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造办处里的那点儿事
乾隆一朝六十年,内务府造办处发生了许多“小人物”的故事。作为匠役,他们是宫内的最底层,地位卑微、生活单调、做活辛苦、情感单一。但他们做事勤恳、办事认真、忠于职守、任劳任怨,为宫廷御用器物的设计制作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一、“职称”
乾隆二十三年(1758),造办处、懋勤殿、如意馆所属作坊四十一个,共有制作各种活计的匠役五百九十五名。当时一般匠役的每个月伙食费只有一两银子,干好干坏一个样,根本调动不起匠役的工作积极性。
这一年,内务府大臣们商议,决定奏请乾隆皇上,在这些匠役们中评定“高级职称”——甲等。凡评上甲等的匠役,提高伙食标准,并增加薪水。这次在造办处各作评定“高级职称”的工作,首先在懋勤殿、如意馆、养心殿搞试点。
内廷匠役提级加薪,要由户部上奏皇上批准。于是,内务府首先商议户部,得到户部初步同意后,由内务府拟就事情缘由报户部,再由户部奏请皇上审批。
这年的十月,为评定宫内有关作坊匠役“职称”一事,户部侍郎吉庆给乾隆上了一道奏折:“经内务府奏称,查懋勤殿、如意馆、养心殿等各处匠役,每月均食一两钱粮。伊等逐日当差成做活计,较之别项匠役,实属勤苦。请将此项匠役内如有当差勤慎,技艺精熟者,令该管大臣等奏明送交内务府,准其任甲等。蒙圣恩怜悯匠役,为此谨奏。请旨。”
乾隆后来恩准了此事,批准在懋勤殿等三处匠役中评定甲等。
懋勤殿、如意馆、养心殿三处首次评选出甲等匠役四十四名,其中显示技艺才能的玉匠、刻字玉匠,占了近一半。从此,匠役的收入大为改观,并形成甲等替补制度——“甲缺出时,始行挑补”。
二、选派
乾隆二十四年(1759)元月,朝廷平定准、回二部后,新疆玉石开始按春秋两季供应朝廷。由于玉器制作量猛增,内廷玉作坊玉匠人手明显不足。但乾隆天生节俭,即使玉作坊人手很缺,非特殊情况,他也不会一次招募很多人。同时,每到选派匠役的时候,乾隆首先考虑的是苏州。
平定准回二部的第一个新年刚过,乾隆令太监胡世杰传旨:“着传与苏州织造安宁,挑选好手玉匠一名送来。钦此。”造办处派郎中白世秀、员外郎寅著前往苏州考察挑选,可见乾隆对玉匠挑选工作的重视。
这次挑选玉匠工作共费时近四个月。五月二十五日,郎中白世秀、员外郎寅著从苏州选送玉匠张君选。因为是初来乍到,还不知是否会得到皇上的赏识,所以按常规给予报酬,即每月赏给钱粮银三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
张君选在如意馆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深得乾隆的赏识,多次被乾隆钦点制作玉器。
乾隆四十二年(1777)二月十六日,乾隆令造办处挑选两块皮糙玉并画样。第二天,造办处交太监如意挑选了两块皮糙玉,分别令画得双鹿墨道和双狮墨道。乾隆御览后令造办处颁旨:“着传张君选成做。钦此。”
七月二十三日,时间过去了五个多月,乾隆不知这两件器物做得如何了,遂令张君选将承做的皮糙玉双鹿和玉双狮,拿来看看做至何种程度。
张君选此时虽已年过六旬,但做起活来仍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玉双鹿此时只做至半成,而玉双狮还未动工。乾隆有点等不及了,觉得玉双鹿原画样有点复杂,于是传旨“玉双鹿着如意馆改画做样”。
八月二十五日,如意馆交上改画的墨道玉双鹿,乾隆仍令传旨“交张君选成做”。
十一月初一,玉双鹿终于雕琢完成。乾隆指示:“光好呈览。”外表抛光又用了十几天。
十一月十九日,员外郎四德、五德,将张君选做得的白玉双鹿交太监常宁呈览。乾隆对张君选的玉双鹿摆件甚为满意,令“配座”。
内务府造办处的匠役来源,主要有三条渠道:一是从包衣三旗佐领内挑选家内匠役。二是广东督抚及三织造选送的南匠。三是招募民间匠人。这些民间匠人有南方匠人,也有北方匠人。有旗人,也有汉人。
因是从族内挑选,家内匠役的选派比较随意,无所谓手艺高下,进内廷现学即可。
乾隆元年(1736)三月十五日,首领吴书说:“乾清宫总管苏培盛送来小太监何德禄、王成祥、杨加福、魏喜四人,皇上有旨,让他们在珐琅处学烧珐琅。”由此可见,乾隆年间宫廷烧造的珐琅器具,并非都出自“大师”之手。
乾隆十六年(1751)七月初一,太监胡世杰传乾隆皇上的谕旨:“着再将包衣下秀气些小孩子挑六个,跟随郎世宁学画油画。钦此。”
南方匠役的选派比较严格,一般要由造办处亲自派人前往选拔,技艺如何是挑选的首要条件。
乾隆初年,造办处南匠短缺甚多,有的告退回家,有的年老病故,有的尚年幼,内务府总管大臣海望奏请皇上选派南方匠役进京当差。
海望在折子中说:“近来,查得造办处珐琅等各作坊的南方匠役内,幼年老病故者,亦有告退回家者,其缺尚未挑补,至现有之南匠不敷应用。请求添补匠役,拣选好手匠人,送赴来京,以供应艺。”
这次选调的匠役较多,其中粤海关监督郑武塞挑选来画珐琅匠六名、轮子匠一名、广木匠三名;淮关监督唐英挑选来漆匠二名;苏州织造海保挑选来镶嵌匠一名、木匠三名、砚匠一名、画样人一名、大器匠五名等。
乾隆朝中期,由于玉石供应充足,宫廷玉匠越发显得不够用,内务府再次请求皇上从南方选派好手匠役。
乾隆二十九年(1764)二月二十一日,太监胡世杰来到造办处传旨:“着苏州织造萨哈岱,挑选好手玉匠二名、刻玉匠二名来京。钦此。”
尽管当时朝廷对外选当差的匠役名额有严格的限制,但为了玉器制作,乾隆还是特批了内务府的进人要求。
民间匠人的选派,一般是在京城附近就地招募。由于不是选拔上来的,又没有官员推荐意见,往往要在作坊先实习,如能胜任活计制作,就留下,不能胜任的,就辞退。
铸炉等粗大笨重的工匠,一般都是从北方招募,这类活计是北方工匠的长处。
乾隆十四年(1749)正月二十三日,司库白世秀,将造办处铸炉处唯一烧古匠役方亦瓒因患病不能应差、烧古匠役后继无人一事告知怡亲王,看能否招募烧古匠龙呈瑞进内当差。同时,白世秀也把龙呈瑞的手艺如何好、技艺如何高超吹捧了一番。怡亲王认为此事应该尽快解决,特殊匠役不能断档,否则活儿做不了,皇上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当日,怡亲王来到乾清宫,将请示折片交太监胡世杰转奏,请求皇上尽速办理。折片上说:“现今铸炉处烧古人乏,外有烧古民匠龙呈瑞烧古甚好,请将方亦瓒所食钱粮革退,赏给龙呈瑞,令伊在铸炉处当差。”
乾隆批文一般不会过夜,当日即在来文上批复,同意招募龙呈瑞进内当差。
对民间来的匠役,特别是在实习期的民匠,内廷在管理上往往对其要求不是很严,有的不愿意干,不打招呼就走的事时常发生。
乾隆二十八年(1763)十二月十八日,郎中白世秀听说,造办处新招来正在实习的民间镟玉匠郭自厚,没说明理由,也没与任何人打招呼,“无故此缺”,擅自不来作坊上班了。于是,白世秀在京城附近又招募到民人镟玉匠徐明,请旨皇上同意其在作坊“试手行走,相应补替郭自厚之缺,并将郭自厚原所食每月钱粮银三两、每季衣服银五两,照例赏给徐明”。
