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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寻径:解不尽读不完的红楼梦
1.15.3 三、大火烧了毛毛虫——刘姥姥之“谐”

三、大火烧了毛毛虫——刘姥姥之“谐”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有意给我们写了一对德高望重的老寿星。一个是“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的贾母,一个是在“世路难行钱作马”的社会里不想坐困愁城,频“扣富儿门”的刘姥姥。两个老人身份、地位、修养截然不同,但在《红楼梦》里却相映成趣,令人不可忘——贾母给人以“福”趣,刘姥姥给人以“谐”趣。相比之下,“谐”趣给人的印象更深,更富有人格意义。

有人说,刘姥姥很“村”,我认为她“村而不俗”。又有人说,刘姥姥是一个丑角,造出一大堆俗而又俗的笑话让人发笑而已。我认为这错了,只看到表面。其实刘姥姥的“丑角”并不意味着“傻角”,她说出的笑话在别人听来可以发笑,但在她自己说笑时闪动的是泪花,她的心里在流泪。

刘姥姥之谐,就像她脸上一道道皱纹一样,是人生经验所集,是风刀霜剑所刻,是她“大智若愚”的艺术表演。从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开始,贾家的富贵豪华、奢侈腐败,一一透过她的眼睛传递给读者大众。如同一架“摄像机”,连一束花草都被摄入、被定格。她同贾母互相映衬着人世间存在着一个差别悬殊的世界。她经历了贾家从盛到衰的全过程,成为一个真正的见证人。“石头”所“记”者竟是刘姥姥眼中所见也!

小说第四十回写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贾母给刘姥姥头上插花的故事:

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在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姥姥,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凤姐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把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不住。刘姥姥笑道:“我的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

一席话说的在场的人都笑了,众人的开心一笑想来是无意的,笑中没有嘲讽。但是刘姥姥听着笑声的时候,心情会是相当复杂的。因为刘姥姥也有自己的尊严,她的尊严受到伤害。

刘姥姥之“谐”,在吃鸽子蛋、螃蟹宴上充分发挥出她的口才。她在诙谐之中不动声色地融进对贫富之差的见解。文中写道: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怪的,我且得一个儿!”当这小巧的鸽子蛋掉在了地上时,谁也不会想到,刘姥姥竟说出了一句寓意深刻的话:“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儿就没了。”在“螃蟹宴”上,她是边吃边算:“这样的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她画龙点睛似的结论:“这一顿银子,够我们庄稼人过一年了!”这句话说得似乎很不经意,或许贾府内不会有一个人能体会到刘姥姥的深意,然而在这句话的背后正是那句人们早已忘记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刘姥姥的“谐”,是“谐”的艺术。

现代的相声大腕、小品明星常以堆砌丑陋来表示幽默、诙谐,是自降品位。刘姥姥之“谐”,是在画龙点睛中提升自己的幽默品位,达到艺术的“谐”!

贾家的最终命运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们不知多少次地询问这败落的根源,去探索这“原因”的发展和演变的过程,然而“久经世故的老寡妇”刘姥姥的眼里早已经看透了——

“大火烧了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