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红酋长的赎金

◇红酋长的赎金

看起来这是桩不错的买卖:不过别急,等我把故事讲完。我们——比尔·德里斯科尔和我——南下来到阿拉巴马州的时候,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冒出了绑架的念头。就像比尔后来说的那样,那会儿可真是“中了邪了”;可我们当时压根儿就没察觉到。

那儿有一个小镇,地势平坦得就像薄煎饼一样,当然啦,它的名字叫做顶峰镇。小镇里住的多半都是些农民,他们就像围着五朔节花柱跳舞的人们一样快活满足。

比尔和我的资金凑起来也只有六百多美元,要想在伊利诺斯州西部做成一笔骗人的地产买卖,还得想办法再弄个两千美元。我们坐在旅馆门前的台阶上计划了一番。我们觉得,在半乡村化的地方,农民们对孩子的爱总是来得更强烈些;所以嘛,再加上其他的原因,在这里实施绑架计划更容易得手,而在那些报纸满天飞的地方,这样的事准会被那些便衣记者搅得沸沸扬扬。我们知道顶峰镇顶多派几个警察,没准还有几条懒洋洋的警犬,要不就是在《农民预算周报》上臭骂我们一两顿,总之他们拿我们没办法。这样看来,这主意的确不错。

我们盯上了镇上有头有脸的埃比尼泽·多塞特的独生子。这位父亲很有些名望,只是小气得很,是个抵押迷,可一碰上募捐,要不就扔些假钞,要不就干脆拒绝。男孩有十来岁,脸上尽是些浅浮雕似的雀斑,头发的颜色就跟你搭火车时在报摊上买的杂志封面的颜色一模一样。比尔和我估摸着,埃比尼泽准会乖乖地交出两千美元的赎金,一个子儿也不少。不过别急,等我把故事讲完。

离顶峰镇大约两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上覆盖着一片浓密的雪松林。山背后有一个洞,我们把食物和其他用品就藏在那儿。

一天傍晚,我们驾着一辆马车经过老多塞特家门口。那个男孩正站在街上,朝对面篱笆上的一只小猫扔石头。

“嘿,小子!”比尔说,“想不想要一袋糖,再坐车兜兜风?”男孩扔了一块砖头片,正好打中了比尔的眼睛。

“这下可得让老家伙再掏上个五百美元。”比尔说着,从车上爬了下来。

男孩和我们打了起来,那架势活像一头次中量级的棕熊;可最后我们还是在车下制服了他,驾着车跑了。我们把他带到那个洞里,我把马拴在雪松林里。天黑之后,我驾着马车赶去三英里外的小村子,还掉租来的马车,然后步行回到山上。

比尔正在朝脸上被抓伤和打肿的地方贴膏药。洞口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燃着一堆火,男孩看着一壶煮开了的咖啡,一头红发上插着两根秃鹰的尾羽。当我靠近的时候,他用一根树枝指着我说:

“哈!该死的白种佬,你竟敢踏进草原魔头红酋长的营地?”

“他现在可老实了,”比尔说着,卷起裤腿瞧了瞧小腿上的伤痕,“我们在演印第安人来着,水牛比尔的节目也成了市政厅里放的巴勒斯坦风光的幻灯片,简直没法跟我们的比。我是老猎人汉克,红酋长的俘虏,天一亮就要给剥掉头皮。天哪!那小子踢人还真厉害。”

是的,先生,这孩子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快活过。在山洞里露营的乐趣让他忘了自己才是个俘虏。不久他也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蛇眼,是个间谍,而且还宣布,等他的印第安战士打完仗回来,就要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把我绑在木桩上烧死。

后来我们吃了晚饭;他嘴里塞满了熏猪肉、面包和肉汁,开始说话。他在晚饭席间的发言大概是这样的:

“这样可真过瘾。我以前从没露营过;可我有过一只小负鼠;我已经过了九岁的生日了。我讨厌去上学。吉米·塔尔博特的婶婶家的花斑鸡下的蛋给耗子吃掉了十六个。这些林子里有真正的印第安人吗?我还想要些肉汁。是树动了才会起风吗?我们家有五只小狗。你的鼻子怎么这么红,汉克?我爸爸有很多钱。星星是热的吗?星期六我揍了埃德·沃克两次。我不喜欢女孩。不用绳子你就捉不到蛤蟆。牛会叫吗?橘子为什么是圆的?这个洞里有床可以睡觉吗?埃莫斯·默里长了六个脚指头。鹦鹉会说话,可猴子和鱼就不会。几乘以几等于十二?”

