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仁的功能

儒家之所以要推重仁，是因为仁本身具有爱人的内容以外，还有认知的能力，孔子的“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第35页），指的就是这种能力。“好人”、“恶人”作为人的日常生活行为，是无可非议的，但当我们进入如何“好人”、“恶人”的领域时，这就遇到了对人进行分类的问题，要分类，就需要人的辨别能力，分辨清哪些人该喜好，哪些人该厌恶；所以，“好人”、“恶人”不是简单地对人的喜好和厌恶，而是分辨的能力。由于仁内置着分辨的能力，所以，仁就具有了巨大的功能。

（1）远离忧愁。孔子认为，掌握仁的行为之方，并能行仁德的话，就能行使符合规范又合理的善恶标准，所以，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忧虑、忧愁、忧患，即“仁者不忧”（《论语·子罕》，第95页）。孟子则更从人性本善的层面加以发挥。他认为，一般民众之性都具有归仁的趋向，仿佛水喜欢低下、兽喜欢旷野一样。獭是水栖的食鱼鼬科动物，水里有獭的话，鱼就没有安身之处了；鹯是一种猛禽，森林里有它的存在，雀就没有栖息地了；汤武好仁，桀纣由于施行暴政，民众没有安身之处，正好成全了汤武为政。如果天下之君以汤武为楷模的话，其诸侯皆为之驱民，仿佛桀纣为汤武驱民一样，即使想“无王”，也是没有办法阻止贤君称王的。但君主的仁政，必须依靠平时积累仁德，没有仁德，没法治理国家，这也就是，要积累仁德，首先必须立志终身不辍地行仁道，如果不立志仁道，那将是终身的忧虑和耻辱，即“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孟子·离娄上》，第2721页上）。所以，立志追求仁德，那自然也会远离忧愁和被侮辱的处境。

（2）仁是一种财富。对人来说，仁义是种财富：“仁义礼善之于人也，辟之若货财粟米之于家也，多有之者富，少有之者贫，至无有者穷。”（《荀子·大略》，第515页）仁义礼善对人，仿佛货财粟米对家；仁德积累厚的人，就富有；薄的人，自然就贫困；一点没有积累的人，就是山穷水尽。这与一家拥有货财粟米多少的情况完全是一样的。

（3）仁能战胜不仁。在孔孟儒家的体系里，重视仁，是因为仁具有自身独特的功能，仁是人安居乐业的家园，人如果不能“居仁由义”的话，就仿佛空旷家园而不居住，这是值得悲哀的“自弃”（《孟子·离娄上》，第2721页中）。在儒家看来，采取“不仁”的方法可以一时获得国家，但是无法取得天下，即“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孟子·尽心下》，第2774页中）；“仁之胜不仁也，犹水之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埤。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孟子·告子上》，第2753页下～2754页上），仁能战胜不仁，仿佛水能克火一样。但这也并非毫无条件，假如仁的力量微不足道，而不仁的力量非常强大，往往仁的功效也不易显示，这仿佛“五谷”是“种之美者”，但如果半途夭折不能成熟的话，那就毫无用处。仁也一样，因为在每个人的本性里存在的先天素质，不过是具备成善可能的“四端”而已，要把这种萌芽推向成熟的境地，就必须坚持存养。所以，不难看到，孟子对仁的功能的审视，并不是站在先天“四端”的立场上，而在后天存养实践的土壤上，是孟子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四端”理论无法抗拒现实严重道德失序的情况。不过，这并没有成为他寻找新的解决问题的切入口的契机，而只是企图通过善端的存养扩充来实现仁对不仁的永恒的制胜力，而没有思考为什么有不仁的产生？这也是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这实际上已经暴露了孟子思想体系的内在矛盾性，这种价值判断一切化的做法带来的弊端实在太多，也成为儒家道德走向乌托邦的最初的隐性因子之一。

（4）仁通向天下太平。在先秦的其他资料里，我们也可以找到关于定位仁的一些文献，例如，“智者虑，义者行，仁者守，有此三者，然后可以出会”（《春秋穀梁传·隐公二年》，第2366页下），“智”的功用是能够考虑问题，“义”的功用是行为的指针，“仁”的功用是可以守卫，有了这三者就可以走出去干一番事业，并可以起到“殿邦国”的作用，即“夫乐以安德，义以处之，礼以行之，信以守之，仁以厉之，而后可以殿邦国，同福禄，来远人，所谓乐也”（《春秋左传·襄公十一年》，第1951页中）。“仁”能够成为“殿邦国”的因子之一，是因为具有“厉之”的功效，即振奋人、激励人的功效。这些运思无疑成为后来儒家“八条目”的营养，当然，儒家的“八条目”，从个人的道德修养，直接推进到天下太平，形成这个模式，自然经过了长期的积淀，“八条目”所体现的思想倾向，在儒家的其他思想家那里也能找到，诸如“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孟子·离娄上》，第2721页中），就展示了一个从个人善待自己的亲属、尊敬家里老人，最后实现天下太平的图式，因为人人都把“亲其亲”、“长其长”的工作做好了，天下自然就太平了；荀子的“仁眇天下，故天下莫不亲也”（《荀子·王制》，第158页），标明的也是这个价值方向。

在仁的功能的考虑上，儒家的运思实际辐射了内外两个层面，内在的层面是远离忧愁，其他的视仁为财富、对不仁的制胜性、通向天下太平都是外在的方面。尤其是对不仁的制胜性的考虑，与孟子主张王道的运思分不开。其实，这些功能的考虑，属于书斋里的声音，而绝非现实的作品。现实就是现实，在缺少对现实其他社会治理部门的配套考虑的情况下，独钟仁来实现社会的辉煌，无疑是痴人说梦，这是立足21世纪地球村舞台的每个具有良知的炎黄子孙，都不能不自觉的。