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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王国传奇
1.2.1.3 三、且耕且戍:建壁筑垒定西域

三、且耕且戍:建壁筑垒定西域

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降汉,车师彻底从汉匈争夺中解脱出来。汉朝政府设立了西域都护府管辖南北两道,北道又置戊己校尉屯戍以备匈奴,高昌壁大致就在此时产生。后来的戊己校尉府便设在高昌壁,当时在车师前国附近还分布有大大小小很多壁垒,这些壁垒多是因屯田而产生的。

由于西域远离中原,要控制这些地方多少有些鞭长莫及的感觉,汉朝廷于是就产生了在西域生产、屯戍的想法。这样不仅能有效的控制所屯戍的地方,又能用来作为进一步向西拓展,攻击匈奴的根据地。早在李广利远征大宛时就留有士卒在轮台屯田,魏武帝曹操曾评价过汉武帝的屯田是“以屯田定西域”,认为汉武帝能底定西域靠的就是屯田政策。为方便屯田,也就产生了诸多壁垒。

这些壁垒,类似于西方的“城堡”,因为这些屯田的人多是军人,这是一种兵农合一的制度。农则屯田,军则屯戍。这里没有常驻人口,只有军事组织。但这种壁垒为发育成郡制奠定了基础。

高昌就是在这种西域屯田的背景下产生的,那何以命名为高昌呢?

《北史》记载,当年汉武帝为取得大宛国的“汗血宝马”,贰师将军李广利率数万大军远征大宛。一路大漠连连,人困马乏,就希望能找到一个环境适宜的地方暂时安顿一下,也好把那些伤病士兵留在此地。当他们走到吐鲁番盆地时,发现那里土壤肥沃,植被繁盛,便下令稍住一下。临出发时,又把伤病号留在那里,让他们屯田耕种,修城建垒,史称因其“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

其实这是一种望文生义的解释,大家都知道,吐鲁番盆地是世界有名的洼地,怎么可能地势高敞呢?因此,不必信以为真。据史学家王素先生考证,“高昌”来源于敦煌的高昌里。因为在西汉,整个西域的屯戍士卒多是从凉州特别是敦煌派出来的,他们被按籍贯编排起来,然后分别派往高昌各地筑壁。在这里屯田戍卫的士兵中可能多是高昌里籍,为了表示对故乡的思念,他们把自己屯戍的地方称之为高昌壁。

高昌壁建立应在汉朝设置戊己校尉稍后,即公元前48年以后。早在三争车师时,匈奴人便先于汉朝在车师屯田,四争车师时,攻克交河城的汉朝始在车师屯田。汉军一开始只在车师前国屯田,即交河城附近。设置戊己校尉后,屯田发展到了交河城东高昌一带,高昌壁也就建立起来。

汉朝在西域除设置西域都护外,还在北道设置了戊己校尉,专门管理屯戍事宜。这两个部门似乎互不干涉,戊己校尉是军事部门,属于军事驻扎的性质;而西域都护则属行政管理系统,具有管理社会事务的性质。而史书记载的三位戊己校尉:徐普、刀护、郭钦,似乎都驻在高昌壁,可见当时的屯田中心已转移到了高昌,而不是西于高昌五十公里的车师前国交河城了。

自从建立屯田壁,交河城的地位日趋下降,高昌的作用不断得到提升,影响力也不断地扩大,从一个小小的屯田筑壁,发展成为戊己校尉治所,到东汉时更发展成为保护屯田壁的斥候垒。随着汉朝与匈奴的军事关系的变化,高昌逐渐发展为东汉的军事要地:“高昌垒”。

西汉后期,朝纲紊乱,汉朝无力顾及西域。元始中,戊己校尉徐普因开路问题想要与车师后王姑句商量,姑句心中不快,不肯前往。徐普见其不肯前来就派人把他抓了起来。姑句被抓后多次命人送牛羊与小吏以求得脱身,但都没能奏效。一怒之下,姑句单刀匹马突出高昌壁,投降了匈奴。