乾隆对不打招呼就离宫出走的工匠,一般不会深究。此时,乾隆只在白世秀的请示折件上批了一个“好”字,此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在南方匠役中,子从父业,或父子同在内廷做事的情况很普遍。
乾隆十六年(1751)八月二十九日,和硕怡亲王请旨:“造办处南匠内原有雕銮南匠傅起龙,应差四十余年,因年老,其子大保随父帮做活计数年。臣等觉得大保手艺尚属精巧,应差勤慎,应正式招募应役。”
乾隆很喜欢父子同在内廷做事,一来便于传授技艺,二来也可以稳定思乡情绪,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乾隆自然很快恩准了这件事。
由织造、盐政选派的南方玉匠进京当差,一般不用考试或实习,来京后即被安排工作。但有些特殊的工种,乾隆往往要先试试看,合乎要求了,才能进内行走。
乾隆四年(1739)三月十九日这天,造办处新来了由织造、盐政选派的三名画珐琅人,乾隆下旨:“每人画鼻烟壶二件,令烧珐琅人烧造。”
四月初九,七品首领萨木哈,将新到画珐琅人画得的鼻烟壶六件烧造后,由太监毛团呈送乾隆御览。
乾隆看后表示满意,令太监毛团传旨:“留此三人在造办处珐琅作行走。”
有的匠役是被乾隆出游时看中,随后来京在内廷做事的,乾隆朝时著名的宫廷画家杨大章,就是这样被选进宫的。
乾隆十六年(1751)至乾隆四十九年(1784)三十三年间,乾隆南下,共完成了六次南巡。即便是在紧张繁忙的途中,乾隆也不忘记为内廷挑选有才干的匠人。
乾隆三十年(1765),乾隆第三次南巡至扬州,随同接驾的民间画人杨大章,献给乾隆一幅自己创作的画作,得到乾隆的赞赏。回京后,乾隆令大学士勇公传旨:“将在扬州接驾之安徽省民人杨大章料理送京。钦此。”
杨大章到京后,关于待遇问题,造办处还需请旨皇上。因为杨大章是皇上亲自选来的,即使照旧例发给俸银,也要经过乾隆批准。为此,造办处上了一道折子:“今据安徽巡抚讬庸送到画画人杨大章,奴才已令伊进如意馆当差。查得乾隆二十二年(1757)六月二十一日,为画画人金廷标来京在内行走时,曾经奏请每月赏给钱粮银三两、工食银三两在案。今画画人杨大章,可否照金廷标之例,每月赏议给钱粮银三两、工食银三两。”
乾隆在折子上批示:“着照金廷标之例赏给。钦此。”
杨大章来宫廷画画后,工作勤勉,绘画技艺突飞猛进、日益提高,以致后来成为清代乾隆朝著名的宫廷大画师。即使是在今天的画界,他也是赫赫有名、众人皆知的人物。
三、刻字匠
乾隆初年,由于个人的喜好和痴迷,乾隆对宫廷制玉投入了很大的精力。宫廷制玉业百废待兴,招兵买马自然是很急和很要紧的一件事。除了玉匠是全国选拔挑选外,玉石刻字匠也是如此办理。
刻字匠一般从苏州挑选,乾隆通常是在御览苏州送到的承办活计时,如果感觉字刻得好,就会当即下旨,将刻字匠传到京城应差。
乾隆十二年(1747)十二月十二日,苏州织造安宁和图拉送到一批玉别子,乾隆对玉别子上刻的字很赞赏,于是对身边太监胡世杰说:“着怡亲王、总管内务府大臣海望传与苏州织造安宁和图拉,玉别子上刻的字甚好,将刻玉别子的刻字匠之内,选好的急速送二名来。钦此。”
不多时日,苏州织造安宁将了解到的情况报告上来:“遵奉谕旨,选得好手刻玉别子和刻字匠金振寰、顾觐光二名送赴来京应役。”
既然来京应差,就得核计报酬。在朝廷造办处应役,依惯例是同工同酬,不管你是先来还是后到,也不管你是年长还是年少,只要干同一工种,都是同等的报酬。
造办处这次还是依照旧例,给乾隆上了一道折片:“查刻字匠朱彩,每月食钱粮银四两,每年春秋二季衣服银十五两。请照朱彩之例,刻字匠金振寰、顾觐光每人每月拟给钱粮银四两,每人每年春秋二季衣服银十五两。”
折片送到乾隆手里,乾隆心里感觉有说不出的别扭。照旧例,造办处的奏请没有毛病,他们是在照章办事。但刻字匠朱彩可是乾隆心目中的刻玉高手,在如意馆已独当一面多年,深得乾隆的赏识和信赖。如果朱彩的报酬和新来的刻字匠一样,乾隆是绝对过意不去和不能接受的。
乾隆此时只是感叹属下官员为保住乌纱帽,在办事上墨守成规、按部就班,一点没有实事求是和与时俱进的精神。看来这个例,只有乾隆本人自己才能破了。
乾隆想,此次一定要改变,但要循序渐进,不宜大变。思来想去,乾隆令太监胡世杰传旨:“朱彩在此当差数年,每月食钱粮银四两,新来的刻字匠着每月给钱粮银三两,其衣服银照例准给。钦此。”
变革虽然不大,但已属破例了,这在礼制规矩严格且根深蒂固地大清朝,是十分不易的一件事。
乾隆朝,宫廷造办处玉器刻字匠有:朱彩、李世金、金振寰、顾觐光等。
四、培训
玉器制作的主要难处是镟里膛,当时宫廷把专门从事镟里膛的玉匠称作“镟玉匠”。对这项技术,宫廷要专门从苏州、扬州等处选南方玉匠作为老师,进京指导培训。培训工作结束后,南方玉匠应立即回到原籍,一般不会留在内廷从事玉器制作。
乾隆四十四年(1779)新年刚过,宫廷专门从事镟里膛的玉匠陆续病退,或告老回籍。因镟玉匠后继乏人,造办处请旨后,苏州送来镟玉匠平七进内廷指导培训。
九月的一天,乾隆遛达着来到了启祥宫,查看玉匠制作玉器情况,见南匠平七仍在启祥宫,没有回籍。此项培训工作三月份就结束了,至今已半年有余,早该令平七回籍了,怎么还留在宫内没走呢?
九月二十七日,乾隆让太监鄂鲁里到造办处传旨:“启祥宫学镟玉匠已会,着平七回南。钦此。”
平七来京后,很喜欢并很快适应了北方人的文化和生活习惯。他也很会做人,来京数月,已经与宫廷里的玉匠、监督官员结为好友、打成一片,不像有的南方匠役不服水土,不安心在宫廷做活。在指导培训到期后,他恳请郎中保成准许多留些时日,想在京城看看下雪,待京城首场雪下后再回南方。
郎中保成找库掌福庆商量此事,商量的结果是,找个理由,再留平七数月,待过了年,即让其回南。当日,二人找到太监鄂鲁里,把暂时留下平七的理由让他转奏皇上。
鄂鲁里平日里与保成、福庆二人关系密切,觉得这事也没多大,就没有及时禀告皇上。今天见皇上过问此事,鄂鲁里急忙将郎中保成、库掌福庆欲暂留镟玉匠平七的理由,回禀皇上。
鄂鲁里说:“郎中保成、库掌福庆声称,镟玉匠等现在虽会镟里膛,其外身做法尺寸尚未熟练,请旨将平七再留数月,俟学镟玉匠等学会外身做法时,再令伊回籍。”
乾隆知道平七平日工作勤勉,待人诚恳,交友甚多,已经习惯了北方的生活,无非是想多留些时日。
于是,乾隆令鄂鲁里到造办处传旨:“知道了,明春再着平七回籍。钦此。”
不过,乾隆对培训的事有点想不明白,他又开始疑心了。平时培训一门手艺最多不超过半年,怎么这次要一年时间?马上就要过年了,乾隆见平七还没有要回南方的意思,随即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再令鄂鲁里传旨:“镟玉匠平七,俟启祥宫放年假时,不必进启祥宫,加恩着伊回籍。钦此。”
这次平七真的该回南方了,遗憾的是,那年京城下雪晚,平七没能看到。
五、做活
造办处承做上用物件,均有皇上钦定的样式,否则不许承造。
乾隆十六年(1751)十二月二十二日,粤海关监督唐英未经乾隆许可,呈进紫檀木桄榔书架三件,外加一批“洋货”。如果只进洋货,乾隆或许也不会指责发难。但唐英喜好中华传统文化,总爱标新立异,在粤海关供职,不呈进些海外洋玩意儿,而进什么中式书架呢?
