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楼梦》里的男人
甄士隐:
甄士隐是作者虚构的一个人物,甄士隐就是“真事隐去”,正如贾雨村是“假语村言”一样。
甄士隐是和贾雨村相对照而写的,作者在开卷第一段里就明白表示他撰拟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写甄士隐是为了写一个经历了骨肉分离、家遭火灾、下半世坎坷而终于醒悟出世的人物形象。他可能是作者自身的影子,同时也是提系着全书主题的一个线索。
作者把《红楼梦》由盛至衰最后败落这一主题,首先从甄士隐的经历这个雏形故事中预演出来,甄士隐的彻悟也预示着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未来相类似的结局。但原书只到八十回为止,续书让甄士隐在结束时出现应当是符合曹雪芹原来意图的,所不同的是甄士隐和贾雨村那一席充满了庸俗的富贵荣华的议论,只能看做是续书者思想的反映,歪曲了甄士隐在书中所起的作用。
贾雨村:
贾雨村,名化,表字时飞,雨村是他的号。原系胡州人氏,出身诗书仕宦之族,因家道中落,流落苏州,寄居葫芦庙中卖字作文为生。
乡绅甄士隐见他抱负不凡,常与他交接,并慷慨解囊相助,送他进京赶考,贾雨村会试考中进士。此时甄府女儿失落,家道衰落,甄士隐看透世情,弃俗出家。雨村以银两布帛赠谢甄家,并娶甄家丫头娇杏为二房。不出一年,因贪酷之弊,又恃才侮上,官员皆侧目而视,终被上司参了一本,革职为民。后游至维扬地方,充巡盐御史林如海的西宾。不久朝廷就有起复旧员之举,贾雨村便随其学生林黛玉一起到京,与贾政连了宗,经贾政推荐,谋补了金陵应天府知府。
贾雨村上任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命案。一方是抢女杀人的薛蟠,一方是无辜惨死的小乡绅之子冯渊,所抢之女即贾雨村恩人甄士隐之女英莲。雨村从门子处得知,若触犯了护官符上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不仅会断送前程,连性命也不能自保。便徇情枉法,胡乱判了此案,并致书贾、王两家,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第四回)雨村从此官运亨通,从知县升转了御史、吏部侍郎、兵部尚书等职,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贾雨村的发迹,有赖贾府,后来他竟恩将仇报,反狠狠地踢了一脚,终于导致贾府被抄。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名利熏心的无耻文人的典型。
续补的四十回,还写到他与甄士隐的两次见面。一次是雨村出都查勘开垦地亩之地,到了急流津,见庐中有一道士合眼打坐,这就是甄士隐。此时雨村高官厚禄,处名利场中,未释甄士隐玄妙禅机,甄士隐亦不肯把前身说破。第二次,是贾雨村犯了勒索的案件,户籍为民,第二次来到急流津,甄士隐从渡头执手相迎,并详说太虚幻境前因后果。
一部《红楼梦》从甄士隐、贾雨村开始,也以甄士隐、贾雨村终结,暗寓“真事隐去”、“假语村言”的意思。
贾敬:
贾敬,宁国公之孙,贾代化之次子,贾珍之父,虽进士出身,却无心功名,对尘世感到厌倦,一味好道,只爱炼丹烧汞,其余的事一概不放在心上。
他把官职让儿子贾珍袭了,自己到都中城外玄真观住着,与道士们胡羼,幻想有一天能白日飞升,当上神仙。平时“清净惯了”,虽寿辰之日,也不回家,仅由贾珍将上等可吃之稀奇珍品装满捧盒送去享受。并吩咐儿子抄录《阴骘文》一万张送人。每年仅除夕祭祖回府一次,并主持其事。一夕,因急于“升仙”不顾众道士劝告,守庚申时,吞金服砂,烧胀而死。这是没落世家子弟中的又一典型。
贾赦:
