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985-1988年的媒介议程与政策议程
（一）真实世界：艾滋病传入期
在1985年至1988年为艾滋病传入期，全国艾滋病感染者每年新报告人数不到十人，感染者主要是外国人或海外华人，以及国内血友病患者使用进口血制品而被感染。主要分布在沿海大城市。
1985年6月我国发现首例外来艾滋病病例，是一位美籍阿根廷游客，在京死亡。
1986年首次报告本国感染病例，浙江省4名血友病患者因使用进口血液制品后被证实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1987年报告首例本土艾滋病死亡病例，一名13岁的血友病男孩（1986年报告的四名血友病感染者之一）因使用进口血液制品，感染艾滋病后死亡。
截止到1988年底，中国共报告有7名中国公民和14名外国人感染艾滋病病毒[34]。
（二）政策议程
作为对1985年首次报告艾滋病病例以及1986年发现本土艾滋病感染者的反应，1986年成立全国性病防治中心，在监测性病的同时关注艾滋病的发病情况。并于1986年10月成立了预防艾滋病工作小组。
1986年12月3日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办法实施细则》，其中规定禁止患有艾滋病、性病的外国人入境；
1987年8月，首部关于预防艾滋病的国际级防治规划出台，卫生部颁发《全国预防艾滋病规划（1988-1991）》，确定了防治艾滋病传入、发生和蔓延，减少由艾滋病病毒引发的发病与死亡的目标，对宣传教育和培训、监测、检测、科研和国际合作提出了工作要求。规划中提出由国家设立艾滋病防治经费，要求地方提供经费用于当地的艾滋病监测控制。
1988年4月，卫生部发布《关于整顿血液制品生产管理的通知》，目的是加强对血液制品生产的管理，通知要求对血液制品的血源进行监测，必须对献血员检测艾滋病病毒抗体，要求各血液制品生产单位努力创造条件，逐步开展献血员的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测工作。
1988年经国务院批准，卫生部、外交部、公安部、国家教育委员会、国家旅游局、中国民用航空局、国家外国专家局联合发布施行《艾滋病监测管理的若干规定》，规定要求对外宾、归国人员、暗娼及性病患者、宾馆服务人员、边境居民等八类重点人群监测；要求不得歧视艾滋病患者、感染者及其家属，不得将艾滋病患者的姓名、住址等有关情况公布或传播；同时开展了艾滋病监测和检测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的培训工作，成立了艾滋病监测和检测实验室。
1988年建立了非政府组织—中国预防性病艾滋病基金会。
总的说来，1985年至1988年国家有关艾滋病的政策已经涉及到艾滋病预防控制的几个关键环节和重点监测人群，但是以防止艾滋病传入为目的，主要实行出入境强制检测的办法，对出入境人员进行严查，希望把把艾滋病拒于国门之外。在我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以后，国际交流不断扩大，在全球经济化、一体化的趋势下，这种以防范“传入为主”的方式比较被动，只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挥有限的作用[35]。
事实证明，在艾滋病流行初期，政府采取“拒艾滋病于国门之外”的政策，制定了相应的法律条文，不仅没有阻止艾滋病的传入，反而造成人们对艾滋病的无知、歧视和恐惧，给此后的艾滋病防治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
（三）媒介议程
1985-1988年四年间，《人民日报》含有“艾滋病”的报道共有222篇，其中以艾滋病为主题的报道共有160篇，平均每年40篇；仅文中提及艾滋病共有62篇，年度平均为15.5篇。
在以艾滋病为主题的160篇报道中，关于外国的有143篇，年度平均超过35篇；关于中国的只有17篇，年度平均为4篇多点。
表3-6-1 《人民日报》1985-1988年艾滋病议题报道情况