乾隆看过唐英呈进的紫檀木桄榔书架后,令传旨:“十三年(1748)内曾降谕旨,如无颁发式样,不许将俗气活计做来呈进。今唐英进来紫檀木桄榔书架三项,活计俗巧,将原物驳回。钦此。”
乾隆处理官员失职渎职,往往深究到底,不触及到当事人的灵魂深处,绝不潦草完事。呈进的物品驳回了,但乾隆绝不会就此罢休。他指示造办处:“唐英成做紫檀木桄榔书架不准报销,令其赔偿。另外所进洋花大绒、洋金银线、紫檀木锦地博古大柜、番草书桌、海棠式香几、掐丝小香几、玻璃小插屏、洋表、油画等,所用工料、水陆运费、包装等费用,减银四百二十八两九钱五分三厘,着该监督唐英照数赔补,不准报销。”
臣下因做的活计不能令乾隆满意,遭批挨罚的事,在乾隆一朝可谓司空见惯。
有时,乾隆对承做的活计也会疑神疑鬼,凭空妄断,无端指责属下。
乾隆十七年(1752)五月十八日,员外郎白世秀、太监胡世杰来到如意馆,传皇上的谕旨:“玉如意上镶嵌的银五岳只重三钱,系空的!如意馆成做活计向来实在,一定是匠人作弊。着查明回奏。钦此。”
经过查核,玉如意上镶嵌的五岳就是空的,不是人为故意或偷工减料,当时要的就是“轻”这个效果,所以只重三钱。问题说清楚了,乾隆也没再追究。
对于承做活计的快慢,乾隆也要求甚严,有的是赶年节制作的活计,延误了也要被斥责。
乾隆十七年(1752)初,乾隆下旨要在万寿节时做一批碧玉珠子、蓝宝石数珠、犀角扳指等。
八月十日,乾隆在承德过万寿节的前夕,忽然想起年初下旨做的珠子、数珠和扳指怎么没有见到?于是令造办处据实回奏。
造办处报上来的情况,与当初在京时造办处的承诺有很大出入。乾隆不悦,令太监胡世杰传旨:“自报上发来活计成数,内开碧玉珠子做至五成,蓝宝石数珠做至八成,犀角扳指做至六成,在京时赶出外不能做得,赶万寿节为何还不得?犀角扳指在京时答应做至七八成,为何只写做至六成,明系混工!紫檀木扳指盒为何只成做至一成?名色亦未开出。着申饬他们!钦此。”
造办处承做上用活计很多,品种也十分繁杂,漏做、迟做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一件物件延误十几年才做完,即便做得再漂亮,也还是让乾隆高兴不起来。
乾隆十九年(1754)三月初十,太监胡世杰到珐琅处传旨:“珐琅处做的金胎珐琅豆,四年(乾隆四年,1739)内领的金,为何迟滞十数年才做得呈进?由他迟滞,库上亦不催查,王子大人亦不查。其做豆之金并工价银两,俱不准报销,着他们赔补。再,查珐琅处类乎此样陈下来未交之活计,还有无有;造办处亦有陈下来未交之活计,俱查明回奏。钦此。”
乾隆不崇洋媚外,这可能与中国历朝历代皇帝都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有关。不是什么洋货乾隆都喜欢,一般要有实用性。
乾隆二十七年(1762)七月初六,临近万寿节,为讨好皇上,时任广东巡抚托恩多和粤海关监督尤拔世,用进口的洋玻璃,仿西方台式玻璃屏,采用中西结合的方式,联手制作了一件紫檀镶双面玻璃大转屏,专人护送进京呈送皇上,可谓用心良苦。
乾隆验看后,觉得既稀奇古怪,又没有什么实用价值。随即发布谕旨:“广东巡抚托恩多、粤海关监督尤拔世所进紫檀镶双面玻璃大转屏,甚属无用!从前传办之洋金丝缎、银丝缎、洋金线银线,为何不行办来?嗣后,如镶玻璃大转屏等类,不必办来。钦此。”
其实,早在年初,乾隆就对粤海关监督尤拔世办贡不满,称其所办贡物“甚属平常”,并令其将“西洋有用之物按贡办来”。可尤拔世还是给办砸了。
下属讨好上司,投其所好送些礼品,哪还有挑的呢,先收下再送人不就行了?乾隆可不这么认为,不满意的当场就拒绝,而且还要说上几句不招人待见的话,因为他是皇上。
各织造监督等承做御用活计,一般都委派其代办人——坐京家人,在京留守。坐京家人的职责是:承接造办处下发的承做活计清单,送往制作地承做;制作地送来的活计,由其转交造办处。
各总督、巡抚等地方官员也有坐京家人,这些官员呈送给皇上的贡物,也由坐京家人转交,如果这些贡物被驳回,也由这些坐京家人领回。
乾隆三十一年(1766)新年刚过,乾隆闲来无事,想看看节后苏州又送来了什么新东西。可是,什么新活计也没见到,乾隆便让太监胡世杰传旨:“着问苏州织造萨载坐京家人,自过年以来,所有传办官活为何不见送来。钦此。”
当天,催长四德、笔帖式五德即去了萨载坐京家人陈泰的家,向陈泰宣布了皇上的谕旨。陈泰回称:“现今并无送到传做活计,苏州亦无人来京。”
太监胡世杰将陈泰的话口奏皇上。乾隆一听就火了,这不是糊弄吗,你坐京家人就没有个活计呈送计划安排,竟然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在京城无所事事、闲游瞎逛。于是,乾隆令胡世杰再传旨:“着伊家人迎到苏州,如有做成之活计并无送到传做活计,一并送来。钦此。”
宫内承做活计的匠役,有时被皇上看上了,随时抽调至其他部门为皇上办事,这是常有的事。即使你有未做完的活计,也要按照皇上的命令接受调动。
乾隆三十二年(1767)九月二十四日,太监胡世杰传旨:“着如意馆管事安泰、李文照,将画画人张廷彦在启祥宫行走。钦此。”
此时,张廷彦正在绘制《清明上河图》和《越王宫殿图》手卷,以及《万寿图》册页等,并且均未画完。安泰、李文照将此情形向乾隆说明。
乾隆想要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不就画几幅图吗,找人替换就是了。乾隆说:“着画画人陈基,接画张廷彦所有未画完之《清明上河图》手卷、《越王宫殿图》手卷、《万寿图》册页等。”
造办处承做的御用活计,尽管有严格的审验手续,但也不是件件精美无瑕、令人称道,有相当一部分乾隆并不满意,认为“粗糙不堪受用”。
造办处承做的活计,有一套验收手续。首先要交活计房验看,验看通过后,验看人还要签署意见,然后才能呈送皇上御览。
乾隆七年(1742)十月的一天,乾隆发现近来呈览的活计越来越粗糙,怀疑活计房失职没有验看。于是传旨和硕怡亲王、内务府大臣海望:“造办处成做活计俱系御用之物,均关系紧要。尔等各作所进活计,并不呈明详细看妥,即行送进,往往粗糙。着查明申饬。钦此。”
怡亲王、海望二大人对乾隆的谕旨不敢怠慢,急忙召见造办处郎中色勒、司库刘山久及白世秀、副催总达子进内申明。听完汇报后,发现验看是验看了,但验看过程中确有疏漏之处。如有的官员验看后没有签字注明,有的记录已经遗失,出现的问题均已无法追究。
怡亲王和海望听后大为恼火,当即向色勒等四人立下规矩:“今后呈进之活计先送活计房,尔等四人轮流查看,堪可呈进者,始行呈进;如不堪呈进者,即着该作妥协收拾。若不悉心详看因循办理,仍蹈前辙,为伊等是问。其呈进之活计系何人看过,详细注写明白,登记档案,以备考查。嗣后,各作凡有呈进之活计,如有不送活计房令其看妥,擅行呈进者,倘若被查出,从重治罪,绝不姑贷。遵此。”
造办处匠役加班加点承做活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没有“加班费”。皇上想要一件东西,着急起来,不管物件制作难易,有旨就得承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夜里加班制作,在宫内不方便,造办处在宫外设有作坊点,带出宫连夜制作也要赶制出来。
乾隆二十九年(1764)十二月二十五日,造办处接旨承做的白玉壶,已经快一年了,还未制作成型。太监胡世杰来到造办处传旨,郎中德魁接旨:“现做白玉壶,带出造办处打夜做,赶年内要得。钦此。”
六、俸银
南匠和家匠的待遇不同。旗人家匠一般每月“给钱粮银一两”,头等精巧者“给钱粮银一两五”,特精者“食二两银,此外还有衣服银”。
康雍时,南匠待遇要高出家匠许多,一般每月钱粮银三两,另外还有工食银、本地安家银、春秋二季衣服银等。南匠在当地的养家银、在京的工食银以及衣服住房等项银两,原来由保送官,即织造或总督巡抚负担。后于雍正二年(1724)十一月奏准,改“用造办处所收银两养赡”,并自次年(1725)正月初一起施行。
乾隆朝,南匠待遇又有很大改善。各匠役按手艺高低分别等次,每月食钱粮银二两至十二两不等。其中,特等工匠十二两,一等工匠八两。每季再赏给收拾衣服银,从十两至十八两不等。
在朝廷做事,不论老幼、新来的或是“老职工”,一般是同工同酬,即便是父子关系也不例外,但要事前请示皇上恩准。前面提到的,大保接替父亲在内廷做活一事,和硕怡亲王在折子上也写明:“今大保可否照伊父所食钱粮、衣服银两招募顶补之处,伏俱谕旨遵行。”乾隆同意后方可办理。
新招募来的匠役,有时要试过手艺后,才能确定工食银。工食银的确定,不是参照有关规定,而是依照以前匠役的工食银多少,酌情来确定。匠役试手艺期间,也要支付工食银,但要比标准低一些。
乾隆二十一年(1756)正月十五,乾隆令苏州织造安宁挑选好手玉匠、刻字匠各一名送来当差。
五月初七,安宁送到玉匠倪秉南、刻字匠冈云章。二人到京后,造办处要为他们定工钱。为此,果亲王上奏皇上:“查,现在如意馆行走玉匠陈宜加等,每月食钱粮银四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刻字匠顾观光等,每月食钱粮银三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今新到之匠手艺拙巧尚未试看,今暂各拟给钱粮银三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可否如数赏给,伏候谕旨遵行。谨奏。”
乾隆阅览果亲王的奏报后回复:“玉匠、刻字匠着在如意馆行走,其所食钱粮衣服银两,知道了。钦此。”
七、罚俸
官员工作失职失察,导致御用活计制作粗糙,也要被罚俸。
乾隆九年(1744)八月的一天,造办处珐琅作承做的珐琅器不仅数量少,质量也显得粗糙。乾隆知道珐琅器由催总邓八格负责监造。邓八格与乾隆沾亲,乃亲支近派,平日里即使有点小错,乾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足了面子,不加申饬。前些日子,曾有人举报邓八格,“承办之活计甚属粗糙,亦不坚固”,乾隆最后不了了之了。那么,这次乾隆会如何处理呢?
