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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表演艺术———创作理论与实用教程
1.5.4.3 第三部分 优秀作品范例

第三部分 优秀作品范例

莲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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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莲花

   天和

   喜珠子

   洪爷

   账房先生

[京剧起]

(天和蹲在话匣子旁边听戏)

洪 爷:(上场)听话匣子别挨那么近,(见天和入神得没听见)哎!说你呢!

天 和:(被吓了一跳)舅爷。

洪 爷:听话匣子别挨那么近,这不有现成的沙发,你坐下来好好地听。该品茶品茶,该喝咖啡喝咖啡。嫌那玩意声音小,你把它拧大了,干吗非得贴着听啊?

天 和:我这么听惯了,(关上话匣子)不这么蹲着,像是拢不住神儿似的。

洪 爷:不好看!回头真进来位客人,就瞧见你刚才那模样,多一句都不用问,一眼就断出来了,是个站街口柜台边上听蹭戏的主儿。那咱这玩意儿还怎么卖啊?房白包,衣裳白穿,架子白支,白热闹了。你坐下,把腿跷起来。

天 和:(把鞋一脱,盘腿坐在沙发上。见洪爷不满,就学着洪爷的样子跷起二郎腿)

洪 爷:(见天和坐好)要说这听戏呀,听话匣子那不叫听玩意儿,过了电的唱味儿都走了。这有头脸的是把角儿叫家来唱堂会,想听什么就点什么。这才叫听戏呢!

天 和:舅爷,我好像明白点了。

洪 爷:明白?皮毛!爷我听了一辈子戏了,都不敢说明白,这里边的规矩多着呐!喜老板!

喜珠子:哎!(应和着,款款走来)

洪 爷:(冲天和)你坐下。喜老板,我们正说着戏呢,您受累来段《醉酒》,我跟着您打鼓板。

喜珠子:(娇嗔)这大晚上的,嗓子不在家。

洪 爷:甭拿着,甭拿着啊!这不是为了调教天和吗?

喜珠子:(冲天和)谁知道人家爱听不爱听呢?

天 和:爱听,我打小就好听戏。

喜珠子:(清了清嗓子)咿……呀……(边唱边舞动身段)

天 和:(情不自禁地蹲下,痴痴地看着)

洪 爷:(冲天和)你坐好了听,不要看。听戏,听的是唱,不看。尤其是碰着旦角甭跟没见过人似的,浑身上下用眼珠子剥人家衣裳,那不行,不雅,闭上眼听!

天 和:(不好意思地坐回去,紧闭双眼,极不自在)

喜珠子:(边唱边把手搭在天和肩上,吓了天和一哆嗦)

洪 爷:(见状)行啦,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天 和:爷,我送您!(送洪爷下场,又转回来)

喜珠子:嫌我风尘,是吗?

天 和:(连忙反驳)活到今天,从来都是人家嫌我,我没嫌过人家。

喜珠子:心里头有什么话,说说!

天 和:生分。

喜珠子:什么?

天 和:这日子我过着生分,吃穿住、行为派头都生分,我原来是个干活出汗的力巴,这会儿坐着就出汗,不自在。

喜珠子:瞧你说的,穷日子过不了,这有钱的日子还不会过吗?

天 和:说实话吧,我没钱,不单这辈子没有,我估摸着上辈子、下辈子都不带有钱的我……

喜珠子:没钱?没钱那你到这儿来干呀?

天 和:还不是为了卖东西。

喜珠子:那东西真就那么值钱?

天 和:可不是嘛,那是莲花以前在王府当丫鬟的时候得来的宝贝,见过三万五了!

喜珠子:多少?

天 和:有人出到三万五了,我都没卖。

喜珠子:(低声自语)三万五,够开两个大场子了。(冲天和)你的心可真大,还说没钱呢?(温柔地)来,过来,你倒是过来呀!

天 和:(坐到喜珠子身边)

喜珠子:你就不怕那老东西把你的钱给哄了去?

天 和:说好了的数,成了给他一成半的利,是远亲,信得着。

喜珠子:那我呢?我合不合尺寸?

天 和:衣裳啊?

喜珠子:人!(妩媚地)有样儿吗?

天 和:(入神地)有。

喜珠子:那你把我娶了吧,哪怕当个小的,算是救了我了!

天 和:救您?看着您可风光着呢!

喜珠子:面儿上的,我比你苦!打小儿爹妈就没了,头上插草卖给人家学戏。从五岁开始,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吊嗓,练功,动不动就是一顿打……现在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哭)你把我娶了吧,算是做回善事了。你不是好听戏吗?我还能唱,跟了你我能好好过日子,让你见天的听不花钱的戏……啊!(紧紧抱住天和的腿,号啕大哭)

天 和:你起来,我有媳妇。

喜珠子:哎呀,那不是事儿。

天 和:不是事儿?那我问您句我想不通的话,我要是个没钱的主儿,你跟不跟我?

喜珠子:(犹豫一下)不跟!

天 和:那你这会儿觉得,我是个有钱人?

喜珠子:你当然有钱。

天 和:(突然明白过来)我说呢!这么些天了,住饭店,穿洋服,舅爷怎么教我,我都觉着不自在,为什么啊?因为我自个儿没拿自个儿当个有钱人。可刚才,就刚才那么一会儿,您那么一两句话,一个眼神,我这心就转过来了,再由不得我不信了,我有钱这事儿实了,我他妈是个有钱人了!(越说越兴奋)

喜珠子:你可不就是有钱吗!

天 和:我有钱?

喜珠子:有!

天 和:得了,喜珠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么些天我可没这么叫过您的名,总觉着自己是个力巴,这中间差着呢。这会儿我第一回叫您的名,您能不能应我一声?

喜珠子:(点点头)

天 和: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 和: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 和: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 和:(得意起来)有钱我可就不拘着了,有钱就得按有钱人那么过,是不是?

喜珠子:不那么过,人家说你装穷、抠门。

天 和:那有钱了该怎么过?

喜珠子:由着性儿啊。

天 和:还不管不顾了?

喜珠子:凭心性。

天 和:那这会儿,我该干吗?

