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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儒家道德论
1.9 第七讲 智德论

第七讲 智德论

儒家仁学就是人学,所关注的主要是人的世界的事实,几乎是路人皆知的,正如李约瑟所说,“儒家认为宇宙(天)以道德为经纬。他们所谓‘道’,主要的意思是指人世社会里理想的境界……他们固然没有将个人与社会的人分开,也未曾将社会的人从整个的自然界分开,可是他们素来的主张是研究人类的唯一正当对象是人的本身。”(《中国古代科学思想史·儒家与儒学》,第11~12页)[1]人以外的一切自然不在儒家的视野之中。作为道家标志性概念的“自然”和“万物”,我们在孔子和孟子那里是无法找到其踪影的,《孟子》仅仅一处提到“万物皆备于我矣”(《孟子·尽心上》,第2764页中),赵岐把“物”解释为“事”,姑且把这种解释是否正确的疑问暂搁一边,起码这里是“万物”与“我”相对应,因此,清楚的是,万物是我以外的存在,显然人不在万物之内,孟子是在狭隘意义上使用万物这一概念的事实完全可以得到确证。《中庸》的5个万物用例也是这种情况。不过,不能否认的是,《荀子》和《易传》里有许多万物的用例,我在其他地方也曾经提到过,这是一个复杂的情况,因为《荀子》和《易传》受老子道家影响的学术观点,已经为大家所接受,这也证明《荀子》和《易传》中万物概念的出现不是儒家思想本身涵育的花朵,是与道家思想因子嫁接后结出的自然果实。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它们万物的具体用例中就可以得到解决,有时并没有明确地把人作为万物的必然内容。当然,在先秦道家思想发展的后期,诸如庄子的外杂篇中,也有这种情况,这种现象的出现本身,就是不同思想融合的产物[2]

我在这里不得不指出的是,《荀子》那里“自然”的用例也约有2处,现在把《荀子》的“自然”用例摘录如下。

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听,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荀子·性恶》,第437~438页)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荀子·正名》,第412页)

这里的“自然”都与人的本性相关联。先说“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自然”与“不待事”是同义的,“不待事”就是不用为、不需要为的意思,是自然而生的,也就是本来如此的意思。具体而言,“目好色”、“耳好听”、“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都是源于“人之情性”的存在,都是人性的本然因子,它们是与礼义相异的,因为礼义是圣人依据社会需要而制定的,并不是人的本性中所固存的,即“非故生于人之性”;陶人制作的陶器也一样,是“生于陶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这是“自然”在存在论层面上的演绎情况[3];再说“不事而自然,谓之性”,其实与上面的意思基本也是相同的,这里的“自然”就是“不事”,“不事”就是不有意作为。如果进一步追问的话,为什么不有意作为?答案是不需要有意作为,没有有意作为的理由。联系文章的意思,不需要有意作为而自己本来如此的,我们就称为人的本性。性是先天的,“伪”是后天的,荀子的解释是非常清晰的。

应该说,在道家“自然”具有的四个层面的意义里,荀子借鉴道家的仅仅是存在论层面的意义,其他三个维度的意思,在荀子那里显然是没有的。出现“自然”的概念,在先秦儒家思想家那里,荀子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其他包括《周易》,虽然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但是,我们无法在那里找到“自然”概念的使用。所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说,儒家重视的只是人类社会,而不是整个自然宇宙,“儒‘教’没有规定的教义,来拒绝科学侵入他的神圣范围。他们只不过遵依孔子及古代儒家的意旨,忽略自然的观察,不从事于自然的研究,集中心力去研究人的社会,不分心于其他”(李约瑟著《中国古代科学思想史·儒家与儒学》,第39页),其自然的结果则是,“儒家集中注意于人与社会,而忽略其他方面,使得他们只对‘事’的研究而放弃一切对‘物’的研究。”(同上,第16页)

因此,不难推测,儒家面对世界的视域是非常狭隘的,这无疑限制了对广域度知识的探求。不过,最终的结论自然要等到仔细的分析以后才能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