乾隆没有马上处理邓八格,而是观察了一段时间,看看承做的珐琅器在质量上是否有所改进。观察一段时间后,乾隆见状况仍未有所改观,甚为恼怒。
九月的一天,乾隆终于忍无可忍,将怡亲王等叫到跟前说:“珐琅作做的珐琅器活计糙!活计亦少。着怡亲王等将邓八格等议处。钦此。”
怡亲王早就对邓八格督造的活计不满,因其身份特殊,平时也不敢多说什么,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回有了皇上的旨意,查办邓八格的力度确实不小。
怡亲王弘晓下王谕:“催总邓八格罚俸二年,太监魏珠及栢唐阿双住、文保、所塞各罚钱粮一年。”
乾隆见怡亲王动真格的了,心又软了下来,急忙下旨阻拦:“罚俸二年者罚半年,其罚钱粮一年者罚钱粮三个月。着怡亲王等传与邓八格等,这一次宽恩,着伊等勤勉奋力,嗣后再被查出,必重重治罪。钦此。”
乾隆对怡亲王的报复心态甚是不满,怡亲王有时连太监也不放过。但又找不到什么借口治他一下。可就这么过去算了,乾隆心里总感觉有点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给他一句不疼不痒的话,让他琢磨去吧。
于是第二天,乾隆让太监胡世杰传旨:“怡亲王一点闲事不管。钦此。”
这一句话让怡亲王琢磨了很久,也令他振作了许多。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过分惩治邓八格,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还是好自为之吧!
乾隆不依不饶、继续发难。没几天,乾隆找来几件青白玉杯盘,令奏事太监传旨:“着怡亲王、海望看合适不合适,一点闲事不管!”
这回把内务府大臣海望也捎上了。二位大人面面相觑:这从哪儿说起呢?这玉杯盘的样式造型,明明是皇上钦定的,质量把关是活计房的事,合适不合适是皇上说了算,什么时候问过我们呀?
乾隆的心态与一般统治者的心态没什么大的不同,地位到了一定高度,往往眼睛里都容不进砂子,非用各种办法把它从眼睛里揉出来,心里才舒服。
匠役下班后回到住地,这是他们最放松、最休闲的时光,有时老乡之间饮酒、闲聊往往至深夜,第二天进内干活有时就会迟到。
乾隆九年(1744)十二月的一天,前一夜和老乡畅饮至午夜的启祥宫画画人刘云,见天色还黑,又睡了一会儿。这一睡竟睡过了头,匆忙起身穿衣跑进宫内。这一天也巧了,乾隆起床后没事遛早,偏偏来到启祥宫,见刘云匆匆赶到,其他人已经干了两个时辰了,顿时面显不悦。
乾隆令怡亲王、内务府大臣海望调查当日值守,回答是司库朗正培、巴尔当当班。乾隆说:“启祥宫画画人刘云,进内甚迟,着怡亲王、内务府大臣海望、御前侍卫安宁,将朗正培、巴尔当议罪。钦此。”
怡亲王等三位大人议得的结果是,“朗正培、巴尔当各罚俸一年”,并交太监胡世杰转奏。
每当遇到罚俸一年以上,乾隆往往都非常谨慎,除非不重罚不足以平心头之恨。一般情况下,乾隆都会有怜悯之心,不忍对手下处罚过重。这次,乾隆还是改了三位大人的处罚结果,令太监胡世杰传旨:“每人各罚三个月。钦此。”
所罚俸银,造办处要“限期行知三旗恭领处,该管佐领遵照定限催追交纳,以清欠项”。生活条件好的被罚人员,当月就可以缴清;条件差的,往往就拖欠下去了。
到了乾隆五十五年(1790),造办处“各员所欠俸银累至数千两之多”。乾隆对此大为不满,下令催缴。
总理造办处事务大臣福晋不敢怠慢,传谕内务府堂转告三旗恭领处,于本年春季领俸之日,令该佐领、管领、下领、催领,将欠俸人员应领俸银,由户部银库领取,直接送往造办处库,不得令该员领取,由本堂酌量扣缴。其已故各员,仍令该佐领、管领严催伊子弟按季交纳。如果无子弟并实在无力交纳者,亦可出具保结,送赴本处,再行酌办。
至本年年末,造办处各员因被罚所欠的银两,大部分被追缴入库了。
八、奖赏
玉匠、画珐琅匠、画匠、牙匠等匠役,因有特殊技艺,人才难得,有时会得到皇上的奖赏。这样的奖励发放得并不频繁,一年最多一两次,但不是“普发”,确实是针对在承做宫廷御用活计中有突出贡献者。
乾隆四年(1739)四月二十六日,催总邓八格来到珐琅作,带来太监毛团口传皇上的口谕:“着赏给画珐琅匠黄琛、梁铭文,牙匠黄振效、杨维占,每人每月工食银八两;画珐琅匠伦斯立、胡思明、罗福政、梁观,每人每月工食银六两。钦此。”
乾隆二十九年(1764)五月初十,乾隆令造办处传旨:“刻字人六十三,着赏给三两钱粮米;玉匠八十一、七十五,赏给二两钱粮米。钦此。”
赏钱虽不多,有的也就是相当于一个月的俸银,有的虽然还不到,但反映出一个清王朝的皇帝,也懂得利用经济杠杆来调动属下的工作积极性。
匠役有奖赏,工头如果监造管理得好,也有得到奖赏的机会。
乾隆十七年(1752)十一月初七,太监胡世杰传旨:“如意馆画画栢唐阿张廉、福海、伊兰泰、德舒、富贵,此五名每名每月加赏钱粮银二两;新学画画的栢唐阿常升、王炳、王儒学、满斗、德昌阿、克章阿,此五名每名每月加赏钱粮银一两。钦此。”
上述可以看出,一般“普发”性质的奖励,所发奖金要比工作在一线的匠役少。毕竟这些工头们只是动动脑、动动嘴,远没有匠役劳作辛苦。虽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但在清代,劳心者的奖金,不一定就应该比劳力者拿得多,乾隆皇上也是这么做的。
有些特殊活计,乾隆下旨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务必完成。这是给管理匠役的工头们下的“死命令”,如果按期完成并完成得好,皇上发给工头的奖金自然要比匠役的多。
乾隆九年(1744)十二月十一日,太监张玉传旨:“雍和宫内千佛衣三件,着海望帮着料理,务赶在十五六日要得。钦此。”
时间紧、任务重,当班值守催总五十八昼夜赶制,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将三件千佛衣赶制出来,交太监张玉、胡世杰呈皇上御览。
乾隆大喜,谕令:“做得甚快,问是何人监造,题名回奏。钦此。”
内务府大臣见皇上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肯定要赏赐了,机会难得,多报些人名,让皇上看着给吧。于是开具名单:催总五十八,催领郑永龙、七十三,裁缝杨圆、白虎、二丫头、陈住、查景明,绣匠窦国维、六十一、七达子、李成德、唐国忠,共计十三人。交由太监张玉转奏。
乾隆心情确实不错,没有细问,当日即下旨:“着赏催总五十八缎一匹、催领每人赏银三两、匠役每人赏银二两。钦此。”当天,这些钱物就都如数下发了。
乾隆对玉石材料极为重视,一般做玉器的下脚料要如数收回,即便是五等玉或不堪用玉,也要存贮银库,或备赏用。
乾隆二十五年(1760)八月的一天,工部修理年久糟旧的料佑所,在房间支搭火炕时,挖出残缺杂色玉石大小六十五块,重量从二斤二两至三十八斤八两不等,共计二百一十五斤。当时工部官员拿不准是玉石还是石头,叫来如意馆玉匠验看。在如意馆玉匠认看“系玉属实”后,工部官员将玉石交内务府处理。
