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农谣

去年阳春二月中,守令出郊亲劝农^①。红云一道拥归骑^②,村村镂榜粘春风^③。行行蛇蚓字相续^④,野农不识何由读？唯闻是年秋,粒颗民不收。上堂对妻子,炊多籴少饥号啾^⑤。下堂见官吏,税多输少喧征求^⑥。呼官视田吏视釜,官去掉头吏不顾。内煎外迫两无计,更以饥躯受笞箠^⑦。古来丘垅几多人^⑧,此日孱生岂难弃^⑨？今年二月春,重见劝农文。我勤自钟惰自釜^⑩,何用官司劝我氓？农亦不必劝,文亦不必述。但愿官民通有无,莫令租吏打门叫呼疾。或言州家一年三百六十日,念及我农唯此日。

①守令,太守(知州)和县令。泛指地方长官。劝农,勉励农耕。②“红云”句,形容守令出行时的排仗。③镂榜,指木刻的劝农告示。④“行(háng)行”句,语出《晋书·王羲之传》录唐太宗制文：“子云近世擅名江表,然仅得成书,无丈夫之气,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原指书法不工。这里指告示上字迹潦草。⑤炊多籴少,吃饭的人多,口粮少。啾,指声音嘈杂。⑥输,缴纳。喧征求,官吏吵着索取田税。⑦笞(chī)箠,泛指用鞭杖击打。⑧丘垅,指坟墓。⑨孱生,犹言残生。⑩“我勤”句,钟的容量比釜大。六斗四升为一釜,十釜为一钟。此以钟釜比喻收获的多寡,并指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氓(méng),百姓,农民。“但愿”句,这里是希望官府能够体惜民隐的意思。或言,这是用婉讽的口气。州家,州官。此日,用“劝农”形式来做官样文章的这一天。

【说明】　民不识字,奈何以一纸告示劝之？故而不如少贴榜,多关怀。末两句尤为警辟。一年三百六十日中,唯有这一天才见一道红云,拥骑而来,勒索不足,鞭棒随之。官民对立,怎不立竿见影？

钱钟书《宋诗选注》于利登此诗注文中,曾引南宋谌祜《劝农日》,诗中讽刺官吏于此日喝酒一顿,就此了事：“山花笑人人似醉,劝农文似天花坠。……官此日,民此日,官酒三行官事毕。”按,此风在晋代就已流行,束皙《劝农赋》云：“与夺在己,良薄决口。受饶在于肥脯,得力在于美酒。……则豚鸡争下,壶榼横至。遂乃定一以为十,拘五以为二。盖由热啖纡其腹,而杜康咥其胃。”这是说,农民田税要缴多少,全看农民向官吏酒食供应如何,供应好的,就可以一当十,反之,就会以五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