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剪辑师与导演

剪辑工作是现代导演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早期电影主要由导演本人剪辑，现代某些纪实片的导演仍然坚持亲自剪辑，只是由于现代化大工业的分工越来越细，影视摄制行当专业化分工愈发细化，导演和剪辑两个行当才逐渐分离，这是电影的一种发展和进步。

在摄制组里，每个部门都在呕心沥血、忙忙碌碌，但在现场、在整个剧组，真正了解现场拍摄的每个镜头为何这样拍、这个镜头将如何用的人，严格说只有导演。他是整个剧组唯一对影片整体有数、负责的人。此外，就是这部影片的剪辑师了。

对一部优秀影片而言，剪辑师的贡献极其重要。

首先，剪辑师要熟悉导演、了解导演。对导演的艺术经历、美学倾向、以往作品的总体艺术风格、艺术喜好、工作以及拍摄习惯，要做到心中有数，才能交流好、合作好。正是这些背景才有可能使剪辑师和导演在创作上融会贯通、心有灵犀。中外影坛许多经典作品都是导演、剪辑师长期合作共同努力的结果。

摄制组的工作千头万绪，事事都要找导演。对一部影视作品的总体把握，导演每时每刻都面临着选择。例如：影片的结构。虽然导演从接触文学剧本时就开始构思，到分镜头剧本拿出“蓝图”，这个构思一直没有停止过，但影片的拍摄是动态的，不可能同“蓝本”丝毫不差。况且，在拍摄过程中，导演的创作灵感有可能产生新的“火花”，这还不包括由于资金、季节、场地、演员、气氛，甚至拍摄周期的变化所带来的种种变数。因此，在此期间，导演必然会不断地进行调整。电影是情感的、心灵的、人的体验，变是必然的，不变是不可能的。这个调整包括结构的、节奏的甚至剧作的，直至拍摄结束。后期剪辑的过程中也要不断进行调整，一部作品才能逐渐明晰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因此，整部影片创作的全过程，剪辑师也要同导演一样，从文学剧本阶段就投入到创作中去。那么，在一部90分钟左右的电影或一部20集长度的电视连续剧中，剪辑师要在文学剧本中看什么，了解什么呢？

（1）故事发生的年代、时代背景。

（2）主题——总体观念。

（3）故事类型和所谓“戏眼”，若干场（若干集）情节的走向和戏份。

（4）剧作的主要人物及性格特点。

（5）剧本的大框架结构、叙事方式、空间展示的情境方式。

（6）透过文学的描述，捕捉到极富视觉表现特点的场景、气氛和细节的独特之处。

（7）从视听艺术角度，设想和体会未来影视作品的视听效果。

（8）导演视听的、美学的、人文的总体构想。

分镜头剧本是导演对文学剧本的二度创作，是导演将文学语言转化为可读的视听语言结构，并将艺术构思具象化的执行蓝本，是用于现场拍摄的操作依据。对于剪辑师来说，分镜头剧本已经距离即将完成的影视作品更近了。在阅读分镜头剧本的时候，要注意与文学剧本进行对比；结合导演阐述，仔细分析导演对结构、人物、情节等要素的取舍，充分理解导演对作品影像构成的方式、手段、方法，做到心中有数；同时，应与导演进行交流，把自己对剧作和导演视听的、美学的、人文的总体构想的理解，以及由此设计的剪辑意图、风格与导演进行沟通，拿出比较具体的剪辑构思。

目前，有些导演不进行分镜头剧本的工作，而是写导演工作台本。一般导演的工作台本繁细程度介于文学剧本和分镜头剧本之间，特别是长篇电视连续剧，大多采用导演工作台本，更有甚者竟然直接以文学剧本为依据投入拍摄。从剪辑的角度而言，不采用分镜头剧本，后期的工作量势必增大。凡事都有利有弊，这样的拍摄结果给了剪辑师更大的创作发挥余地，但所负责任也无形中增大了。

剪辑师要从导演的视角，根据分镜头剧本和导演阐述的意图来进行创作，对已拍摄的素材进行取舍、组织，但这其中还有一些需要引起重视的情形：导演从作品的文学剧本入手，有的甚至从选题、组织写作开始即浸润其中，历时数年，对于剧本投入了太多的精力、情感，甚至达到一种“忘我到疯狂”的程度，很容易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有时会“陷进去”，不能始终保持理性和客观。剪辑师与导演相比，对素材、对影片还有相对的“距离感”，在进入导演视角的同时，不可避免地要持有剪辑师本人的客观视角，甚至还可以跳出来，冷静地以未来观众的视角审视。这样，剪辑师便可以积极主动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与导演进一步沟通。我们相信绝大多数导演都会乐于接受剪辑师的创意，让影视作品更上一层楼。

切记，剪辑师不是导演。在总体把握上当然要服从导演，但在具体业务上要成为导演的另一个“参照系”。剪辑师与导演的关系是合作的关系，更体现为一种“对话”状态。我们所说的“对话”不是惯常意义的“聊天”。对话态度的前提就是谈话双方由原来的不平等到平等，这恰恰应该是现代电影最需要确立的一种基本态度。真正的对话结果是要激发一种突变，生成一种新的东西。用一种形象的话说，在这种对话中，文本就像是一部乐谱，在其演奏中不断收到听众的反馈。又像是一个具有无限魅力的提问者，用自己一个个深邃而迷人的问题迫使理解者做出回答。而理解者一接触到这样的问题，就受到启发和感悟，所以他的回答已经不是那种死板的一问一答，而是将回答在瞬间转化为新的提问，从而使问中有答，答中有问，问的时候已经有所理解，理解了一个问题就是进入一个新的更高层次上的发问。这样不断地将对话引入更高的层次，使它成为一个开放的事件，使文本的意义在这种动态的过程中不断生发，直到无限。现代电影的根本“解放”就是这种对话精神的确立。剪辑师和导演能做的就是在这种平和、平等的心态中“接近一种更新和更强有力的精神追求——对于‘对话’造就的高深精神境界和审美文化的追求”。

有了这样的素质，有了这种对话境界，我们才能在创作过程中身心健全地逐渐接近电影本体、美学本体、人文本体，才能掌握电影的话语权；才会有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也才可能使导演不仅仅把剪辑师当成自己在剪辑台或编辑机前的一双手，避免导演指挥每一个镜头的剪辑点，这种不很正常的创作状态发生。

一般情况下，导演应该放手让剪辑师在总体把握下大胆工作，尤其是一些经验丰富、专业和综合素质较高的剪辑师，他们的精心创作会让影视片大放异彩。

笔者就曾经历过很多非常规的情况，例如由于拍摄条件所限，拍摄现场只是抢拍回来一堆素材，与原分镜头剧本的要求差距极大，补拍和重拍的可能又没有，怎么办？最后是按剧本场景的总体要求，打乱顺序，重新组织素材，重新构成场面和冲突。在征得导演同意后，补拍了若干人物近景及道具特写之后，穿插编剪，再加上后期音响效果的介入，最终达到导演的要求，总体艺术效果相对理想。

这一过程实践了塔可夫斯基所表述的电影剪辑的相关法则：重新寻找、发现和确认影像中可能蕴藏着的决定要素，即节奏，也就是“呈现于画面之内的时间”。辨识并遵循这一模式，煞费周章地寻找组合的原则，在捕捉到纪录于画面中的时间推移之后，根据镜头内的时间压力，对事件系列进行重新排列、组合，重新确立展开和完成叙事的方式，改变素材的结构方式，最终构成完整的作品。

在一部完整的影视作品中，剪辑师必须成为导演最可靠、最敏锐的参照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