时任内务府管理大臣的果亲王,见这些玉石玉色太杂,而且石性大、绺道多,出不了多少好玉,就请旨乾隆,要求将其丢弃,或存入杂物库房。
在乾隆眼里,玉石等同于金银,是财富的象征,也可用来奖赏属下用,怎么可以随意丢弃他处。乾隆闻此,对果亲王的处理意见甚为不满,谕令将这批残玉“收贮银库存放,备赏用”,果亲王“着申饬”。
九、惩罚
内廷事务劳累繁杂、枯燥乏味,因不堪忍受辛苦和寂寞,经常发生太监逃跑事件。乾隆一朝,几乎每年都有数起或十数起太监逃跑的事件发生。
按照内廷太监管理条例规定,太监逃跑后,内廷要派番役缉拿。被抓获的太监,一律由皇上颁旨,发往瓮山(万寿山)铡草一年。一年期满后,再奏请皇上批准,交畅春园总管“管束当差”。有的太监一年期满后,由于改造时态度不好,不情愿接受改造,皇上还要令其再加一年铡草。
乾隆二年(1737)正月二十六,内务府管事太监李福、打扫太监冯玉逃走,在潭柘寺削发为僧。乾隆闻讯后下令:“着交内务府总管缉拿。钦此。”
内务府总管事务大臣三和,按照乾隆的旨意,“派出番役严加缉拿”。三月初二,番役将在广安门外闲逛并已削发为僧的李福、冯玉,缉拿归案。
三和在给乾隆的折子上这样写道:“查,从前将缉获逃走太监贝进忠等,俱发遣瓮山铡草在案。今太监李福、冯玉虽已为僧,仍令其还俗,照从前逃走太监之例,发遣瓮山铡草,可也。”
乾隆回复:“知道了。钦此。”
一年后的乾隆三年(1738)三月初二,总管内务府大臣三和上奏乾隆,奏称:“发往瓮山铡草之太监李福、冯玉一年已满,请交与畅春园总管石守旺管束当差。”
乾隆在三和的折子上批语:“知道了。从前拿获此等逃走太监,俱经发往瓮山铡草。嗣后,伊等一年满时,着奏闻交与畅春园总管石守旺管束当差,不许出门。钦此。”
有的太监因种种原因,二次出逃,被抓回来后,处置更加严厉,一般是发往瓮山铡草三至六年。
乾隆九年(1744)十月初七,内务府起奏皇上,称“拿获二次逃走太监石球,交司议罪”。
乾隆对太监外逃深恶痛绝,更何况是二次出逃。乾隆随即回复内务府:“发瓮山铡草六年。钦此。”
慎刑司在接下来的审理过程中,发现太监石球有携款外逃之嫌。据管番役值年郎中申祺、兴贵保称,番役头目存住等,将逃走太监石球拿获到案,讯据供称:“我在储秀宫当差,因我们一处的太监杨迁将一百文钱放在值房炕上,我看见,恐怕被别人拿去,我就收起来。见了杨迁,我说你的钱也不带起来,为何放在炕上呢?首领太监阮荣在旁说,他的钱放在炕上,你为何拿起来,这明是你要偷他的,我必须回明,总管将你重处。我恐怕责打,于本年九月二十一日逃出,在地安门外饭铺里吃饭,就被番役拿获了。再,乾隆四年(1739)七月间,我曾逃走过一次,在外有八九日,我自行投回,我们总管奏明将我责打了,罚在地方上当差,于十二月间仍发回本处。除此,在外并无妄为等情事。”
听了石球的供述,工部右侍郎兼总管内务府大臣赵宏恩并未诱发同情心,而是提出“应将逃走太监石球交与慎刑司照例议罪”,并将拟办意见交与奏事御前二等侍卫五十七转奏。
乾隆看过太监石球的供述后,没有改变最初的处置意见,仍“将石球发往瓮山铡草六年”。
乾隆中后期,外逃的太监不再发往瓮山铡草,而是发配到北方边远军中为奴。
紫禁城及圆明园等处各殿内,多有摆放各种形制的玉器。有时“工作人员”不小心,损坏了玉器,一般要照律例予以惩罚。
乾隆二十五年(1760)十月的一天,紫禁城西华园内一件陈设的玉如意,被该园苑丞顾越在摆放时不慎摔坏。这天,皇上要进宫,顾越在摆放玉器时,为图省事,在手里还有其他物品时,就去拿一件整支雕黄玉蝙蝠灵芝如意,不小心将其打坏。这件约二十厘米、较一般如意尺寸小的黄玉如意,不仅雕工细腻、复杂,而且玉质也细致温润,乾隆甚为喜欢。由于“甚实恐惧”,顾越“急速亲身到南城找收拾玉器匠役王五”,让他在“两日之内收拾完毕”。随后,顾越向内务府报告了此事。
玉如意虽然黏结好了,顾越也没有瞒着不报,但毕竟这件玉如意是乾隆心爱之物,不得不奏请惩罚。当天,内务府将此事上报慎刑司。
慎刑司依据内务府来文,给乾隆拟了一份处理报告:“查律载,凡乘舆服御物主守之人,收藏修理不如法者,杖六十。又定例内开,凡文武官员犯公罪,应杖六十者,罚俸一年。查苑丞顾越,系当管园庭事务之人,所有陈设自当小心,敬谨安置收藏。乃并未小心收拾,致将黄玉如意一柄损坏,实属不合。应将苑丞顾越照律杖六十。系官,罚俸一年。随有记录,不准抵消,以为草率疏忽之戒。为此谨奏。请旨。”
这是因工作失误造成的事故,不在宽恕之列,乾隆照准了这个处罚意见。
玉器放错位置一时没有找到,即使后来找到了,当事太监也要受到处罚。总管内务府也不得瞒着不报,也要将此事拟出处理意见,上奏乾隆皇上。
乾隆四十一年(1776)正月二十九,养心殿摆放的一件汉玉鸡笔山找不到了,总管内务府派员连日查审。正在追查时,总管太监倪兴旺,于二月初七由库中盛贮如意匣内查出。
东西找到了,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了,但依据内廷定律,即便没有丢失,也要将当事人及相关责任人,分清责任予以处罚,并将事件缘由上报皇上。同时,还要自觉地自查自纠工作中存在的疏漏,即使没有发生事故,只要存在安全隐患,也要提出处罚当事人的意见和建议。
总管内务府在给乾隆题为《养心殿陈设玉鸡并未遗失,率行妄报,将太监高玉等鞭责事》的报告中写道:“本年正月二十九日,养心殿遗失汉玉鸡笔山一件之事,是该处太监等当时收贮之时,既随手置放,并未留心,迨陈设之时又不详细检查,率行妄报遗失。高玉、傅长春之昏庸无能,自滋纷扰,殊属不堪。请将太监高玉、傅长春俱重责四十板,分拨外围当差。至闻岱、王平,系本处首领太监,有稽查督率之责,既不能详慎于前,又不能检查于后,随同太监等仓促混报,其平时之疏玩可知。应将首领太监闻岱、王平各罚钱粮二年,以昭儆戒。再,养心殿前殿后殿,为内闱重地,理宜关防严审,庶昭慎重。今虽审无偷窃情事,但前殿明间系后殿所管,门虽下锁,而东西暖阁之太监遇有差使,亦可随时启闭,且由前殿明间即可直达后殿,并无阻隔。是平日之全无限制,悠忽从事显而易见,所有宫内之总管太监等均不得辞疏懈之咎。应请将总管太监等,各罚俸钱粮一年。此内倪兴旺、王承义于事后自行查出,尚属急功,请各从轻罚钱粮六个月,以示儆戒。至嗣后前殿后殿、东西暖阁各门户,应如何分别上锁,使有限制,以便防范稽查之处,仍交总管太监等自行详议具奏。为此谨奏。请旨。”
看来,乾隆对身边的太监,也有远近亲疏之分。总管太监倪兴旺,跟随乾隆左右三十余年,忠心耿耿、尽职敬业,乾隆网开一面,没有给予他处罚。他在总管内务府的报告上批示:“倪兴旺着宽免,余依议。钦此。”
在造办处作坊干活时间长了,匠役们偷懒耍滑的事件时有发生。有的出工不出力,有的懒散懈怠、无事生非,也有的故意做活迟慢。雍正朝时,怡亲王监理造办处事务,没少为此开出罚单。
乾隆初年,老怡亲王之子小怡亲王弘晓接管造办处事务,上任伊始即严明纪律,他向属下发布王谕:“造办处所做活计,俱系御用器皿之物,甚属紧要,理宜恭谨成造,不可迟慢。尔等着该班之催总、栢唐阿,不时催做、查看、申饬,勿令匠役闲散偷安,惮延日期,不能速得。尔等尽力督催才是,如仍不精细,延误日期,严加重处。”
