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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戏剧的压缩只表现在两幕之间。在戏剧里也有着蒙太奇的因素，比如幕布。第一场与第二场之间，幕布上出现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的字样。第三场与第四场之间，同样在幕布上出现关于时空变化的表示。戏剧的这种时间和空间变化，只发生在场次的变换之中。幕一拉开，一切都是现实的时空了，没有转场也就没法压缩，演出时间就是戏剧时间，两者同样长短。电影比戏剧在这方面优越得多。在镜头与镜头之间可以随意跳跃时空。

在电影中，最能做到省略的应该是转场。如何转场，这是个很实际的学问。我们看一部电影，少则几十场，多则一二百场，要想在两个小时之内，囊括一个庞大的或复杂的一年、几十年的故事，谈何容易？除了镜头之间的省略与凝练，包括形式上看上去连续、连贯的镜头之间的省略，再就是转场时做跳跃式的省略了。

一、电影中的光学技巧转场

转场有诸多方式，传统的光学技巧转场方式有：“化出化入”、“划”、“渐隐渐显”、“叠化”、“闪白”等。这些光学技巧至今仍作为转换时空的主要方式。但是在过去几十年中，电影语言比较陈旧。比如：表现四季时空转换就是“花开花落”、“冰释”等景物的程式化叠化技巧。随着电影语言形式的快速发展，转场方式也早已是百花齐放了。用镜头间的硬切换转场在现代电影中越来越广泛地应用着。下面我们主要介绍不用技巧转场的方式。其实，我们只是想通过归纳一些用镜头的硬切换转场的方法，启发大家的思维，无论哪一种方法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清规戒律，而是一些经验罢了。

二、无技巧转场

用特写转场是一种恒久耐用、久而不衰的转场和跨越时空的方式。其实，特写转场早已不是新鲜事了。早在几十年前，前苏联电影大师普多夫金就在影片《海军上将纳西莫夫》中，拍了一个拿破仑食指的出色特写镜头。罗姆这样写道：“当拿破仑说到俄罗斯将被击溃时，他开始把手往下放，而随着这句话最后一个音出现了一个手腕和食指的特写镜头，也就是说一个尽可能大的超特写镜头。这也就是向俄罗斯宣战。这个特写镜头，普多夫金可以不采取任何的过渡场面就直接转到塞瓦斯托波尔的战局。这就如同定音鼓的一锤定音。由此开始的是另一段故事。这一点是通过手腕和食指最简单的突出而达到的。”^[7]我们今天已很难欣赏到普多夫金的影片，但这一描述足以让我们眼前浮现出这个手指的特写和接下去的场面。这是个绝妙的转场，绝妙的时空跳跃。

这种特写的转场方式，早在（1980年）我作为一名剪辑助理，跟随摄制组去广州拍摄彩色故事片《苦恋》时，就牢牢记在心里了。《若恋》讲述了一位中国画家的故事。在表现画家由童年长成青年时，只用了两个看似连贯的动作相接，就成功地跳跃了十几年的时空：童年的画家在山上写生作画，时而看远山时而作画，上一个镜头中他把笔伸出画外，下一个镜头是一支笔伸进涮笔罐里的特写，镜头从涮笔罐摇起——一切都变了，一个青年画家在作画，而且环境已是在国外了。一支画笔的借位蒙太奇剪辑，竟然跳跃了十几年，而且看上去是那么明快，那么流畅自然！这个十分美妙的蒙太奇方式，让我领略了电影艺术神奇的力量，年轻的我从此喜欢上了剪辑艺术，这样的思维方式，常常让我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整整受益几十年。我剪辑的近四十部电影和四百部集电视剧中，几乎每一部戏都有用特写转场的例子。

如今，无论中外哪部电影，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影片中都有许多处用特写转场，由此完成大幅度的时空跳跃。

2. 利用台词转场

“华表奖”获奖影片《情人结》，尽管不是一部以节奏明快为特征的影片，但其凝练的蒙太奇镜头语言的例子比比皆是。下面我们来看看《情人结》中的一个段落，分析它是怎样用台词的内在联系转场的。

由于双方家长的早年恩怨，大学毕业后，男主角侯嘉（陆毅饰）和女友屈然（赵薇饰）决定双双离开家到外地工作，他们把决定告诉给各自的父母，却遭到双方母亲的坚决反对，他们伤心地撕毁了报到通知书，不得已放弃了这一决定。影片完成台本见表5-4所示。

这一段落的镜头语言凝练，采用这场问下场答的方式，干净利落地省略了两青年向各自的母亲诉说决定的过程，轻情节重情绪，细致地渲染了主人公无奈而又落寞的情绪。从剧作的角度看，男女主人公此时的情绪要比事情的过程重要得多。从表意看这是情绪，但从戏剧人物的走向来说，也可以说是重要的情节，因为主人公侯嘉在这次放弃之后，选择了出国，选择了逃避，更加剧了人物命运的悲剧性，体现了影片深邃的意境和内涵。

