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又在撒谎！

父母太爱文森特了，只要他稍微显露出一些禀赋，便不遗余力地大加赞赏，有时不免夸张。可小文森特却是一个天生较真执着的孩子，不喜欢浮夸，更不喜欢虚与委蛇，讨厌一切虚假的东西。如果他听出对方是在揶揄或者是在应付，即便是最好的赞美，他也绝不接受，毫不留情地当即黑脸。

有一次，文森特不知哪来的兴致，跑到木工房里，翻箱倒柜，上下折腾，最后居然用油灰做成了一只小象。小象的外形并非酷似，鼻子太长，眼睛又太小，两只大耳朵竖得太高，但是由于小象憨态可掬，倒也可爱逗人。父亲最先看到，觉得自己的文森特才气过人，不禁喜上眉梢，眼前的小象更加逼真动人了。他走过去抱住文森特，大声说：

“我的儿子，真是个天才，你做的这个小象太像了。”

母亲闻声而来，看到小象后，她并不像父亲那样觉得有多么完美，不过也不免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她亲切地看着文森特，笑呵呵地说：

“我们的小梵高可以做小象了，是不是明年就可以做大象了！只是大象的鼻子是不是会更长，到时候大象走起路来，鼻子都要绕着脖子好几圈了！”

母亲是个开朗的人，忍不住和文森特开了个玩笑，父母都大笑起来，一旁的文森特却不觉得好笑。

“我做的小象这么丑陋，爸爸妈妈这是在故意取笑我。”文森特越想越生气，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幸好小家伙没戴帽子，否则他的红头发一定会怒发冲冠！

小文森特气急败坏，冲到小象跟前，拆了鼻子又卸了耳朵，三下五除二，小象立刻就毁了。

父亲和母亲吓得都没敢再吱声。但母亲有些着急心疼，她知道文森特是个认真过度而有些偏执的孩子，只要别人有一点点不够尊重他或者不够坦诚，他会完全不顾忌对方的感受，当面生气。夸张和玩笑在他听来都是一种嘲讽，他不喜欢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哪怕是来自善意的父母。小时候就这么执拗，长大后这种性情会给文森特带来多少烦恼啊，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难和朋友相处，到时候儿子多孤独啊！

母亲的担忧不无道理，文森特长大后也确实因为这样的较真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他若不较真，又怎么能创造出令世人瞩目的特立独行的艺术世界呢！

没过多久，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这一次是一只猫。

文森特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在书房画了一只猫。或许是文森特太喜欢夸张的手法，这只猫的头特别大，尾巴却很短，虽然外形让人稍觉突兀，但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让人感觉到了猫的威武。母亲被画纸上这只猫的气势惊呆了，不免想起他8岁时的那幅“天才之作”，于是得意洋洋起来，虚荣之心空前高涨，她那善于制造欢乐的天性也不由地表现出来。

“我说文森特啊，你8岁我就看出你的与众不同了。你这样的天才也只有妈妈我才生得出来啊！”

活泼的个性让她忘记了前不久刚刚发生的“小象事件”。她对着文森特滔滔不绝地夸奖，里面充满了母亲对儿子的特别溺爱。

“你看你现在画的这只猫，比8岁那次画的猫还要好、还要棒，你看看，你都知道用阴影来表现主题了，真的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啊。文森特，你是怎么构思出来的，这是你梦里的猫吗？现实中的猫不可能这么俊啊……”

文森特听到母亲的这些言过其实的激情评论，不免又懊恼又愤怒，他只想得到别人认真如实的评价和探讨，他不喜欢夹杂感情的粉饰，不喜欢自欺欺人的陶醉与麻痹。他依然没有顾忌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母亲，冲了过去，再次亲手毁掉了自己精心描绘的这只猫。

“我画得很糟糕。你又在撒谎！”

文森特冲着母亲喊了一句，就冲出了家门。

本来母亲还想着把这只猫装裱起来挂在房间里，让所有的亲人都来欣赏自己的小天才呢。这下，她只能看着满地的碎片，又心疼又自责。

安娜一生中对这两件事记忆犹新，到了晚年，每次谈起文森特都忍不住提及。聪明的安娜知道，文森特从小就显示出的严肃认真和孤僻决绝，会让他一生痛苦。正如母亲所担忧的，文森特一生都在较真，无论是绘画还是人际关系，他都渴望建立一种最纯粹的关系，可是对于后者，这实在是一种奢求，人性的微妙与复杂不可能或者说很难让人与人之间完全地、绝对地保持真实。

阅读思考

①父亲和母亲给予文森特的赞美合适吗？为什么？

②文森特不接受赞美并且大发脾气是不是个“坏孩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