规矩是定了,时间长了,不免又重回老样,惩处管理匠役当班人的事情常有发生。
乾隆七年(1742)九月二十四日,有人传话乾隆,说造办处司库朗正培、骑都尉巴尔当,上班时闲聊懒散,所管承做的活计时有延误。
乾隆听后非常生气,令太监高玉传旨:“朗正培、巴尔当管理匠役懒散,以致活计迟误。着交怡亲王,将朗正培重重议处,巴尔当分别议处。钦此。”
如果匠役偷懒耍滑,轻者申饬,重者要被开除。
乾隆十一年(1746)十二月二十六日,遭重罚改邪归正的司库朗正培、骑都尉巴尔当,将画画人傅雯告到乾隆那里,说他上班懒惰,总摆着一副大画家的面孔,傲慢异常。
在清代,再有名望的画家,只要到了宫里做事,那最多就是一个画匠的身份,是当差听使唤的。傅雯本以为乾隆对他们这类人会另眼相看,看来傅雯是想错了,没有核准自己的地位,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乾隆当面对朗正培、巴尔当说:“画画人傅雯懒惰,明年不必令伊在内行走。钦此。”
其实,傅雯心里明白,他们这类人如能在朝廷做事,将来出去了也是向人炫耀的资本,不愁没有生计。此时,就这样走了,当有离别时的伤感,更有自酿苦酒自己饮的难言之隐和切肤之痛。
十、宽恕
匠役懒散懈怠,受到惩处是理所当然的;损坏内廷物件遭到处罚,也是常有的,但后者也有例外。
乾隆三十三年(1768)六月初四,清东陵千总首领率领太监、兵丁等在太古云岚值夜班。该班升起在延春堂打扫卫生,忽然看见一只松鼠跑进殿内,因担心松鼠咬坏殿内陈设品,升起大声呼喊。太监、兵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赶至殿内西屋。西屋内有一对镶嵌玉石、绿松石、玛瑙石等宝石的玻璃画挂屏放在床上,兵丁周仁因跑得太匆忙,“被门槛绊倒,扑跌床上,将挂屏一对两手按破”。
延春堂归盘山总管李永辉管辖,他接到此报后,随即亲自赶往现场,“详细查勘挂屏,系按破是实”,兵丁周仁也“承认不讳”。东陵内务府总管大臣金珠对此事不敢怠慢,因为此挂屏为御用之物,不如实禀报,将有可能犯欺君之罪。另外,呈报时多承担责任,多给手下几个处分,或许皇上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于是,金珠经过深思熟虑、冥思苦想,给乾隆上了一道折子:“该总管李永标报称,兵丁周仁当夜值宿太古云岚,见松鼠跑进,担心松鼠咬坏殿内陈设,急速驱赶,不意被门槛绊倒,扑跌床上,将挂屏一对两手按破。奴才亲身前往详细查勘挂屏,系按破是实。奴才伏思,行宫内所有陈设,均关御用之物,凡进内打扫查看,理应敬谨小心。该兵丁周仁赶拿松鼠,以致将挂屏按破,甚实可恶。请将该兵周仁交内务府严加治罪,千总李质恭、首领王国祥交内务府议处,该总管李永辉交内务府查议。再,奴才亦请交内务府一并查议。俟命下之日,将破坏镶宝石玻璃画挂屏一对送交造办处,预备呈览。”
乾隆这次没有发怒,也没有惩罚肇事者,更没有牵连有关官员,而是宽恕了他们。这不是一起人为事故,而是因忘我工作而造成的工作过失。对手下犯错或过失,乾隆在是否处罚上,心里有杆秤,一般不会感情用事。
六月二十日,乾隆在折子上批示:“偶尔失错,均可宽免。钦此。”
驻守皇祖陵寝的官员,本身就有被贬发配的含义,乾隆对他们不再雪上加霜,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十一、赔偿
工匠做活难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的活计糙了些,有的未达标准要求,有的不小心做坏了或碰坏了,也有的延误了工期,乾隆知道后,都会斥责或令其赔偿。
乾清宫,也被乾隆称为“正大光明殿”。乾隆十三年(1748)正月初九日上午,乾隆在总管内务府大臣海望的陪同下,到如意馆查看玉器制作情况。回到正大光明殿后,乾隆无意中低头看见地面刷的油漆有崩裂的地方,心情顿感不悦。他随即把海望叫来说:“正大光明殿地平漆水崩裂,显得糙,查是何人成造,即着原造人赔补。”
海望不敢怠慢此事,因为皇上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及早修复,怪罪下来,承受不起。于是,他令造办处司库朗正培,于当日监督漆作工匠油漆修补了事。至于赔补,海望经过调查,认为确实不属于工匠问题。此时正值冬季,风干物燥,加之殿内还有煤火烘烤,地面油漆保不齐会出现崩裂。海望见乾隆这几天没有再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也算是给手下做了件好事。
干活不小心打坏物品,除被责处,还要用个人“工资”赔偿。
乾隆十三年(1748)六月二十日,太监胡世杰传皇上的口谕,令造办处将养心殿后殿的两块镜子安上,皇上要看。
当天,司库白世秀叫人将镜子抬到养心殿后殿安上,其中一面镜子在匠人抬搭时,不小心将下角碰坏了一点。白世秀忐忑不安地将此事告知太监胡世杰,让他口奏皇上。
乾隆闻此下旨:“镜角损坏,即不小心,着将不小心人责处。钦此。”
第二天,怡亲王遵旨议得,将匠人重责,将掌库之人巴克坦罚钱粮银六个月。
承办的活计做得糙,不准报销工银成本费,令其本人赔偿,这在造办处是经常的事。
乾隆三十六年(1771)五月初九,库掌四德、五德传皇上的口谕:“学诗堂现挂紫檀木花边金地挂屏上,金色浅淡,上得亦不好。查系何人监造,所用工价不准报销。现有之金作为地杖,着用红色泥金另上。钦此。”
造办处随后派人调查。查得景阳宫雕紫檀木西番夔龙花纹边地杖填金杉木心挂屏一件,系油木作承办。该作理应用红金填画,这样才显得红润。今所填泥金系用黄金颜色,“实属浅淡”,而且描画得也不均匀,都是因为该作库掌四德、催长舒兴玩忽职守所致。挂屏上用金箔五百七十一张,合银四两四钱五分;填金画匠用工一个,合银一钱五分四厘,共计工料银四两六钱一分八厘。
随后,造办处做出处理意见:“工料银四两六钱一分八厘不准报销,除了照数赔补外,请将四德、舒兴各罚俸三个月并严饬,以示警戒。将此挂屏紫檀木边花纹地杖,重新稳妥填金,务必颜色红润,得时预备呈览。”
同时,造办处将此处理意见交太监胡世杰转奏。乾隆以“知道了”表示同意此处理意见。
即便是高手,做事难免也有失手的时候。
乾隆八年(1743)十一月二十五,刚到如意馆司职画样的玉画匠姚宗仁,在制作青玉托盘时做坏了一个小角。乾隆知道后,甚是不满。姚宗仁虽然是他钦点招募的,但该赔偿还是要赔偿。
第二天,太监张明到如意馆,请玉画匠姚宗仁接旨:“玉匠姚宗仁不过一时之错,今将此青玉着他照样成做托盘一件。如一月做得,罚他一月钱粮,如两月做得,罚他两月钱粮。钦此。”
姚宗仁加班加点,精心赶做,本应该半年才能完成的玉托盘,他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即次年的二月,即做得青玉托盘一件,呈交皇上。