喜珠子:(娇嗔着)你说呢?

天 和:这会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天 和:等等!我还得问一句,我大半辈子明白的是非呢,还有我媳妇呢?

喜珠子:哎呀,还是没转过来!这是非呀,都从钱上给迈过去了。

天 和:从哪儿迈?

喜珠子:从钱上就迈过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你听过吧?

天 和:老话儿。

喜珠子:那么有了钱也能使磨推鬼,你信吗?

天 和:可以反着了?

喜珠子:反着!

天 和:行,那我不想了,这些天想得我脑瓜仁儿疼了。(暧昧地)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 和:喜珠子!

喜珠子:哎!

(天和一把把喜珠子抱在怀里)

莲 花:(画外音)天和,天和!

(天和一惊,连忙把喜珠子推下场)

莲 花:(上场,看到屋里金碧辉煌的陈设,忍不住摸了摸)

天 和:(上场)莲花,你怎么来了?(躲)

莲 花:远了,是吧?

天 和:想不到的呢。

莲 花:真跟戏里唱的似的,贵易友,富换妻。小妖精在不在?(说着就往里屋走去)

天 和:(拉住莲花)不住一屋,做戏给人家看的。莲花,你以后也别叫人小妖精了,人家也是个苦人。

莲 花:苦人?你怎么知道她苦了?还有苦的你没见着呢!(赌气地)你把这身衣服脱了,东西咱拿着回家,不卖了。

天 和:这又是怎么了?

莲 花:怎么啦?这还没怎么着呢,我连你人都见不着了。今天为找你我扮个送吃食的老妈子才能进来。听见了吗,脱了衣服,咱回家!

天 和:我,我不脱。这东西是你让卖的吧,这事也是你安排的吧,这会儿眼瞅着要见着钱了,你让我脱衣裳,我不脱!

莲 花:嗨!真是衣裳长精神啊,几天不见,话都横着出来了?脱!(说着就要上手)

天 和:不脱!(躲莲花)

莲 花:天和,这事不能办了,偏了,你知道吗?东西咱不卖,咱回家。你这一天天的在这洋房里呆着,我受不了,这受不了的滋味比受穷还难受!咱回家,回家去吧!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实在过不下去了咱再说!这会儿不行,你脱了衣裳咱回家。怎么着,还让我给你跪下?(厉声地)东西是我的,我说不卖了。

洪 爷:成啊!(洪爷和喜珠子上场)这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有什么啊,卖是你说的,这不卖也是你说的,你的东西你说了算。

莲 花:舅爷,是我让您带着天和卖东西的,这不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可现在我看着天和他生分了,我不卖了!

洪 爷:我不跟你多说,喜珠子,给柜上打电话,咱结账走人,咱可犯不上劳心费力地在这耗着。

喜珠子:(得意地)打过了,柜上说这就来人。

账 房:(上场)呦,几位爷,好啊!要结账是吗,账理清了,我给几位报报。吃住带置办衣裳,外加叫车送餐洗衣裳,拢共十五项,一共是五百一十三元五角八分,哪位汇钞?(见众人都不应声,冲莲花)哪位汇钞啊?

莲 花:钱不是我花的,您甭看我。

洪 爷:行啦,知道数了,你下去吧!

账 房:得了,几位歇着!(下场)

洪 爷:跟你们真是丢不起这人,不是说不卖了吗,结账走人呐!

莲 花:我没钱!

洪 爷:晃范儿!!洪爷我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这么被耍过!天和,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呀,明天客人来了,我拿什么话回人家?天和!

喜珠子:(打圆场)爷,依我看这是人家家里的事,让他们再商量商量?走,我陪您下楼吃消夜去!爷!

洪 爷:哼!(跟着喜珠子下场)

莲 花:(嘀咕着)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她心疼你了,为你截话打遮拦,(冲天和)她心疼你了!

天 和:没有的事。莲花,说实话吧,这东西咱还得卖,眼瞅着就见着钱了!

莲 花:天和,这两天没见,你可变样了,我不放心了。

天 和:我变什么了?

莲 花:你连人都不认了,还说没变?

天 和:你要是不放心,你就回家收拾收拾,搬过来咱们一起先住着。等卖了钱,咱再合计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总行了吧?

莲 花:不行!(撒娇地)我怕你这会儿把我支走了,你们好挪个地方,让我再也找不着了。

天 和:那你在这儿呆着,我回家给你收拾去(假意往外走)。

莲 花:(拉着天和)我一个女人卖东西,我怕受欺负。天和……(抱住天和)

天 和:(甩开莲花)甭闹。

莲 花:几天不见,人家想你!没心肝的,穿上衣服就忘了人!

天 和:莲花,(搂着莲花)我说句话你得信我,我天和不能不是人了,我天和不能不管不顾了。

莲 花:谅你也不敢!天和,你要真不是东西了,我就买杆枪,崩了你!

(天和一惊)

莲 花:得嘞,我也想明白了,我搬过来跟你们一块住。不行我就扮个老妈子,天天看着你我心里踏实。

天 和:(假意拉住莲花的手)用不着!买几身好衣裳,咱该是夫妻就是夫妻。

莲 花:花那个钱那得多贵啊!

天 和:莲花,咱有钱了。

莲 花:是吗?你这么想了?

天 和:不用我想,人家都这么看咱了。莲花(突然亲了莲花一下),快去吧,我等着你!

莲 花:(轻轻摸摸自己的脸)天和,这么几天不见,你真是给调教出来了。行,我真认不出了。得了!我走啦!

天 和:(假惺惺地)快去快回!

莲 花:哎!(下场)

天 和:(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喊住她,但没有喊出声来)

洪 爷:(和喜珠子一起上场)人走了?

天 和:还回来呢!

洪 爷:搅局!

喜珠子:那咱怎么办?

天 和:这儿的账结不了,咱想走也走不成啊!

喜珠子:把我的首饰押上!

洪 爷:天和,你可想好了!

天 和:你有首饰?

喜珠子:有!

天 和:那咱挪个地方,(狠狠地)咱躲开这儿!

[收光](三人下场)

莲 花:(上场)天和,天和,天和!

