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石

山石荦确行径微^①，黄昏到寺蝙蝠飞。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支子肥^②。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③。铺床拂席置羮饭，疏粝亦足饱我饥^④。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⑤。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⑥。当流赤足蹋涧石，水声激激风生衣。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⑦？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⑧？

【题解】

贞元十七年（801）七月，诗人来到洛阳，和朋友们一同游览了洛阳北面的惠林寺。随即写下这首诗，叙写了当时游历的经过和感慨。

【注释】

①山石句：荦（luò）确，山石嶙峋的样子。微，狭窄。这句是说，山石嶙峋，道路狭窄。②升堂二句：支子，即栀子。二句是说，到达佛寺，进入客堂后，看到阶前种植的芭蕉和栀子因为受到雨水的滋润而显得格外肥大。③稀，指壁画模糊。④疏粝，糙米。⑤天明二句：穷，尽。烟霏，雾气。二句是说，清晨独自一人在山间漫游，在无路处攀行，于迷茫的晨雾中时出时入，忽上忽下。⑥山红二句：枥，同“栎”，一种落叶乔木。二句是说，山间红叶盛多，清泉流淌，显得繁盛绚丽；时常还会看到一些松树、枥树，都长得相当粗壮。⑦岂必句：局束，窘迫拘束。（jī），套在马口上的缰绳，这里是牵制的意思。这句是说，何必受人控制，不得自由。⑧嗟哉二句：吾党、二三子，都是借用《论语》中的词语，“吾党之小子狂简”（《公冶长》）、“二三子以我为隐乎？”（《述而》）这里是指同游的朋友们。这二句是诗人对朋友们所说的话：你们为何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辞官归隐呢？

【评析】

前人评价韩愈的诗歌创作，时常会提及“以文为诗”这一艺术特色。这首七古就汲取了古文在章法、剪裁、造句和议论等方面的特长。全篇按照时间线索，逐层铺叙了游览的行程。“山石”四句描写黄昏到寺之后所见雨后荒僻清幽的景致。“僧言”四句表现僧人的殷勤好客。“夜深”两句叙述作者游兴不减，隔窗赏月的情景。“天明”六句描绘次日凌晨出山，先是雾气弥漫，难辨道路；而后日出雾散，奇景纷呈，逸趣横生。“人生”四句转入议论，将此番出游的欢乐与平日受人牵绊的生活加以对比，表露出辞官归隐的心愿。整首诗一气流转，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