二月初五,乾隆令造办处司库朗正培传旨:“玉匠姚宗仁钱粮,下月赏给。钦此。”
在扣发了三个月的工钱后,姚宗仁又拿到了月工食银。通过这件事,姚宗仁深刻吸取了教训,做事再也不敢轻率马虎。
十二、考勤
工匠每日进内廷做工,考勤严格,如无故迟到,将被减扣工食银,这对出门打工要挣点银子回家的工匠们来说,就意味着要吃不饱饭。所以工匠没特殊情况,一般不敢轻易违反考勤纪律。
工匠是这样,副催领、栢唐阿这些造办处未入流的监造,也有严格的工作考勤。
乾隆十年(1745)十二月初四,怡亲王弘晓根据以往造办处督办官员办事懈怠,时有迟到耍滑的现象等情况,发了一道王谕:“造办处所有栢唐阿,俱着每日进内登画考勤簿、转牌,如有一日不进内画押者,将此人分例饭即行呈明停止。再,栢唐阿无作坊者甚多,以后着总管将无作坊栢唐阿相应呈明,分派各作,令伊等勤慎行走。其中如有滑懒栢唐阿不时托故告假懒怠当差者,亦着总管呈明革退,勿得瞻徇情面。再,效力栢唐阿、副催领等,仍遵旧例食半份饭,不许擅行正份。特谕。”
十三、腰牌
清宫规定,凡内阁、内务府及内廷行走各处供奉的书吏、苏拉(杂役)、皂吏(各衙门差役)、茶役、厨役、匠役、演职人员等,需经常出入内廷者,皆由内务府配发烙有火印的木质腰牌,即相当于我们今天的出入证。腰牌上除了烙有所属衙门、姓名、年龄、编号外,由于当时还没有照相技术,没有照片,只能注明当事人的面部颜色,以及是否有无胡须等基本面貌特征。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先进了,因为它是大清内廷的出入证。匠役等进出内廷,必须携带并出示这种朝廷颁发的腰牌。
腰牌每三年更换一次,差事有变动者随时更换,旧腰牌收回缴销,“以昭慎重”。如果某人退役或不在内廷做事了,腰牌要缴回,并改为他人使用。
乾隆四十二年(1777)四月初五,造办处为更换腰牌,在上奏皇上的轻字二十号文中说:“今本处铁匠三狗、穿珠匠永德、花儿匠五十三、皮匠八保儿、绣匠李志白及达子,因病不能当差,业经退回。其三狗、八保儿、五十三、永德所佩腰牌四件,改为年五十八岁铁匠高六儿、年二十六岁康二格、年二十四岁张老儿、年二十二岁保玉腰牌四件。绣匠李志白、达子所佩腰牌二件,改为年十六岁绣匠常善、年三十二岁八十一腰牌二件。以上共更换腰牌六件。”
从中可以看出,朝廷在控制进入紫禁城内廷做事的工匠人数上,还是很严格的,有相当一部分匠役进入不了内廷,而是在外廷做事。
太监是皇上身边的工作人员,朝廷内外、上上下下需要找皇上办点私事,还真越不过太监这道坎。
到了乾隆朝,太监承担内廷杂项事务越来越繁杂,为图省事,也为了显示手中这点不大不小的权力,太监经常未经请示,私自放行造办处外廷匠役进入内廷做事。
有的匠役一直在外廷做事,没机会进入内廷,总想找机会到里边看看新鲜,给管事的太监使点小钱,也就进去了。由于造办处及内务府衙门匠役众多,进出内廷频繁,人员构成复杂,给紫禁城内廷的安全带来了隐患。
为此,乾隆于四十一年(1776)二月初八,乾隆令传旨造办处,告诫内务府官员,在内廷安全问题上,务必如履薄冰、小心从事。
乾隆说:“向来养心殿太监等,遇有一应零星活计,辄传唤造办处各项匠役整理,漫无稽核,殊属非是,圆明园等处亦然。宫殿重地,岂容外人出入?即有应行修整之事,亦应告之总管内务府大臣等派员放匠,不得任听太监等专擅经行。昔皇祖时,曾有谕旨饬禁,载在宫史,今相沿日久,太监等又复漫无顾忌,不可不实力整顿。着交总管内务府大臣,将太监传唤匠役进内之事,严行禁止。嗣后,如有必须放匠修整活计之事,俱令呈明该总管大臣,派员查点,仍将某处放进次数,于年底汇折具奏。”
后来,乾隆为了安全,考虑进入内廷的门点不宜多,只限从隆宗门进出,并要严格查验,又令内务府颁旨:“造办处及内务府衙门,其中人役众多,往来行走,可以经至隆宗门外。应令总管内务府大臣,每日各派司员二人,稽查出入,详细查验。如无腰牌,或有腰牌而年貌不符者,一概不准放入。禁止闲杂人役在门外停留坐立,以杜混淆。”
十四、请假
南匠远离家乡,生病或家中有事,应呈文造办处“具奏赏假”。假期长短,视匠役的家远近而定。
雍正朝,一般“赏假”的时间是:广东三个月,苏州、扬州、杭州四个月。
乾隆朝,工匠假期延长,有给十个月的,也有给一年的。干得好的,除了给假,还有赏银。对造办处管理人员来说,请假更加宽松,有时放假也是公私兼顾,这样在时间上也会宽裕些。
乾隆十六年(1751)六月十八日,催总栢永吉欲告假五个月,回南方老家扫墓。乾隆说:“不必声明告假,着内务府有交织造处织办的物件,派他带去交该织造办理。”
有的匠役十几年也未曾回家探亲,每当遇到此时,匠人申请超出规定的探家时间,往往也会得到批准。
乾隆二十二年(1757)正月初七,画珐琅匠李慧林申请回家探亲,造办处在给皇上的折子里这样写道:“据画珐琅匠李慧林呈称,伊母年七十三岁,来京一十六载未曾省亲,恳乞给假一年回家省亲,假满来京应役。”
请皇上准假一年,令其回家省亲,假满来京继续当差,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但乾隆还是恩准了。
南匠常年在京城做事,长时间不回家,家里难免会发生什么事情,父母生病过世就是最大的事了。各作匠役请假回籍,要先“声报”作里,请求“赏假”。作里监督查明行文造办处,再由造办处奏请皇上恩准。也就是说,匠役请假回籍必须由皇上批准同意后,才可回家。
乾隆三十年(1765)五月十八日,如意馆裱匠马遵仪,因要为已故父母合并墓穴,请假回籍,德魁等监督带领马遵仪到造办处请假。造办处在调查了解后,给皇上写了一道折子:“查,裱匠马遵仪实系父母两地,尚未并穴等因前来,相应照例奏请假四个月回籍葬亲,假满即令来京当差。”由太监胡世杰转呈乾隆,乾隆下旨:“知道了。钦此。”
如果匠役请假回籍是安葬亲属,乾隆一般还要赏给安葬银两,赏银多少不一,以示慰藉。
乾隆九年(1744),南匠张雨森告假回籍葬亲,花费了二百两白银。乾隆知道后,传旨造办处:“张雨森告假回籍葬亲,其安葬之费用银二百两,酌量料理。钦此。”
有的因亲疏关系较远,安葬费就少很多。
乾隆十三年(1748)九月初二,和硕怡亲王请旨:“如意馆画画人余省呈称,接得家信,婶母已于七月十四日在籍病故。余省自幼过继婶母为嗣,并无兄弟,只有余省一人。恳请给假回籍料理,事毕令伊来京。”
乾隆考虑余省已经过继了,婶母病故安葬不能按常规办理,应有所区别。于是下旨:“准其回籍,着用造办处银赏给三十两。钦此。”
工匠假满回到京城,要奏请皇上恩准后,才能在造办处继续做事。同时还要将该匠所食银两一并上报。
乾隆十三年(1748)八月初四,和硕怡亲王上奏皇上:“本处珐琅作行走画珐琅人黄琛,因母病告假回籍探亲,于乾隆十一年(1746)九月奏准在案。今假满来京,应仍令在珐琅作应差。谨此画珐琅人黄琛每月食造办处银八两,每年粤海关给安家银八十两。谨奏。”乾隆批示:“知道了。”
时间久了,工匠告假的频率逐渐频繁起来,甚至有的刚来京时间不长,就以种种借口回籍探亲,并无故拖延在家时间。乾隆听说后,很是不满。