[光起][音乐起]

(莲花失落地走着,慢慢进入回忆)

天 和:(画外音)莲花,莲花,莲花!

(莲花仿佛听见了天和的声音,急急地寻找)

天 和:(上场)莲花,你看着我干什么呢,冻坏了吧。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薯)看,闻闻香不香?你吃吧,你吃吧,你吃吧(把地瓜推给莲花)。就这么一块白薯一个人吃都不够,莲花,这天底下你一个人吃饱了,我天和就不饿了,一个样儿。莲花,你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唱个曲儿吧。

[收光](天和下场)

莲 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有娘呀……”天和,咱俩好好的!天和,咱俩好一辈子也不分开!(跑到刚才天和站着的地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坐下,笑了)

原野·骆驼祥子·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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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郑——剧团演员,饰金子(简称“金”)

   嘉——剧团演员,饰仇虎(简称“仇”)

   宋——剧团演员,饰虎妞(简称“虎”)

   罗——剧团演员,饰祥子(简称“祥”)

   杨——剧团导演,饰方达生(简称“杨”)

   佳——剧团演员,杨的女友,饰陈白露(简称“陈”)

   剧团场记(简称“场记”)

原野

金:(上场,整理衣服)出来吧,外面没有人!走吧,天快黑了。

仇:天黑得可真早啊!

金:立了秋快一个月了,快滚!滚到你那拜把子兄弟里找窝去吧,省得冬天来了冻死你这强盗。

仇:找窝?这就是我的窝。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窝。

金:我要走了呢?

仇:跟着你走。

金:死了呢?

仇:(抓住金子的手)陪着你死!

金:呦!

仇:你怎么啦?

金:你抓得我好紧哪!

仇:你疼吗?

金:疼!

仇:疼?你看,我更……(攥得更紧)

金:你干什么,死鬼!

仇:叫你疼,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金:死鬼,你放开手。

仇:我就这么抓紧了你,你一辈子也跑不了。你魂在哪儿,我也跟你到哪儿。

金:死鬼,你!

仇:现在你疼我不疼我?

金:嗯!疼!我就这么疼你!(给了仇虎一个耳光)滚出去!

仇:哼,娘儿们的心变得真快!金子?

金:干什么?

仇:(掏出一朵野花)这是你要的那朵花,十五里地替你找来的。(扔到地上)拾去!我走了。

金:回来,把花替我捡起来。

仇:没有工夫,你自己捡。

金:你替我捡!

仇:不愿意。

金:虎子,你真不捡?

仇:嗯,不捡,你还吃了我?

金:谁敢吃你!我问你,你要不要我?

仇:我!我要不起你。

金:什么?

仇:(故意地)我不要你!

金:(捶打着仇虎)什么?你不要我?你不要我?可你为什么不要我?你这丑八怪,活妖精,一条腿,罗锅腰,大头鬼,短命的猴崽子,骂不死的强盗,野地里找不出的第二个逊鸟,外国鸡……

仇:金子,金子,你放手!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金:(脱下一只鞋打仇虎)我不管!我不怕!你这丑八怪,活妖精,你不要我,你敢说不要我!你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我打你!我打你!我跟你闹!我不管!有人我也不怕!

仇:(抓住金子的手,抢过鞋)你!

金:(坐在仇虎肩膀上,让他穿鞋)

仇:(笑了笑把鞋穿上)

金:虎子,把花给我捡起来。

仇:我不捡。

金:仇虎,你捡不捡?

仇:我捡我捡,我捡还不行吗?你让我捡,我就捡,这又算个啥!

金: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可我就这点脾气,我说哪儿你就得做哪儿。过来,把花给我戴上!

仇:(给金子戴花)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电话铃响]

郑:怎么回事,谁的手机?

嘉:是呀,谁手机呀?

罗:(上场找手机)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我的。

杨:(和场记一起从观众席上来)罗金沅,怎么回事,不知道排练要关手机吗?

郑:导演这戏没法排了。

嘉:就是啊,他都多少次了!

杨:你们先别说人家,先说说你们自己。

郑、嘉:怎么了?我们怎么了?

杨:你演的是什么?

嘉:仇虎啊。

杨:你呢?

郑:金子呀!

杨:你们俩看剧本了没有?

郑:(冲嘉)你看没?

嘉:我没看。不是说你看嘛!

郑:我哪有时间呀!

杨:先不说别的,你们知道他们俩之前在里面干什么呢?

嘉:(问郑)干什么了?

郑:我怎么知道,导演,他们干什么了?

嘉:对啊,他们干什么了?

杨:就是那个。

郑、嘉:哪个呀,导演你说明白点!

杨:(不好意思)就是那个。

场记:(涨红了脸,扭过头去)

郑、嘉:哦,导演你早说不就完了嘛。

郑:明白了,导演,你看我们给你演一个。

嘉:演哪段?

郑:找窝那段。

(导演、场记下场)

仇:找窝?这就是我的窝。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窝。

金:(卖弄地)我要走了呢?

仇:跟着你走。

金:死了呢?

仇:(搞笑地)陪着你死!

杨:(和场记一起上场)停停停,你俩演什么呢,演什么呢?

郑:导演,你不是要那个嘛。

杨:你们演得简直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郑:对,我演的就是淫妇,这金子嫁给了大星,可是她又跟仇虎搞上了,你说她不是淫妇是什么?

仇:对,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自己的兄弟的媳妇搞破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郑:我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

嘉:就是!导演,要不你先想着,(暧昧地)我们俩出去吃个饭,十分钟就回来。(俩人下场)

杨:唉……

骆驼祥子

场记:金沅,该排你们的了!

罗:(打手机)亲爱的,你听我说……

杨:(冲着罗)把电话关上!(和场记一起下场)预备,开始!

(祥子正在藏钱罐,虎妞上场,看见祥子的傻样偷笑,然后咳嗽一声,假装不看他)

祥:(一看是虎妞,走上来)怎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来了?

