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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寻径:解不尽读不完的红楼梦
1.18.2 二、脂批概况

二、脂批概况

最早发现的脂批真本《红楼梦》有四:

(1)甲戌本阅再评本。

(2)己卯本。

(3)庚辰秋定本。

(4)有正戚序本。

这四本之中,第(1)本文明说“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故其卷首亦即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但第(3)已经每册注明为“脂砚斋凡四阅评过”的本子,却也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所以大概可以说乾隆时候的《石头记》抄本,大都是题作“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今于行文时常提“脂本”,并不单指任何一本,而是这些真本的统称,用以别于程刻本、坊肆流行的王刻本及其翻刻本或其他刻本。

这些脂本,都各自保存下一部分评语;因为是脂本上的批,故此称之为“脂批”。但“脂批”一词很笼统。为了明白脂批的真相,不能不进而分析其内容。胡适在《新材料》一文中曾单“研究”戚本的批,并说“可以猜想当时钞手有二人,先是每人分头钞一回,故甲钞手专钞奇数,便有评;乙钞偶数,便无评;至十二回以下甲钞手连钞十五回,都有评;乙钞手连钞九回,都无评。”因为他“仔细研究戚本前四十回,断定原底本是全有批评的,不过钞手不止一个人,有人连评钞下,有人躲懒便把评语删了。”但我们如今细检戚本,实际情形绝不同胡适所列。

不独甲钞奇数、乙钞偶数的整齐说法不尽然;以庚辰本逐字校毕戚本,乃知凡戚本无批的地方,在庚辰本里也没有;而且戚本不但未抄漏一条,如第十三回、第十四回中,反而有五条是庚辰本所无的。可知钞手躲懒的说法也是冤屈人的了。

注意以上仅就胡适“研究前四十回”而言。四十回以后的戚本,只有第六十四回里有一条批但庚辰本却除了第五十九回、六十二回、六十八回、六十九回,四回之外,都有批。这是否戚本因“钞手躲懒”而失去了,则不可知。胡适说:“戚本四十回以下完全没有评批。这一点使人疑心最初脂砚斋所据有评的原本至多也不过四十回。”这话又是在两方面都错了。八十回书中,只有十一回没有脂批。这其中,洋洋洒洒,千百条批语,短至一字,长为巨文;有的在正文之下,双行夹写;有的在正文之旁,行间附注;有的在书眉之上;有的在章回之前后:纷纷坛不一。这些是否皆出自脂砚斋之手?如其不然,除他之外,又有几人?为研究脂批真相,必须首先尝试分疏一下。

甲戌本第二回有一眉批云:

余批重出:余阅此书,偶有所得,即笔录之,非从首至尾阅过复从首加批者。故偶有复处。且诸公之批,自是诸公眼界;脂斋之批,亦有脂斋取乐处……

这是脂砚斋自供,似乎当他作此批之时已有“诸公”也做过些批,不止他一人的手笔。又如甲戌本第一回一眉批云:

开卷一篇立意,真打破历来小说窠[原误巢];阅其笔,则是《庄子》、离骚之亚。

后面一行则云:

斯亦太过。

第十四回写凤姐命彩明定造簿册等事,上有一眉批云:

宁府如此大事,阿凤如此身份,岂有使贴身丫头与家里男人答话交事之理呢?此作者忽略之处。

庚辰本在此后则还有两条:

彩明系未冠小童,阿凤便于出入使令者,老兄并未前后看明且是男是女,乱加批驳,可笑!且明写阿凤不识字之故。——壬午春。

依此两例看,似乎系先有一人之批,另一人又从之而驳难,都好像批者并非脂砚斋一人。眉批署名的共有四人:脂砚、梅溪、松斋、畸笏。或者脂砚斋所称“诸公”,即此一干人?但四人之中,除本主之外,署名“梅溪”的批只有一条。署名松斋的,也只有一条——胡适则以为有两条,但其另一条云:“松斋云好笔力,此方是文字佳处。”此种口气可能是松斋第一身说话,但也可能是别人征引或代记。总之,除此三处外,再也不见有梅溪和松斋的名字,确定的分量既然如此有限,实在没法详细讨论。唯独畸笏的批,署名的与不署名而有年月可考的达六七十条之多;还是这位先生与本主脂砚斋值得仔细研究一下。