过不了几分钟,他就会想起自己是个红皮肤印第安人,于是端起他的树枝来复枪,踮着脚悄悄走到洞口,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可恨的白人侦察员。他不时地还会大叫一声,就像是要准备战斗,吓得老猎人汉克直打哆嗦。打一开始,那孩子就把比尔给吓怕了。

“红酋长,”我对那小子说,“你想回家吗?”

“噢,干吗要回家?”他说,“家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讨厌上学。我喜欢露营。你不会又把我送回家吧,蛇眼,是吧?”

“这会儿还不会,”我说,“我们会在这洞里呆上一阵。”

“太棒了!”他说,“真太好了,我还从来没这么快活过。”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终于能睡下来了。我们把大毯子和被子铺开来,让红酋长睡在我们中间。我们不担心他会逃跑。他折腾了三个多钟头,闹得我们完全睡不成。只要在他幼稚的想象中一听到树枝的啪啪声或是树叶的沙沙声,他就会认为是一伙歹徒正偷偷地凑过来,于是他猛地跳起来,抓起他的来复枪,在我和比尔的耳边尖叫:“嘘!伙计。”最后我总算是睡着了,可睡得并不踏实,还梦见自己被一个凶狠的红头发海盗绑架了,用链子捆在树上。

天刚刚亮,我就被比尔一连串可怕的尖叫声惊醒了。听起来那不像是从男人的发声器官里发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大喊大叫,倒像是女人见到鬼魂或是毛毛虫时发出的尖叫声,可怕、丢脸而且显得大惊小怪。一大早就听到一个结实的大块头在山洞里不顾一切地尖叫个不停,这可真让人难以忍受。

我跳起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看见红酋长正骑在比尔的胸口上,一只手揪着比尔的头发,另一只手攥着我们用来切熏猪肉的锋利的餐刀;根据昨晚宣布的对比尔的判决,他正认真地琢磨着怎样才能剥下比尔的头皮。

我一把从那孩子手里夺下了刀,叫他又躺了下来。可打那一刻起,比尔就给吓得魂飞魄散了。他躺下来,可再也不敢闭上眼睛睡觉,因为那孩子就在我们身边。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可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了红酋长说过的话——要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把我绑在木桩上烧死。我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不过我还是坐了起来,点燃了烟斗,靠在一块石头旁。

“你这么早起来干吗,萨姆?”比尔问我。

“我?”我说,“哦,我的肩膀有点儿痛,我想坐起来可能会舒服些。”

“胡扯!”比尔说,“你是怕了。你怕他真会那么干,日出时烧死你。他会的,只要他找得到一根火柴。倒霉透了,你说是吗,萨姆?你想会有人肯出钱把这个小魔鬼带回家去吗?”

“当然会的,”我说,“父母们就格外喜欢这种淘气的小鬼。现在,你和酋长快起来去煮早餐,我到山顶上去侦察一下。”

我爬上小山顶,四下里扫视了一遍附近的地方。我本以为在顶峰镇的方向会看到强壮的村民手握着镰刀和草叉,到处搜索怯懦的绑匪。可我看到只是一片平和的景象,只有一个人赶着一匹暗褐色的骡子在耕地。没人在小河里打捞;也没人到处奔走,告诉六神无主的父母还是没有音信。我眼前的阿拉巴马州的这一带地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没准儿,”我心里想着,“他们还没发现羊栏里的小羊羔已经给狼叼走了。愿上帝保佑那些狼吧!”这么想着,我下山去吃早餐。

我走进山洞的时候,发现比尔背靠着石壁喘着粗气,那孩子正拿着一块半个椰子那么大的石头威胁着要砸死他。

“他硬把一个滚烫的熟土豆塞进我的背里,”比尔解释着,“还用脚把它踩得稀烂;我就给了他一耳光。你带枪了吗,萨姆?”