此时的戊己校尉在处理与当地国王关系的时候,多采取强硬的态度。主要是因为匈奴此时已经彻底衰落,汉朝完全有把握对付这些小国。但是长此以往,不合民心的做法总会引起普遍的不满。到新莽时期,西域邦国投降匈奴的现象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袭击校尉的恶性事件。

汉朝末年,王莽篡汉,建立新莽政权。新莽建国二年,王莽派广新公甄丰为西域太伯,身无分文的车师后王须置离担心会被甄丰搜刮一番,此前五威将王骏刚从车师经过,王骏的要求尚且不能满足,此次看样子也是在劫难逃,于是打算亡入匈奴。

驻守高昌壁的戊己校尉刀护听说须置离欲投入匈奴,立即派人来拿须置离。审问案验,果然属实。于是把须置离锁上,送至西域都护但钦处。车师后国人民听说国王被逮捕,知其必不能还,都夹道哭而送之。果不其然,刚送到西域都护府,须置离便被杀害。愤怒的须置离的兄弟辅国侯狐兰支率领二千多人赶着牛羊,举国投降了匈奴。

俗话说“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须置离是无辜的,新莽王朝及戊己校尉此时不审视自己的治理政策而是一味地镇压,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最后得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狐兰支投降匈奴,与匈奴共击车师。当时戊己校尉刀护生病,于是派遣陈良、终带屯田于桓目谷以备匈奴入寇。司马丞韩玄统领诸壁,右曲侯任商统领诸垒。这四位,并没有去商议着怎么对付匈奴,却是谋划着一场叛乱。他们认为,中央对西域各国的一些政策使得西域多有不满,都有背叛中央的意思,而且此时的匈奴将要大规模地入侵,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杀了戊己校尉,投降匈奴,也许可保性命。

于是这四个家伙带领数千骑兵赶到校尉府,胁迫各烽火亭点燃烽火,告警各壁垒:“匈奴十万大军就要入寇,所有吏士都要拿起武器,敢拖后的斩。”第二天早上,四人率领三四百人,在校尉府数里之外的地方等待。这边校尉刀护听说匈奴就要打来,烽火亭已告警各屯田壁垒驰援,于是一大早就打开城门,击鼓接纳吏士。陈良等人见城门已开,便率人进去。进入府内,立斩刀护及他的四个儿子,沾亲带故的男人都被杀死,只留一些妇女、小孩没杀。

杀了刀护之后,陈良便派人通报匈奴,匈奴南将军率领二千多骑兵来迎接陈良等,陈良带着校尉府男女二千多人投了匈奴。陈良、终带反水有功,封赏升官不必多言。

三年后,老单于死,新单于继位,想要与新莽和亲,王莽派人多送金银与单于,购买陈良、终带等人。单于于是把杀刀护的人统统绑了起来送给王莽。可怜这帮人,本是为了保命,反而害了自己,押解回长安的二十七人全被王莽活活烧死。

王莽力图改革却政策反复,搞得国内怨声载道,国外不忍相附。匈奴大举入边,西域诸国瓦解,纷纷背叛而投靠匈奴,西域都护但钦也在一片混乱中被杀,王莽无计可施。

天凤三年,为重新控制西域,王莽派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率领戊己校尉出讨西域,西域各国表面上送往迎来、端吃捧喝,背地却与焉耆密谋共击王骏。结果可想而知,王骏等人败得一塌糊涂。戊己校尉郭钦还好,没有和他们一起掺和这次惨烈战斗。因为郭钦后来才到焉耆,此时焉耆军队还没来得及回国,郭钦大摇大摆进了城,不论老幼乱杀了一番,然后带兵撤回敦煌,算是一个小胜利吧。为奖励此次胜利,王莽专封郭钦为劋胡子。此次西征,只剩下都护李崇漂泊于西域,收拾残兵败将,保走龟兹。几年后也被西域各国打败,从此西域被匈奴控制而与中原隔绝。

