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亡(选二)^①

结发为夫妇^②,于今十七年^③。相看犹不足,何况是长捐。我鬓已多白,此身宁久全？终当与同穴^④,未死泪涟涟。

①悼亡,自西晋潘岳写《悼亡》诗后,这一“亡”字就特指亡妻。②结发,古代成婚之夕,有男左女右共髻束发的仪式。③十七年,作者《怀悲》中则云：“东西十八年,相与同甘苦。”④同穴,指夫妻合葬。《诗经·王风·大车》：“穀(活着)则异室,死则同穴。”陈衍《宋诗精华录》云：“与放翁之‘此身行作稽山土’皆从《毛诗》来。”

每出身如梦,逢人强意多^①。归来仍寂寞,欲语向谁何？窗冷孤萤入,宵长一雁过。世间无最苦,精爽此消磨^②。

①强(qiǎng)意,犹言强颜为欢。②世间两句,陈衍云：“末韵即荀奉倩神伤之意。”奉倩,三国魏荀粲字。粲妻死后,不哭而神伤。精爽,犹言精神。

【说明】　古代悼亡诗中的佳作,皆性情中语。

作者夫人谢氏,谢涛女,谢绛妹。天圣五年(1027)结婚,时作者二十六岁,谢氏二十岁。当时作者很穷困,《怀悲》中所谓“自尔归我家,未尝厌贫窭”。庆历四年(1044),作者乘船返汴京,七月七日至高邮三沟,谢氏死于途中。因贫不能归葬,乃葬于润州。此诗即当年作。次年七夕,值谢氏逝世一周年,又作《七夕有感》云：“去年此夕肝肠绝,岁月凄凉百事非。一逝九泉无处问,又看牛女渡河归。”第三句极沉痛,末句用于悼亡,微嫌不庄。他的“见尽人间妇,无如美且贤”,后人亦觉得是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