在1985-1988年期间，以艾滋病为主题的160篇报道中，关于外国的艾滋病主题报道有143篇，占了近90%。从内容上看涉及最多的是“疫情报告/感染者或患者人数报告/死亡报告”，共有80篇报道涉及了全球多个国家的艾滋病流行情况，
如1985年的标题《阿联酋发现第一例艾滋病》（1985.08.02）、《四十三个国家发现艾滋病患者》（1985.11.25）以及12月27日在第六版国际要闻简报中，报道了“卢旺达总统否认卢是艾滋病发源地”，并提及了卢旺达的艾滋病疫情（1985.12.27）。
1987年疫情报告涉及的国家包括了英国、哥斯达黎加、巴西、日本、韩国、苏联、伊拉克、坦桑尼亚、墨西哥、阿根廷等。
1988年的报道中涉及的国家/地区包括了意大利、布隆迪、西班牙、香港、捷克斯洛伐克、扎伊尔、埃及、美国、英国、哥斯达黎加、巴西、日本、韩国、苏联、伊拉克、坦桑尼亚等。
从报道的标题上，也反映出艾滋病在全球扩散，如《去年全世界艾滋病患者达二十三万》（1986.06.05）、《西德近十万人感染艾滋病毒》（1986.09.02）、“世界卫生组织官员4日说，世界上共有78个国家已经发现了艾滋病（1986.12.07）”、《去年全球艾滋病患者增加56%》（1988.01.15）、《世界艾滋病人突破八万，重视宣传教育至关重要》（1988.03.17）、《国际时疫蔓延迅速，世界艾滋病患者达88000人》（1988.05.12）、《全世界今年将增15万艾滋病人》（1988. 06.14）。
包含有“（艾滋病防治/世界艾滋病日的）宣传教育/纪念/抗议活动/影讯/书讯”内容的共有24篇。如“在印度留学的150名非洲学生举行示威活动，抗议对他们进行艾滋病检查，声称这是种族歧视”（1987.03.01）。
有44篇报道包含有“宏观的防治政策/防治会议/领导人活动”，如世界卫生组织艾滋病研讨会，科学家们呼吁国际社会加强协作，以战胜艾滋病（1985.12.20）、《埃塞俄比亚首都开展反对卖淫活动》（1986.08.15）、“荷兰政府8日宣布为帮助世界卫生组织在非洲开展预防和控制艾滋病的计划将向该组织捐款一百万美元（1986.12. 10）”、《艾滋病患者逾三万令人担忧，各国专家聚会巴黎研讨对策》（1986.06.25）、“英国政府3日宣布成立一个内阁小组委员会，负责控制艾滋病的蔓延（1986.11.05）”、《联大通过关于艾滋病问题决议，敦促各国预防和控制艾滋病蔓延》，“12个国家的代表认为艾滋病正威胁着世界各国卫生事业，对社会和经济发展可能产生严重的不利影响，应引起国际社会的充分警惕”（1987.10.29）、《联合国呼吁各国围歼艾滋病》（1987.10.23）。
有32篇包含有“具体的防治/救治措施/政策的实施”，如科威特安装检查艾滋病病毒的设备（1985.08.28）、“哥斯达黎加卫生部最近建议：为防止艾滋病的蔓延和传染，将对担任公共管理部门领导职务的官员和新大学生进行强制性检查”（1987.01.06）、“苏联将从1989年起对所有献血者进行艾滋病检查，以防止蔓延”（1987. 02.28）、伊拉克成立了一个高级委员会以采取必要措施对付艾滋病（1987.05.05）、美国立法不允许患有艾滋病的外国人移居美国（1987.09.01）、《苏塔吉克将对传播艾滋病者追究刑事责任》（1987. 11.23）。
有35篇涉及到了“科技进展/新发现/新药/新产品/新疗法”，如《美科学家研究艾滋病毒取得进展》（1985.08.02）、《美艾滋病患者正试行药物治疗》（1985.08.30）、《欧洲医学专家发现，美国生产的血制品加速艾滋病传播》（1985.09.15）。
共有17篇报道中包括了艾滋病的“知识介绍/病毒原理/感染途径”，如1985年3月1日在国际版全面介绍了当时已知的关于艾滋病的有关信息，题目为《西方的获得性免疫缺损综合症》。
“近年来，一种使人感到恐惧、厌恶、羞耻和神秘的病——获得性免疫缺损综合症，正日益广泛和迅速地在西方国家流行开来。……此病的潜伏期最长为五年。其症状是发烧，持续性腹泻，持续三个月以上的淋巴结炎、体重下降和疲倦。患者还易并发其他疾病：肠道寄生虫病，念珠菌病（主要在口腔），弓浆虫病（可引起脑脓肿）以及由原生动物引起的肺部疾病。个别患者还会并发一种罕见的皮下癌——出血性肉瘤病。患此病的人绝大多数（90%）是男同性恋者。此外，吸毒狂，血友病人，输入这种病人血液或使用其血制品的人以及与病人同用一个注射器的人也会得此病。……”（1985.03.01）