在中原改朝换代的同时,西域的形势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自从王莽所派李崇等人远征西域失败后,西域便开始了与中原的隔绝。汉朝退出了西域后,匈奴势力自然乘虚而入。原本西域是不满王莽降低他们身份以及派往西域的长官“乱收费、乱收税”才起而攻叛的,这下可好,刚走了一个催命阎罗,又来了一个索命太岁。匈奴来了,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苛捐杂税已到了使西域诸国不堪忍受的地步。为了生存,各国顾不得脸面,又纷纷向中原示好,请求保护。当时汉光武帝刘秀刚坐上皇位,天下一团糟,也没有心思理会西域这些琐事,于是也就没有买他们的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让匈奴欺负也就欺负了吧,最不堪忍受的是,此时西域竟孕育出一个强国——莎车。此国与汉朝颇有渊源,其国第一代王叫延,汉元帝时在西汉首都长安长大,从此便结下了不解的中国缘。延热爱中土文化,学习中土典制,时不时地教导自己的儿子,要世世代代侍奉汉朝,不能背叛。所以,西汉末王莽之乱,西域诸国都被匈奴役使,唯有莎车不愿附匈奴,坚决抵抗。谁承想经过中间一代王康,到了王贤时期,励精图治,国力陡然大增,葱岭以东诸国都被纳入贤的势力范围。

这小子不知足,一方面向中原王朝请西域都护印,一方面加紧兼并西域各国。东汉王朝开始以为贤一心向汉,已经把西域都护印赐给了莎车使者,后来在敦煌太守裴遵的劝说下又追了回来。原来莎车想要依靠汉王朝这棵大树扩展自己的势力,号令西域,这回西域都护没要到手,于是加紧了对西域各国的兼并。这下子可吓坏了西域各国,于是又想起了汉朝的好。

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车师前国、鄯善、焉耆等十八国各派自己的儿子带着大量珍宝到汉朝侍奉君主,见到光武帝就是一顿痛哭流涕,希望中原可以派都护到西域主持公道。光武帝同上次一样没有采纳这些儿子的意见,并遣放他们回家。这些儿子团又不敢回去,害怕莎车得知汉朝不愿出兵,会更加肆无忌惮,于是留在了敦煌,想糊弄一下莎车。谁知莎车早识破这小把戏,于公元46年又兼并了龟兹。各国更加恐惧,再次请求中原派都护主持公道,光武帝仍不松口,告诉他们自寻生路去吧!各国无奈,车师等国为保国保种再次投入了匈奴的怀抱。

整个光武朝,西域求通于汉,但光武帝迫于国内的形势,并没有派都护,而是韬光养晦以等时机到来再行西征,此乃后世所谓“三绝三通”之第一绝。

不久,匈奴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天灾人祸不断,导致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匈奴内部发生分裂,南匈奴审时度势归顺了汉朝,北匈奴则继续凭借其铁骑掠寇汉朝边境。至明帝永平年间,北匈奴寇边愈演愈烈,以致河西各地大白天都要把城门关闭,以防匈奴出奇兵。

汉明帝是个有主意的皇帝,眼看北匈奴抄掠不止,于是下定决心“尊武帝故事,击匈奴,通西域”。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他派遣四路大军出塞,北击匈奴。此役战取伊吾卢,并设官宜禾都尉,在伊吾卢屯田。第二年,即公元74年,又置西域都护,以耿恭为戊校尉驻后王都金蒲城,关宠为己校尉驻前王都柳中。两校尉各领数百人屯田,此便是三绝三通之一通。

此次打通与西域道路出现了一个新的变化,戊己校尉已不在高昌,而是驻在高昌东南二十公里的柳中。因此,此时屯军壁不是高昌而是柳中,高昌已变成由派兵驻守的用以保护屯田壁的斥候垒了,高昌进入了高昌垒时期。