贾赦,荣国公之孙,贾代善、贾母之长子,袭荣国公世职。他平日依官作势,行为不检。曾与贾雨村勾结,强索石呆子古扇,逼得石呆子愤而自尽。虽上了年纪,儿子、孙子、侄子满堂,却还要左一个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寻欢作乐。连他母亲贾母也说他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
他不仅糟蹋了无数良家女子,凡贾府中稍有头脸的丫头也都不肯轻易放过。他看上了贾母房中的鸳鸯,便执意要她做妾。虽遭到鸳鸯拒绝,仍不肯善罢甘休。直至贾母大发雷霆,方才勉强歇手,终究又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女孩子嫣红收在屋里,才悻悻了结。
他不满贾母偏向弟弟贾政,与贾母、贾政貌合神离。这个无耻的封建阶级的末代子孙,终于遭到查抄家产,革去世职,远离都城,充军边地的应得下场。贾珍:
贾珍,宁国公之曾孙,贾敬之子。因贾敬求仙好道,不理世事,宁国公世职便由贾珍袭了。
在曹雪芹的笔下,贾珍是一个带头败家毁业的贾氏不肖子孙,又是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当家人。
他首先是个乱伦者,和儿媳秦可卿私通。曹雪芹在原稿里曾专门写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回书,对此丑行进行了彻底地暴露。只是由于脂砚斋的干预,才改成了秦可卿病死的情节。即使这样,原稿的痕迹犹在。如秦可卿突然病死的消息传开后,合府上下“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秦可卿的灵位设于天香楼上;丫鬟瑞珠的触柱而亡。特别是贾珍的奇特表现:儿媳之死他竟“哭得像个泪人”,如丧考妣,要拄杖而行(无异于哭丧棒);他要尽他的所有为她治丧。一般读者都能看出,这是曹雪芹对贾珍的最深刻的暴露和最辛辣的讥刺。
作者早在秦可卿的判词和曲子里就指出了这种乱伦必然带来的恶果:“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下面“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淫荡,特别是乱伦,不仅可以败家,也可以亡国。这是历史经验的总结。
贾珍不仅爬灰,贾琏偷娶了尤二姐之后,贾珍又打尤三姐的主意。尤三姐那场狠辣的抢白,就是对他们的兽行和丑恶灵魂的彻底“曝光”和无情批判。特别是贾珍在父亲热孝之中,因难耐寂寞,竟带领儿子和一群子侄以习射为名,聚赌嫖娼,淫秽不堪。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和有力的批判!
然而,贾珍在众人面前又摆出老子面孔,假装正经。一次,贾母率领全家到清虚观祈福,天气炎热,人们都很忙,贾珍找贾蓉不着,忽见他躲在钟楼里乘凉。贾珍非常气恼,说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没热他倒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便有个小厮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还眼向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道:‘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老子的威严,儿子的敬畏,真像那么回事。也许正因为如此,贾珍才敢夺子之爱。可是,热孝中集众聚赌时,他又让贾蓉做局家,带着子侄干坏事。他自己荒淫甚至爬灰,却又一本正经地教训晚辈。