辩护,而公众将永远听不到弱势群体的声音。

谎言不可能长久欺骗公众

但谎言是不可能长久欺骗公众的,英国思想家卡莱尔说得好:“无论在哪里,人民都是谎言的天敌。”公众的不满终于影响到政府的最高层。1962年8月29日,总统新闻发布人关于杀虫剂的问题的对话,带来了可喜的转机:

问题:总统先生,在科学家中出现了一种现象,他们越来越关注使用DDT和其他杀虫剂所产生的长期性危害,您是否考虑应该过问农业部和卫生部,促使他们对此进行详细调查。

回答:是的,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当然,特别应该指出的是,这一切是在蕾切尔·卡逊女士的书出版后发生的事情。但他们确实已经开始调查整个事件。

整个形势在好转。但是蕾切尔的身体却令人担忧,虽然在公众面前她极力保持住良好的形象,但回家以后则备受病痛的折磨。1963年1月24日,她在绝望中给最好的朋友多萝西·弗里曼写了一封诀别信,信中写道:

img87

卡逊在考察中

我渐渐意识到我可能会突然失去和你再交谈的机会,我必须留下几句诀别的话。昨夜疼痛加剧,而且如此频繁,我真吓坏了。不对,这么说不够确切,我是担心有朝一日我醒不过来。所以,我想还是给你留下几句话,会让你好受一点。

想必我的为人不会让你们感到遗憾。我的一生十分充实,得到了一般人得不到的荣誉和满足,如果必须到此为止,我可以这样说:我的大多数愿望已经实现。两年前,我初次意识到我的来日不多的时候,我还不敢说出来,我是多么感激这后来的时间啊!

……我想记下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些欢乐的时光,因为这些是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的。我希望,我能活在你快乐的记忆之中。

1963年5月15日,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举行的特别听证会发表了报告:《杀虫剂的使用》。这个报告严肃地批评了工业界和联邦政府有关机构的做法,特别是农业部和食物与药品管理局。报告承认《寂静的春天》所发挥的作用:

公众文献和听证会成员的经验表明,在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出版之前,人们普遍不了解杀虫剂的危害性。政府应该以某种方式把这个信息传达给公众,使他们认识杀虫剂价值的同时了解其危害。

当天晚上,CBS播放了特别节目《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的裁决》。节目结束时,主持人说:

卡逊小姐有两个主要目的,一个是提醒公众,另一个是警告政府。几个月前她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目的,今晚的调查报告标志着她的第二个目的已经达到。

从此,对《寂静的春天》的攻击和诋毁彻底消失,接踵而来的是狂潮般的赞誉和各种各样的奖项。

img88

1963年春,蕾切尔·卡逊(最左边)参加总统科学顾问委员会的会议

《寂静的春天》的名声很快传到国外,英国的菲利普王子说:

如果你们想知道当今世界正在发生什么,我向你们强力推荐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

剑桥大学杰出的动物学家W.H.汤佩评论说:

在英国,虽然我们在危险的旅途上不像美国走得那么远,但潜在的危险是同样的。这个威胁是如何形成的呢?主要是因为无知、贫乏的基础研究和缺乏公共意识。蕾切尔·卡逊小姐的书将为这一切搬开最后的绊脚石。

到1963年,《寂静的春天》已经被译成了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瑞典语、挪威语、芬兰语、荷兰语、西班牙语、巴西语、日语,在全世界传播,为各国以后的立法奠定了基础。1972年,该书的前几章节曾在中国科学院地球化学研究所编的学术刊物《环境与地质健康》上陆续登载,1979年,《寂静的春天》的中文译本由科学出版社出版,1997年又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再版,归入《绿色经典文库》中。

在生命最后的一年,蕾切尔沐浴在荣誉与光荣之中,但她的身体状况却不允许她亲自接受所有的奖励,也无法出席公开场合的演讲。她只能选择少数必须出席的场合。

疼痛越来越折磨着蕾切尔,这也许是接受大量化疗的缘故。

1963年9月,蕾切尔在一个半岛上度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很愉快,在给朋友的信中她与朋友分享了这愉快的时光:

对于我,这是夏天最愉快的记忆之一,我记得所有的细节:9月的蓝天,风吹过云杉的声音,海浪拍岸的声音,海鸥忙于觅食,优雅地落下。我记忆最深刻的是王蝶,它们一只接一只不慌不忙地飞过,好像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追赶着它们。它们还会回来吗?我想不会了。起码对于它们中的大多数,这是一条不归路。

1964年4月14日,蕾切尔·卡逊在马里兰的银泉去世,享年64岁。正如她生前所说:

最终万物归于大海——海洋之神。入海的河流,就像流水般的光阴,开始、结束。

在蕾切尔·卡逊的葬礼上,朋友朗读了她的《海边》(The Edge of the Sea)的最后一章——“永恒的海”,这是她生前曾经表达过的希望。[1]

……我在想象中目睹海岸的类型变换融合,万花筒似的变来变去,永无止境。没有最终的、静止的现实——土地不断变化,和大海一样。

在所有河岸的上空,一起回荡着过去与未来的回音:时间流逝,淹没过去的一切;大海永恒的韵律——潮起潮落,海浪拍岸;百川入海——塑造、变化、主宰。生命的溪流,和一切洋流一样,冷漠地从过去流向未知的将来。当海岸的构造发生时间变化时,生命的形式也在变化,从不静止,岁岁年年,从不相同。一旦大海形成新的海岸线,海浪中相适应的生物就会随之出现,寻找落脚点,建立它们的王国。于是我们意识到生命的力量和海洋中一切自然的力量同样真实,那是在涨潮中无法摧毁、无法改变的强大而目标明确的力量。

凝视海岸丰富的生命历程,我们对于超越我们理解力的一些普遍真理产生了不安的感觉。游荡的硅藻在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这传达给我们的是什么信号?无边的藤壶铺满了它们附着的礁石,一片白茫茫,每个小小的生命在与海浪的搏击中体现存在的价值,这又为我们表明了怎样的真理?透明的纤细的原生质如同大海的蕾丝花边,为着我们所无从理解的某种原因而存在。——亿万年中它们如同海岸的黑纱散布在岩石中,这些小生命的意义何在?其意义神秘莫测,无从谋面。但在追寻生命意义的过程中,我们体验到了生命自身最根本的神奇。

1973年1月1日起,美国禁止使用DDT,欧洲许多国家相继禁止。

我国在1983年也宣布停止使用和生产DDT。

1999年,江西教育出版社和光明日报出版社出分别出版了两本蕾切尔·卡逊的传记。

img89

《生命之家——蕾切尔·卡逊传》,(美)保罗·布鲁克斯著,叶凡译,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

杜甫诗云: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蕾切尔·卡逊对人类的巨大贡献,像不可遏止的长江大河一样,永传千古!很少人像她那样将世界领上这条路。

img90

《自然的见证人——蕾切尔·卡逊传》中译本的封面

【注释】

[1]以下引用的文字摘自叶凡译的《生命之家——蕾切尔·卡逊传》318-3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