开通西域的成果没能保存几年,明帝便驾崩了。事情也怪,就在明帝去世那年,焉耆、龟兹又出现了反叛,攻击并擒杀了西域都护陈睦。匈奴、车师等围攻戊己校尉,眼看西域要再次被隔绝。建初元年(公元76年),酒泉太守段彭在交河城大破车师大军,总算解了戊己校尉的围。不过章帝深刻认识到西域远离中国,易攻难守,而且保有西域花费的成本太高,害怕为通西域而拖垮朝廷,于是下令把戊己校尉迎回,不再派遣西域都护。建初二年(公元77年),罢伊吾屯田,撤军回国。西域再绝,此三绝三通之二绝。此二绝并不是完全隔绝,章帝在撤走戊己校尉、屯田士卒时,由于于阗的阻挡,军司马班超留在了于阗,而且朝廷还陆续给班超增兵,也算是绝而未绝吧!

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将军窦宪大破匈奴。永元三年(公元91年),班超定西域,驻扎龟兹。汉朝复置戊己校尉,领五百人驻高昌。高昌再次成为保护柳中屯田壁的斥候垒。此三绝三通之二通。

如明帝故事,和帝去世,西域又叛。都护任尚、段禧三天两头被围攻,搞得焦头烂额。永初元年(公元107年),汉安帝充分考虑到西域难守,于是再次迎回都护、长史等西域长官,以及屯田伊吾卢、柳中的吏士。这次弃得那叫一个干净,当之无愧的三绝。

东汉政府虽然撤出西域,但是麻烦却一点没少。自安帝放弃西域,十余年间,北匈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敦煌太守曹宗恨透了匈奴,向皇上历数匈奴的劣迹,于是安帝派遣索班屯田伊吾以招抚西域小国,效果还不错,车师前王、鄯善王都前来归附。

北匈奴得知车师、鄯善归附汉朝,便派兵攻打车师,击走了车师前王。鄯善见车师前王打了败仗,便向敦煌太守曹宗求救,曹宗向主政的邓太后汇报,但邓太后下令不许出击匈奴,只在敦煌设置了一个西域副校尉以招抚西域各国。

局面到敦煌太守张珰献三计时才有了转机。延光二年(公元123年),张珰上通西域的上中下三计。上计:取车师后国,将匈奴隔绝于西域;中计:屯田柳中,断匈奴南下之路;下计:弃车师前国,迁鄯善入塞,弃西域保河西。同年,尚书陈忠也上书言西域不可弃。一番苦口婆心之后,安帝终于采纳了张珰的中计,派班勇为长史,率领士兵500人屯田柳中。班勇趁势攻破匈奴控制下的车师,后逐渐降服了西域诸国,西域重新打通。此三绝三通之三通。

自光武建武到安帝延光年间,西域三绝三通。这一阶段,汉与匈奴争夺焦点转移到了伊吾,主要是因为伊吾路的开通使伊吾成为了进入西域的门户,但是这并不表示高昌不重要了。要想进入西域首先要通过伊吾不错,但还要经伊吾进入高昌,因此高昌与伊吾同等重要,只不过是因为伊吾路的开通,使伊吾成了战争的最前线而已。

东汉时期的高昌已不是屯田壁了,汉朝在车师的屯田由原先的交河不断东移至高昌,再到柳中,甚至北移到了后部的金蒲。可见车师屯田范围越来越大,为以后向城市、郡县的过渡准备了条件。

汉朝在高昌建壁筑垒,既是为匈奴进入西域设置关卡,破匈奴右臂,又是以高昌为据点,做经营西域的出发点,因此是两汉西域政策的焦点。东汉虽曾与西域三绝三通,但每通必设置军队以保护商贸,因此,丝绸之路的交流繁盛起来,史书称“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颇有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感觉,想必坐落于丝绸要道上的据点——高昌也应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