过年时贾珍发放年货,在庙里管小尼姑的贾芹也来领取。贾珍对着他训斥道:“你又支吾我,你在庙里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得这个形象……领一顿驮水棒去吧!”孤立地看,贾芹也该教训,贾珍教训的也是;可是,若联系贾珍的所作所为,他哪有资格教训别人?自己一屁股屎,却说别人脏,岂不可笑。但在贾珍看来,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老子可以放火,你小子就不许点灯。这就是他的生活逻辑。然而,正是他身先子侄,带头作恶,“把个宁国府翻了过来”,他才真正是“败家的根本”!贾政:
贾政,荣国公之孙,贾代善、贾母之次子。元春、贾珠、宝玉、探春、贾环之父,字存周。自幼酷喜读书,却未以科甲出身。皇帝因恤“先臣”,额外赐他主事之衔,升员外郎之职。
表面看来,贾政为人端方正直,谦恭厚道,其实思想僵滞,感情枯竭,是一个悖时迂腐、庸碌无能之辈,一个封建礼教忠实的信奉者和维护者。他与儿子贾宝玉叛逆思想性格的矛盾,是全书的主要矛盾之一。“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是父子之间矛盾的最初表现。贾政要宝玉题匾联,用意是多方面的,一是要宝玉在清客们面前展露才华,以博得众人称赞,炫耀他教子有方;二是宝玉乃贾妃宠弟,这样做,也有安慰讨好贾妃的意思。然而他又放不下严父的架子,动辄训斥谩骂。有时宝玉出奇制胜,赢得众人“哄然叫妙”,他虽内心喜悦,脸上不露声色,嘴上骂道:“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他与宝玉对于稻香村建筑和环境的争论,很能见出两人思想境界的悬殊。贾政欣赏稻香村“纸窗木榻”、“田舍家风”,竟说:“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宝玉却认为,“此处置之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古人云‘天然图画’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父子俩一个附庸风雅,一个喜爱“天然”,可谓泾渭分明。贾政被顶撞得恼羞成怒,只好喝命“叉出去”。刚出去,又喝命“回来!”命再题一联,“若不通,一并打嘴!”短短数语,便把这个满身酸气、虚伪呆板、道貌岸然的封建专制家长的形象勾勒得形神兼备,惟妙惟肖。他的阶级本能,终于使他敏感到,让贾宝玉思想性格和行为自由发展胡闹下去,必要酿成弑君灭族之祸,便找了个机会狠狠地把宝玉笞打了一顿,竟想结果儿子性命,以绝后患。
后四十回写他江西粮道任上,家人在外招摇撞骗,名声很不好,节度使参了一本,降三级,调回工部。此时贾府已愈来愈衰败,他面对没落的命运,一筹莫展,只会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贾政在贾府中,无疑是封建秩序坚定的维护者,是他所属阶级真正的代表人物。就是这样的人物,也已经徒具虚名,毫无作为了。他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封建家族和制度不可避免的没落命运。
贾琏:
贾琏,贾赦之子。平日在贾政处总理荣府家务。