以及“一般来说，性生活混乱和卖淫活动少受约束的国家和地区艾滋病传播率也最高。在西方社会里，那些同性恋，多个性伴侣者，卖淫者，嗜毒而从静脉注射麻醉药等都是艾滋病的主要传播者”（1988.12.01）
有11篇报道中提及“感染者/患者个案”，如以《艾滋病再次引起美国广泛注意》为题，报道了美国著名电影明星洛克·赫德逊宣布一年前他已确诊得了艾滋病，总统里根表示慰问，美国的电视报纸对艾滋病又给予大量报道（1985.08.08）。
关于“评论/呼吁/倡议/（委员、代表）建议”共有23篇有所涉及，如以美国出现的是否让已确诊的患艾滋病的学生入校上课问题，进行了评述《艾滋病带来的社会问题》（1985.09.15）。
“……爱滋病的蔓延带来了社会问题。其一是在一些发病率较高的城市，如纽约、洛杉矶、旧金山出现了惶恐不安的局面。纽约市已报的共有四千三百八十七个病例，占全国总数的三分之一。但据市卫生局估计，全市已有四十四万人感染爱滋病病毒。于是出现了救护车不愿运载爱滋病患者、殡仪馆处理爱滋病死亡者的尸体要索取一千美元额外费用、医务人员不愿护理爱滋病患者等现象。
爱滋病引起的另一个社会问题，是对患者和验血为阳性的人歧视以及由此引起的争论。一些人权组织，特别是同性恋者组织，不断抗议在就业、居住、就医、上学等方面对爱滋病患者的歧视，而餐馆业、牙科、眼科医院则不愿接受爱滋病患者。……”
评述《限度》，提到了西德的艾滋病疫情，对美国的同性恋相关议题行了批评。
《两害取其轻？》，介绍并评述了为防止艾滋病毒在毒品注射者之间的传播，英国政府决定给毒品注射者免费提供针头。作者认为
“本来由于不易弄到针头，又恐怕共用针头染上艾滋病，他们可能对注射毒品还有所收敛；现在政府免费向他们提供注射针头就使他们解除了怕染上艾滋病的顾虑，因而今后就可能肆无忌惮地注射毒品。这种两害取其轻的做法，实际上是一种勉为其难的作法，但是利弊得失又如何呢？至少在目前还是个问号”。（1987. 01.04）
介绍了日本发现第一例女性艾滋病患者及其带来的社会震荡，题目为《神户的艾滋病骚动》，并提及艾滋病所联想到的种种社会问题，如对艾滋病的认识、色情业的存在以及性解放的含义，却值得认真思考和探索（1987.02.04）；
《艾滋病引起的反思》，以欧美的艾滋病疫情、防治措施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社会政策讨论为例，说明现代“黑死病”正促使社会各界对20年来西方伦理道德的演变进行反思（1987.06.19）。
包含的具体内容出现的次数见下表。
表3-6-2 《人民日报》19851988年外国艾滋病主题报道内容分类
从《人民日报》这个阶段的关于艾滋病议题的构建来看，艾滋病被构建为一种外国的人的病，是特定人群的疾病，是与吸毒、同性恋、性乱者、卖淫者等相关的疾病，在中国以外的地区和国家已经成扩散状态，是一种世纪瘟疫。同时对国外已经采取的，后来被证明行之有效的，一些艾滋病防治的干预措施表示了怀疑。
在以艾滋病为主题的160篇报道中，关于中国的艾滋病主题报道仅有17篇。
1986年的一篇是关于《卫生部有关方面负责人声明：我国没有艾滋病发生》。
1987年4月5日第四版报道了《我国发现一艾滋病传入病例，卫生部正在拟定有关预防艾滋病传入的规定》。
“卫生部卫生防疫司负责人今天对记者说，最近，在我国福建省的一家医院有一名艾滋病患者在确诊后不久死亡。这位负责人说，患者为36岁的男性，原籍福建省，15年前移居香港，1975年赴美并在一家饭店工作，去年11月回原籍治病。他还说，这是我国自己诊断的第一个艾滋病病例。……这位负责人最后说，早在这一病例发生之前，我国政府就曾多次强调预防艾滋病传入国内的问题。去年10月，卫生部还成立了预防艾滋病工作小组，目前，正在拟定有关预防艾滋病传入的规定。”
1987年7月5日第三版报道了《浙江发现四名艾滋病感染者，有关人士呼吁慎重使用进口血液制品》，介绍了四名血友病患者因为使用进口血液制品感染艾滋病。