虎:你可倒好啊,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怎么着,姑奶奶我来看看你还得跟过道上等着,呦,好大的排场啊!(说着看看四周往里走,祥子紧跟在虎妞后面)

祥:走,咱俩有事到胡同里说去。

虎:(大声说)怎么着,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祥:你小点声,上房都睡了。

虎:(笑着说)我嗓门大惯了!(抬头看祥)呦,你脑袋怎么包上了,你跟谁打架来着?(上手去摸祥的头,祥转过身,躲开虎妞,向前走)

祥:不是,摔的。

虎:唉呦,你怎么不留点神啊!

祥:你干什么来了?(坐下)

虎:我来看看你啊,怎么啦,来错了。(眼看着过道方向)怨不得你老是躲着我呢,敢情这有个妖精似的小老妈啊!(大声嚷,手指着过道)

祥:你小点声,你痛快点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虎:我?(笑笑)我事可多了。(走到祥面前)祥子,我找你有要紧的事,祥子,我有了。

祥:有什么了?

虎:这个,(手指着肚子)你打主意吧!(扭身偷笑)

祥:找我干什么呀?

虎:不找你我找谁啊,养出儿子来得管你叫爸爸!

祥:这,这算哪门子事啊!

虎:告诉你啊,咱俩的事是一条线上拴俩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谁不认账也不行,咱们这出戏啊,就得鸣锣打鼓地唱下去。唉,赶腊月二十七老头子生日,你得来一趟。

祥:忙,大年底下的。

虎:啊,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吃硬不吃软,跟你好说算白饶,你要是不乐意听我的,我还懒地跟你在这儿费唾沫,说翻了,我、我堵着你宅门骂三天!(大声嚷着走向后院)

祥:(追过去)你嚷什么啊,还不嫌丢人啊。

虎:呦,怕嚷啊,怕嚷当初别贪便宜啊,你试了味了,叫我一个人背黑锅,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此时罗的手机响起,排练被打断]

宋:怎么回事啊?

杨:(冲上来)你怎么回事啊?

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转身走到前面坐下)

杨:罗金沅,你什么意思?这儿排练呢!

宋:导演,你消消气,别搭理他,您看我默默词,我默默词!(转身上高台自己默词)

罗:(接电话)我排练呢,找我干什么啊?

宋:(默词)我找你有要紧的事啊。

罗:(继续跟电话说)什么事啊,你快点说!

宋:(默词)我有了。

罗:(不耐烦地看看宋,冲电话里)什么?

宋:(默词)我有了!

罗:(冲电话里)你有了,找我干什么啊?

宋:不找你我找谁啊,养出儿子来得管你叫爸爸。

宋:(默词)不找你我找谁呀?管你叫爸爸!(揣摩该怎么表现)叫你爸爸,管你叫爸爸,对,就管你叫爸爸……

罗:(挂了电话,看着宋)你什么意思啊?

宋:(没明白什么意思)怎么了,我默词找感觉呢,怎么了?

罗:怎么了,管谁叫爸爸啊?

宋:(疑惑)管你叫爸爸啊,怎么了?

罗:(逼近宋)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说你听见什么了,管他妈谁叫爸爸,我他妈怎么成爸爸了……

宋:我什么也没听见啊,我怎么了,我……导演啊,要出人命了,没法排了……

(宋跑下,罗追下)

杨:(和场记上)你们……

(场记追了下去)

日出

佳:(提着裙子,拉着拉链匆匆忙忙上场)对不起,我迟到了。

杨:(看她一眼)你还知道来啊?

佳:(搪塞地)其实我……

场记:(上场)导演……(看佳在)佳雯姐!

佳:嗯。(走到方墩上坐下,整理头发)

杨:什么事?

场记:(回过神来)哦,导演下面排哪一幕?

杨:(看看佳雯,走下高台)《日出》。

佳:(听到后抿嘴低头一笑,走上高台,准备)

场记:(给导演穿戏服,看着导演走上高台后,慢慢地回过头,略有思索地下台)

杨:(走上高台站在佳对面)

[音乐起]

陈:(与方达生跳舞并放肆地高声大笑,将方达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方胆怯地将手抽回,陈又拿起方的手放在腰间)放这儿!(手顺着方的胳膊慢慢游走到方的肩头,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眼睛盯着他,看着他尴尬的表情,慢慢地靠拢在他的肩膀,妖娆地微笑着)

方:(猛地推开陈,走下高台,掩饰地摸着胳膊)你这屋子有点儿冷。

陈:(明白过后,冷笑)冷?我倒是觉得热得很呢!

方:(躲避)大概是窗户没关好吧?

陈:不会啊!(走到窗前)你看这不是关得好好的吗?(笑方的傻气,低头弄着头发)

方:(定定地看着陈)竹均,你变了。

陈:(愣了一下,抬头)你叫我什么?

方:(迷惘地)竹均,你的名字呀!

陈:(回味着)竹均……竹均……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不愿跳出回忆)达生,你再这样叫我一遍!

方:(看着她)竹均,怎么了?

陈:(不理他,微笑着回味)甜得很(又想起自己受过的罪,狠狠地)也苦得很!(跳出回忆)达生,再叫我一遍!

方:(看着她,仿佛要把她从这里拯救出来)竹均!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是多么……

[佳的手机响起]

佳:(看了看杨,从包里拿出电话接起)喂,黄总啊!(看了看杨)今天晚上?(又看了看杨)嗯,好,好的,再见!(挂上电话,回身将手机放入包里)

杨:(生气地)谁啊?

佳:(抬起头,一想,变了语气,进入角色)哦,你说的是George?

杨:(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紧跟着说剧本里的台词)他是一个外国留学生,在中国他叫张乔治,在外国他叫乔治张!

杨:(无奈地)我没有在跟你说剧本!!

陈:(不顾杨,继续说台词)回国后当过几任科长,现在口袋里很有几个钱。

杨:(气愤地)有钱你就要……

陈:(轻浮地)有钱自然可以认识我呀,以前我在舞场做事的时候,他狠追过我一阵呢!

杨:(奚落地)这就难怪了!

[话音刚落,佳的手机又响起]

(杨无奈地看了看)

佳:喂,李导啊,什么事?哦,现在?可是我在排练,哦,好好好,我马上过去!(挂上电话,急匆匆地收拾东西)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组要见,回来再说吧!

