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浪漫主义情感拯救的当今价值
浪漫主义时期的情感张扬是历史上第一次情感盛宴,浪漫主义者们以不同的方式把情感提升到矫正社会、拯救人的灵魂的地位。华兹华斯用移情的方式把个体的情感愉悦置于自然的水光山色中,成就了湖畔诗人的温馨传奇;柯尔律治把情感寄托于神秘与空灵,以梦想的迷离与哥特式的离奇方式使被理性禁锢心性的人们得以领略心动的感觉;济慈以特有的忧郁与冥想使情感生出翅膀,带着心灵走向了神秘与永恒,演绎了一首悠长的情感小夜曲;雪莱则把情感寄托在纯洁的理想中,希望情感能够介入理想世界的建构,使人们能在情感自由的状态下回归诗意的生活;拜伦则前所未有地把自己转换为情感的符号,使自己一生为情感而活,把自己竖成一支情感的蜡烛,期望用燃烧自己的方式帮助世人认识情感的可贵。这些浪漫主义诗人在以理性思维为主导的西方世界扯起情感的大旗。他们回归了灵魂的狂喜,倡导温情的爱、虔诚的悔罪,教人领悟神秘的感觉,认为这一切都不是数学式的思维和三段逻辑的理性演绎和推导所能感受到的。浪漫主义诗人布莱克对牛顿的嘲笑与讥讽便表现出了浪漫主义思维方式与理性逻辑思维的本质不同。拜伦、雪莱等诗人更是通过义无反顾地崇尚情感、张扬情感的生活与创作对逻辑思维与理性思辨进行了反驳与攻击。可以说,浪漫主义对理性传统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质疑,浪漫主义者们大胆地摆脱了一切传统束缚,把情感放在了“上帝”的位置顶礼膜拜,使情感成为浪漫主义者追求的终极的关怀力量及拯救途径。
通过确立情感对心灵的关怀作用及情感在生命体验中的重要作用,本书希望情感研究能够帮助丢失了灵魂与生命本体的现代人回归本真生命,从而达成心灵的自由。假若问一个现代人存在的意义,以及他对人存在本身的理解,繁忙的现代人会认为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是金钱的积累与物质生活的富足。可以说,物质的巨大的丰富,带给社会的却是道德伦理的没落,带给人类的是同情心的隐退,爱与善的渐行渐远。于是暴力、色情进而泛滥,冷漠与无情遍及每个角落。面对这种精神世界的迅速衰落,敏感的人们陷入恐慌,却苦于找不到出路。
那么如何才能在物质主义、商品社会、景观社会的今天,帮助现代人回归人的精神气质。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只有认识到真正的死,真正的存在才成为可能”。[7]他认为死亡也是回归情感的必经之途。当人们热衷于物质世界的享受与获取时,经常忘记了死亡随时会降临的基本事实,因此抛掉了一切柔软的东西,变得像机器一样坚硬冷酷。而我们生存的有限性明明白白告诉我们生命的意义绝不可能靠物质决定,更不能靠物质体现。认识死亡的本质就是认识生命本身,就是认识生命的神秘与丰富。理解了这一点,才会畏惧生命。唯有畏惧生命,才会真正地面对心灵,而面对心灵,就是直面情感,或者说回归情感。因此认识死亡的真正意义便是认识与活生生的生命紧密相连的情感世界。只有当人们摆脱了物质世界的种种外在束缚,一心一意地回归到本真的情感状态,才能卸下冰冷的面具,达到最彻底的狂欢,人才能真的成为兄弟,真的以心相待。只有情感才能使人们与心灵对话,才能使人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找到血液流动的感觉,找回活生生的喜怒哀乐,让无情的世界变得温暖,让坚硬的生活变得柔软,让人们看得见风,听得到雨,流得出泪水。
因此,回归情感正是在现代工具理性泛滥的情况下提出来的,它的目的不是让人对抗工具理性、对抗商品社会,毕竟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成果,也是必然的方向。回归情感只是希望现代人能面对物质世界的飞速发展和无所不在的侵袭,护卫自己的情感生命,认同自己的情感欲望,保留一部分非理性的空间,用心灵去感受生命与真实。“非理性主义认为感觉或者意志,或者本能,比理性更宝贵,甚至比理性更实在。”[8]事实上,用理性面对存在的深奥与情感的多姿是无能为力的,通过外在物认识生命是从根本上对生命的亵渎和背离。个人情感的亲切性和具体性是抽象的知识体系和专业理论无法理解的,即使到了完全自由的社会,彻底消除了一切异化的社会,仍然有个人命运的问题,仍然有感性个体的满足与死亡的问题。很难想象会有一种消除了所有机遇、命运或神秘性的社会,比如十字路口的偶然相遇,情人的邂逅,亲人的远离,故友的重逢等。精神生活的内心深处根本不能像自然科学那样用定量方法度量,抽象的头脑不足以把握情感的丰富。人的感性具有这样一些本体论上的特质,这表明,人的感性生命只有由艺术和诗,即情感的认知途径来救护。只有艺术和诗永恒地祝福人的激情、回忆、想象、爱恋、苦恼,并创造出一个属人的世界,肯定那些处于极端的情境中的人的经验,那些在爱情、死亡、罪行、失败、欢乐、幸福、懊悔中达到顶点的经验。只有回归到本真的情感王国才可能真正体验生命内在的价值及意义。在艺术作品中体现出来的对生命的本质的理解便是对情感生命的张扬和肯定的结果。因此对情感的确认、对情感的呼唤成为对抗工具理性的一种有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