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传受主体间生命活力的交汇、激发和辉映

马斯洛这样谈论与人交流成功与失败时的内心感受:“当我冒险对人谈出自己的心里话,然而不被接受或理解时,我感受到一种使人泄气和孤独的体验。”“那种积极创造的、敏感准确的、富有感情而不带任何褒贬的倾听和理解在人们的交往关系中是多么重要。……当我倾听别人时,我感到自己的心灵在丰富发展；当别人能这样倾听我时,我则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的内心不仅在丰富发展,并且因解脱而轻松起来。”^[30]成功的交流不仅仅是一种宣泄式的放松,更是心灵的丰富与发展。

在有声语言大众传播中,传受双方释放着自己的活力,寻找着他人的活力,促进着彼此活力的增长,生命活力在这里完成了交汇、激发和辉映。

先看传播主体。这是山东电视台《乡村季风》栏目的主持人的切身体会:

下乡采访,农民教会我做人的道理。

记得在蒙山峰采访治山典型公茂田,他开发荒山十几年,穿破的胶鞋就有好几百双。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勤劳；莱芜农民张松泉,与种姜户签订的收购合同由于国际贸易争端无法履行,为了不让农民受损失,一赔就是60万,当地农民感动地为他送去锦旗。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诚信；滋川区商家镇的农民,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神采飞扬、迎风斗雪,震耳的鼓点声中他们擂出了“商家大鼓”的金字招牌。从他们身上,我感染了乐观；国庆40周年,普通外地车一律不准进京,平邑农民张广清为了让自己的广清牌大红石榴进京参展,竟然在当地租了一辆邮政车运送石榴,使广清榴进京参展,得以在京城扬名。从他的身上,我发现了精明；威海环翠区柳泉镇农村支书吕贵波,自己村里困难的时候,人家给他送来了钱,这个整天笑哈哈的村支书,竟跑到屋檐下没人处呜呜大哭。从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率真；50多岁的肥城农民彭诗政早已是百万富翁,这个根本不用为生计发愁的老汉却搞起了葡萄种植,天天下地干活,竟然累瘦了30多斤。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进取；济宁渔台县农民陈益斗,一年四季在各地放蜂,空旷的野地里,追花逐蜜的艰苦与寂寞一般人无法承受。从他的身上,我体会到了从容……^[31]

传播主体是话语的掌控者、活力的有力展现者,但从另一方面看,他同样也是他人活力的“受动者”和“受益者”。通过与人的生存交往,传播主体也深化着对世界的认识,丰富着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世界,完善着自我的人格,增强着生活的兴趣,并在其中实现着自我的价值。

再看接受主体:

解说:刘小样,一个普通农家妇女,家境殷实,下地干活、在家做饭、照顾公婆孩子,打毛衣、聊天。所有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的。

刘:现在都走到什么时代了,还要女人总是这样,还守在家里,那她就不平静了。

张:每天过着一样的日子。

刘:我烦就烦在过一样的日子。

张:不按照这样的规矩过的日子就不对。

刘:就不是好媳妇。

张:你是个好媳妇吗?

刘:我自己觉得仅仅是个好媳妇……我的身体在遵守,我的心没有遵守,即使我不能出去,但是我得想好多事情。

张:你的身体在过着一种日子,你心里永远在想着另外一种东西,而你想的东西永远不敢跟别人说?(边想边说,然后头微微倾斜,专注而郑重地等待回答)

刘:这就是我的悲哀。

解说:去西安往返路费只需9元,大城西安,是刘小样心中的一个梦。有一次丈夫带她去西安,她站在钟楼下的车水马龙和红男绿女中间,失声痛哭。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把她和世界分割开来。

刘:我站在那个地方特别特别孤独,我觉得自卑呀那种感觉,我怎么这么土气啊!

张:你看你现在穿的是红衣服,你的棉袄也是红的,你的外套也是红的,你好多件衣服都是这种颜色的。

刘:我总觉得,我在衣服上好像寄托点什么。衣服上寄托着我的一种想法(镜头移,给全景,蓝色的张越,红色的刘小样)我总想人要活得精彩一点,所以我现在有一种折中的办法,我就是不要把这个窗关上,我让它一直开着,一直开到我老。我就怕我失去那些激情,怕我失去那些感动……我只有初中二年级,我好多好多的话我都表达不出来,有时候我就(停顿)写不出来说不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哭(哽咽),她不可能就是非要念大学呀,念什么的,非要(想)出去找工作,她在家里也需要知识,她的生活才不空虚,她才充实一些(加快语速),虽然她痛苦但她是充实的(到此一直有哭腔),(抿嘴,坚决地)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我就很满足——觉得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这就很好了——我不满足这些的(停顿,低泣)。我想要充实的生活,我想要知识,我想看书,我想看电视——从电视上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32]

一位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只去过一次大城市,总为自己表达不出来而伤心烦恼的普通的农家妇女,面对着镜头却滔滔不绝,观看了本期节目的其他受众称赞她“怎么说得那么好啊!”在传播之中,刘小样找到了吐露心声的机会,她抒发着心中沉积已久的情感,表达着对幸福生活的强烈渴望。她把心中的积郁、孤独、矛盾、挣扎、向往一股脑地抒发出来,向他人也向着自己展现着生活的无奈,展现着追求的不屈,展现着生命顽强前行的力量!是大众传播,给了刘小样“向社会发言”的机会；是主持人的真诚“激活了”刘小样蕴藏着的潜能,说出这深沉感人的话语!在三年后的回访中,刘小样已找到了一份工作,可以像城里人一样按时上班,赚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资,并打算用这笔钱为丈夫买一部手机。与世界的距离正在向往中一点点拉近,刘小样也在这努力中领会到“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的人生要义。

像这样通过大众传播展现和增进生命活力的接受主体何止是刘小样一个!那些观看刘小样故事的观众,恐怕也应该能获得一种生存的感悟、获得一份生活的信心吧!

更为主要的是,生命活力的获得不是单向的,而是互为的；不是割裂的,而是统一的。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张越很真诚也很郑重地对观众说过这么一段话:

我以前刚当主持人的时候,最希望观众见到我面儿说,“哟,你主持得特棒!”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最想听的真的不是这句话,我要是听见有一个观众跟我说,说我看完你的节目之后,我觉得特别好,我心里好多了,我心里舒服多了。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最舒服。^[33]

我们可以看到,传播主体的满足和接受主体的满足是内在统一的,生命的活力在生命的彼此关怀中是多么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