脂批虽乱,但持三本对勘之下便有头绪可寻。甲戌本的批搜得比较全,抄得也比较乱,地位也不尽严格,有时被移动,单看上去很难分辨。戚本虽只有正文句下双行夹注,并无眉批与行间批。可贵的是庚辰本,三者都有,而且墨色与地位分明,因此三本的批,都可参对出眉目来了。原来戚本所存的双行恶化注,在庚辰本也是双行恶化注,与正文同用墨写,没有一条例外。而庚辰本所有的眉批与行间批,都是另手由朱笔过录;这些朱批,戚本上一条也没有,甲戌本上却或有或无,凡是有的,地位是眉上抑行间,大体相符;不过因甲戌本双行夹注批还是用的朱笔;双多未作夹注而写在行旁;而眉批行间批,又多省去年月署名,有些条写在章回之前后,成了总评的模样,以致颇费分疏。现在用庚辰本一为对勘,条理毕现。因此,我们得知,脂批共有两种:一是随文原钞的双行夹注,二是后来过录的眉上行间朱批,二者是互不相扰的。此点在分疏脂批上极其重要。

据统计,甲戌、庚辰二本所存的朱批分量及公布情况如下:

(1)甲戌本(现存第一至第八回、第十三至第十六回、第二十五至第二十八回)所独有的共九百零一条(内第二回、第六回、第八回三回整个朱批全是独有的)。

(2)庚辰本所独有的(只有第十三至第十六回、第二十五至第二十八回有朱批)共三百四十九条。

(3)甲戌、庚辰两本共有的五百七十三条(内甲戌本部分,并包括那些虽有朱笔而实际是戚本、庚辰本中墨笔双行夹批的部分)。

(4)合计共一千八百二十三条,即戚本或庚辰本双行夹批以外的眉上行间朱批共有一千八百多条。如连双行夹批统算一下,恐怕至少也有几千数之多。内中有年月、署名的批共计一百零九条。

周汝昌疑心畸笏就是脂砚斋。原因在于:脂砚斋自己曾交代得明白,“后每一阅,亦必有一语半言,重加批评于侧。”应该注意,为什么今检脂本在“侧”的脂砚斋批语,却只有己卯一冬的二十余条呢?每一批阅即添加一次,那些添加都在哪里呢?同样奇怪的是,自己卯、庚辰以前,大批家只有一个脂砚斋;及至庚奈以后,到壬午,忽然又出来一个奇人畸笏,也作大批家;而更奇的是,自从畸笏出现后便再也不见脂砚斋署名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呢?若说:安知未署年月的许多批不就是历年的脂批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恰巧己卯一年署了年月名字而其他历年的批都未署呢?己卯、壬午、乙酉、丁亥、甲午等等诸年中,脂、畸为什么不可以同时各自作各自的批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恰巧己卯年脂署了名而畸未署,而壬午等年又恰巧畸署了名而脂又未署名呢?

要证明畸笏即是脂砚斋,必须从两方面下手:一是看能不能寻出正面证据来证明畸笏即是脂砚斋;二是看有没有反面证据足证畸笏绝不可能是脂砚斋。

无论从文法、用字、题材、感慨、口气哪一方面去分析畸、脂二人的批语,都实在找不出微不相同的地方来。同自称“批书人”;同爱用特有的感叹话结尾“叹叹!”;同是提二三十年前的旧事;同是说“作者经过,余亦经过”的话;难道畸笏和脂砚斋竟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恰巧又二人同辈数、同身份、同与雪芹起坐不离的么?

所以,周汝昌认为,作那些条脂批的,其实只有一个脂砚斋,这些条批,就是他历年许多次重读重评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