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管炎
献给让－克劳德·卡茅尔
人物
让
克洛迪娜
（克洛迪娜和让在路上走着。他们走得很快，他们说得很快。让带着路易十五式的假发，很烦躁）
让：你要我重新开始吗？你要我重拾旧习，是这样吗？你知道，克洛迪娜，这太容易了，我想得都要死了。
克洛迪娜：我没这么说。
让：是啊，那你说什么了，再重复一遍！你以为我聋了吗？！
克洛迪娜：我说你本可以试着放弃掉，就在我们去买烘干机的这段时间，就这一次你陪我去商场时，去那家大商场，就这一次！
让：实际上，是我妨碍了你，这才是真相，我拥抱你，你感到羞愧，因为我而感到羞愧，回答我，克洛迪娜！
克洛迪娜：在家用电器柜台待了三年，我在地下一层工作了三年，确切地说，是家用电器大件部门。
让：我知道，这我知道。
克洛迪娜：这是我第一次回来，并且是以顾客的身份，并且是同我丈夫一起，我曾经是个单身售货员，家用电器大件部里的那个单身。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吧。让，你毕竟要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让：如果我有一根拐杖，一个支架，一个轮椅，你还会向我要求同样的东西吗？
克洛迪娜：你不会竟然要把轮椅比作路易十五式的假发吧！
让：我明白了。你宁愿在你以前的同事面前展示一个腿部坏死的丈夫，就是在自动扶梯上推着他，也不愿意展示一个戴着微微灰白的假发的男人！我在做梦，克洛迪娜，告诉我我在做梦！
克洛迪娜：让我高兴就这么难吗？就那么小小地高兴上一刻钟。
让：如果我崩溃了呢？
克洛迪娜：十五分钟，让，你能坚持的，不会持续更长时间的，说好了，我们跟部门头头梅西埃先生打个招呼：“噢，克洛迪娜？！克洛迪娜！她有男的了，那个克洛迪娜，谁会相信呢，克洛迪娜！”
让：什么？
克洛迪娜：他一见到你就会这么说，梅西埃先生作为部门头头很憨直，我们立刻向他订一个烘干机：“啊！克洛迪娜？！克洛迪娜！她能买一个烘干机，谁会相信呢，那个克洛迪娜！”他拥抱我，我们不用排队就付钱，我认识收银员马蒂娜：“这真让我高兴啊，克洛迪娜。（低声）他像土耳其人一样帅，哎呀！”不多，她不会再说什么，她很简练，马蒂娜，她说出土耳其人就等于什么都说了，然后我们就走……不超过十五分钟，你摘下它，十五分钟，然后你再戴上……求你了……
让：如果烟瘾又犯了，一下子犯了，如果我想抽烟，如果我不能自制，如果我失控……
克洛迪娜：求你了……我是这么想在贡佛拉玛以你为骄傲[1]……这儿就像我家……让……
（让停下，思考）
让：到别处呢？
克洛迪娜：别处？
让：我们可以到别处买烘干机，除你家以外……？
克洛迪娜：我在那儿卖了那么多，现在我能自己买一个了……
让：这是一种报复吗？
克洛迪娜：全面的。带着一个丈夫，就是全面报复。
让：如果我戴着路易十五式的假发，就不是全面报复了？
克洛迪娜：不，他们会取笑的，会说我嫁了一个贵族。
让：很糟糕吗，贵族？
克洛迪娜：一个戴假发的贵族，是的。这给人感觉老，感觉是旧制度。
让：他们是法国共产党吗，贡佛拉玛的那些人？
克洛迪娜：我不希望你再向我提问题了，让，我希望你能让我开心，在大商场里开心，这对于我来说就像新婚旅行，像新婚旅行……
让：我为戒烟尝试了一切，克洛迪娜，你知道的，一切，没什么有效果，没什么，只有路易十五式的假发，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克洛迪娜：有了爱情，我们什么都能做，可以十五分钟不吸烟，爱情是一块盾牌。
让：香烟穿透了我的爱情，克洛迪娜，我像钢铁一般坚定地爱你已经三年了，你看到我这支气管的颜色了！煤黑色。两个矿区，我点燃了一个，是瓦斯！一切都炸了！（克洛迪娜失声痛哭）别哭，亲爱的，你会得到你的报复的，我们去家电大件部，我会向他们、向你的亲人们解释，相信我，他们会以你为骄傲的，以一个宁愿她丈夫戴路易十五式的假发也不愿他死于肺癌的女人而感到骄傲。以你为骄傲，是的。
克洛迪娜：问题是，让，你的假发不像是路易十五式的。
让：路易十六式的？
克洛迪娜：不是。
让：路易十八式的？
克洛迪娜：像同性恋的。
让：同性恋？
克洛迪娜：胖胖的同性恋，女里女气，软不啦叽……是小区的人说的，让……你经过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说……
让：他们是法国共产党吗，小区那些人？
克洛迪娜：我什么都跟他们解释了，可他们反驳说一个戒烟的男人不是男人，真正的男人都像丘吉尔一样抽烟。[2]
让：的确他还真操，这位……一个人对抗几千架德国飞机，应该是个壮实的家伙……
克洛迪娜：我，我想带一个像丘吉尔那样的人到贡佛拉玛去……这就这么不可理解吗？
让：当然不是……
克洛迪娜：这将是全面的报复，我带我丈夫丘吉尔回来买我的烘干机。
让：这完全可以理解，克洛迪娜……
克洛迪娜：而不是带一个同性恋来。
让：我但愿如此，瞧你说的！
克洛迪娜：让？
让：嗯。
克洛迪娜：我不想让你死，你知道……
让：的确，你如果真的想让我死的话，那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还要买烘干机。
克洛迪娜：那你就戴着假发去家电部吧，你可不可以至少……说英语。
让：OK（好）。
克洛迪娜：就OK（好）不够。
让：As you like.（如你所愿）
克洛迪娜：噢！谢谢……太谢谢了。
让：You are welcome.（你不必客气）
克洛迪娜：这回行了，这才是报复！
（他们相互挽着手臂远去了）
让：Happiness is letting your laundry dry at the window.（知道把衣服晾在窗外者常乐矣）
克洛迪娜：你说什么？
让：是温斯顿的一句老话，我想起来了：“要想生活幸福，就把衣服晾在窗外。”[3]
巴黎，二零零一年三月
【注释】
[1]贡佛拉玛（Conforama）是法国价位偏低的一家连锁超市大商场，以家具、电器及室内装饰用品的物美价廉而著称。到这里购物的顾客大都为中低档收入者，一般上层高档消费者很少光顾于此。——译注。
[2]丘吉尔：英国前首相，政治家、演说家及作家。曾率领英军击败德军获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于1940～1945年和1951～1955年先后两次任英国首相。丘吉尔经常抽雪茄。——译注。
[3]温斯顿：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的名字。——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