贾琏是一个浪荡公子,嗜色如命,挥霍无度,其妻王熙凤是一个精明能干、权利欲极强又好争风吃醋的女人。贾琏在她的防范辖制下更显得软弱无能,连房中侍妾平儿也不得接近。然而他寻花问柳,偷鸡摸狗的劣性难改,先和厨子多浑虫的老婆多姑娘私通,后又与女奴鲍二家的勾搭。就如贾母所说,“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第四十四回终于演出了“凤姐泼醋”的闹剧。不久,又借口宗祧无继,偷娶了尤二姐,在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另立门户。此事终被凤姐探知,她乘贾琏外出的机会,把尤二姐骗入大观园,再用各种毒辣办法孤立和摧残尤二姐。此时,贾赦因贾琏外出办事得力,又将房中丫鬟秋桐赏他做妾,他也就把尤二姐置之脑后了。直至尤二姐吞金自尽,贾琏才良心发现,搂尸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第六十九回)。尤二姐死后,凤姐不给丧葬费,贾琏也无法可想,还是好心的平儿偷出二百两银子来才对付过去。
补续的后四十回写贾府被抄,贾琏虽未定罪,但私物已被抄检一空。王熙凤死后,贾琏就把平儿扶了正,但这样描写是否符合作者原意尚不可研究。据第五回判词说王熙凤“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暗示八十回后贾琏终于无法忍受王熙凤的辖制,对她一“冷”二“休”,终于把她遣出贾府,送回金陵老家。就是在八十回中,我们也已经看到贾琏对王熙凤愈来愈不满,特别是尤二姐之死,使他对王熙凤的阴谋有所觉察,“我忽略了,终究对出来,我替你报仇”(第六十九回),这可能是贾琏性格发展的转折点。贾琏凭借整个社会对夫权的支持,最后休了王熙凤,进行一次无情的报复,是可能的。
贾环:
贾环,贾政第三子,赵姨娘所生,庶出。系贾宝玉同父异母、贾探春同父同母之弟,人物猥琐,举止顽劣,与丫头们掷骰子,放刁耍赖,反说“莺儿欺负我,赖我钱,宝哥哥撵我来了”。
元宵节,元春命做灯谜,独贾环所作,元春斥为不通。他与王夫人房中丫头彩云相好,彩云常把王夫人房中东西偷出来送他。玫瑰露事发后,宝玉怕事情闹大,危及众丫头,便代人受过,说是自己偷的,不意反使贾环生疑,责怪彩云二心。以上这些情节都可以见出贾环的粗俗无赖,是个不自爱没良心的人。
更恶劣的是,他对哥哥贾宝玉心怀嫉恨,和母亲赵姨娘一样,也认为如果没有宝玉,自己就有可能成为贾府的继承人,所以时时想加害宝玉。有一次,他故意将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推去,烫得宝玉满脸是泡,几乎烫坏了眼睛。宝玉挨打,贾环起了很坏的作用,是他跪在贾政面前,诬告贾宝玉逼淫母婢,致使金钏自杀。贾环的这些卑劣的思想行为,都与他的庶出地位和对权力及财产的贪欲有直接的联系,作者对他的思想性格的描绘客观上包含着对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揭露。
后四十回写贾家败后,贾环与王仁等计谋将巧姐卖与外藩的种种罪恶行为,基本上符合作者的原意。
贾蓉:
贾蓉,贾珍之子,生母早亡故,尤氏是他的继母。
他是贵族家庭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身着轻裘宝带,美服华冠,长得面目清秀,身材俊俏,然而在华美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淫靡无耻的灵魂。他去借玻璃炕屏时和凤姐轻浮的对话,很能看出这侄婶间不正常的关系。当尤家姐妹随母到宁府帮助理丧时,他与尤二姐调笑嬉闹的种种不堪行状,说明二姐三姐与“贾珍贾蓉素有聚麀之诮”(第六十四回)是有来由的。临了,他竟还无耻地做媒,将其二姨说给了贾琏作二房,并出了一个先在外买房迎娶的主意,深得贾琏赞赏。
生得袅娜纤巧的秦可卿是贾蓉的发妻,但书中却并无这对少年夫妻间恩爱的描写。秦氏死后,一应大小事都由贾珍做主,在盛大的丧礼中,只提到他曾去领了龙禁尉凭证,再就是写他亦去送灵。至于贾蓉的神情动作,书中一概略了,这里作者用的是“不写之写”,这和尤氏采取的回避法都从另一角度烘托了贾珍当时的不正常心态。