杨:(冲过去拦着她)佳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佳:(着急地)回来再说吧。

杨:(恳求地)就五分钟,就五分钟行吗?

佳:(不耐烦地)我来不及了。

杨:(大声喝住佳)就五分钟!!

佳:(无奈地走到小方墩上坐下,打开镜子补妆)说吧!

杨:(看她坐下,放心地走到另一边,犹豫地)我不希望你像陈白露一样!(低下头)

佳:(冷笑着,合上镜子)像陈白露怎么了?(边脱戏服边说)至少她没有偷别人的没抢别人的,她的生活是别人心甘情愿来维持的,她对男人尽着女人该尽的义务,也享受着女人该享的权利,这有什么不对?

杨:(忍无可忍)可是我不希望你这样!!

佳:(收拾着东西突然停下)你凭什么管我?(转身上高台)

杨:(慌忙跑上高台)佳雯,我们回老家吧!(佳不理他,继续往前走)我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吗?我们一起回去,我们结婚吧!

(佳听见,突然愣了,杨一看有希望,赶忙拿出戒指,往佳的手上戴)

佳:(反应过来后)杨实聪,你别闹了!我们不适合!(杨还是硬往她手上戴,佳大声喝住)够了!(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方达生,可我就是陈白露!(撞了杨的肩,毅然决然地走了)

郑、嘉、罗、宋、场记:(上场,试探地问)导演,我们还排吗?

杨:排……

郑、嘉、罗、宋、场记:排哪一幕啊?

杨:最后一幕。

郑、嘉、罗、宋、场记:(准备就位)快快快,最后一幕。

杨:最后一幕——虎妞难产,金子仇虎诀别!

[音乐响]

祥:虎妞,虎妞……

虎:傻骆驼你哭什么?

祥:我没哭。

虎:祥子,如果有来世,我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和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仇:金子!

金:干什么?

仇:你跟着我只有苦。

金:可我心里是舒坦的。

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金:我要和你去那金子铺满地的地方。

仇:可哪有金子铺满地的地方?

金:有,有的,我梦见过。

仇:可人家看我是强盗。

金:那我就是强盗婆。

仇:人家逮着我就砍!

金:我给你生儿子报你的仇!

仇:为什么单挑上我?

金:因为只有你配去,我配去……虎子,我金子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仇:金子,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没白活!!!

金、虎:傻骆驼你哭什么?

祥、仇:我没哭。

金、虎:祥子,我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和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仇、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金、虎:我要和你去那金子铺满地的地方。

仇、祥:为什么单挑上我?

金、虎:因为只有你配去,我配去!

仇、祥、金、虎:(围绕着导演来回跑动,重复地说)不屈心我是真疼你,和你在一起我的心里是舒坦的,我要跟你去那金子铺满地的地方……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没白活!

杨:(跪在地上,哭了)

(四个演员看着导演,默默下场。场记上)

场记:傻骆驼,你哭什么?

杨:(起身,擦干眼泪,掩饰)我没哭,你怎么还没走?

场记:(勇敢地)我要和你去那金子铺满地的地方。

杨:(吃惊的)为什么单挑上我?

场记:因为只有你配去,我配去!

[音乐起]

杨:(慢慢向场记走去……)

大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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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许秀玲——村姑

黄子牛——工人

[风雪声][狼嚎声]

(秀玲在场上着急看远处,躲在草垛后)

(子牛上场听到狼嚎,躲在草垛前)

(秀玲从草垛后悄悄走上前学狼叫,子牛大叫,顺手将她按倒)

秀玲:是我!是我!许秀岭!(拍打黄子牛,甩掉帽子)

子牛:咋是你?

秀玲:哼!(转过头去)

子牛:你不知道这附近有狼群啊?

秀玲:谁知道你胆那么小呢!胆小鬼!

子牛:这么晚你跑这干啥来了?

秀玲:你管呢!

(子牛欲上前,快速站起来,秀玲赌气紧跟站起来。子牛拍雪,秀玲连拍几下。子牛走上前,秀玲转过身去。子牛将地上的帽子捡起来,秀玲抢过帽子拍打几下戴在头上。)

子牛:走!走!

(秀玲不说话走到另一边,看着子牛)

子牛:走!跟我回队里!

秀玲:不!我不回!

子牛:走走走!赶紧走!

秀玲:有狼!那儿有狼!(秀玲大叫,子牛快速跑下将秀玲扑倒)

秀玲:你……

子牛:别说话!

秀玲:不是!我喘不上气了!

子牛:你说什么?(四处观察)

秀玲:我喘不上气了!

子牛:忍着!

秀玲:我说,我,喘不上气!

子牛:哦……(反应过来,迅速分开)

秀玲:你干吗去?

子牛:不干吗!你好好待着别动!

秀玲:哦!

子牛:你听什么声音?(警觉地)

秀玲:什么声音?(故意)

子牛:什么声音?(再听)

秀玲:狼来了……

子牛:啊?(又快速将秀玲压在身下,秀玲大笑)

子牛:你笑啥?不要命了?

秀玲:你听!狼来了……(笑着说,脚使劲踢地,子牛看)

子牛:小王八犊子!

秀玲:看把你给吓得!(笑,捡帽子,子牛从后把她踹倒)

秀玲:你咋又打人呢!(坐在地上)

子牛: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秀玲:那我也不怕!

子牛:就你胆大!

秀玲:反正狼来了也先吃你!

子牛:你咋知道狼来了先吃我?说不定先吃你!我跑得比你快!

秀玲:那你就不保护我啊?

子牛:我才不呢!(故意气秀玲)

秀玲:哼!(赌气躺在雪地里)

子牛:起来起来!

秀玲:不起不起!

子牛:地上凉!

秀玲:现在知道心疼人了?刚才打我的时候干吗去了?

