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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寻径:解不尽读不完的红楼梦
1.4.6 六、“旧时真本”之谜

六、“旧时真本”之谜

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原书,由于八十回之后的文字没有流传下来,我们对于书中人物后来的结局,只能如前面所述的那样,根据八十回之前的暗示和脂、畸批语的线索,作一些大略的了解。但有的情况毕竟很不具体,例如史湘云的结局便无从确证。目前所能见到可资对照参考的材料,大概只有《续阅微草堂笔记》中记述的一段话:

戴君诚甫,曾见一旧时真本,八十回之后皆不与今同。荣宁籍没后,均极萧条;宝钗早卒,宝玉无以作家,至沦为击柝之流;史湘云则为乞丐,后乃与宝玉仍成为夫妇,故书中回目有“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之言也。

据周汝昌先生考索,过去见过这类佚本的不乏其人。说明这种被戴诚甫视为“旧时真本”的《红楼梦》佚本是确实存在过的,甚至有可能目前尚存于世(例如日本儿玉达童教授在40年代见过的三六桥百十回本,便有重新发现的可能)。

我并不认为,这类佚本八十回后的文字果真就是曹雪芹原著的“真本”;当然也不认为,上面所引“旧时真本”中有关宝玉、宝钗、湘云的结局安排,就与雪芹的原作有多少共同之处。但是,我可以斗胆地说,这种佚本的结局安排,绝非与雪芹无关的一般续书者所能想象得出来的,因而它很可能是雪芹的续妻兰芳所续成的一种本子——只不过没有得到《红楼梦》稿本的抄录者也即最后的“版权所有者”畸笏叟的承认而已。

这样分析的依据是什么呢?

首先,见过这种佚本的人都称其总回数为“百十回”,与目前所推考的《红楼梦》原书总回数(百十回或百零八回)相一致。这就绝非与雪芹无关的一般续书者所能想见,或者说即使能想见,也不会死按原来的回数去续写。反之,如果是雪芹的妻子所续,则基于实现作者生前遗愿等考虑,或许会照顾到这一点。

其次,我们将现在所推考的八十回后原作的情节,与这种佚本里关于宝玉、宝钗、湘云的最后结局比较,便会清楚地看到:后者与前者的差异,并不是续书者的无知或妄篡,而是在原有情节的基础上做了时间上的推移和情节上的发展。根据脂批的提示,原作对于宝玉等三人的结局,大致是这样安排的:

宝玉——“悬崖撒手”,“弃(宝钗之妻,麝月之婢)而为僧”;

宝钗——与宝玉婚后,“琴边衾里总无缘”,最后被“弃”,虚度青春(注意!她绝没有死);

湘云——与丈夫遭变离异,成为永难重聚的“白首双星”(注意!她也绝没有成为寡妇)。

曹雪芹在书中一再申明,他所写的内容,都是“半世亲见亲闻”的“身历”之事,对其中人物的“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脂砚斋等人在批语中也处处感慨:“有是事”,“作者与余实实经过”,“三十年前事,见书于三十年后”等等。由此可见,作者给几个主要人物安排上述那样的结局,显然也是以他自己“半世”的亲身经历为蓝本,再经过艺术概括加工而形成的。所谓“半世”,以什么时期为限才比较恰当呢?我以为至少应以《红楼梦》第一次定本(即乾隆十九年甲戌“再评”本之前的脂砚斋初评本)问世为限——姑定为乾隆十八年癸酉(1753)吧。因为,据我最近研究,《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原作,是在该书首次以定本问世时,便和全书一道抄成了定本,然后才“被借阅者迷失”的。也就是说,包括人物结局在内的整个情节,作者只可能取材于在此之前的那一段自身经历。

上述三人的结局处理,正与我们目前所能想象到的作者在著书之前的亲身经历极为相似。因为在乾隆十八九年以前,雪芹的前妻(即敦诚诗中那个“孤儿”的生母)显然还在人世。这样,雪芹虽不一定真的会“弃(前妻)而为僧”,却很可能因与前妻和岳家发生矛盾,弃家远居北京西山,从而“著书黄叶村”。既然前妻尚在人世,他当时显然不会续娶。后来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与雪芹“遇合”并成为其“阅评”书稿的助手的脂砚斋(即兰芳),也就很可能还处于类似“白首双星”那样的境地。总之,雪芹曾有前妻,又曾远离尘世避居西山,以及在续娶之前必有一段独身生活等事实,已经足可成为他写出上述那些人物结局的基本线索。

但是,从脂砚斋初评本问世,到后来曹雪芹逝世(壬午除夕,乾隆二十七年;或癸未除夕,乾隆二十八年),又过了十余年。此间,雪芹的自身经历显然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变化——前妻死了,续娶了“新妇”,在荒僻的西山组建了新的家庭,等等。当生活中发生了这样许多重大的变化之后,别说由其他知情者去续写其结局,就是由雪芹本人来重写,恐怕也不会一成不变地拘囿于自己十年前的构思。

我着重要强调的一个关键问题,便是曹雪芹自身经历中的这些发展变化情形,正好与“旧时真本”的结局相吻合。说明这种佚本的续补部分,只可能是一个深知其个人生活内情的人所作。而在目前所知了解其内情的人当中,又唯独只有兰芳在题写悼亡诗时流露过“续书”的念头。根据这一明证,至少可以初步推断,所谓“旧时真本”的八十回后部分,确有可能是雪芹这位续弦夫人所作。但这一续书显然没有得到对《红楼梦》稿本拥有至高无上的整理删改之权的畸笏老人的承认,以致在曹雪芹的亲人中只剩下他这“朽物一枚”的时候,其最后整理完成的一个《石头记》定本——即蒙、戚诸本的祖本,依然只保留了雪芹的前八十回原作。因此,我们还应该深思一下:戴诚甫所见的佚本,为什么被那样肯定地称之为“旧时真本”?是不是里面保留着足以说明它是作者原稿本(包括兰芳续补手稿)的某些版本现象呢?

至盼海内外学人尽力搜求这一佚本,揭破其中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