3. 错位蒙太奇转场

在众多的转场方法中，最简练的就是运用错位式蒙太奇的剪辑方法，流畅自如地转场、转换时空。

《疯狂的石头》利用错位蒙太奇手法，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香港大盗被困在下水管道中，他想把下水道井盖顶开逃身。在这场戏中，利用大盗用头顶井盖的瞬间动作，接下一个镜头路面上警察把压在井盖上的宝马车吊起，拖走。如图5-87至图5-92所示。

《天安门》是2009年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献礼影片。影片描写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华北军区抗敌剧社美工队长田震英接到紧急任务，由他率领美工队在28天里对天安门进行整修翻新，确保十月一日开国大典使用的故事。时间紧，任务重，没经验，但田震英和战友们没有畏怯退缩，怀着完成好任务就去见毛主席的火热信念，他们庄重地立下军令状并最终圆满完成任务。

影片从晋察冀军区舞美队接到任务开始，以28天的日期为线性叙述单位。时间的不断流逝时时提醒观众：任务艰巨，时间迫在眉睫。田震英及战友第一次的设计方案是城楼上面插满小红旗，很多人都觉得装饰物多，略显繁杂。于是，小野和小马列等战友去向各界人士征求意见。回来之后设计了一个新的天安门城楼上悬挂八个硕大红灯笼的新方案。影片的这个段落有两个情节、两场戏：小野和小马列等人兴高采烈地带着新方案的图纸来向队长田震英汇报，田震英看过后又立即拿着图纸向总指挥张部长汇报。影片运用错觉蒙太奇以及特写转场的剪辑方法，三个简短的镜头简练地完成了两个情节的叙述，流畅地完成了两场戏、两个场景的转换。如图5-93至图5-102所示。

4. 利用景物、道具转场

影片《海上钢琴师》中，船上大厅的穹顶上有个硕大的吊灯，这个大厅是影片的典型环境，是故事发生、发展的地方。号手朋友来到成了废墟的大厅里寻找钢琴师。

镜头1：废旧的大厅（现在时），破旧的穹顶吊灯。

镜头2：号手抬起头望去。

镜头3：辉煌时期漂亮的穹顶吊灯特写（回忆时态）摇下来，开始与钢琴师的一段回忆。

再如，号手在废旧的船上继续寻找钢琴师，他看到废墟中钢琴师曾经生活的旧船舱里已经发黄的照片（全景逐渐推近然后摇），一组当年钢琴师有代表性的几张照片特写，再接老朋友看，镜头再接回照片时，时态变了——仍然是照片，却已转入到回忆中的时空，于是又开始一段钢琴师曾经的生活回忆。这种利用景物、道具转场、转换时态的方式既简练又流畅。

5. 利用服装转场

影片《海上钢琴师》中，钢琴师在船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音乐带给不同的富人和穷人，用美妙的音乐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唯独自己留下了。演奏大厅是同一个地点、同一种活动（弹钢琴）。用钢琴师服装转场（钢琴师一次次更换不同的衣服），流畅、自然、不经意间转换了岁岁年年。

6. 利用声音蒙太奇转场

以《毛泽东与斯诺》中的几场戏为例：

（1）斯诺到毛主席的窑洞采访一场戏。宋庆龄派人送来书，毛主席非常投入地看起来。秘书劝斯诺，今天就不要采访了，改日再来。斯诺答应了（画外音）。而后是下一个镜头：一双手敲打键盘的特写，斯诺话外音：“毛泽东在这小小的窑洞里……”不仅省略了改日采访的全过程，而且时空已经跳跃到斯诺在向全世界发表见到毛泽东、采访毛泽东的宣言（一组画面）。

（2）审判杀人的红军团长一场戏。省略了审判现场，直接切入审判结束的镜头。斯诺在审判大会结束之后，坐在空空的审判庭里思考，耳边回响起审判的结果（画外音）。这种手法巧妙而又见艺术功力。因为影片不好表现一个英勇善战的红军团长，因年轻姑娘不愿意嫁给她，一怒之下开枪打死了她，而受到审判的过程。影片以声音转场的方法省略审判的过程，干净、利落、节奏明快，从而表现毛主席领导的红军队伍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军队。如图5-103至图5-106所示。

影片《天安门》中有这样一段戏：舞美队长田震英因筹备开国大典修缮天安门立功，代表工作人员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看开国大典（现在进行时）。田震英在天安门观礼台上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毛主席，激动万分。在见到毛主席（数字合成真实毛主席的资料）时，同一个镜头中彩色逐渐变为黑白色，影片由戏剧情节的现在进行时的彩色转变为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真实的历史资料（严格地说应是回忆过去时），使电影时空在同一个镜头中实现戏剧与真实生活场景的转换，由现在进行时转为过去时，由假定的真实、故事情节的真实转变为历史事件的真实。而后，镜头又由一组极具历史感的黑白画面与真实历史资料相组接，转为彩色，还原到剧中：老年时的田震英和老伴在天安门前拍照片。影片又跨越了几十年的时空，到此影片结束。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认为：老年田震英的出现，又将原来整个叙事中的现在进行时变换为过去回忆时。如图5-107至图5-134所示。