子牛:那还不是让你给吓得!(不好意思)

秀玲:胆小鬼!说,你错了!(起身,子牛不动)

秀玲:说!你错了!(子牛不动,秀玲摘下帽子扔出去,子牛捡回)

秀玲:说你错了!(再扔帽子)

子牛:你看你,又扔!(忙去捡)

秀玲:就扔!(摘手套,扔出)

子牛:我看你还扔!(捡手套)

秀玲:我就还扔!(摘下围巾扔出,盯子牛,子牛不动)

秀玲:哼!大劳模!黄子牛!欺负人……(观察,准备解扣子)

子牛:好好好,我错了!来,赶紧戴上!(边哄边拉秀玲起)

子牛:好,走吧!

秀玲:你去哪?

子牛:回队里啊!该点名了!

秀玲:你就这么着急回去啊?就不能陪我多待一会儿!

子牛: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秀玲:你过来!

子牛:干吗?

秀玲:过来呀!(转过身去解扣子)

子牛:许秀玲同志!

秀玲:你看!

子牛:嘿!卡其布的工作服?哪弄得?

秀玲:发的!我也是个工人了!

子牛:真的假的?别说,你穿这身还真好看!

秀玲:那是,一人就一套呢!以后,你可要多帮助我啊!

子牛:我不行!

秀玲:咋不行?

子牛:我真不行!

秀玲:我说你行你就行!你,黄子牛,农民出身当过兵,复员后主动要求到高寒地区做支援,喂过猪、养过马、修过车、钉过鞋,还立过一次三等功,是革命的、钢铁的、永不生锈的螺丝钉!

子牛:你咋知道?

秀玲:我当然知道!

子牛:好!我行!祝许秀玲同志在以后的工作中再接再厉,为祖国作出更大贡献,为咱们的油田再立新功!

秀玲:是!谢谢!

子牛:走吧!

秀玲:去哪?

子牛:回队里!

秀玲:你还要回去啊?

子牛:怎么了?

秀玲: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子牛:刚才不是说了吗?

秀玲:还有……思想上的!

子牛:好吧,那你说!

秀玲:你看,我像个工人吗?

子牛:像!

秀玲:哪像?

子牛:你……哪儿都像!你坚强,勇敢!

秀玲:真的?

子牛:真的!好,走吧!

秀玲:回来!(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摆手示意子牛过来)

子牛:怎么了?(好奇,秀玲摆手,转过身摸包,子牛上前看)

秀玲:别看!(偷偷把包打开,拿出笔记本)

秀玲:这个送给你!(鼓起勇气)

子牛:这个……我不能要!

秀玲:为啥?

子牛:领导说了,对女同志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是不能接受女同志的东西!

秀玲:这有啥?领导这也管?

子牛:这可不是小问题!

秀玲: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你瞧不起我?

子牛:哪儿能啊!你们一家人对我们工人那么好!

秀玲:那我呢?

子牛:你?就更没得说了!

秀玲:这不结了!你就收下吧,黄子牛同志!

子牛:不行!我还是不能要!

秀玲:你要不要?

子牛:不要!

秀玲:你要不要?不要我可扔了!(向后扔,子牛跑下找)

子牛:你看你!你扔哪了?

秀玲:扔了扔了!(拿出笔记本)

子牛:你这孩子……

秀玲:你要不要?

(子牛不动,秀玲又举起手要扔,子牛托起双手走过去,秀玲把笔记本放在子牛手

上,子牛翻开看)

秀玲:我们到那坐一会儿吧?(指草垛)

子牛:好!等等,这……这么晚了……

秀玲:怕啥!(坐下)

子牛:好吧!

秀玲:你就没啥跟我说的?

子牛:说啥?

秀玲: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工人了!就说说你们城里是啥样子的!

子牛:城里其实也没啥!就是多了一些图书馆、电影院,还有工人文化宫……

秀玲:工人文化宫?干啥的?

子牛:工人文化的地方呗!

秀玲:那要有文化的人才能去了!

子牛:不!只要是工人就能去!去了就有文化了!

秀玲:骗人!

子牛:没有!你看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大人溜进去,去的时间久了就变成工人了!变成工人以后,去的时间再一久就有文化了!

秀玲:我看你就是骗人呢!

子牛:没有!总之啊,那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秀玲:有啥意思?

子牛:其实也没啥意思!

秀玲:没啥意思是啥意思?

子牛:就是没啥意思呗!

秀玲:你说不说?

子牛:不说!

秀玲:不说?

子牛:不说!

秀玲:我看你说不说!我看你说不说!(站起来踩子牛脚)

子牛:好好好!我说!你坐!

子牛:小时候,我们不是每一次都能跟着大人屁股后面溜进去,溜不进去的时候啊,我们就捣乱!文化宫门口啊,有一个大车棚子,每次,我就站在自行车的这头,冲着脚蹬子这么一踹,就听见啪啪啪啪啪……

秀玲:怎么了?

子牛:倒了!然后……

秀玲:然后?

子牛:然后我转身就跑……

子牛:那是一大片倒了的自行车啊!

秀玲:那看车的人不抓你们啊?

子牛:看车的大爷抓不着我们啊,每次他都驼着背这么追我们,我们那时候年轻,他根本追不上我们……你……怎么了?

秀玲:别动!转过去!

子牛:怎么?

秀玲:转过去!走两步……

秀玲:你和平常的黄子牛有些不一样!

子牛:哪儿不一样?

秀玲:有点坏……还,有点傻……(不好意思)

(子牛快速上前欲说什么,秀玲迎上前,也要说什么。子牛转过身去,秀玲看,走到草垛一边坐下,子牛上前,坐下)

秀玲:子牛!

子牛:你刚才叫我什么?

秀玲:子牛啊……

秀玲:要是天上那两颗最亮最亮的星星就是你和我,那该多好!

子牛:那有啥意思!吊在那难受着呢……

秀玲:老天爷让我们托生个人,兴许是让我们快活的!

子牛:我不知道……

秀玲:刚才,我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你,我喜欢那时候的你!

子牛:我也喜欢……

秀玲:我……我想,以后我们这里也会建得像城里一样!到时,你就带着我去图书馆、电影院,还有工人文化宫!工人文化宫门口啊,也有一个大车棚子……(两人同时)一……二……三!(两人同时踢自行车,边跑边叫,秀玲摔倒躺在地上,子牛也躺在地上)

秀玲:做一个工人的家属多好啊……我做梦都想……你做梦吗?