作为贵族家庭的不肖子孙,贾蓉也是一个富有个性的人物。他对世事看得如此轻浮,以致他为人处事显得十分油滑,无论是他与凤姐的眉来眼去,还是与尤二姐的调侃,他都轻薄无比;奉命去处治贾瑞时,他亦故意先将等得猴急的贾瑞捉弄一番;甚至当贾琏偷娶事发,凤姐大闹宁府时,他的动作还引得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续书写在查抄贾府后,他亦被锦衣府拿去,后以年幼无干省释。
贾瑞:
贾瑞,又名贾天翔,贾府远房玉字辈子弟,父母早亡,由祖父贾代儒教养。贾瑞首见第九回顽童闹学堂时,书中写他“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第十一、十二两回写他思淫凤姐,被凤姐设圈套,最后送了性命。
贾瑞是个极不堪的没落的纨绔子弟,无一善可言。作为人物典型,除了贪淫好色之外,也别无特征。不过由于风月宝鉴贯穿其中,因此这故事包含有主题寓意在内。第一回作者自述著书缘起时有东鲁孔梅溪题曰《风月宝鉴》,甲戌本又有“《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之语。所以贾瑞的故事寓有惩戒劝善的意思。同时它也牵涉到《风月宝鉴》是否另有一书或者即是《红楼梦》最早的雏形,这些学者都在研究,尚无定论。
贾芹:
贾芹,贾府草字辈远房子孙,人称“三房里的老四”。他母亲周氏求凤姐为他谋了一个管理小沙弥、小道士的职事,每月能得到不少份例,可一听说宁府分发年物,他又匆匆赶去想领一份,反被贾珍着实教训了一顿。从贾珍口中得知,他在家庙里“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见第五十三回)。第九十三回“水月庵掀翻风月案”一事即与此前后照应。事发后,小沙弥、小道士都被遣发,贾芹也被贾府疏远。《红楼梦曲·留馀庆》一首有“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句,从贾芹的作为来看,企图将巧姐卖掉的“奸兄”,很可能是指贾芹之流,而不会是续书所说的贾芸。
贾蔷:
贾蔷,宁府正派玄孙,父母早亡,自小跟贾珍过活,长得风流俊俏。
他与贾珍父子关系亲厚,有些不好的名声,因此贾珍命他搬出宁府,自行过活。筹备省亲时,他也靠着贾珍、贾蓉的关系被派到姑苏筹办戏班、乐器等事,从中得到好处自不用说。
第三十回写宝玉看见一俊秀女子在地上不断地用手画“蔷”字,后来宝玉被打以后,第三十六回宝玉再到戏班子所在地的梨香院,才晓得上次画“蔷”的即是演旦角的龄官。及至他看到贾蔷和龄官那一场情景时,才深切地感悟到情是必须专一的。由此作者也显示出贾蔷这个人物与其他贾家子弟稍有不同的地方,即他虽然也有着纨绔气习,可是从他对于龄官的钟情来看,他也不失是一个所谓多情的种子。
续书也写到贾蔷,但没有贾芸那么重要。
贾芸:
贾芸,贾家远房子弟,与贾蓉等同辈,只知他是后廊上五嫂子的儿子。
贾芸聪明乖觉,第二十四回写他为了奉承凤姐谋得些事做,先向娘舅赊冰片香料不成,又引出一个轻财仗义的泼皮倪二,一次就借给他十五两三钱银子。贾芸在凤姐面前讲话伶俐,他摸透了凤姐爱奉承的心理,所以顺利地取得监种花木工程的差事,这样贾芸终于得到进入大观园管理种树的机会。他先在书房等候宝玉时,无意中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又和她说了话,这样两人心里都有意了。这个丫头便是宝玉房里不怎么得意的小红。
贾芸和小红因遗帕而传情,这一节(第二十四、第二十七回)主要是刻画小红这个人物,不过二人关系必定还有下文,续书没有写小红,而却把贾芸写得很坏,可能都和曹雪芹原来的意图有出入。据脂批,此人“有志气,有果断”,“后来荣府事败,必有一番作为”(庚辰本第二十四回批语)。
贾芸也是贾蔷一类的人,不过他的家境更差些,小说都写了一段他们的儿女私情。
贾兰:
贾兰,贾珠、李纨之子。他幼年丧父,寡母对他悉心培养,寄以无限希望。
