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要去看蜻蜓”
大自然的熏陶,既让文森特学会了独立思考,也养成了他桀骜不驯的性格。他对于自己内心不认同的事情从来就不愿意妥协,不服管教,显得任性执拗,这样的个性也不免引来一些让人比较头疼的事情。
有一天,牧师的母亲,也就是文森特的祖母,兴致勃勃地给孩子们讲故事。她让大家整整齐齐地坐好,开始用平稳而唆的语言讲一个已经重复了好多次的老故事。祖母曾经抚养过11个孩子,自认为在这方面绝对具有权威,面对一群孙子孙女,自己毫无疑问是掌握全局的前辈。
不知是祖母的故事讲得不够好听,还是文森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反正这个红头发的小男孩坐不住了。他的眼睛一会儿蓝一会儿绿,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只要祖母稍稍没有盯着他,他就一会儿翻翻手边的昆虫标本,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野花,甚至从椅子上跳下来,去拍妹妹椅子上的小飞虫。规规矩矩对于文森特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他根本不可能像弟弟妹妹那样安静地坐着听大人讲话。祖母忍无可忍,觉得这哪里像梵高家族的孩子,再不管教简直就是梵高家族的逆子贼臣了!等到文森特再次跳下椅子时,她终于发怒了,粗暴地冲过去,拽住文森特的脖子,一把将他拉回到椅子上,指着同样怒气冲冲的文森特,喘着气大声地说:“文森特,你老老实实坐着。你看你妹妹有多乖,你再看看你。你就不能好好地坐着听我讲故事吗?”
文森特可能还没觉得痛,朝身边的提奥吐吐舌头,满不在乎地转过头,用特别坚定倔强的眼神盯着祖母。祖母没有理会他,或许觉得刚才凶恶的样子是对其他孩子的不公,她赶紧微笑着亲切地看了看其他几个孩子,又开始讲述那个古老的故事。

可是才一会儿,文森特就被窗户外的两只蜻蜓吸引住了。也许是要下雨了,窗外波谲云诡,风一阵大一阵小地吹过,蜻蜓也多了起来,在树下,在池塘边,在窗户前,飞来飞去,舞姿优美。文森特的心早就跟随蜻蜓的那对透明翅膀飞走了。
他想:“是不是蜻蜓的翅膀就是它的雨伞啊?相思树上的喜鹊巢里的小喜鹊会不会被雨水冲走啊?还有那些水里的昆虫是不是一会儿全部要跳出来开音乐会啊?”
想到马上就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雨,还会有更多的昆虫在那里唱歌跳舞,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蜻蜓,立刻从祖母头顶上飞出去!
简直是在受煎熬的文森特愈发坐立不安了。祖母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就像夏天里那些催人昏睡的知了。文森特太想奔出房间,去看望他的树,他的麦田,还有教堂外面那些喜鹊窝里嗷嗷待哺的小喜鹊。可是祖母时不时盯着自己,用严厉的眼神阻止着焦急的文森特。
突然,有两只蜻蜓停留在窗户上,好像在窃窃私语,更像是在和文森特打招呼。文森特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红头发织成一对羽毛,这样他就可以直接飞出窗外了。他没想太多,直接跳下椅子,奔到窗户前,盯着蜻蜓。如果没有祖母和妹妹在,他真想大声对蜻蜓说:
“嗨,你们好吗?你们是来邀请我去散步的吗?”
祖母的脸都气紫了,这哪里是梵高家族出来的文明礼貌的好孩子,简直就是不懂得尊重别人的野蛮坏孩子!这位温文尔雅的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去打了文森特一个耳光。
“你给我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文森特没有任何迟疑,他只是犹豫地看了看一旁发抖的妹妹,然后头也没回地直接冲出家门。小家伙没有任何牵挂地看蜻蜓、看雨中的菜地去了,他哪里知道,夺门而逃后,家里的大人们为了他,已经闹得炸开了锅。
母亲安娜很快就知道发生的一切,但娇宠文森特的她并没有觉得孩子做错了什么。她自己对于文森特的教育从来都是自由散漫的,同时也欣赏孩子对大自然独特的感悟。祖母的这种做法在她看来完全是小题大做,粗暴无礼。心疼文森特的安娜平时都和家人相处融洽,和祖母关系也颇亲密,但这次她确实对祖母有了极大意见,觉得老人家没有尊重孩子,也不愿意了解孩子,而是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是她非常厌恶的。她自己对文森特从来是和颜悦色,呵护备至,她为自己的孩子而骄傲,从来不愿意对孩子们施以任何粗暴的言行,可现在,文森特不仅挨打了,还被逐出了家门。想到孩子又冷又饿,不知在哪里躲雨,安娜的内心不免伤痛。她放下手里正画的一幅画,自言自语:“我不要再和这个糟老太婆说话了。”
事实上,文森特很快就回家了,小家伙饿了累了,回到家填饱肚子,对着提奥讲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后,就倒头睡觉了。可怜家里的祖母和妈妈已经一整天没有讲话了,两个都觉得委屈的女人正背对背地各自伤心生气呢。女人们总是这样的,一生气就会把以前所有的伤心事都勾连起来,自怜自艾的状态要持续好一会儿。

泰奥多勒斯牧师晚上回来时,已经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了看熟睡的小文森特,内心充满爱怜。然后跑到自己母亲的房间,百般安慰。最后回到妻子身边,夸了妻子的绘画一晚上。这个支撑家庭的一家之主,这个善良敦厚的男人,他只希望亲人们继续和睦相处,不要心存芥蒂。何况,作为一名成熟的中年男人,他知道,母亲和妻子一天的冷战,不仅伤害大人们的感情,其尴尬不悦的气氛更会给孩子们带来负面影响。
聪明的牧师第二天一早起来,就驾着马车来到远离村子的小树林,同行的还有祖母和妻子安娜,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位女人。他一手挽着妈妈,一手挽着妻子,说尽了甜蜜温柔的话语,最后两个女人不禁相视一笑,她们哪里会不爱护这个共同拥有的男人,不爱护他们共同拥有的小文森特呢。于是,妈妈原谅了祖母,祖母原谅了文森特,而文森特已经在梦中原谅了在风雨里不和自己说话的那两只可爱的蜻蜓。
不过,不得不说,文森特在这次事件中显露出的桀骜不驯和决不妥协的性格特点,是引起这次家庭纠纷的根源,也会是他以后的人生路上那些深刻痛苦的根源。
阅读思考
①祖母为什么要给文森特一巴掌?她做得对吗?
②文森特不听祖母讲故事而去看蜻蜓,他做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