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感理性”的内在结构

前面我们提出了“情感理性”的概念，并认为这是19世纪初期的一种理性思维方式。那么，在这一节中，重点解决的是“情感理性”的内在构成问题。

首先，情感理性的核心是情感，其出发点非常明确，即张扬情感，回归情感的充盈与丰富，感受情感的生动与色彩，满足情感的追求及渴望，由此领悟生命的灵性与意义。不论是拜伦狂热不羁的生活轨迹，雪莱清明透彻的理想追寻，济慈从真中求美的纯净追求，还是华兹华斯面对自然表现出的动人情愫，以及柯尔律治所迷恋的神秘与奇幻，都表明了浪漫主义诗人对情感的追求与推崇。浪漫主义者天真地认为，凭借澎湃的热情、非凡的想象或昂扬的斗志，可以建立一个美好的情感王国。剥去这层情感飞扬的外壳，可以清晰地看出每个浪漫主义者所倾力逃避的是现实世界，所倾力打造的是理想天国。这个理想天国与希腊时期的欲望理想、中世纪的彼岸天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性至善、17世纪的科学理想、18世纪的政治梦想不同，它只希望按照人内心的情感吁求达成情感理想。

第二，“情感理性”作为人类思考问题的一种特殊形式，有着自己独特的内在构成。它主要体现为出发点是个人强烈情感的满足。但由于每个人情感出发点的特殊性，加之英国诸浪漫主义诗人的不同背景及生活体验，其情感产生与宣泄的走向又充满差异。这些差异基本上可以归结为情感的两大走向:一种是情感的向上走向(我们可以把其称为积极的情感走向，在浪漫主义作家那里体现为理想天国的走向);另外一种体现为情感的向下走向(我们可以把其称为消极的情感走向，在浪漫主义作家那里体现为悲观绝望的走向)。这样，两种情感走向的对立、矛盾和斗争就构成了“情感理性”内在的“二元对立”，它们之间的斗争构成了情感理性内在的特殊矛盾，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逻格斯中心主义在“情感理性”中的特殊表现形式。它和“欲望理性”中的“本能欲望”与“集体欲望”，神学理性中的“地狱”与“天国”，人性理性中的“善”与“恶”，以及政治理性中的“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之间的矛盾斗争所构成的“二元对立”是相类似的，也是基本一致的。所以，我们才说，在英国浪漫主义文学时期，尽管诗人们强调情感，但是，使用的思维方式仍然没有脱离逻格斯中心主义制约。

第三，围绕情感的核心，浪漫主义诗人建构起了其独有的解读现实、批判现实和规划理想、追求理想的思想结构，即用情感观照现实，对现实进行情感批判，同时用情感解读理想，对理想进行情感求索。这种结构表明，浪漫主义诗人笔下的现实绝非现实的真实状态，而是诗人将其强烈情感投射到现实而展现出来的情感现实，同时诗人所倡导的理想也与欲望、人性或政治无关，而是完全依照内心情感的憧憬而设定的理想图景。通过普罗米修斯的努力所达成的理想世界，完全是雪莱心中情感理想的再现;唐璜所经历的一系列情感传奇，也均源于拜伦的情感梦想;济慈依靠情感的力量得以在艰难的现实世界中将心灵寄托于情感理想的温暖之中;同样，华兹华斯也能凭借其情感理想的光彩在平静的自然中安身立命。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创作与思想背后，便是以情感为核心的观照现实、寻求理想的内在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