子牛:做!在梦里我啥都干过,可是一醒来……

秀玲:你咋了?

秀玲:子牛?

秀玲:你咋了子牛?

子牛:没咋!

秀玲:你到底咋了?

子牛:就是梦醒了……(扔包,边说边开始一件件脱下衣服)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黄子牛,不是劳模!有的时候,我真不想穿这一套衣服!我一看见这套衣服……我真希望自己……

秀玲:黄子牛咋了?劳模咋了?劳模就不是人吗?劳模就想说不能说,想做不能做,想恨不能恨,想爱不能爱吗?

子牛:你不懂!

秀玲:你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俺们!俺们对你有啥不好?每天少让你吃一个馍,少让你穿一件衣服了吗?你说啊!你说话啊!

秀玲:黄子牛!你到底咋了?

子牛:我……我热!

(子牛背过身去,秀玲站住看,慢慢摘下围巾、手套,扔掉背包,慢慢走上前,解开衣服从背后抱住子牛)

子牛:咱们走吧……

秀玲:去哪?

子牛:回队里!

秀玲:不!我不回!

子牛:再说,这还有狼……

秀玲:我不怕!狼越多越好!(用力抱住)

子牛:为啥?

秀玲:狼一来,可以让咱俩更亲近……狼一走,你就又要回队里点名了,一点名,你就又是那个劳模了,我就找不到我的子牛了!子牛,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娶我吧?子牛你娶我吧!就在今晚!(秀玲哭,子牛转身看,抱住)

[军号响]

子牛:(看着远处,慢慢分开,欲走)

秀玲:子牛?黄子牛!

(子牛停住,秀玲上前,子牛抬手,秀玲抓住子牛的手,盯着慢慢抬起,狠狠地咬住。子牛跑上高台,秀玲大叫子牛,子牛停住)

大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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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老梁头

牧牛婆

(老梁头拎着茶壶上,看到牧牛婆没来,拿起工作簿记录下)

牧牛婆:(抱着一个大箩筐上)老梁头!

老梁头:(上)来啦,你先歇会儿。

牧牛婆:(坐下,小心地查看大箩筐里的衣物,拿出烟袋)

老梁头:别在这儿抽啊!

牧牛婆:不行啊?

老梁头:不行!

牧牛婆:不行?我非在这儿抽。哎?看你能把我咋地!

老梁头:哎!我说你别在这儿抽!

牧牛婆:好好好,我不抽了还不行吗?真是的……

老梁头:这是口天然气井,要是起火爆炸呀,它抵得上颗原子弹!

牧牛婆:别吓唬俺们屯子人!

老梁头:唉,我说,你干吗非把牛赶这么远来放?值得吗?

牧牛婆:咋说呢!这儿的草好。哎?我说老爷子,我咋老看见你一个人在这看井呢?

老梁头:你打听这干啥?

牧牛婆:(笑)不告诉拉倒呗!

老梁头:原先是三人轮班倒,那两个呀是我徒弟。

牧牛婆:那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

老梁头:年轻人好玩,好热闹,都嫌这口井太远,叫我把他们都打发了。

牧牛婆: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就不孤单?

老梁头:孤单?嘿嘿,说句心里话,给个县长都不换!

牧牛婆:那城里人山人海的多热闹!

老梁头:热闹?我觉得挤在人堆里才孤单呢!

牧牛婆:你这人啊!真怪!

老梁头:人的想法不同。

牧牛婆:要我看,你在这口井上也没啥事儿!说句难听的,绑块干粮狗都能看。

老梁头:你这叫啥话呀?这口井连着千家万户的取暖烧饭,离了它能行吗?

牧牛婆:那你成年成月地在井上,家里就不管了?

老梁头:家里没啥人了。

牧牛婆:孩子呢?

老梁头:都大了,各过各的。

牧牛婆:老伴儿呢?

老梁头:出门儿了。

牧牛婆:回老家了?

老梁头:啊,回老家了。

牧牛婆:远吗?

老梁头:不远,反正啊,我得去一次。俺俩儿在那儿碰头。(稍停)哎?你这老婆子咋啥都打听呢?

牧牛婆:是呀,老夫老妻了……

老梁头:这就往回赶呐?

牧牛婆:嗯。(稍停)对了,给你带了点儿去年年底腌的小咸菜,我腌的咸菜在屯子里都叫绝!

老梁头:(馋得咽口水)我就是胃酸过多,老烧心。

牧牛婆:我说你咋老嚼咸干菜条子呢!等有机会呀,我替你看着井,你回家取取东西,看看老伴儿,别像没心似的。

老梁头:哎。你买的啥呢?

牧牛婆:给儿子买的鞋,给老伴儿啊,捎两瓶好酒。

老梁头:几个儿子呀?

牧牛婆:就一个。

老梁头:没姑娘?

牧牛婆:没有。

老梁头:哎哟,那你是老计划模范了!

牧牛婆:(立刻翻脸)你这是啥话?我那个是两码事。

老梁头:咦?你这老婆子咋听不懂好赖话儿!生什么气嘛!

牧牛婆:这人老了,好多心……你说也怪,我这些年一共给我儿子买过三次鞋,回来一看,你猜咋的?

老梁头:咋的?

牧牛婆:都一顺儿脚的。

老梁头:都是一顺儿的?

牧牛婆:啊。

老梁头:咋会呢?

牧牛婆:说得也是。

老梁头:你儿子能穿吗?

牧牛婆:我那儿子可乖啦,从小就懂事儿,八岁的时候就帮大人割草,放牛。有一年我得了咳嗽病,说吃蛤蟆腿儿能治好,我那儿子就在大草甸子上大水泡子边上给我钓青蛙。哎!你知道那青蛙咋钓吗?(见老梁头不理,有点儿急) 哎?你知不知道那青蛙咋钓的?

老梁头:咋钓的?