在《天安门》这个不断变化的叙述时态中，色彩成为最重要的时空转换手段。由彩色转换为黑白色不仅仅是转场的需要，更重要的是黑白色还原了历史的真实感。时态的不断变换，对于增加影片的真实感和主题的厚重感，对于影片内涵的拓展，无疑是相当有帮助的。影片《天安门》利用色彩反复结构时态，使影片自由地往返于现在时、过去时、将来时的案例，说明了数字技术对于影片的转场、转换时空有着无比的优越性。

在一场戏的结尾作特技定格，也不失为一种转场的好方法。定格转场适用于很多风格的影片。无论是正剧、喜剧还是悬疑片甚至音乐片等等，恰到好处地运用定格不仅能够流畅地转场，而且还能形成灵活的剪辑风格。用在正剧中，定格很有力量；用在喜剧中，定格能够在活泼的风格中锦上添花；用在悬疑片中，定格显得更加惊险而诡秘；用在音乐片中，定格能够在旋律中起到戛然而止的节奏变化作用。所以我们说，定格是一种最电影化的语言，是转场、调整节奏的好方法，因而也是一种成熟的、经久耐用的剪辑方式。

比如影片《毛泽东与斯诺》中斯诺采访毛主席的一场戏。采访结束后，在窑洞前斯诺为毛主席照了一张头戴八角帽的照片。斯诺说：“毛主席，我给您照张相吧！”于是，照相特写定格，结束了这一场戏。这个定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转场，而是隐喻这是个历史的定格，象征着那个关键的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里程碑式的瞬间。影片中的定格是用隐喻把这历史的瞬间定格于永恒！（这张照片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是一张具有纪念意义的邮票。）这个定格之后，下一场：全景，斯诺等一行人策马奔驰，一静（定格）一动在节奏及造型上形成蒙太奇的强烈对比，其节奏显得格外活泼、流畅，有一种一气呵成、畅快淋漓的节奏感，为后面的戏一点点向前发展起到了非常好的转折作用（斯诺由这次采访，对中国工农红军的了解产生了新的飞跃）。如图5-135至图5-136所示。

电影已经进入到数字时代，数字技术为我们提供了更新、更丰富的转场方式。于是利用动作、利用造型、利用错觉蒙太奇等元素，通过数字技术转场的剪辑方式应运而生。

案例——电影《疯狂的石头》

《疯狂的石头》使用了大量的数字特技，其中也包括大量的数字转场。这些转场方式都是影片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数字转场的运用不仅大大地压缩了时空，增加了戏剧内涵，也为整部影片幽默诙谐风格的形成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 翡翠照片的特写（利用造型元素转场）

这场戏中，包世宏（郭涛饰）正在与三宝（刘刚饰）就谁偷走了翡翠而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旁边的人让他们看监控录像。监控录像拍到了谢小盟（彭波饰）盗走翡翠那一瞬间的画面。随着录像中那道亮光，镜头推到翡翠上，场景也随之切换到展览现场，冯董（徐峥饰）正与一群专家研究那块被偷梁换柱的翡翠。如图5-137至图5-144所示。

★ 感应器接火车（利用造型元素转场）

包世宏在上厕所时，看到了马桶上自动冲水感应器，镜头随即推近感应器上的红色感应灯，利用颜色制造数字转场，镜头急推到地铁隧道中，场景随之明快地转换为城市地铁。如图5-145至图5-152所示。

★ 马桶脸（利用造型元素转场）

当道哥（刘桦饰）发现谢小盟与自己的女朋友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愤怒地号叫。这时镜头从道哥狰狞的脸部特写变化为谢小盟痛苦挣扎的脸，镜头再拉出来则是厕所里谢小盟的头被另外两人按入马桶中。如图5-153至图5-160所示。

利用数字技术转场应该是同学们努力发展的方向。如何运用呢？我们认为关键在于思维和创意。以上影片只是从造型和动作等方面给我们利用数字技术转场的启示。我们既要发挥又不要滥用技巧，一切要看影片的整体风格而定。要记住一点，任何技术到头来都是为内容服务的，决不能为技术而技术。

以上我们讲到了一些转场、转换时空的方式，是很实用的。用特写、用定格、用声音、用服装、用道具、用景物、用台词、用动作、用色彩、用声音蒙太奇等转场，均属无技巧剪辑法。要做到完美转场，导演和剪辑师必须具备高度的艺术技能，才能准确地运用蒙太奇语言，才能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究竟用哪种方法转场好，要看影片的风格和具体情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