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高朴其人
高朴(?-1778),乾隆的宠臣,因是乾隆的旁亲,也因家族成员多在朝廷做事,备受乾隆的关照和厚爱。
乾隆三十六年(1771),高朴才是个正五品的都察院御史,而乾隆三十七年(1772),即在五品给事中任上越级提拔为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乾隆三十八年(1773)正月,高朴以都察院副都御史署理工部侍郎(正二品)事务;七月,兼署兵部侍郎;十月,署理镶白旗满洲副都统。
乾隆四十一年(1776)正月,高朴兼署礼部侍郎事务、镶蓝旗满洲副都统;十月,就任叶尔羌办事大臣。
案发前,乾隆给高朴的评语是:“其人尚明白,年力正少,遇事颇知奋勉,是以加恩擢用,更非他人可比。”
在朝廷众臣僚的众目睽睽之下,高朴在仕途上一路高歌猛进。
一、年少朴实
初入职场的高朴,“年力正少”,做事只知勤奋,还不太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更不知溜须拍马、争长论短。虽然高朴后来官至正二品,但他仍不注意官场上人际关系的日常打理,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乾隆三十七年(1772)九月,中秋佳节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后悔莫及、教训深刻。
这一天,依照朝廷定例,各部院除有差使的官吏外,一律放假,唯独因西部战事未果,兵部、都察院堂官照旧不得放假,一律在衙门值守。可是这天,兵部、都察院除了有差使的到岗外,其余堂官一个没来,高朴也在其中。
乾隆知道后,非常气愤,特别对高朴辜负皇上“非他人可比”的提携,大失所望,令将高朴“交部严加议处”。
此事对高朴震动很大,如果别人没到班,而他在岗,皇上一定会大大褒奖一番,还有可能再次提拔。他一直在为当时没能在岗,而后悔不已。他从中总结经验,为官不可随波逐流,逆流而上才能激起浪花,才会引起皇上的关注和重视。
二、初学钻营
衙门漏班被皇上令“交部严加议处”后,高朴一直在等待乾隆重新认识自己,使自己有“翻身”的机会。
乾隆三十七年(1772)十二月十六日,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天,闲来无事,高朴到八旗新建营房工地转悠,见新修建的营房,已有多处因人为不爱惜,而遭污损。他马上密奏乾隆皇上:“查验八旗新建营房工程,有随意污践不爱惜现象。”
乾隆接报后,将八旗都统德成叫来训斥一番。乾隆说:“新建营房自应倍加爱惜保护,承受恩泽,何致建造方新,已有任情污践之事?将此事交查旗御史,随时详查纠核!”
此事后,高朴得到了皇上的奖赏,但也因此在朝廷臣僚中结下了恩怨,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乾隆三十八年(1773)正月,密奏八旗新建营房污损后的第二个月,高朴晋升工部侍郎,官及正二品。七月,任兵部侍郎。十月兼任镶白旗满洲副都统(武职正二品)。
乾隆三十九年(1774),先后任兵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高朴在仕途官场上,可谓一帆风顺。而此时,他年龄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成为朝廷重臣、国家栋梁。
三、种下祸根
官场不可一日不打理,仕途不可一日不经营。高朴第一次体会到官场上有这么多的门道,仕途上有如此多的名堂。
勤打理、善经营,是官场仕途的要诀。高朴事后明白,没人会主动提拔重用你,你又不是皇上的近亲,你有本事、有能力,我可以视而不见,不用你;你直言不讳、刚直不阿,我可说你办事不沉稳、不练达,还需要继续修炼;你与朝廷上下臣僚和谐共事、打成一片,有可能被怀疑是聚集人气,为自己捞取仕途资本。高朴明白,要知道察言观色,要学会投其所好,要时刻了解皇上在想什么、皇上最痛恨什么、皇上最不能容忍什么。
乾隆三十九年(1774)七月的某一天,乾隆正在承德避暑山庄休息,闲来无事,见高朴来热河公干,便询问“近日外间有何见闻”。
本来高朴没什么事情可奏,见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又这么信任自己,头脑一热,忘记了“祸从口出”、“无事生非”的古训,一心想说点儿皇上不知道、又爱听,且听后会更加信任自己的话。
于是,高朴鼓足勇气在乾隆耳边小声地说:“传说内廷太监中,有人将记名官员及朱批记载,泄露外廷。”
乾隆听后大惊,如果属实,这可是犯了宫中禁例的大罪。乾隆不敢相信,继续追问高朴,“有何实据”。
高朴这会儿清醒了许多,感觉说漏了嘴,不知如何收这个场。于是,高朴支支吾吾,只说了“身材矮小之太监,不知姓名”,再问就说想不起来了。