牧牛婆:找这么长一根棍儿,拴一根绳子,那绳子上拴几个蚂蚱。你听哪儿有青蛙叫,你就把棍儿伸过去,让那蚂蚱在那水里一跳,一跳。(做了个捕捉的动作)青蛙往上这么一蹿,你再这么一拎,就是一个。

老梁头:你儿子多大了?

牧牛婆:唉!算起来呀!也有三十多岁了。

老梁头:三十多岁了,还钓蛤蟆!

牧牛婆:(生气地)我说他小时候!

老梁头:你老伴儿还好喝一口儿?

牧牛婆:好喝。哎,是个烈性子。在平原上远近闻名!

老梁头:嗬!

牧牛婆:我们年轻相好的时候,他抱着我在大草原子上走了十几里路,多少姑娘媳妇羡慕得啥似的!

老梁头:哎哟!看不出啊!你年轻的时候还挺有竞争力!

牧牛婆:当然,你别看我现在,年轻的时候大辫子一甩,屁股蛋儿走起路来悠儿悠儿的,不管咋的,我老伴看着顺眼。

老梁头:哼,那是看惯了。

牧牛婆:看惯了?我成天在这儿看你,也没看出好看来。

老梁头:看不出,你家还挺和睦的。

牧牛婆:当然。谁像你老伴儿那么狠心,把你一个人扔在大荒野上,整天吃些面条子!连点儿咸菜都不给做,还自己跑到老家去瞎逛街。(老梁头摔东西)

牧牛婆:呦?

老梁头:(发火地)不许你说她坏话!

牧牛婆:看看,还是一家向着一家呀!

老梁头:哦,你吹了半天你老伴,完了就来埋汰我老伴儿,你这人……

牧牛婆:我这人咋了?哪儿点说错了?

老梁头:她死了……

牧牛婆:你不是说她回老家了吗?

老梁头:死了,就是回老家了……

牧牛婆:你看,我都说了些……

老梁头:她死了五年了。她死的时候啊,我没在家,听孩子说她老是问几点啦,我想啊,她是盼我回来……在一起过了几十年,她从来没埋怨过,直到死还给我织了双毛袜子,说井上凉……

牧牛婆:(感动地)她真是个好女人……

老梁头:以后,不会有这样的女人了……

牧牛婆:(欲走又止)对了,听说今儿半夜要下雪了。我,我给你缝了件棉袄。

老梁头:哦?

牧牛婆:要不,穿上试试?

老梁头:哎,试试,试试。

牧牛婆:试试!

老梁头:试试。

[牧牛婆帮老梁头穿上棉袄,贴在他的背上把线头咬断]

牧牛婆:来!我看看。

老梁头:咋样?

牧牛婆:大小还挺合适!

老梁头:嘿嘿,真软和,这个暖和!

牧牛婆:你呀!还真得有人管管你!

老梁头:你不是管了嘛!嘿嘿,老了老了还交了个女朋友。

牧牛婆:你还满嘴新鲜词呢,过不了今晚啊,就得下大雪,这棉衣呀,正好给你过冬。

老梁头:哎。

牧牛婆:打明儿起呀,我就不来了。

老梁头:那你明天就不来了?

牧牛婆:不来了,冬天来了。

老梁头:哦。这冬天来了跟牧牛有啥关系呀?

牧牛婆:大雪呀,会把草给盖住,这牛吃不了草。

老梁头:哦。

牧牛婆:不过明年一开春儿,我准来!

老梁头:可等你来了,我也该走了。今天我们头头来电话,说过了下月的生日,我就该退休了。

老梁头:我……

牧牛婆:你有话说?

老梁头:本来想好的话,这会儿都没了。

牧牛婆:我想,我得回去了。天太晚了,牛不好赶,真对不住了。

老梁头:你等等!(从桌下拿出一瓶酒)这瓶酒啊,给你老伴捎着。等我退休了,我去看他!

牧牛婆:我不能带。

老梁头:你怕他猜疑?

牧牛婆:不是。

老梁头:(生气地)那到底为啥?

牧牛婆:你别问了!

老梁头:我偏要问!

牧牛婆:(几乎喊起来)我啥都没有,没老伴,没儿子,是个孤老婆子,你让我把这酒捎去给谁呀?

老梁头:来来来,别这样,啊!来,坐下!坐下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这大荒野上就咱俩人还隔着心吗?

牧牛婆:(哭着)我儿子就埋在那座坟里,在你井场的边上。那座坟都让荒草给盖住了……谁还能记得?就是我这个当妈的总也忘不了啊……他八岁那年呐,看我有病,就拿着小棍儿去给我钓蛤蟆……(两眼直直地)他就掉进那个水泡子里,也不知道扑腾了多少时候,等大伙找到他一看——天呐!我儿子圆脸蛋上沾满了泥水,小手还攥着那根棍子……我男人打我嫁过去就没起过炕,一见风就吐血,身子弱得像棵灯草,我伺候他十八年,最后死在炕上。日子苦,我就往好了想,想想总不犯法吧!这些年啊,我每天都在这荒甸子上走来走去,总盼望我那儿子能从草原里走出来喊我一声妈。后来呀,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每当日头落的时候,我那儿子就从草原里走出来喊着:“妈,我要回家!妈,我要回家!”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老梁头:当娘的想儿子,这哪儿是疯了!来,不想了,咱俩儿啊,喝一杯!啊!

牧牛婆:不了,我还得把牛赶回去,不然就跑丢了!

老梁头:还来吗?

牧牛婆:不来了。过两天儿啊,村里的人要送我去敬老院。

老梁头:敬老院?在哪儿?

牧牛婆:(极力掩饰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老梁头:你不能去那儿!别走,你听我说……

牧牛婆:我知道这辈子你和我一样,心里啊就想着一个人,你想你的老伴,我想我儿子。

老梁头:那我以后在你面前再不提我老伴儿了,行不行啊?

牧牛婆:别可怜我!

老梁头:别这么说,有些事啊,你得容我想想,想想。

牧牛婆:我呀,就求你一件事儿,等过年的时候,帮我给我儿子坟上添几锹土,我这当妈的就算是谢谢你了!(牧牛婆跑了)

老梁头:你好好过日子,等我退休了,咱俩儿一块去放牛!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