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何谓教化

儒家往往政教并提，这足见它对政治教化的重视。换言之，教化在儒家这里作为政治的工具而得到实际的定位；不过，这个工具的价值实现，儒家选择的是道德，这在“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论语·为政》，第20页）的述论中可以得到证明；儒家认为认真对待民众，就会受到他们的尊敬；尊老爱幼，就会使民众忠心；提拔具有仁德的人来教育能力较差的人，就会使民众勤勉起来。应该注意的是，这里的“不能”，并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综合能力的意思，而主要是指道德能力，这在“举善”的语意里也可得到证明。无论如何，善恶是道德判断境遇里的用语，这是应该明确的。而“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以善和人者谓之顺；以不善先人者谓之谄，以不善和人者谓之谀”（《荀子·修身》，第23～24页）的界定也不例外；认为用道德来引导人就是教化，用道德原则来调和人就是随顺；反之，用不道德来引导人的就是“谄”即欺侮他人，用不道德的原则来调和人就是“谀”，即曲意逢迎。荀子的“教化”，实际上就是道德教化，因为其主要使命是用道德来向人做倡导，而尧舜就是儒家认为非常善于施行教化的人。

（1）教与学的同一

实际上，儒家在重视教化的同时，也高扬学习的重要性，教学呈现一个相长的过程，正是在这样的层面，才会产生“传不习乎”（《论语·学而》，第3页）、“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为政》，第17页）这样的认知，这大概就是孔子认为自己不是生而知之的原因。所以，子贡在回答公孙朝“仲尼焉学”的问题时说：“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论语·子张》，第203～204页）能够成为他人之师，是持久学习的结果；孔子对自己的表现一直是较为得意的，“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第53页），就是具体的佐证。必须注意的是，学习不能为学习而行，应该在其中得到乐趣，孔子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第1页）的化身。

（2）教化的价值定位

上面虽然究明了教学同一的问题，但对教化在性质上的把握，仍然存在不足。所以，这里要解决的价值的定位问题，其实就是要对“以善先人者谓之教”中的“先人”进行讨论，上面只是用“引导人”进行了解释，并没有强调其意义。简单而言，教化的价值定位就是引导，这是儒家思想家非常重视的一个方面。

首先，“教非改道”。教化不是“改道”，只是“教之”。“教非改道也，教之也。学非改伦也，学己也。禹以人道治其民，桀以人道乱其民。桀不易禹民而后乱之，汤不易桀民而后治之。圣人之治民，民之道也。禹之行水，水之道也。造父之御马，马之道也。后稷之艺地，地之道也。莫不有道焉，人道为近。是以君子，人道之取先。”（《郭店楚简校读记·尊德义》，第182页）教化就是要用人道教育民众，这里的人道可以理解为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和规则，对人而言，人道是最为重要的；另外，这里“教之”的意思，也包含着不能离开人道的轨道来强制要求人接受臆想内容的意思，这里无疑包含着道家思想因子的交融。

其次，教化就是辅助人。“教之”实际上包含着对人需要引导的意思，对教化这一价值的明确定位的是孟子，他认为教化的当为就是辅助人，这是角色定位。《孟子》里“揠苗助长”的故事，我想是大家所熟悉的。担心苗不长而人为地拔高苗的行为，最终只能带来苗枯萎的唯一结果。“助”的本义是帮助，助人要用力，所以，“助”的右边是力。显然，人为的痕迹比较明显。所以，“助苗长”的行为，不仅仅限于无益，而且对苗的成长会造成非常有害的影响，这种有害的代价就是死亡；以上是故事的一半。另一半告诉人们的是“揠苗”固然不对，但矫枉过正，“不耘苗”的行为对苗的生长也是不利的，所以，适度非常重要。

这个适度就是依据具体情况而辅助。“辅”是孟子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在词源的意义上，“辅”即是辅助的意思，是对他者的支持，坐标的核心始终在他者，这是应该明辨的。孟子对“辅”的重视，不仅表现在强调政治上的“相与辅相之”（《孟子·公孙丑上》，第2684页中），而且演绎在推扬教化上的“辅吾志”（《孟子·梁惠王上》，第2671页中），也就是“放勋日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孟子·滕文公上》，第2705页下～2706页上）“辅吾志”、“辅之翼之”的“辅”，都是辅助的意思，辅助他者，目的并不是改变他们，而是使他们自得，从而振兴德性，良化德操。必须注意的是，“辅”与上面提到的“助”的意思是完全不一样的，故我们可以用辅助来解释“辅”。因为，“助”的意思是帮助，是根据行为主体的主观愿望来帮助他人，他人自己的意愿等情况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辅”从车，甫声。本义是车旁横木，也就是说，辅所以益辐，使之能承受重载，“辅”有一个客观的依据。所以，“辅”也就是解决“揠苗”和“不耘苗”等不良行为的钥匙。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儒家认为“辅世长民莫如德”（《孟子·公孙丑下》，第2694页中），道德本身就具有“辅世长民”的内在功效。“长民”即养育民众的意思，实际就是一个教化的问题。总之，教化只能对人起到辅助的作用，支持他们按自己的特性更好地发展，而不是改变人的本性。这与老子的“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老子》64章，第166页），存在相融的一面。当然，这种相融也不能无限夸大，因为它是非常有限的，诸如“辅之翼之，使自得之”的“自得”，就不是自然而得的意思，而是个人自己去得的意思，“辅之翼之”是帮助人装备具有自得的能力。这也是必须明辨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