乾隆感觉高朴肯定知道更多,现在不说,就不勉为其难了,早晚他要说出来。于是,乾隆令尚书公福隆安“择日继续详细询问”。
福隆安,乾隆第一夫人孝贤皇后的侄子、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的儿子,也是乾隆四女儿和嘉公主的丈夫。乾隆二十三年(1758)即内定为和嘉公主的未婚夫,封为和硕额驸,在御前侍卫上行走。
乾隆二十五年(1760)三月,福隆安迎娶和嘉和硕公主不久,即相继任命管理光禄寺事务、署理武英殿事务、管理圆明园事务。
乾隆三十三年(1768),福隆安任銮仪卫掌卫事大臣,官及正一品。以后,又受乾隆指派,兼署过兵部尚书、工部尚书、步军统领、太子太保衔、正白旗满洲都统等职。
乾隆三十五年(1770)十月,福隆安父亲傅恒过世后,奉旨袭爵。
此时,乾隆为什么找福隆安询问高朴呢?首先,福隆安是乾隆的女婿,属皇亲国戚,一直不离乾隆左右,深得信任。乾隆曾说:“福隆安久在朕前,习闻前后谕旨,深知朕心。”此外,福隆安多次奉旨查办大案要案,案件办得干净利落,乾隆甚为满意,深得乾隆信任。乾隆三十五年(1770),乾隆令其在紫禁城骑马,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荣耀。找这么一个人询问高朴,不愁高朴不开口说真话。
高朴虽然已官位兵部右侍郎,也算和乾隆皇上沾亲,但在福隆安面前,也只有毕恭毕敬了。没问几句,高朴即如实招来:“蒋赐綮、观保、吴坛都曾在九卿班上谈及道府记载之事,蒋赐綮还曾和太监高云从耳语过。”
高朴居然一下子检举出三个朝廷大员:蒋赐綮,原任大学士蒋溥之子,时任户部右侍郎兼顺天府府尹;观保,乾隆二年(1737)进士,历任乾隆日讲起居注官、内阁学士、刑部侍郎、礼部侍郎、兵部左侍郎并在尚书房行走、镶白旗满洲副都统、正白旗满洲副都统、都察院左都御史、皇上直讲官、礼部尚书等朝廷要职;吴坛,吏部侍郎加尚书衔吴绍诗之子,乾隆二十六年(1761)进士,时任刑部侍郎。此后的询问中,又牵涉出大学士于敏中。
高朴口无遮拦地信口开河,得罪了部分老臣,未牵涉此事的朝廷大员们也不再和高朴过从甚密。这都为他日后因贩卖玉石而未经刑部过堂审理,即被在当地正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福隆安向乾隆汇报后,乾隆当即询问太监高云从,问他都和蒋赐綮说了什么。高云从除承认说了朱批谕旨情况,还供称,“在老家买地时被骗,曾请求大学士于敏中转托蒋赐綮办理,于大人也问过他道台记载事”。
乾隆听后,“不胜骇异”。朝廷早有禁例,严禁内监与廷臣交涉,违者严处。
乾隆将于敏中召见面询,于承认有此事,但“未允为转托”。乾隆听后,深感失望,即使没有转托,“但不即据实参奏,也实属荒谬”。
于敏中,乾隆二年(1737)进士一甲第一名、状元,当即被奉旨录用为翰林院修撰。随后历任日讲起居注官、山东学政、翰林院侍读既在南书房行走、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詹事、内阁学士、兵部侍郎、户部侍郎、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修撰《四库全书》正总裁、文华殿大学士、国史馆正总裁等要职,在朝廷颇有人脉,很聚人气,深得乾隆敬重和赏识。
此事发生后,乾隆曾无奈地感叹:“于敏中侍朕左右有年,岂尚不知朕之办事而思为此徇隐耶?于敏中以大学士在军机处行走,日蒙召对,朕何所不言,何至转向内监探问消息耶?”
乾隆有点左右为难了,对这样一个朝廷重臣,实在不忍心下手处置。于是,乾隆深思熟虑后,在处置于敏中问题上,想出了一个妥善的办法。
乾隆令内阁发了一道谕旨:“自川省用兵以来,于敏中书旨查办,大功告竣在即,朕正欲加恩优叙,仿大学士张廷玉之例,给以世职,乃事属垂成,而因此事相抵。于敏中,着从宽免其治罪,仍交部严加议处。”
但是,审讯观保等私议道府记载一案,就没这么简单了,观保等均不承认。观保和于敏中是同年进士,当年状元于敏中授职翰林院后,观保被封为庶吉士,多年在朝廷经营,有一帮幕僚好友。观保曾私下对探视的同僚说,高朴小人多事,不懂仕途规矩,早晚要遭报应。
审讯未果,乾隆不满地说:“观保等明知交结内监、探听记载情罪重大,为躲避重惩,不肯供认。设伊等果然无事,高朴何能凭空捏造?高朴何以不指他人而指观保乎?观保良心澌灭,必为天理所不容!”
最终,乾隆拿观保这些老臣也没有什么办法,关了两个月后,就以“尚无交通结纳、行贿营私大弊,加恩释放”了。蒋赐綮“加恩仍袭轻车都尉”,吴坛“加恩以刑部主事用,带革职留任,八年无过方准开复”。观保是朝廷资深老臣,被乾隆给予了特殊关照,虽是“无顶戴之人,但仍在阿哥书房行走,效力赎罪”。
观保因此事患上了严重抑郁症,他也顾忌不上皇上的脸面了,逢人就大骂高朴,说高朴是官场唯利是图的小人,同僚的孽种,家族的败类。
乾隆四十一年(1776)十二月十三日,观保病死京城,享年六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