我从那孩子的手里抢下了石头,算是平息了这场争斗。“我会修理你的,”那孩子对比尔说,“打了红酋长的人还没有谁能躲得过他的惩罚。你最好小心点儿!”

吃完早餐,那孩子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用绳子捆着的皮革,一边解着绳子一边朝洞外走去。

“他又要干吗?”比尔不安地说,“你想他不会逃跑吧,萨姆?”

“别担心,”我说,“他可不像是个会乖乖待在家里的小子。不过我们还得把赎金的事再商量一下。那小子失踪了,可顶峰镇好像没什么动静;也许他们还没发现他不见了。家里人没准还以为他是在简婶婶或是哪个邻居家过夜。不管怎么说,今天他们会想起他来的。今晚我们得给他的爸爸带个口信,叫他带两千美元来赎他的儿子。”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声大叫,大卫打倒勇士歌利亚时可能就发出过这样的叫喊。原来红酋长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一个投石器,正在他的头顶上飞旋着瞄准了目标。

我赶快躲开,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比尔呻吟了一下,就像马被卸掉了鞍发出的声音。一块鸡蛋大小的黑石头正好砸在比尔的左耳后面。他整个地瘫倒了下来,倒在火堆上,火堆上还架着一锅准备洗盘子用的热水。我把他拖了出来,往他头上浇了足足半个钟头的凉水。

过了一会儿,比尔坐了起来,摸着耳朵后面说:“萨姆,你知道《圣经》里我最喜欢的人是谁吗?”

“慢慢来,”我说,“你很快就会清醒了。”“是希律王,”他说,“你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吧,萨姆?”“如果你不老实点儿,”我说,“我就把你送回去。现在,你是要乖乖地听话,还是要回家去?”

“我只不过是闹着玩的,”他闷闷不乐地说,“我没想过要害老汉克。但他凭什么揍我?我会听话的,蛇眼,只要你不送我回家,还答应今天让我玩‘黑人侦察员’的游戏。”

“我可不会玩,”我说,“你和比尔先生去商量吧。今天他陪你玩。我得出去一会儿,办正经事。现在,你进去跟他和好,你打了他要先认个错,要不然就送你回去,马上就送。”

我叫他和比尔握了握手,然后我把比尔叫到一边,告诉他我打算去一趟白杨谷,离山洞三英里远的一个小村子,打探一下顶峰镇的人对绑架事件有什么动静。我还打算今天就给老家伙多塞特捎封信去,口气强硬地索要赎金,还得说明怎么个交钱法。

“你知道,萨姆,”比尔说,“管他是地震、火灾还是洪水,我统统和你一道出生入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更别提什么玩纸牌、放炸药、躲警察追捕、劫火车、龙卷风。在我们绑架那个两条腿的冲天炮以前,我可从不知道什么叫紧张。我已经被他整得够呛了,你不会把我扔在这儿,跟他呆很长时间吧,萨姆?”

“我下午就回来,”我说,“我回来之前你可得哄哄那小子,叫他安静点。这会儿我们得给老家伙多塞特写封信。”

比尔和我找出纸笔开始写信,而红酋长则裹着一条毯子,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守卫着洞口。比尔眼泪汪汪地恳求我把赎金从二千减到一千五。他说:“我可没想贬低父母对孩子的感情,可我们是在跟正常人打交道,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肯出两千美元把这个四十磅重的满脸雀斑的野小子赎回去。我宁可出价一千五碰碰运气。少的五百就算在我账上吧。”

为了安慰可怜的比尔,我答应了。于是我俩合伙写了这封信:

尊敬的埃比尼泽·多塞特先生:

我们把你的儿子藏在离顶峰镇很远的一个地方。不管是你还是最老练的侦探都休想找到他。要想让他回到你身边,你必须得照着我们吩咐的去做:我们要一千五百美元的赎金,得是大面额的钞票;这笔钱必须在今天半夜放进一个盒子里,你的回信也要放在那儿,具体细节下面会说明。如果你同意的话,今晚八点半派一个人把你的回信送过来。在去白杨谷的路上,过了猫头鹰河,右边靠近麦田的围篱的地方有三棵大树,每棵树间隔一百码左右。就在正对着第三棵树的篱笆桩子下面放着一个小纸盒。

送信人把回信放进盒子里后必须立刻回到顶峰镇。

要是你耍花样或是不按我们的要求办,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你的宝贝儿子了。

要是你照我们的要求付了钱,三个钟头之内你的儿子就能平安地回到你身边。这些要求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如果你不同意,也不会再联系了。

两个亡命之徒

我写好了信封上的地址,把它揣进口袋里。正打算要动身,那孩子走过来对我说:

“嘿,鹰眼,你说过你走了以后我可以玩‘黑人侦察员’的。”

“没错,玩去吧,”我说,“比尔先生会陪你玩。怎么玩法?”

“我是黑人侦察员,”红酋长说,“我得骑着马到俘虏营里去警告那些居民印第安人就要来了。我已经不想再扮印第安人了,我要当黑人侦察员。”

“那好吧,”我说,“听起来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我想比尔先生会帮你打败那些可恶的野人的。”

“我要做点什么?”比尔看着那孩子,不放心地问。

“你要做我的马,”黑人侦察员说,“你得趴下来,没有马我怎么能赶到俘虏营去呢?”

“你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吧,”我说,“等我们的计划有眉目了。放松点。”

比尔趴了下去,眼睛里的神情就像是掉进了陷阱里的兔子一样。“到俘虏营有多远,小子?”他哑着嗓子问。

“九十英里,”黑人侦察员说,“你得加把劲儿,准时赶到那儿。嘿,现在出发!”

黑人侦察员跳到比尔的背上,脚后跟还蹬了蹬他的两肋。

“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尔说,“快点儿回来,萨姆。早知道真该只要一千就好了。喂,别蹬了,再蹬我就跳起来揍死你。”

我步行赶到白杨谷,在兼作杂货生意的邮局里坐了下来,跟进来买东西的乡下人闲扯。一个满脸胡子的家伙说,他听说顶峰镇里人心惶惶,老埃比尼泽·多塞特的儿子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给拐跑了。那正是我想听到的消息。我买了一些烟草,顺便问了一下豇豆的价钱,然后悄悄地寄了信离开了。听邮政局长说,一个钟头之内邮差会来取信,送去顶峰镇。

我回到山洞的时候,比尔和那孩子都没了影儿。我在山洞附近找了找,还冒险喊了一两声,也没有回答。

于是我点上烟斗,在一块生了苔藓的地上坐下来等候着。

半个多钟头之后,我听到树丛里一阵沙沙响,比尔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走到洞口前的一小块空地上。那孩子就在他身后,蹑手蹑脚地活像个侦察员,还咧着嘴偷笑。比尔停住了脚步,摘下帽子,用红手帕擦了擦脸。孩子在他身后八英尺远的地方也停了下来。

“萨姆,”比尔说,“我想也许你会说我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可我实在没办法。我也是个大男人,有脾气,也懂得自卫,可自尊和优越感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那孩子跑了。我把他给赶走了。一切全完了。过去有些受难者宁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可他们谁都没有受过像我这样非人的折磨。我已经尽可能地遵守我们定下的抢劫约定了;可凡事总有个限度。”

“我给骑着,”比尔说,“跑了整整九十英里赶到俘虏营。居民们得救之后,他就给我喂了点燕麦。沙子可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然后,他又折腾了我足足一个钟头,我不得不跟他解释为什么洞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一条路能有去有回,是什么让草变绿的。我跟你说,萨姆,一个人也就只能忍到这份上了。我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下山。一路上我的小腿被他踢得青一块紫一块;拇指和手上还被咬了两三口,火辣辣地疼。”

“但是他跑了”——比尔接着说——“跑回家了。我告诉他去顶峰镇的路,一脚踹了他八英尺远。我很抱歉,赎金泡汤了;可要不这样,比尔·德里斯科尔准会被弄得进疯人院。”

比尔喘着粗气,可他那红红的脸膛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平静和满足。

“比尔,”我说,“你家里人有没有得过心脏病的?”

