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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用大学语文
1.3.3 3 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3 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赏析

念奴娇·过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析

宋孝宗乾道元年(1165),张孝祥出知静江府,兼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治所在今广西桂林)。第二年被谗落职,从桂林北归,途经湖南洞庭湖。词人即景生情,借洞庭秋色表现自己光风霁月的人格和包举宇宙的胸怀。

词作上片一开头即点明时令和地点。时近中秋,洞庭湖风平浪静、波澜不起,三万顷碧波映着一轮明月,更显得浩瀚空阔、明净澄澈。清澈的湖水,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波光,湖光月色交相辉映,如同美玉做成的神仙之境。词人驾着一叶扁舟,置身于这样一个广阔空灵的自然境界中,并没有渺小孤独之感。相反,洞庭秋月构成的空阔和宁静让词人感受到的是人回归自然的和谐自由。明月的清辉、银河的倒影与湖水一起荡漾,天上人间、水面湖底,一片澄明纯净,词人自己的情怀和人格也在这晶莹剔透的世界里经历了洗礼和升华。这是现实之境和心造之境的天然合一,诚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所云:“(诗)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词人以其特有的敏感,捕捉到了与心灵契合的自然景物,并将之转化成一种高远的襟怀、高洁的人格和高妙的诗境。这一圆融和谐的境界浸润着生活的真谛,如同禅悟一样难以言传,但词人却由衷地感到发自心灵深处的喜悦——“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正是陶渊明《饮酒》中“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境界。

下片换头即承上片而来,表达自己身临此境的感想。“岭海经年”是指词人在广西为官的经历。“应念”三句,有自省的意味。词人借月自照,坚信自己虽被贬落官,但心中坦荡正直,如冰雪般高洁,并照应上片的“澄澈”二字。“短发”句表面写自己在秋风中的萧瑟清冷之感,实际上透露的是宦海沉浮中的失意与沧桑。这是全词唯一流露出贬谪情怀的地方,但即使如此,词人依然保持着倔强坚定的心志。词人凭借着对高洁人格的坚持,“稳泛沧浪空阔”,岿然不动于宦海风波之上。而词人的心胸终究是开阔的,他天生所禀之“迈往凌云之气”最终将他带出了哀婉凄楚的“楚客之叹”,其“自在如神之笔”则更不断地把词情推向高潮,创造出“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的更为壮丽奇幻的诗境。在这里,词人以充填于天地的“大我”超越了孜孜于一时之得失的“小我”。他席天幕地,邀天地万象为宾客,以北斗为酒勺,以西江为美酒,显示出词人睥睨尘世的高傲人格和非凡气魄。在物我的交融中,词人更体味到自然的永恒,而在这永恒面前,人世间的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一刻,词人是无我的,又是唯我的,自然把个体的有限的生命带到了一个无限的境界之中。张孝祥沉浸于这样充满哲理又超越了人类理性的境界之中,“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在南宋初期的词坛上,张孝祥堪称苏轼最自觉的继承者,“每作诗文,必问门人,‘比东坡何如?’”(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乙集)但词人对苏轼的继承,并非亦步亦趋的模仿,而是基于自我人格、胸襟以及艺术品位基础上的发扬光大。张孝祥为人有英姿奇气,襟怀慷慨;其词能以踔厉骏爽之语,发高远旷放之致,兼具苏词豪放与旷达的风格。这首《念奴娇》就是张孝祥词中最为杰出的作品。

这首《念奴娇》把自然风光与词人深邃的宇宙意识、旷达高傲的人格胸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艺术美感,也代表了词人个性化的艺术风格。历来论者都将此词与苏轼著名的中秋词《水调歌头》相提并论,清末王闿运甚至认为张词“飘飘有凌云之气,觉东坡《水调》有尘心”(《湘绮楼词选》)。平心而论,张词画面开阔,意境宏丽,以气势和境界而言,确有超越苏轼《水调》之处;但苏词在其深邃辽远的“宇宙意识”之外,又别具深挚亲切的情致。所以说,两词难分优劣,各有千秋,都是宋词中的佳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