乾隆二十八年(1763)十月二十二日,当苏州玉匠徐明彩来京不久,就因母亲去世提出告假回籍时,就被乾隆拒绝了,暂时未获批准,并要求苏州织造萨哈岱,调查玉匠徐明彩丧母的情形是否属实。
乾隆在给总管内务府大臣和尔经额的上谕中说:“造办处工匠,向令苏州织造及粤海关监督等挑选送京。乃该工匠等往往到京未久,辄行借词告假。予假之后,迟延时日不即赴工。现在苏州玉匠徐明彩,因母丧呈请回籍,经造办处奏请行文本籍,令其查明后再行给假办理未尝不是。但该处行文往返未免迟缓,着传谕苏州织造萨哈岱,即将该匠是否母丧属实,速行查明具复。再,苏州、广东工匠甚多,此后挑选时,应择其手艺精工而无家累牵制者送京,何必以亲老不能久离者充数,亦可省将来告假纷纷,稽查往返之烦。着将此一并传谕粤海关监督知之。钦此。”
经苏州织造萨哈岱派人调查,玉匠徐明彩的母亲病重,但还没有过世。乾隆知道后,把总管内务府大臣和尔经额训斥一番。这件事,内务府在未查明请假缘由是否属实前,即行奏请皇上准假,已属不是,皇上训斥你,你就老老实实听着、全盘接受就是了。但和尔经额却在乾隆面前百般解释,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把乾隆“折磨”得心烦意乱。
乾隆愤怒了,尽管和尔经额是亲支近派,还是决定免去他的总管内务府大臣职务,以整肃官场的办事风气。但此时已临近大年春节,宫中有很多事情还要和尔经额来操办,此时免职,有点不合时宜。
乾隆二十九年(1764)二月,大年春节过后的第二个月,乾隆发了一道谕旨:“和尔经额遇事推诿,着革去总管内务府大臣,不必管理圆明园事务,仍留正红旗汉军副都统,着管理万寿山静宜园。嗣后,看伊行走,若不勤敏,即将副都统一并革退。钦此。”
十五、生病
匠役常年勤苦劳作,难免会生病。雍正时期,工匠患严重疾病,或病休两个月不愈,即革去所食钱粮,并遭革退。如雍正六年(1728)正月,南方大器匠梅士学,因“肝肾虚亏,瞳光昏暗,革退所食钱粮”。如果工匠“素日当差勤敏,艺业精熟,可以多容限数余日回籍,并照发钱粮”。
乾隆重视人才,特别是在内廷行走的有特殊技艺的工匠,如果他们生病,往往较为宽宥。
牙匠黄振效生病,调养了三个月,虽按照旧例暂停所食钱粮,但乾隆还是破例地“每个月赏银三两,用作调养之费,其本地养家口银两俱不必动”。同时,乾隆还下令:“匠役生病两个月不必革退,每个月减去一半钱粮银。”
内廷的匠役整日里做活、吃饭、睡觉,生活寂寞枯燥,有的匠役终日借酒消愁,以致终成病疾。
乾隆二十四年(1759),造办处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由粤海关监督李永标送来的广木匠王常存,手艺超群,在广木作可谓独当一面。但因不习惯宫廷枯燥乏味的生活,加之从南方来到北方,人文地理环境迥然各异,水土也不服,于是终日借酒消愁,有时还胡言乱语,痛哭流涕。
一日,王常存对领班说,他要自杀。领班急忙报告郎中白世秀、郎中金辉。二人问其为何想自杀,王常存说,因为打坏了铜雀瓦砚。
乾隆知道后,下旨令白世秀、金辉二人调查,拿出解决此事的办法。
二人随即查看瓦砚,瓦砚并未被打坏。再问,王常存只是摇头哭泣,言语错乱。见此情形,白世秀、金辉急忙请示皇上,让其回籍了事。二人说:“王常存素无偷盗情事,该作亦无遗失物件。今王常存既染疾症,难以供役,相应令其回籍。仍着粤海关监督李永标挑选好手广木匠一名,送赴来京,顶补当差。”乾隆听后,也只能无奈地同意了。
匠役生病是很正常的事,一般头疼脑热的病,自己调理一下,也就过去了。但遇到大病,往往就要回原籍调养医治了。
朝廷有太医院,但那是给皇上看病的,不可能给地位低下的匠役看病。
乾隆九年(1744)四月二十日,广东象牙工匠黄振效,因水土不服发病,吃了京城中医开的几服中草药,也不见好转。
五月十一日,乾隆令造办处传旨:“广东牙匠黄振效不服水土生病,着家人送回广东,俟病症大好时再来京当差。钦此。”
当时,京城里看病的中医,治病水平确实有限,像南方人到北方后出现的水土不服,在当时也医治不了。
十六、退役
清朝匠役到了一定年龄,也要退休回家。工匠退休没有年龄限制,一般是干到年老体衰、病魔缠身。但管理官员要提前上报造办处,造办处再奏明皇上批准。如果真到了干不动了再上报,要处罚有关官员。
退役后,原来所食钱粮银、衣服银等,一并革除,但每月给一点养老金,供晚年生活补贴用。
乾隆三十五年(1770)正月十九,乾隆耳闻如意馆裱匠张恺年老体衰,但仍在造办处做事,甚为不悦。于是传旨造办处查办,另外再看看有无类似情况一并上报。
当日,造办处即上报皇上:“查,如意馆南匠张恺年八十六,实属衰迈,难以进内当差,应将张恺退役。其每月所食钱粮银四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俱行裁革。再,造办处现有南匠十名,年力强壮,俱可应差。”
乾隆看后大为不满,心里琢磨着,都八十六岁了,还让其在如意馆干活,管理人员有失察行为,怎么没提出对如意馆负责人李文照、六格的处理意见呢?实属有意回避、逃脱责任。
随后,乾隆令传旨造办处:“张恺每月赏给银一两养老,其李文照、六格治不是。钦此。”
造办处不敢耽搁,立即派人查办上奏:“查,如意馆裱匠张恺年已衰老,既不能进内当差,该管官员理应预行呈明办理。乃李文照、六格二人意存姑容,并不呈明办理,实属不合,应将伊等各罚俸禄三个月,以示惩戒。”
乾隆阅后认为,这个处理结果还差不多,点头应允了。
乾隆皇上对造办处玉匠往往厚爱有加,多有照顾。如果玉匠父母年迈,身边需要家人照顾,有时也会应允提前退役,但需要招募新人顶替后,方可办理退役手续。
乾隆四十二年(1777)五月初,如意馆玉匠张德绍接到家书,告知父亲年迈,身边无人照顾,盼望儿子能回籍照顾。张德绍已在外多年,思父心切,急忙上报造办处,恳请皇上恩准提前退役,回籍照顾老父。
乾隆同意了,但要求苏州织造舒文,在当地挑选一名玉匠顶替。舒文没有任何耽搁,很快为内廷挑选了一名玉匠蒋均德。
五月二十五日,造办处为此事请旨:“今据舒文选得玉匠蒋均德一名,送赴来京。奴才等随试,看得蒋均德成做玉器活计,手艺尚好,堪以应役,理合奏明,令伊在如意馆当差。张德绍每月原食钱粮银三两,每季衣服银七两五钱。今送到玉匠蒋均德,应否照伊张德绍赏给钱粮银、衣服银两之处,伏候谕旨遵行。”
乾隆朱批“知道了”,以示同意。
乾隆对待即将退休的南匠,往往要赏赐银两。有的南匠父子同在朝廷做事,每遇父亲病退时,乾隆总会给予特别关照。
乾隆七年(1742)十一月初一,司库朗正培奏报:广东牙匠陈祖章因年迈眼迟,不能行走,恳请回籍,并乞求天恩,令其子陈观泉送父回广东。
乾隆随即在来文上批示:“准其回籍,令内务府大臣海望赏给银三十两。着伊子陈观泉送往广东,一年内急速来京,将陈祖章安家银两赏给陈观泉安家。钦此。”
父子同在朝廷做事,安家银只给一份。此时父亲病退回籍,其子自然就接手了这份安家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