“记者获悉：浙江省发现了4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其中3名是儿童。这4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都因为患血友病而注射过1982年10月进口的血液制品第Ⅷ因子制剂。卫生部和浙江省卫生厅有关人士就此呼吁：使用进口血液制品应慎重。……”
在1988年《人民日报》关于中国的艾滋病主题报道中多是关于中国艾滋病防治的政策方面的报道。如1月15日第一版报道了《我国制定法规防治艾滋病传入，“艾滋病监测管理的若干规定”开始施行》：
“卫生部副部长何界生今天说，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政策的不断扩大，国际交往的增多，艾滋病传入我国并发生流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预防艾滋病的传入、发生和蔓延是我国卫生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何界生是在为《艾滋病监测管理的若干规定》发布施行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说这番话的。……《艾滋病监测管理的若干规定》是我国发布的第一个预防一种传染病的行政法规，它对艾滋病监测管理对象、监测管理工作、艾滋病预防、疫情报告和控制等都作了纤细的规定。……”
3月3日第三版报道了《世界卫生组织将与中国卫生部合作，采取措施预防艾滋病在中国流行》。
5月29日以及6月23日第三版分别报道了《我国成立防治艾滋病研究基金会》、《环球皮肤病性病艾滋病基金会成立》。
11月29日第三版报道了《确定十二月一日为世界艾滋病日，我国公民中尚未发现艾滋病患者》：
“据卫生部门负责人透露，在12月1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的第一个世界艾滋病日这一天，首都将举行多种宣教活动，用以告诉人们，虽然现在还没有有效药物能治愈艾滋病，但人类可以阻止艾滋病、性病的传播，健康的行为可以保护每个人不患艾滋病和性病。
目前我国境内也发现了3例由国外传入的艾滋病病例。第一例发现于1985年6月，患者是阿根廷旅游者，死于协和医院；第二例发现于1987年2月，是香港厨师，死于福建省立医院；第三例发现于1987年7月，是美国的一名编辑，于同年8月回国。到目前为止，我国公民中还没有发现艾滋病患者。但据专家截至1988年4月30日的统计，我国境内已发现18名病毒感染者，其中14名是外国人，现均已回国，4名是浙江血友病患者，他们是注射进口第八因子而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其中1名已经死于血友病。……”。
12月2日第一版报道了北京的世界艾滋病日的宣传活动，《世界上每分钟就有1人感染艾滋病，艾滋病传入我国可能性随时存在，北京等地开展宣传活动要求抓好管理及早预防》：
“……由卫生部和北京市卫生局举办的‘艾滋病、性病防治知识展览’是首都近日开展的预防艾滋病、性病宣传活动的一部份。……有关专家认为，随着我国与国际上的交往日益频繁，艾滋病传入我国的可能性随时存在，必须抓好管理，逐项落实艾滋病监测管理规定，做到及早预防。……卫生部部长陈敏章发表预防艾滋病电视讲话……李铁映、朱学范等今天参观了北京的艾滋病、性病防治知识展览”。
12月2日在第三版《洁身自爱是最好的免疫—看“艾滋病性病防治知识展览”》。
12月29日第四版报道人大常委会审议两个法律草案，提及有些委员建议应把艾滋病、性病列为甲类传染病，重点加以预治。
这17篇关于中国的报道中，有10篇包含有“疫情报告/感染者或患者人数报告/死亡报告”，有8篇涉及了“宏观的防治政策/防治会议/领导人活动”。具体如下表。
表3-6-3 《人民日报》1985-1988年中国艾滋病主题报道内容分类
从以上的描述可以发现，这一阶段《人民日报》关于中国的艾滋病议题的报道集中在政策法规的介绍、领导人的活动、艾滋病流行的疫情报告以及宣传教育活动。消息来源多为卫生部，表明把艾滋病问题看成是单纯的卫生问题，反复强调艾滋病是传入性的疾病。媒介对中国艾滋病议题的报道与中国的政策是相吻合的，政策议程决定了媒介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