他生得文雅俊秀,年方五岁,就已入学攻书。他遵从母训,从不惹是生非。在刻板的读书生活中,他养成了“天生的牛心古怪”脾气(第二十二回),若无长辈召唤,从不与人凑热闹,但闲暇时仍天真烂漫,有时竟拿着一张小弓演习骑射。在小说中,能勤苦攻读的也就是他一人。
续书写他终于得中第一百三十名举人。李纨的判词有“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句,《红楼梦曲》也说李纨最后要“戴珠冠,披凤袄”。这说明曹雪芹原意是,贾兰中举后会“爵禄高登”,但李纨终是“梦里功名”,荣华方至,她就随即逝去。而续书中写贾府将会“兰桂齐芳,家道复初”,自与曹雪芹原意不合。
薛蟠:
薛蟠,紫薇舍人薛公之后裔,薛姨妈之子,薛宝钗之兄,夏金桂、香菱之夫。表字文龙。对这个“赖祖父之旧情分”,在户部挂个虚名支领钱粮,采办杂料,有百万之富的皇商,作者用“呆霸王”、“滥情人”、“贪夫”(第四十七、第四十八、第八十回回目)概括了他的惰性。
薛蟠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溺爱纵容,虽进过学,却只略识几字,终日唯有斗鸡走狗、游山玩水,自幼就养成了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的脾气,“最是天下第一个弄性尚气的人”(第四回)。临进京时,偶见英莲便立意买下,又恃强喝令众豪奴将第一个买主冯渊活活打死,视人命官司为儿戏。金陵命案不了了之,更助长了他的霸道,在贾府住下后,又被贾珍等纨绔引诱得比当日更坏了十倍。直至后来又无端用酒碗砸死了酒铺当家张三。
他在霸道的同时,呆劲十足,出场往往富有喜剧色彩。他乱行酒令,误识题款,说话时扬脸摇头的神态,加上头一个惯喜送钱与人,就成了“早已出名的呆大爷”。他以为滥漫使钱,谁都能听使唤,竟误认柳湘莲是“风月子弟”而去调情,结果被辱打了一顿。
他在娶夏金桂前,已将香菱看得“如马棚风一般了”,后来又勾上了夏金桂的侍女宝蟾,真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第十六回)的“贪夫”。但他实在也是个有口无心、性格爽直的人。宝玉挨打,宝钗怀疑是他挑起,他听不惯藏头露尾的话语,便急得暴跳如雷。他的无心计恰和宝钗形成鲜明的对照,脂批也说他“爽人爽语”(庚辰本第二十八回),这就是他率真的一面。再如他平安州遇盗,得柳湘莲救助而拜为兄弟后,他就真心实意地对待曾是仇人的柳湘莲;当柳湘莲遁入空门后,他遍寻无着,回家时“眼中尚有泪痕”,脂批在此叹道:“呆兄亦是有情之人。”(靖本第六十七回)
薛蟠娶夏金桂后,香菱受尽磨折,他自身也一步一步走入困境。后四十回写他伤人后被流放,后蒙大赦,终与香菱团圆,这与曹雪芹原意不符,因香菱并无成为薛家大奶奶一说。薛蟠的性格在后四十回未能充分展现,符合曹雪芹原意的薛蟠结局亦无迹可寻。
柳湘莲:
柳湘莲,是《红楼梦》中传奇式人物之一。原是世家子弟,父母早丧,各种游艺无所不能,又爱眠花宿柳,无一定行止。他的这种品格性情却合宝玉的心意,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第四十七回写薛蟠误把柳湘莲认作轻佻之徒,竟向他肆意调情,结果被他毒打了一顿。这第一桩事显示柳湘莲虽然风流跌宕,但却不是下流无行之人。后来他又偶然于旅途中搭救了薛蟠,更显示出他是个重情好义之人。
第六十五回写尤三姐一心要嫁与柳湘莲,两人都心心相印,自谓天成美眷。谁知柳湘莲听了闲言,嫌三姐行为不端,反悔婚事。结果尤三姐即以柳湘莲留作定礼的鸳鸯剑自刎。最后柳湘莲斩断情丝,随着道士出家而去。这整个的人物、故事、情节都充满着传奇浪漫的色彩,缺少生活的真实感,柳湘莲尤其像舞台上的侠客人物,但它和《红楼梦》的主题是相通的,这就是重真情而反对利禄和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