“没有,”比尔说,“除了疟疾和意外事故,没人得过什么慢性病。怎么啦?”

“那你转过去,”我说,“瞧瞧你背后。”

比尔转过头,看见了那男孩,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一屁股跌在地上,毫无目的地乱扯着杂草和小枝条。有一个钟头的工夫,我真担心他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我告诉他,我们的计划马上就可以把这事做个了结。只要老家伙多塞特答应我们的要求,半夜的时候我们就能拿到赎金远走高飞。比尔这才有了点儿精神,勉强朝那孩子挤出了个笑容,还答应等他身体缓过劲来,就陪他玩俄国人和日本人打仗的游戏。

我有个安全取回赎金的计划,绝对万无一失,值得向职业绑匪们推荐一下。那个下面要放回信——过后还要放钱——的树桩和公路边的篱笆离得很近,路两边还有大片空旷的田野。如果有一帮警察在那儿守着要来取信的人,大老远他们就能看见他走在路上或是穿过田野。可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先生!八点半的时候,我早就已经爬到那棵树上,就像树蛙那样藏得好好的,等着送信人来。

时候刚到,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找到了树桩下面的纸盒,把折好的信塞了进去,然后就骑车赶回了顶峰镇。

我等了一个钟头,确定一切安全了,才从树上滑下来,取出那封信,沿着篱笆一路跑进树林,又花了半个多钟头便回到山洞里。我打开信,凑近灯光,把它念给比尔听。信的字迹很潦草,内容是这样的:

两个亡命之徒启

先生们:今天我收到了你们的信,说是要交出赎金才能把我儿子送回来。我觉得你们的要求高了点儿,因此我建议刚好相反,相信你们是会接受的。你们把约翰尼送回来,再付我二百五十美元现钞,我就答应让你们彻底摆脱他。你们最好晚上来,因为邻居们以为他只是走丢了。要是他们看到是有人把他带回来的,我可没法担保他们会有些什么举动。

埃比尼泽·多塞特敬上

“简直是彭赞斯的海盗!”我说,“真无耻——”

但是我瞟了比尔一眼,又有些犹豫了。无论是在会说话或是不会说话的动物的眼睛里,我都从没见过这么可怜巴巴的眼神。

“萨姆,”他说,“二百五十美元又算什么呢?我们拿得出来。再和这小子待一个晚上我准得进疯人院的。我觉得多塞特先生这么慷慨大度,真是个十足的绅士。你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吧?”

“说实话,比尔,”我说,“这小羊犊子也让我受不了了。我们得赶紧把他送回去,付了赎金,然后开溜。”

当晚我们就把他送回去了。我们哄他说,他爸爸给他买了一把银色的来复枪和一双鹿皮靴,还说第二天带他一块儿去猎熊。

十二点时,我们刚好敲开埃比尼泽家的大门。就在那个时候,按照原来的计划,我们本来应该从树桩下的盒子里取出一千五百美元,可事实却是比尔数了二百五十美元放进多塞特的手里。

当那孩子发觉我们要扔下他时,立刻大叫了起来,像水蛭一样粘在比尔的腿上。他的父亲慢慢地把他剥了下来,像揭橡皮膏似的。

“你能抓住他多久?”比尔问。

“我可没有从前那么硬朗了,”老多塞特说,“不过我想十分钟我还是能坚持得住的。”

“足够了,”比尔说,“十分钟之内,我要穿过中部,南部和中西部各州,然后朝加拿大边境飞奔。”

尽管天已经这么黑,比尔是这么胖,而我跑得又这么快,可等我赶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跑出顶峰镇有一英里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